囹圄——十三槐
时间:2022-08-15 07:01:49

  她现在是因为打疫苗不能上班,可何佳白天要睡觉,晚上又得上班,哪有空天天陪她打发时间。
  就算何佳有时间,她自己都不好意思。
  于是舒似跟个宅女一样又在酒店里蹲了两天。
  除了酒店清洁人员来打扫房间的时候,她会下楼去溜达两圈,免得自己发霉。
  *
  凌晨一点多。
  舒似收到一条陌生短信:[你回家吧。]
  她知道那是戚济南,但她没回复,把手机丢到一边后去卫生间敷了张面膜。
  又躺回床上,头朝床尾,腿搭在墙壁上,把身体压成一个九十度的直角。
  她举着手机刷朋友圈,刷着刷着任务栏又弹窗出一条跟刚刚号码相同的短信:[宝贝,能不能原谅我?我不能没有你。]
  字里行间,都是卑微。
  舒似指腹按住面膜,嘴角讥讽地扯了下。
  这要是不知道的人看了,说不定还会觉得她把戚济南怎么了呢。
  啧,还不能没有她,确实——
  他大概是不能没有她的钱。
  舒似没有回复,等她敷完面膜,戚济南又来了条自言自语:[好了,知道你意思了,我搬走了,你回来住吧,舒服点。]
  舒似划了下任务栏,看了眼日期:8月11日。
  算了算日子,她搬出来都九天了。
  戚济南发的信息不像他往常的纠缠风格,舒似心中奇怪,也没深想,给他回了一条:[钱已打,别再联系。]
  短信发出去,舒似随手把这个号码也拖入了黑名单。
  *
  第二天,舒似没有立即回家,而是打电话让何佳上酒店来从她这拿了钥匙,先去她家里帮着探探底。
  何佳人去了没多久,给她发来条微信:[走了。]
  舒似的脑子里空白了一瞬,她盯着那两个字,心头晦涩,一时不知该是喜是悲。
  [知道了。]舒似回复完,开始收拾东西。
  回去的路上,舒似坐在出租车的后座,把脑袋磕在车窗上,看着外面的天。
  天空中乌云密布,像是要下雨了。
  好在雨是在她到家之后才落下来的。
  夏日的雷阵雨,来得突然又迅疾。
  “速度挺快呀。”何佳给她开了门,又回到客厅沙发上跟人发微信。
  “酒店又不远。”舒似应了句,去洗澡了。
  稍微冲了一下汗,舒似把头发扎起来,穿了件睡裙去客厅。
  客厅里没开灯,有些暗。
  一道闪电劈开天际,接着隆隆的雷声随即而来,震得令人心悸。
  舒似看到雨被风吹进了客厅的阳台,墙边地下一滩水迹。
  何佳突地抬起头看她,一脸好奇地问:“我还忘了问呢,你跟戚济南……突然怎么就分手了?”
  舒似没答,走到阳台的窗户边,关上窗,低头看着那滩雨水。
  何佳没等到回话,以为她不想说,又低下头去发微信。
  外面的天翻滚着乌云,阴沉沉的,雨啪啪地打在窗户上,清晰可闻。
  一道闪电再次划过,亮地刺眼。
  舒似拿了条抹布,在后继而来的雷声中蹲下身,清理那滩水渍。
  雨在转瞬之间就小了些。
  可雷阵雨这种东西说不准,没准过几分钟又是一阵好下。
  何佳拧了拧眉心,看了看外面的天,她傍晚还有饭局,打算趁现在雨还小的时候离开。
  “我走了啊,傍晚有局,有事微我。”何佳看了眼还在那儿蹲着半天没起来的舒似,起身拎包。
  “因为醒了啊。”舒似说。
  何佳没反应过来,转过头去看舒似。
  “你刚说啥?”
  雨水被抹布吸得干干净净。
  舒似站起来,手里的抹布湿哒哒地垂着,略有重量。
  她背着窗户,在暗沉的天色背光里,面目变得模糊不清。
  她的声音很淡定,像在跟何佳讨论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分手的前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什么都有,我不想醒来,可是不管我再怎么努力,我还是醒了,突然发现什么都没有了。”
  “这个梦,我天真地做了六年,现在醒了。”
  *
  何佳走后,舒似从冰箱里拿出几瓶啤酒,拿美团点了些下酒菜。
  点完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边绍跟她交代的医嘱:“戒烟忌酒以免引起不适。”
  舒似愣忪半刻,只好把啤酒又放回冰箱里,好在冰箱里还有两瓶2L装的可乐,是她买回来给戚济南喝的。
  等外卖到了,她把外卖和可乐放到卧室电脑桌上。
  打开电脑,在开机的时候,舒似思维开始发散。
  这些天她总是会想起戚济南。
  人之常情嘛,毕竟谈得再怎么拧巴,也好歹在一起六年了。
  这台台式电脑,还是她给戚济南买的。
  当初戚济南天天往网吧跑,她很不喜欢,觉得网吧人杂,空气不流通。
  在“朗悦”上班一段时间之后,她手里有了闲钱,就去给戚济南买了这台台式回来,价钱大几万,舒似不懂这些,只听电脑店老板说是游戏顶配。
  买回来之后,戚济南只用了几天,又跑到网吧去了,说是喜欢网吧那种氛围。
  舒似不理解,但也没强制他一定要呆在家里,就随他去了。
  从那之后,这台电脑就很少开了,扔在那里吃灰。
  舒似随手在豆瓣上面找了个高分韩国电影——《黄海》。
  是个动作片。
  她边吃边看。
  两个半小时的电影冗长而压抑,舒似从头到尾没有离开过靠椅。
  直到屏幕上播完片尾,变成了一个重新播放的旋转小箭头,她才动了动,抻了下双臂,关掉视频。
  电脑左下角显示着:6:36。
  舒似起身去上了个厕所,回来把桌上的狼藉收拾好,起身拿到玄关去。
  经过客厅时看了一眼窗外,天还没黑,满天的橘红。
  是个很温暖的颜色,看久了却伤眼。
  多么像一个人。
  看,她又想起戚济南了。
  舒似自嘲着,眯眼睛看了半晌,回了卧室拉上窗帘,抱头大睡。
  *
  翌日。
  舒似睡到早上八点开外,睡眼惺忪地看了眼时间,把手机丢到一边,靠起来点了根烟。
  窗帘拉得很紧,只透进微微的光线。
  舒似吐着青雾猜测着:外面应该是个晴天。
  她现在每天醒来的第一瞬间都会心悸,手脚发软,甚至喘不过气,要在床上躺很久才能恢复如常。
  她知道这是因为长时间的日夜颠倒,饮食不规律还有上班时无节制的饮酒所导致的。
  是这份职业给她带来的副作用。
  舒似起床洗漱,洗完澡出来只裹了条浴巾,坐到梳妆台边开始给皮肤做护理。
  自从跟戚济南分手之后,她过得尤为邋遢,没化过妆不说,皮肤也没好好打理。
  因为当时走的急,护肤品也没带走,在酒店的那几天也完全是去买了一套基础护肤的将就一下。
  现在戚济南走了,她落了清净,郁郁寡欢也够了,总得活得像个人样吧。
  舒似给自己化了个淡妆,修饰了一下脸色和五官。
  涂完口红,舒似扯开包裹着头发的毛巾,端详着镜中的自己。
  齐肩的直发处于半干状态,根根分明凌乱地散在肩上。
  在卧室稍微成米白色灯光的照映下,她偏冷白的肤色稍微暖了些,修饰后的五官更精致,丹凤眼眼尾微微上翘。
  她平淡地向下看,脖颈纤长,锁骨微深,浴巾裹住的一圈隐现着轮廓。
  美则美矣,却如同不会流动的一潭死水。
  舒似缓缓眨眼,扬唇一笑。
  那双暗淡的双眼才光泽明亮起来,红唇衬托,眼波流转。
  不就是个狗男人嘛,分手就分手呗。
  一切都会好的,大不了重新来过。
  *
  临近十点,舒似去了医院打针。
  又是一水的小女孩在门口排队。
  舒似走过去的时候碰巧听见了其中一个女孩子在问护士:“边医生呢?”
  舒似听着,往办公室里瞟了眼,靠门边办公桌旁的椅子上空空如也。
  那戴着口罩的护士早就见怪不怪,答道:“今天边医生休假。”
  “哦……”
  一行小女孩们脸上满是失望之色,其中几个直接就离开了。
  一想到可以不用见到边绍那张脸,舒似的心情瞬间顺畅。
  打完针后,她去了趟超市,买了一些生活必需品。
  回到家里,她先洗了个澡,接着把家里一切和戚济南有关的东西都翻新了一遍,除了那台价值不菲的电脑。
  东西很多,舒似上下来回搬了很多趟。
  等一切都收拾完之后,她喊来换锁师傅给自家门换了个锁。
  第二天风和日丽,舒似起了个大早,动身回D城。
 
 
第7章 
  前年两城之间开了高铁。
  A市到D城的动车,不过一个多小时。
  舒似特意穿了一身休闲的衣服,戴了顶渔夫帽,也没化妆,把自己的形象尽量往朴实上靠。
  她没让家里亲戚知道自己在外面做什么工作,唯一晓得的是她外婆。
  舒似记得,三年前她把自己下海的事情告诉外婆时,外婆什么都没劝,只摸了摸她的头,用方言说:“你好好的就行。”
  她抱住外婆,窝在外婆瘦得皮包骨的肩上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
  那是她这些年唯一的一次崩溃。
  *
  舒似上一次回D城还是两个多月前。
  外婆夜里起来上厕所时不小心摔了一跤,硬生生自己捱到了天明,才给舒似她舅打了个电话说这件事儿。
  那一跤把老太太摔进医院,断了两根肋骨,住了将近一个月。
  老人家身子骨本来就弱,后来出了院,身体状况更是每况愈下。
  舒似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外婆已经住院一个多星期了。
  舅舅在电话里说:“你外婆起夜时候摔了,有时间的话回来看看吧,她不让我跟你说……”
  等她风尘仆仆赶回D城,外婆躺在病床上,生得本来就瘦小的老人此时看起来更加羸弱。
  外婆见了她,埋怨舅舅:“不是让你别告诉她吗,她上班忙……”
  老人家就是觉得舒似两城之间来回跑太麻烦,怕她累。
  所以这次回去,舒似没给外婆打电话。
  D城的动车站在郊区,打车回去要半个多小时。
  舒似下了出租车,在家附近的街上买了些当季比较贵的水果。
  左拐右拐地走进那条熟悉的胡同里。
  天气明明很炎热,可巷子里却是颇阴凉的。
  舒似大老远就看到那老太太正慢悠悠地从家门槛儿里跨出来,手里拎了一张小小的正方形木凳。
  那木凳的年龄,跟舒似年纪差不多大。
  巷子的尽头处,连接着无尽的蓝天,陈旧老房前,老太太佝偻着腰把木凳放在门槛下面的地上,坐下眯着眼安静地晒太阳。
  那画面就像一幅静止的画一样,古旧又美好。
  风轻轻吹过,让舒似觉得身心顷刻间都放松了下来。
  无论她在外面多苦多难,她也还仍有一方能屈膝依靠的地方。
  舒似调整了下表情,拎着手里几个水果袋子,快步走过去,声音又响又亮地喊了一声:“阿嬷!”
  老太太没听见,直到舒似都走到跟前了,又喊了一声,她才迟钝着转头。
  “你怎么又回来了哦?”眯着眼的老太太用方言问她。
  舒似微微弯了弯腰,把塑料袋放在地上,手撑着膝盖,微笑着也用客家话回她:“哎呀,回来看看你嘛。”
  阳光下,她笑得弯了眼,眼尾飞扬。
  外婆脸板着,说:“没什么事情就不要回来了。”
  “你不想我回来哦?你要赶我走呀?
  话本来就软,舒似又有意放轻声音,用客家话说起来更是温柔。
  “每回都买这么多东西,我又吃不了。”
  “谁说是买给你吃的,我自己买给自己吃不行哦……”
  “浪费钱。”
  “哎呀,又没多少钱,都好便宜的……”
  ……
  *
  舒似在D城呆了五天。
  她在这里没有朋友,日常只有出门买菜,回来做饭,偶尔带着外婆出门散步。
  大部分时间里,她都是陪着老太太在房子门槛前坐着吹风,聊聊天,择择菜。
  在这里,舒似觉得她的时间仿佛像被慢放无限延长。
  一分一秒都变成了可呈现的画面,静谧又淡然。
  她一直没跟外婆说她和戚济南的事情,因为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对家里一直都是报喜不报忧,她与戚济南生活的烂事半点都没向家里提过。
  老太太也就大概知道她有个谈了好几年的男朋友,一起在A城打拼。
  那会儿老太太知道后也没有多话,只说了一句:“你觉得好就行。”
  舒似要走的那一天,出了趟门,去附近的银行取了五千的现金,回到家后悄悄地塞到了外婆房间里的枕头下面。
  用微信给舅舅又转了三千块钱,发了一条消息过去:[我不在家,多买点好吃的给阿嬷。]
  舅舅那边在几分钟后收了款,给她回了一个字:[好。]
  午饭桌上,婆孙无话。
  舒似给外婆夹了个炖得软烂的鸡翅膀,“阿嬷,今天下午我就回去了。”
  老太太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手里筷子颤颤巍巍夹着鸡翅膀翻了翻,方言回道:“回去吧,没事就不要回来了,在外面多吃点饭,长点肉,太瘦了。”
  “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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