“若你不是非他不可,那便早些断了吧。不管是对他,还是对你,都好。”高悦清楚,婚姻对于京城那些修成精的人来说,不过就是利益的牵绊而已。现在看来,她还不算陷的很深,长痛不如短痛,早些抽身,是最好的选择。
马儿高大,她站在欢宝身侧,竟被衬得过分娇小。那姑娘半低着头,耳垂上的青玉石轻轻摇晃着,沉默了许久。
高悦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能凑过身去,半掩着声与她道:“半个月前,圣上斥责了陈老大人,停了姜贺大人在户部的职……如今,他老人家正在家中养病呢。”
换句话说,房老太爷的势,渐渐要压过陈氏一党了。
所以,在这样的紧要关头,若是让人抓住了长孙的把柄,或者是……软肋,其中后果,是不可估量的。
这时,一阵带着暖意的风吹过来,扬起了欢宝身上的鬃毛,他开心的甩了甩尾巴,还用大大的脑袋去蹭不知为何突然就停下给它顺毛的姑娘。
过了许久,璨如才渐渐抬起头,目光静静地看着远处那扇木窗。
“我知道的”
声音微乎其微
她都知道的,朝夕相处的人有了心事,她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呢。
她的难过好像都藏在了心里,面上依旧笑意盈盈,不露分毫,可是却能让人从她的只字片语中感受到。
璨如懂得取舍,高悦本应该欣慰,可此时,却莫名觉得有些残忍。
房嘉言很好,好到高悦有时候都羡慕她,能让这样的人为之倾心。可是就是因为太好了,在某种程度上,璨如抓不住,也不敢去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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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作者从前是读者的时候,经常喜欢男二比男主多,半夜给自己心疼哭也是常事。
现在笔到了自己手里,才知道原来这么难过……
嘉言应该会有一个结果的,正文没有,番外也会有。
第69章 蚀骨
天色渐晚,红色的霞光打散在瓦檐上,白色的云彩镶着暗金色的边,欢宝躁动地踩着蹄子,围在她身边儿打转儿。
“我要走了,下次再来看你。”璨如摸了摸它漂亮的鬃毛,然后回了竹园。
管事告诉她,他在书房,已经忙了很久了。
璨如去小厨房要了一碗银耳羹,端了过去。这些天他喉咙不甚舒服,像是上火的迹象,厨房便常备着些羹汤,他喝了能好受些。
许是有些热,书房的门是敞开的,她敲了两声,便走了进去。
他埋首于书案,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
璨如没有打扰他,端着托盘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安静地看着眼前的人。
一身青衣,一管羊毫,一张泛着古朴颜色的纸。
他静坐于其间,认真地书写,不时去翻看桌上的书卷,做好标注。璨如很喜欢他这个样子,这一刻,他就单单只是一个在家还忙于公务的年轻人,自己能在闲暇的时候给他添上一杯茶,或者去给他添添乱,这样时间会过得非常快,而且很开心。
她往前走了一步,影子压在了他的书页上。
下一秒,她便落入一个充满松香味的怀抱里。“你来多久了,怎么不唤我?”
她手里的汤被放到了桌上,好在他手稳,一点儿没洒出来。璨如好笑地推开他,“这是给你喝的,你放那么远做什么。”
“我怕烫着你”他受不了两个人这么远的距离,锲而不舍地把她拉了回来,稳稳地抱在怀里。“不急,我先抱抱你。”
他很喜欢把她揽在怀里的感觉
严丝合缝,没有距离。
她悄悄探出头,嗅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带着笑意问他:“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抱我?”
他身上少见欲望,却对抱着她这件事,颇为执着。
男人下巴抵着她的额头,思索了片刻,没能给出答案。
“等我知晓了,再告诉你。”
余晖落下,侍女来传饭,璨如拉着他出了书房。只是在半道上,陈管事匆匆赶来,与他说了几句什么,璨如感觉他心情不似方才那般好了。
两人用过饭,他扣着她的手,说道:“家中有些事,明日我要回京一趟。”
室内的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她轻声道:“好”
沐浴过后,她回了自己的房间。
今夜的月光真的很美,清冷地像超脱凡尘的仙子,高傲地踏在云端。她反而睡不着了,踢了一双轻巧的鞋子便去窗边看那轮明月,烛光偶尔扑闪,有些昏暗。
絮儿已经睡了,周围安静地没有一点声音。
她悄声推开了房门……
与她相邻的房间内,那人已经睡着了。屋内熄了烛火,她看不太清,手碰着了多宝阁上的花瓶,发出一声轻响,她提着心扶正了,庆幸他没醒。
然后轻手轻脚地爬了上去
黑暗里,她突然听见一声压低的叹息,随即给她掀开被子,把她包了进去。
“睡不着?”他道
“嗯”
她为什么睡不着,房嘉言心里清楚。
他需要时间……
“璨璨……”他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从头顶到发梢,很慢很慢。
璨如喜欢他这样的触碰,比亲吻更让她觉得温柔。“等你回来,我们去钓鱼吧。”她蹭了蹭他的胸膛,轻声道。
至于为什么是钓鱼,纯属是因为她喜欢鱼儿上钩的那种感觉,兴奋且有满足感。
“好”
第二天,她起的很早,若放在平日里,是决计叫不醒她的。
“舍不得我?”他回头
璨如正在给他整理衣裳,不妨他倏的凑过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嗔道:“才不是”
不过,美人即便是生气,也是漂亮的,正如那双如晨露般清澈透亮的眸子望过来时,他依然觉得呼吸滞了一刻。
眼下的每一刻,房嘉言都希望再慢一些。不知怎地,这次回程,让他很不安心。
“等我回来”他亲了她的额头
璨如给他整理衣领的手忽的一顿,霎时有些恍惚。
这句话,她听到过很多次。
不过很快,她收敛了神色,笑了笑,没有回答,转而去给他拿包裹。这里面有一些路上要用的,昨夜已经清点好了,只管带上便是。
只是,后来,她还是把那枚银蝉放了进去。
临走时,她第一次主动抱了他。“路上小心。”
他笑了笑,捏了捏她的耳垂,然后转身上马。
璨如站在原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
直到越来越远,再也看不见。
……
六月,这是一个比较热又喜欢下雨的月份,路上经常会扬起灰尘,让人闷得慌。
酒楼里没什么客人,她也清闲,便随手点着高悦买回来的香玩儿。
她喜欢栀子花的味道,也买了许多,都在柜子里堆着。她好容易把燃出来的烟吹成了一个圆弧状,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气息打断,散成了一团。
璨如抬头
那是一个满脸严肃的嬷嬷
那嬷嬷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微微侧身,对着另一位身着华贵的女子说道:“夫人,便是这位娘子了。”
那位被称作夫人的女子,容貌秀丽,体态端庄,衣着上繁复且华丽的纹饰昭示着她的身份。
一看便是大家出身。
璨如以为是客人,忙要喊絮儿,却被那位夫人止住。
“我是嘉言的母亲”她缓声道
声音非常好听,亲和又温柔。是璨如想像中的,一位母亲的声音。
她从前总想,什么样的女子才能把他教养的如此好,可是,今天终于见到了,她却高兴不起来。
“您楼上请”她很想保持住得体的笑容,却发现好像有点难。
两人落座,那位嬷嬷并着诸多侍女自觉地退了出去,璨如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斟茶。
不管是作为这里的主人,还是一个晚辈,抑或是别的……她都要进退有度,照顾周到。
“他很喜欢你”
梁氏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便转头看向窗外。
她尊重自己儿子喜欢的人,只是他们总归不能在一起。
该说的,她依然要传达到位。
“我如今坐在这儿,本身便是一种态度。”
“房氏看上的,是范阳卢氏的长女。”
“平江,他不可能回来了。”
……
乌云逐渐积聚,雷电暗暗轰鸣。
这场酝酿了许久的雨,终于是下了。
酣畅淋漓
璨如不喜欢这样的闷热的天,她想走回去,淋淋雨,把自己所有的情绪都浇灭,然后干干净净地回家。
其实,她早已经预料到有怎么一天了。
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明明几步之外就有屋檐躲雨,可是她一点都不想去。这场雨好像懂她的心情,一开始瓢泼而下,把她的心浇的异常平静,后来慢慢变小,慢慢变温柔,直到细雨打在肩上,只有一阵柔柔密密的触感。
她特意挑了一条安静的路
星星点点的雨珠压在她的长睫上,她眨眼,落下几滴,复又沾上。雨珠渗进了她眼睛里,让前方的路霎时模糊起来。
她用力揉了揉,再次睁开眼,却隐约瞧见一把青色的油纸伞。
那人自己在雨幕下,伞落在了她的头顶上。一身简单的蓝色的窄袖长衫,腰间束了一条青色祥云纹锦带,比两人最后一次就见面,瘦了许多。
他举着伞,微微蹲下身,“路上积水,我背你走。”
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遗憾有之,失落有之,可更多的是疲惫。
反正她也不想走了,也不想与他争执,索性顺从地趴在他背上。
她的头晕乎乎的,好像变得很重,鼻子也酸,说话头不着尾。可也是在这一刻,她很想与他说说自己的心里话。
李宗仪背着她,右手托在她腿弯处,左手撑着伞,走的很稳。
她趴在他背上,双手勾住他的脖颈,一瞬间,她又化身成了那个喜欢在他身边絮絮叨叨的姑娘。
“我到平江的第一年,一直在等你……”
她的话绵绵软软的,没什么力气,疲惫至极。李宗仪托着他的手,倏地收紧,修剪地平整的指甲掐出了一道月痕。
“我到现在,依然不觉得你喜欢她。可你就是……把我推开了”背上的姑娘一直很平静,不吵不闹,却无端让人觉得心疼。
她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勾在他脖颈处的手缓缓放松。“后来,我等到了另一个人。”
“他很好很好,他说喜欢我。”说到那个人的时候,语音微微上扬,明显是很开心的。
天空中的雨逐渐细密起来
他背着她,缓缓走在无人的石板街上,听着喜欢的姑娘,说着她喜欢的人。
剑穿肠过,蚀骨之痛,不过如此。
可是璨如不会体会到,她甚至想他更痛。“我说给你听好不好”姑娘趴在他背上,温热的呼吸擦过男人的耳畔,笑着与他说着另一个人故事。
“那天我在看灯,他说要与我结伴……”不知不觉,她眼中蓄满了泪,声音沙哑。
明明早知无果,明明满是遗憾,可等回忆起来,却只剩美好。
“夫君”
“或许再过一年,两年,或者三年,我就能完完全全地忘了你。”温热的泪滴落在他颈处,滚烫滚烫的。
李宗仪只觉得心脏处被什么绞着,一下一下,血肉翻腾,他现在算是清楚了,为何许多牢狱里的人,能挨过身体上的疼痛,却熬不过心理上的重压。
她无意识地喊了夫君
“别说了……”他的呼吸越来越重,甚至不能正常与她说话。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璨如没有听清他的话。
“我曾经喜欢过赵序,也爱过你,也对嘉言珍而重之。可是……我好像谁都没有留住”她下巴磕在男人肩上,声音已经很弱很弱。
他背着她走了很久,手掌上已经掐出了一道道血痕。
那把伞从原来的握在手中,转而搭在肩上,双手用力地托住她的膝弯,让她更舒服些。
璨如晕糊涂了,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在李家的时候。
“宗仪?”她缓缓开口
“我在”
璨如伸出白皙的指尖,摸了摸他的耳垂,说道:“你好像没有说过你喜欢我”
她记得他们之间的一切,可唯独没有这一份记忆。他是真的没有说过,还是自己不记得了。
她执拗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可是李宗仪此刻,却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资格对她说这句话。
“璨璨”
她反应很快,回道:“我在你背上呐”
姑娘心情似乎是好了点儿,可是脑袋却晕乎乎的,一点一点地往下倒。
他微微侧过头,鼻尖抵着她的,说道:“我当然喜欢你”
平生未曾与人说过这样的话,他的感情永远都是收敛而含蓄的。可是这一刻,他竟也如年轻人一般,将爱意宣之于口。
可是,背后绵长的呼吸告诉他,她睡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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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璨璨是喜欢嘉言的,可是她爱的是宗仪。
喜欢和爱好像不一样
这么伤心写的作者都抑郁(捂脸),我要去写甜甜的爱情,绝对不能往疼痛文学的方向发展。
另外,谢谢那个评论里经常冒泡的小可爱(哈哈哈虽然宝你好像更喜欢男二)
当然,欢迎大家冒泡。(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