囹圄——十三槐
时间:2022-08-15 07:01:49

  应该是方才搁冰袋时留下的。
  舒似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几秒,只觉喉头发干,她拉下右臂袖子,把棉签紧紧攥在手心里,然后闷闷地应了声:“嗯。”
  办公室里一时没人说话,格外安静。
  冰袋舒缓了疼痛,舒似焦躁的心情也渐渐褪去。
  在跟张护眼瞪眼好几回之后,不光她遭不住,张护也像是受不了了,跟边绍打了声招呼出去了,那离开的背影气势汹汹,不像是去透气,倒是有点像去干架。
  霎时间,办公室就只剩他们俩。
  两人无言。
  舒似低头偷偷地瞅着边绍的后脑勺。
  他的发型是寸头,后脑勺形状圆润饱满,头发很短,发质粗黑,发梢末端平平过去。
  她发现,边绍的脖子还挺长。
  这会儿他低下头去,舒似能看到他脖子后颈椎微微在皮肤上显现出来的骨骼形状,在脖子中间偏右的位置,有一颗小小的黑痣。
  舒似看得出神,目光大剌剌地就刺在人的脖颈上。
  边绍似有所觉,抬起头来。
  他的眼睛里带着困惑,“有事吗?”
  舒似脸色一僵,把目光移开,心虚地摇了摇头。
  边绍点了点头,遂即像是想到什么,低低地笑了一声。
  他的笑声低沉悦耳,像炎炎夏季傍晚的风,轻轻拂过去,却会刮人心。
  那种怪异感让舒似咬了下唇,她的眼珠子微微向上翻,眉间蹙起两道不明显的褶皱。
  “你笑什么?”
  “突然想到一件事儿。”
  边绍把她的小腿稍稍抬起,小心翼翼地换了一条腿跪着地。
  舒似一脸迷惑:“?”
  “我在想——”边绍顿了顿,语调里带着笑意,“这回,你总应该可以安稳地坐上半小时了。”
  “……嗯?”
  舒似云里雾里,思忖着他的话。
  边绍看了她一眼,像是被她深沉思考的表情打动,他抬起另一只空手,握拳抵着唇,微微低下头去轻笑着。
  “打完针在外面坐着观察半小时再走。”
  他笑着抬头, “不记得了吗?”
  “……”
  舒似记得是记得,就是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
  她讪讪地别了下头发,“记得。”
  “是吗?”
  “真记得。”舒似杠得一脸认真。
  他眼带揶揄地看着舒似,“舒小姐很忙吗?”
  舒似跟着装傻,“是挺忙的……”
  “这样啊——”他声音里带着笑,看她那副模样就是忍不住再逗逗她,“那真是难得你还能忙里抽闲来打针了。”
  “……”
  舒似忽然觉得这男人的内里跟他皮相带给别人的感觉不一样。
  明明第一眼看上去是礼貌又儒雅的人,这会儿寥寥几句就能把她堵得还不上嘴,偏偏措辞隐晦又温和,她还没办法生气。
  “舒小姐。”
  舒似以眼神询问他:“?”
  他微笑着问:“现在你忙吗?”
  “……”舒似摇摇头。
  “那可以麻烦你自己捂着冰袋吗?”边绍眉梢微微动着,神情微带无奈地扶住自己的腿。
  “我的腿有点麻了。”
  语气里甚至带了点委屈,好像舒似把他怎么了一样。
  明明就是他自己非要给她敷冰的啊……简直了。
  所以他这是在臊她是吗?
  舒似瞪着眼,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他。
  隔了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地从他手里抢过冰袋敷着,语气硬邦邦的甩回去一句:“好的,可以,没问题。”
  臊呗,她的脸皮比城墙都厚,还怕他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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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评论我太感动了,因为单机码字其实有时候真的很搞人心态,会让人自我怀疑……
  但是看到小天使的评论就好像付出得到了回应,能有人喜欢看我写的东西,这种鼓励的互动让俺心神振奋!真的特别开心!无法形容的开心!
  好啦,我不啰嗦了,评论我都很认真看,有时候会看好几遍,爱你们(比心)
  我尽量不说话了,免得影响你们看文体验~
 
 
第10章 
  边绍听完她的话,没答腔,只是微笑着起身,腰靠到了办公桌的边上,用力地把两只手往下甩了甩。
  舒似弯着腰按着冰袋,视线里只能看到他的小腿还有鞋子。
  两个人都没再交流。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边绍侧过头,目视办公室的窗外,像是在欣赏风景。
  舒似保持着弯腰的姿势许久,感觉胸有点闷的慌。
  二十分钟,应该差不多了吧?
  她稍稍抬头,去看边绍,“时间到了么?”
  边绍转过头来,看看她,再看看表,认真答:“还没有。”
  舒似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气又低下头去。
  又过了一会儿,她听见边绍出声说道:“可以了。”
  得到解放的舒似立马抬起身板,把冰袋放在办公桌上,弯腰去把高跟鞋重新穿上,小心翼翼地站起来之后,受伤的那只脚似乎已经没那么痛了,应该是神经被冰袋暂时麻痹的作用。
  “谢谢。”舒似道了声谢,又恢复成平常那副油盐不进的冷淡模样。
  边绍淡淡一笑,“不客气,回家记得热敷。”
  他看了看表,坐回办公椅上,正巧座机响了,他伸手拿起话筒。
  舒似看他似乎没什么要交代了,也不想打扰他打电话,转身缓缓小步地离开办公室。
  *
  舒似前脚刚走,张护就回来了。
  在门口左顾右盼了好几秒,发现办公室里就剩边绍一个人坐在办公桌那儿在低头看医学,她默默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坐下还没几分钟,她就已经瞟了边绍好几回。
  那直白的目光让人如芒在背,边绍人虚靠在椅上,头未抬,温声问:“有事吗?张护。”
  话刚说完,张护就跟打了鸡血似的蹭到了办公桌边,瞪得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求知欲。
  “边医生,刚刚那位女患者是谁啊?你们看起来好像很熟啊?是不是你女朋友啊?”
  一连几个问题跟加特林似的哒哒哒飞快扫了过来。
  边绍正要翻动书页,手指搁在书的右上角上停住,轻轻摩挲了一下之后没翻过去。
  他盯着书上的某行字,笑而不语。
  张护被他的态度搅得抓心挠肺,又是一阵好问,非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边绍依旧微笑不答,低头看了看表,摘下口罩微笑着打断她。
  “下班时间到了,张护。”
  “哦……?嗯,好的好的。”张护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
  边绍看了她两秒,摇了摇头,起身换衣服去了。
  *
  舒似几乎是一小步一小步龟速地挪出医院的,等她走到医院大门口的公交站时,冰袋的麻痹已经失去了作用。
  脚踝只是稍稍一动弹,就牵筋带肉的疼。
  舒似虚站在那儿,看着由远驶近的出租车,抬手挥了挥。
  出租车经过她身边,没有停留。
  一辆辆出租车过去,全是空车,却对舒似的招手熟视无睹。
  舒似掏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前面那么一折腾,都五点多了。
  正好是出租车临近交班时间,难怪。
  舒似惆怅地站着继续等。
  天气本来就炎热,傍晚地面的温度又在上升,就这么站了一小会儿时间,舒似感觉到后背濡湿,胸衣中间有汗珠慢慢往下滑。
  又是一辆出租车毫不停留地驶过。
  她忍不住抬手摸着脖颈后歪了歪,不耐地“啧”了一声,想了一瞬,低头打开手机微信里的滴滴出行打算叫个车。
  靠着定位找着医院的位置,在南一二西一二门中间犯难。
  舒似本来就路痴,这会儿看着那好几个门的标志,更加心烦意乱。
  逢时,耳里钻进“叭叭”两声稍近的汽车鸣笛,在下班高峰期的闹市中显得更为嘈杂。
  舒似更烦,头都没抬,深吸口气又从鼻间喷出来。
  又是一声稍长的“叭——”略微刺耳了。
  有车了不起?
  舒似简直要疯,想把按喇叭的人大卸八块。
  她抬头去看——
  一辆黑色的SUV不偏不倚地停在她面前的街道边。
  车窗降下来,坐在驾驶位的男人面容清俊,侧过头来看她。
  这男人她还认识,十几分钟前才刚刚在医院里见过。
  舒似不想动,但其他在公交站等车的路人投来不一目光,她不得不挪着步子跨下街阶。
  她微微躬身,凑近车窗边,开口问:“有事吗?边医生。”
  边绍此刻已经换了一身便服,上半身还是纯白的短袖,衬得他人更加清朗。
  他一手抓着方向盘内侧,瞟了一眼后视镜的车况,答非所问:“打不到车吗?”
  舒似迟疑了下,点了点头。
  “需要我送你吗?”
  “不用了,谢谢。”舒似连思考都不用,拒绝的干脆。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现在这个时间,医院门口并不是很好打车。”边绍又看了一眼后视镜,认真补充道:“你脚上还有伤。”
  他神情温和,说出口的理由也足以令人信服。
  这要是司机换一个她随便认识的谁,舒似一准就上车了,天气又热,谁愿意崴了脚还在街边站着。
  可偏偏就是边绍。
  “谢谢,真的不用,我有朋友来接我。”舒似摇头,客客气气地再拒绝。
  边绍静静地看了她两秒,脸上没有任何不悦的表情,温声说道:“那好吧,那我就先走了?”
  末尾的语调微微上扬,像在征询她的意见一般。
  “好的。”舒似点头,直起身往后退了一步,站在台阶上。
  边绍朝她微微颔首,升起车窗,发动车子离开。
  车速不快,SUV缓慢地朝前驶去,舒似目送。
  干她们这行的,长得漂亮只是底线标准,得有眼色,但光眼色厉害不够,还得学会看人。
  像这种车牌子,还有衣服鞋子手表之类的品牌,是她们衡量一个客人身价如何的隐形标准。
  眼光毒辣才能找到好目标,只有优质客人才有足够的家底让她们无所不用其极地捞金。
  这些都是何佳教给她的。
  何佳其实算是一个好人,她虽然在舒似下海只条路上推了一把,但她却把自己在夜场摸爬滚打的经验之谈悉数教给了舒似。
  大概也是希望舒似在这条本就歪曲的道路上走得不要那么辛苦。
  曾经有一段时间,舒似就被何佳拉着强迫恶补了一些关于这些方面的知识,舒似学习不行,记性却挺好,被恶补之后,她对于这些东西,不能说百分百地说的准确,但也差得八九不离十。
  所以她认得那辆车的牌子,不仅认得,还能大概判断出个价钱来。
  沃尔沃,出了名的安全性能高。
  舒似没忘记车屁股那个s90的银标,大概价位,四五十万。
  不算多贵的车,是她银行卡余额的两倍之多。
  她突然想起边绍手腕上的那块男士表,比这辆车还贵,想来他的家境应该是不错的。
  沃尔沃早就消失在视线之内。
  舒似目光平静地收回目光,低下头去,随意地在方才摇摆不定的几个门里随手点了一个,叫了辆快车。
  在等车时,她在想——
  要是……如果。
  那时下海之后就跟戚济南立马分手的话,那她这些年攒下来的钱,买一辆这样的车绰绰有余,剩下的钱甚至够她买房子交个首付。
  但是……没有如果。
  所以活该她现在因为打不到车,只能忍着崴脚的疼痛站在火炉似的街边等着滴滴快车来接她。
  她能说后悔吗?
  她不能。
  就好像后悔两字一旦出口,就会证实她这些年来对这段感情的付出换来的只不过是一场荒芜而已。
  她的一厢情愿,没能让戚济南浪子回头,到头来只是感动了她自己。
  *
  不过是崴了个脚,舒似愣是把日子过得像双腿截肢的残障人士一样。
  哪哪都不想去,甚至垃圾都堆在楼道里两三天才下楼丢一次。
  循环的每天日常就是:睁眼,吃喝拉撒,接着闭眼,再睁眼,又是新一轮的吃喝拉撒。
  日子这样大概过了三四天,一直没有联系的何佳才知道舒似脚崴了,特意下午抽了个时间来看她。
  舒似是单脚蹦着去给她开的门。
  何佳手里拎个红色的塑料袋,一进门鞋都没脱就挑着眉嘲讽她:“残了?”
  舒似不想接她的话茬,乜了她一眼,转身慢吞吞地踱到沙发上坐着,拿起了手机刷视频。
  何佳脱了鞋,光脚踩在地板上跟过去坐下,把塑料袋往茶几上一丢。
  舒似撩下眼皮,红塑料袋里两条未拆封的烟,是她常抽的那款黑利群。
  别人去探望病人是买水果买补品,到了何佳这里,直接就变成了两条烟。
  舒似有点无语,又有点想笑。
  何佳注意到她的目光,随意道:“知道你是个烟鬼,我以为你伤得多重呢,怕你下不去楼,在家里犯烟瘾而死。”
  “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你?”舒似睨着她。
  何佳抱着手臂靠在沙发上,笑眯眯又贱嗖嗖,“谢就不用了,主要是因为补品挺贵,我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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