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似揉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硬是不回复,把手机丢到一边,抻了个懒腰起床收拾。
她现在是真的没办法面对边绍。
自从那天他心意一表之后,就再也不是那个陪她聊东扯西的微信网友了。
*
到了晚上,舒似化妆倒饬完慢吞吞地出门打车去上班。
在出租车上,她点进了边绍的聊天界面,匆匆回了一个:[准备去上班了。]
等了两分钟,边绍没有回复她。
舒似看着她发出去的微信消息,觉得自己真的是有病,恨不得抽自己两大耳刮子。
她不想回复他的消息,但不回复他自己又老惦记着。
到了“芭啦”楼下,地儿不太熟,舒似喊何佳下楼来接她。
过了几分钟,何佳神采奕奕地蹬着高跟鞋从大厅里走到门口来,火急火燎地拉着她往里走。
“赶快走,你来得刚好,我刚打算带台呢。”何佳边走边说。
舒似看了她一眼,也不知道是妆容的原因还是何佳心情愉快,她脸上气色特别好,眉飞色舞的模样很是抓人眼睛。
“什么人?”舒似问。
“你认识的。”
“.……”舒似顿了脚步,她现在一听何佳这么说就心慌,老觉得是苏游和边绍他们。
何佳见她不走,扭头道:“干啥?”
“我认识的什么客人?”舒似拉了拉领口。
她今天穿了一条方领的酒红色吊带网纱裙,尺码大概有点不合适,身后的衣料有点往前推。
“哎呀,是一群中年人,你去了就知道了。”
舒似一听她这么说,瞬间放心了。
正巧电梯到一楼,何佳抓着她进了电梯。
*
三楼302,何佳领着舒似进了包厢。
舒似扫了两眼,目光定格在某一处上,那坐了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正在看着她笑。
舒似立刻笑得满面春意,给他飞过去一个媚眼。
确实是她坐过几次的客人,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没加过微信,但她记得这客人是个斯文人,不动手动脚,小费给的也大方,至少得有个两千块。
这群客人走得也早,差不多十点十一点就会买单,就是他们的包厢喝酒实在太凶了,玩把骰子一个来回就得一瓶酒。
他们也不会在意她们喝不喝得下,甚至直言让她们大不了去厕所吐了再回来继续喝,互相攀比自个儿叫的小姐谁先趴下。
舒似在他们包厢坐一回醉一回,一晚上吐个五六次,还得强撑着清醒挨到买单才昏昏沉沉地回家,通常喝伤了一两天才缓得回来。
既然是熟人,舒似也不用何佳领了。
她把手提包推给身边的何佳,相当自然地就走到男人身后,人抵在沙发侧,弯下腰搭着男人的肩,笑意盈盈地望着他,“我说还奇怪是谁呢,原来是你找我啊?”
“不行啊?”男人也笑,拍了拍她的手道:“在后面干什么?坐旁边来喝酒,刚输了,还欠了三瓶呢。”
舒似抬眼就看到他面前茶几上摆着七八个百威的棕色玻璃瓶,有三瓶都还没启开。
就她这个小酒量,今晚估计又得爬着回家。
舒似心里轻叹,面色如常地坐到男人边上,开始清欠酒,边喝边娇嗔道:“怎么输这么多呀?你平常不都很厉害的嘛?”
男人笑了笑,“刚刚你不是没来吗?你来了就厉害了啊。”
“这可是你说的啊,那不准输了。”舒似挑着眼尾给他飞了一个媚眼。
男人笑着应承她一句:“那肯定的啊。”
*
舒似坐下的时候差不多八点,到九点多的时候,她已经进了两趟卫生间了。
人倒是还清醒,就是胃里被啤酒撑得慌,甚至坐在沙发上时,酒液都会毫无预兆地突然涌上喉头。
包厢里的游戏却没完没了,一轮火车开过去,又是下肚几瓶,舒似实在撑不住又去了卫生间。
何佳家的另外一个小姐楠楠跟她一道进去,两个人轮流蹲在马桶边抠着嗓子眼儿吐。
舒似是先吐完的,擦干净嘴巴后蹲在楠楠身后帮她抓着头发让她方便点。
楠楠抠着喉咙呕了好几下,身子一个劲儿地往前倾。
舒似听着她呕吐的声音,目光落在她呕吐时一耸一耸的肩膀上,心里麻木地没有任何感觉。
大概是早就习惯了。
她已经记不清在她陪酒的这四年里有过多少次这样跟别的小姐结伴到卫生间里抠吐的情形。
楠楠吐完之后,扯了一圈纸巾擦着嘴,人还没缓过来,就开始含糊骂着外面的男人。
话骂得粗又脏,仿佛那些男人跟她有不共戴天之仇。
舒似走到盥洗台边洗手,面无表情地看向镜中红着脸的自己,然后轻轻扯了扯嘴角。
她虽然没应腔,但她心里对那些客人也只有反感之情。
但讽刺的是她们这些陪酒小姐嘴上心里都是对那些男人的厌恶,眼里却巴巴地馋着人家裤兜里的钱。
大家各取所需,其实都是半斤八两的恶心。
谁都不比谁干净。
*
差不多十点半,客人买单走了。
在包厢门口,客人要了舒似的微信。
舒似通过好友请求的时候看见边绍九点多的时候给她发了两条微信,客人在旁,她没点进去看。
手机震了震,刚加上的客人给她转了两千块的小费。
舒似点了收款,然后笑着跟客人说了声:“谢谢。”
“下回喝酒再叫你。”男人摆摆手,跟朋友们一道走向电梯口。
舒似转身走到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门前,给何佳打过去一个微信电话,问:“我包呢?”
“下班啦?”何佳问。
“刚下。”
“那你在三楼电梯口等我,我给你拿下来,和你一道走。”
舒似嗯了一声,挂了电话走到电梯口边,低着头点进了方才刚加上的客人的聊天界面,盯着那两千块的转账看了一会儿。
又返回最近联系人,点进边绍的聊天界面。
他发来两条:[感冒完全好了?]
应该看她没回复,自顾自又发了一条:[少喝点酒,下班了给我说一声。]
下班跟他说干嘛?
舒似心里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她借着酒意回:[干嘛?]
消息刚发出去,对方变成了正在输入。
很快发过来一条:[我现在人在朗悦停车场,你下班了吗?]
舒似呆滞一瞬,动作机械地打字:[朗悦关门了,你不知道?]
边绍直接打了微信电话过来。
舒似静了两三秒,清了清嗓子接起来,就听见边绍那把声音又柔又沉:“那你现在在哪儿?”
“在另外一个地方上班。”
“嗯,在哪儿?”他问。
舒似纠结了两秒,低声说:“芭啦。”
那头边绍静了会儿,然后答她:“刚刚在搜导航,是不是在朗悦附近的那个芭啦商务会所?”
舒似嗯了一声。
边绍:“你下班了吗?”
她不想骗他,但是她暂时也不想面对他。
舒似又陷入两难的境地,她盯着电梯的数字提示栏,看着数字从4跳到3,电梯门“叮”一下打开。
何佳从里面走出来几步,一手拦着电梯门,探着脑袋瞅了舒似一眼:“干啥呢?上来啊。”
舒似吓了一跳,跟做贼似的回了边绍一句:“一会儿再跟你说。”立马把电话挂了,走进电梯里。
电梯里就她俩。
何佳把手提包递给她,人往墙上一靠,漫不经心地问:“你刚在跟谁打电话呢?我看你那一脸苦大愁深的。”
舒似看了她一眼,直言道:“边绍。”
“谁啊……听着有点耳熟。”何佳嘀咕两下,猛地抬头道:“是不是上回跟苏游一道来的那个朋友?”
“嗯。”
“嚯,可以啊,这微信都加上了。”何佳挑了下眉,“不错不错,你有进步了。”
“……”舒似根本不想理她的贫嘴。
“等等……”何佳像是突然回过味儿来,眼神怪异地看着舒似,“不是苏游对你有意思么?你怎么和那谁……边绍加上微信了?”
电梯刚好到一楼,舒似应都没应,直接走了出去。
“我靠,问你话呢,哑巴了啊?”何佳紧追不舍跟在后面问。
“怎么着啊?他俩都对你有意思?这有点难搞啊,普通人还好说,瞒着两头骗还能撑会儿,他们这些祖宗不好弄啊……”
一路走到一楼大门口,舒似才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皮笑肉不笑道:“你能不能别脑补了?”
“这怎么是我脑补了?”
“苏游和我早没联系了。”舒似回她道。
“哦,那还行。”何佳点点头,又问:“那边……边绍找你干啥?”
“他问我下班没有,说人在朗悦停车场等着。”
何佳呆了,“他不知道朗悦娱乐业那几层都关了么?”
舒似一提这茬就头痛,语气无奈道:“他好像不太出来玩儿,不知道正常。”
“说的也是,他的名字我都没听过呢……”何佳埋头苦思,“所以他在等你?要见你?”
舒似嗯了一声,“大概吧。”
何佳突然激动地推她一把:“那还愣着干啥,快去啊!”
舒似拍掉她的手,没好气道:“我不怎么想见他。”
何佳疯狂搡着她往外推,喋喋不休道:“你不想见也得见,能跟苏游玩到一起的身份都不一般,你最好给我兜住了,快点去见——”
话没说完,何佳眼睛一瞟一瞪,把嘴闭上了。
舒似正埋头抓着她乱推的手,看她没动静了,抬起头懒懒道:“你能别不知道情况就赶鸭子上架么?我现在都没法儿面对他。”
何佳疯狂朝她使眼色,眼球转动地跟抽筋似的,嘴型无声张合重复两下。
舒似辨得费劲儿,疑惑道:“……后面?”
何佳头点得跟鸡啄米一样。
舒似正要转头去看,就听见方才明明还出现在电话的那把声音突然从她身后响起,无比清晰:“舒似?”
舒似身子一僵,猛地转头去看——
撞进眼里的是不知何时就站在两三步之外的男人,身上灰色衬衫和白色九分裤,是他一贯休闲的穿衣风格。
他就那么笔直如树地站在混着霓虹灯闪烁的夜色里,显得人清矍又温润。
也不知道她和何佳的对话他听到了多少。
舒似呆了一瞬,问道:“……你怎么来了?”
边绍走近一步,脸上泛着浅浅的笑容,目光温柔地看着她,“我来接你。”
他这句话一说出口,舒似明显感觉到何佳望过来的眼神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舒似抿了抿嘴唇,她知道此刻何佳脑袋里脑补都是些什么东西。
她试图挽回一下:“我自己可以回家的。”
“嗯,我知道。”边绍笑着拿手指蹭了蹭鼻尖,不好意思道:但我实在是有点怕你喝多了,反正我在家里也睡不着,就出来了。”
“嗯,对对对,她喝多了,你赶紧送她回家吧。”何佳笑得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儿了。
她把舒似往边绍那边一推,脸上一副“我懂”的神情。
“……”舒似看了何佳一眼,无语地直接放弃了解释。
得,越描越黑就是这样了。
她实在是拉不住何佳脑袋里那匹想象飞奔的野马。
估计这会儿都得从北京跑到广州了。
第39章
“那我先走了啊,你俩聊你俩聊。”何佳极有眼色。
舒似:“……不是说好一起走?”
“哦,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情要去办,先走啦。”何佳对着边绍笑道:“我家舒似就拜托你安全送到家啦。”
“嗯,我一定把她安全送到家。”边绍微笑着点点头。
何佳也不再磨叽,朝舒似使了个眼色之后就开溜了。
舒似就没见过她走路那么快过,蹬个高跟鞋简直就像踩了风火轮似的,没一会儿就到外头路边了,拦出租车的时候还不忘回头望过来一眼。
舒似真的是没眼看了。
“我们走吧?”边绍笑着问。
舒似一见他脑仁儿都疼,何佳误会也就算了,他也好像丝毫不在乎被误会,她怎么觉得他这态度还挺乐在其中的?
舒似觉得心情糟的要命,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她坐上边绍的沃尔沃还消散不去。
边绍开车很稳,但她就感觉胸口莫名地发闷,车上空调打出来的冷气吸进鼻间让她有种想呕吐的冲动。
开出一段路之后,这种感觉愈来愈明显。
舒似能感觉身体里的酒精在不断地发散,胃里还残存的酒液不断地翻来滚去。
她一忍再忍,最后在边绍拐弯的时候实在是没忍住,脸色发白道:“边绍……停一下车。”
边绍侧脸看她一眼,探头往车窗外看了一眼,温声道:“稍微等一会儿好吗?这里不能停车。”话说着,脚底下油门踩了下,往前又开了一段,把车稳停路边。
车刚停下,舒似就迅速打开车门钻出去,走了两步扶着路边的扶手栏杆弯着腰开始吐。
舒似吐完之后小腿肚都在打颤,沁了一身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