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什么,这姑娘之前拿了张纸来,叫我仿着上面的字迹写一封信。”老头儿讨好地笑道,“这一片儿的人都知道,我刘老三其他的事做不成,可这仿字嘛,倒还真有一手。”
“你还挺出名。”六一讽刺道。
没成想那老头儿还挺骄傲,挺了挺胸脯,道:“那是。”
“这姑娘是什么时候来找你的?又叫你写了什么内容?”六一道。
老头儿想了想,道:“大概十天前吧,那信上也没叫写什么,大概就是说自己要回家了,让先生们勿念。”
六二和七十对视一眼,这老头儿说的,同之前殿下告诉他们的姜月的说辞基本一致。
“这就对了。”六一道。
那老头儿还没反应过来,问:“什么对了?”
六一抬眸,直视他道:“你涉嫌一起命案,现在本官正式将你逮捕。”
说罢,便旁边退了几步,六二和七十默契地上前,将老头儿摁住。
那老头儿终于回过神来,大喊道:“什么命案?!我不知道!你们凭什么抓我?!”
六一俯身,凑到他面前道:“你还可以喊得再大声一些,最好叫你的左邻右舍都听见你被大理寺抓走了,看你日后可还有生意能做。”
老头儿瞬间哑了火儿,憋屈地瞪着他。
六一对两人道:“你们先将他押回大理寺,我进去看看。”
六二和七十也明白,像老头儿这样明面上专门“给人模仿字迹”的人,做的生意肯定不止这一点儿,他们既然都查到这里了,干脆查得彻底些。
于是两人冲六一点点头,准备将老头儿押走。
那老头儿一听六一还要进他的屋子看看,当即跳了脚,喊道:“你们凭什么进我屋子!你们这是私闯民宅!我要告你们!”
六一已经踏进院门了,闻言冷笑了一声,回头道:“你尽管告去,我们便是大理寺的人。”
那老头儿忽地醒悟过来,知道自己是吓不住他们了,一时语塞。
六二和七十也没再耽搁,嘱咐了六一一句:“注意安全,我们去去就回。”便押着老头儿离开了。
六一往院里走去,这小院里只有两间房,一间是灰尘满布的厨房,一看就是好多日子未开过火了,形同虚设。
另一间屋子里有一套破旧的桌椅,角落里还有一张草席。
屋里凌乱不堪,到处堆满了卷轴和散纸。
六一挨个翻了翻,发现这些东西大有玄机。
那老头儿居然还仿名家笔记,写完了,还盖上不知从哪里搞来的印章,乍一看,颇有些以假乱真的味道。
六一挑眉,他这次可真是撞到制假窝子里去了。
第54章 审讯郑兰(三合一)
六二和七十将那老头儿送到大理寺, 交给值班的官差,便马不停蹄地赶回了琴音阁。
正巧江温远同沈瑶桉差不多时间到了琴音阁外,江温远骑马而来, 而沈瑶桉坐着马车来。
江温远下了马,沈瑶桉也从马车上下来。
两人打了个招呼,就见六二和七十急匆匆地骑马跑过来。
六二和七十在两人面前停下来, 下了马,喘了几口气, 抱拳道:“殿下,沈姑娘。”
“你们这是从哪儿回来的?”沈瑶桉问。
“我们方才去了一趟琴音阁后边的窄巷子。”六二喘匀了气, 回道。
他一提窄巷子,沈瑶桉便反应过来,问:“可找到那个替姜月写信的人了?”
六二点头,道:“人我们已经抓了送去大理寺关押了,那人的说辞与姜月能对得上,所以姜月说得应当是实话。”
沈瑶桉和江温远同时颔首,道:“知道了。”
“对了, 殿下,我们发现那替笔之人可能没那么简单, 六一如今还在那人屋里,我们准备再去看一看。”六二又道。
“去吧,若有什么发现, 及时告诉本王。”江温远道。
“是。”六二同七十一起行了个礼, 又急匆匆地走了,倒是把马留在了门口。
江温远来守门的官差将马牵到屋里拴好, 便同沈瑶桉一起进了琴音阁。
他们走进办公处时, 就见十六坐在椅子上打盹, 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堆卷轴。
江温远四处望了望,没见着梅止衡的影子,便猜着梅止衡是熬夜画了画,这会儿已经回去休息了。
十六睡得很沉,脑袋耷拉着,左摇右晃的,还打着小呼噜。
江温远见他实在累极,便没叫醒他,而是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将那些卷轴抱走了。
两人进了单独的隔间,江温远将画像展开,明艳的女子便映入眼帘。
沈瑶桉着实被惊艳了一下,她没想到,梅止衡竟然将郑兰画得这般好。
“以后有空了,我想让止衡为我画一幅画像。”沈瑶桉感慨道。
江温远倒没什么触动,毕竟他之前便已经见过许多梅止衡画的画了,山川河流,虫鱼鸟兽,美人公子,梅止衡都落笔如有神,栩栩如生。
所以,世人才会称他为“天才之子”。
相比这个,江温远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他问沈瑶桉:“桉儿,你为何一定要让止衡画这么详细的一副画像?”
沈瑶桉抬起头,对江温远眨了眨眼睛,故作神秘道:“这个嘛,我自有用处。”
江温远看着她的模样,就知道小姑娘又要开始卖关子了。
他索性也不追问,等着看小姑娘要做什么。
沈瑶桉说罢,又随手翻了翻那些卷轴,“咦”了一声,道:“止衡还画了一张秦湘芸的画像啊。”
那画像只是用简单的几笔线条勾勒出了姑娘的模样。
其实昨日沈瑶桉第一眼望见秦湘芸的入学画像时,便觉得她长得挺清秀的,不似这京城贵女高挑明艳的模样,倒有几分江南温婉柔情,小家碧玉的味道。
她那双杏眼,仿佛含着江南化不开的雨雾,氤氤氲氲,迷迷蒙蒙。
画像里的她嘴角是向下撇着的,眉毛微微皱起,带着几分忧郁。
与其他三人姿态各异的画像不同,画像里的秦湘芸很规矩地坐着,两手覆在膝盖上,背靠着长长的软榻,腰杆却是挺直的。
若说平日里人们不断变化着的微表情只能代表那人一瞬间的内心活动的话,那这定格在画像里的神情,却能叫人窥探得画中人的一点本真。
在沈瑶桉看来,秦湘芸大抵性子里便带着些忧郁,不善言辞,所以皱着眉头,眼里有化不开的忧愁。
而从她的坐姿看来,秦湘芸是个很有原则,或者说很有规矩意识的人,所以她即使是在画像这样一个相对自由的事情上,也选择了坐得板板正正,严谨对待。
沈瑶桉知道,像秦湘芸这样的人,他们的心中会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并且绝不踏入雷区一步。
她忽然就能理解,为何之前温念琴会说秦湘芸性子有些孤僻,不擅与人交往。
因为她心中有自己的世界,有自己认定的价值标准,所以活得自我,与她的原则和底线相悖的人,是无法走进她的世界的。
江温远见小姑娘盯着秦湘芸的画像出神,便问:“桉儿,怎么了?”
沈瑶桉从思绪里抽离,摇了摇头,道:“没事。”
她这是老毛病又犯了。
看着秦湘芸的画像,就忍不住开始分析起来。
可她心里还是挺惋惜的,毕竟秦湘芸这样的人,虽活得自我,却注定是孤寂的。
因为无人会懂她的心。
沈瑶桉将秦湘芸的画像卷起来收到衣袖里,道:“走吧,咱们去会会郑家的那位大小姐。”
江温远猜到小姑娘方才一定想了些什么,却不愿同他说,心里没来由地有些低落。
有些时候,沈瑶桉能轻而易举地看出他所思所想,可他却看不透她。
可江温远却不好再去追问她,只能将那种无奈的感觉憋在心里,默不作声地收了郑兰的画像,同沈瑶桉一起往外走。
沈瑶桉一下子就察觉出江温远的情绪不太对劲儿,她望了一眼低着头走路的人,心中有些疑惑。
小王爷为何又不开心了?
难道是看到秦湘芸的画像,同她一样有些难过?
思及此,她悄悄往江温远靠近了一些,拉了拉他的衣袖。
江温远抬起头望向她,就听小姑娘道:“殿下,别难过,我们一定能为秦湘芸查明真相的。”
江温远:“?”
敢情小姑娘以为他是在为请秦湘芸的事伤神啊。
他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看来小姑娘的直觉,有时候也不太准确。
他抿了抿唇,道:“本王没事。”
沈瑶桉点头,松开了他的衣袖,往前走去。
江温远望着小姑娘的背影,伸手摸了摸她方才拉过的地方,似乎还能感受到一些余温。
他兀自摇头,真是越来越魔怔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不多时,便望见了关押郑兰的阁楼。
这会儿十四正靠在阁楼的门上,双手环胸,眼下有些许青黑。
他微微仰着头,闭着眼,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里面那位祖宗昨天可是闹了一整日,连晚上也没个消停。
一开始是砸东西,踢板凳,后来大概是东西都砸了个遍,实在没有能下手的东西了,就开始吵吵嚷嚷。
十四实在不明白,一个大家闺秀怎么能如此口不择言,说出口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他一个粗人都听不下去。
郑兰在阁楼里骂了一宿,扰得十四满脑子都是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叫他没了睡意。
就这么干睁着眼熬到了天亮,里面的人大概也骂累了,终于消停了一会儿。
十四打了个哈欠,扭了扭脖子,一抬眸,就望见了朝这边走来的两人。
他站直了身子,在江温远和沈瑶桉走到门前时,朝他们行了个礼:“殿下,沈姑娘。”
沈瑶桉见他很是疲惫,便道:“辛苦了。”
十四摇头,道:“这是在下职责所在。”
沈瑶桉笑了笑,走上前去,打开了阁楼的大门。
那门将将推开,一个不明物体便直直朝沈瑶桉飞来。
沈瑶桉本想偏头躲开,不想一只手忽然从身后伸出来,稳稳地接住了那个东西。
沈瑶桉看着那只手收回去,消失在视线里,一转头,就望见了面色微沉的江温远。
他的手上拿着一个茶杯,应当就是方才飞出来的东西。
好在这茶杯没有盖子,杯子里也没有茶水,就是个空空的碗身,否则方才即使江温远接住了这茶杯,而她来不及躲闪的话,不是被盖子砸了头,就是被茶水泼一身。
沈瑶桉抽了抽嘴角,真是好大一个惊喜。
她微微福了福身,道:“方才谢过殿下了。”
江温远依旧沉着脸,未置一词,只是将那杯子塞给十四,朝阁楼里走去。
郑兰方才就听见了开门声,她是故意将那茶杯砸出去的。
她原本以为会看见来人鼻青脸肿或者头破血流,她都准备好无情地嘲笑那人了,结果走进来的两人毫发无损,走在前面的那位还黑着个脸,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郑兰有些心虚地收了手,在衣袖上抹了两把。
她还以为进来的会是昨日将她押进阁楼里的官差,谁曾想是那位不好惹的。
江温远一步一步地走近郑兰,周围菲的气压低得能冻死人,郑兰下意识想往后退,却发现她原本就坐在软榻上,根本无路可退。
江温远走到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扬起一抹冷笑,道:“郑兰,你可真有能耐,袭击官差,可是罪加一等。”
郑兰被他那冷冰冰的声音冻得抖了两抖,却依旧强撑着,挺直腰板,道:“本小姐就砸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呵。”江温远抬了抬眼皮,道,“你以后会知道的。”
他没再和郑兰废话,而是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甩了甩衣袖。
沈瑶桉坐到他的身旁,将衣袖里的画像拿出来展开,问:“这个人你认识吧?”
郑兰一望见那画像上的人,便蓦地站起身来,骂道:“你们干什么给本小姐看那个贱人的画像?!简直污了本小姐的眼睛!”
郑兰一面骂着,一面便要扑过来抢画像,大有想将它撕碎的意思。
沈瑶桉及时收手,将画像收了起来,与此同时,江温远凌厉的声音也响起:“给本官坐下!”
郑兰像是忽然被按下了暂停键,快要碰到沈瑶桉的手硬生生顿住,她微微转头,瞥了一眼黑着脸的人,撇了撇嘴,倒底没敢对沈瑶桉做什么,收回了手,几步退到软榻上,抱着手坐下。
“你们这么关着本小姐,又拿那画像来恶心本小姐,究竟想做什么?”
沈瑶桉悄悄观察着郑兰的表情,却见她两脚晃悠着,肩膀也是松松垮垮地塌着,一副自在的模样,不见一点慌乱。
她说话的时候,下颚抬起,鼻孔对着人,傲慢又无理。
郑兰如此坦然的态度倒让沈瑶桉有些意外。
就他们目前所掌握的证据来看,郑兰就是那个直接导致秦湘芸死亡的人。
可她在看到秦湘芸的画像的时候,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愧疚难安,她的第一反应是破口大骂,觉得秦湘芸的画像脏了她的眼睛。
郑兰表现出来的神情,叫沈瑶桉有了几分深思。
“秦湘芸死了,你知道吧?”沈瑶桉将身体后仰,以同样高傲的姿态问郑兰。
这也是一种审判技巧,面对像郑兰这般自大狂妄的人,就必须要表现得比她还目中无人,这样才能在对峙中处于平等或者比她更高一等的位置。
正所谓,气势不能输。
郑兰没想到一直在江温远身旁默不作声的,看起来很好拿捏的官差竟然会以这样的态度来问她话。
就好像原本应该在弱势的人忽然站起来,与她平视,甚至对着她咄咄逼人。
郑兰那点自尊心又开始作祟,她努力挺了挺腰板,耸了耸肩,道:“她死了和本小姐有什么关系?那种贱/人,本就不该活在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