囹圄——十三槐
时间:2022-08-15 07:01:49

  舒似难得挑起兴致搭腔回了一句:“难道我们的感情还抵不上点补药?”
  “咱两有什么感情?我又不喜欢女人。”
  “……无情的女人。”
  舒似不想再跟她说话,低下头继续刷手机。
  何佳跟在自个儿家里一样自在,摸过茶几上的烟盒,靠回沙发上,两腿大大一叉,给自己点了一根。
  “我发现你最近挺霉的啊,这又是分手又是被狗咬的,现在脚还给崴了——”何佳深深吸了一口烟,吐出来,“点挺背。”
  舒似懒懒地抬起头,“用你说?”
  “要不然去烧个香拜个佛试试?”
  舒似:“烧香有用的话,我觉得你比我更应该去试试。”
  “为啥?”
  “那一万八追回来了么?”
  何佳突然颓丧:“还没,追回来三千。”
  舒似看她一眼,侧头眼光飞了一下,笑道:“挺好,还不算血本无归。”
  “……滚!操。”
  何佳抄起一个沙发上的抱枕向舒似甩了过去。
  舒似神态从容,堪堪避过。
 
 
第11章 
  何佳下午没事,跟舒似侃了会儿,跑到她卧室里补了一觉。
  舒似在客厅里刷手机刷到了五点,点开美团选了家家常菜,点了炒菜和米饭。
  临近六点,外卖到门口,舒似拿进门搁到了茶几上,去卧室里叫何佳起床。
  何佳赖着硬是不起来,舒似回到客厅里拆外卖。
  直到何佳自个儿的闹钟响起,舒似余光一瞥,看到何佳跟梦魇惊醒似的一个激灵就坐了起来。
  舒似撇了下嘴。
  行吧,她一个大活人叫起床的效果还比不上一个手机闹钟。
  何佳起了床,顶着一头杂乱散发进了卫生间,水流声响起。
  过了一会儿,她出来坐到舒似的梳妆台边。
  “我用下你化妆品啊。”
  舒似“哦”了声,拆开手里的一次性筷子,也没招呼何佳,自己端着饭盒吃起来。
  舒似属于吃不胖的体质。
  她的饭量正常,外卖装饭的盒子她能吃光,不像有些女生,一盒饭就吃个一半或者三分之一。
  大概是因为小时候寄宿在亲戚家经常挨饿的原因,后来她出来工作之后就对吃饱这件事情有了一种特殊的执念——
  就算菜比饭贵,她可以少吃菜,米饭必须得多扒几口。
  因为管饱,饱腹感能让她觉得安心。
  盒子的米饭去了一半,舒似的手机响了。
  她放下饭盒,拿手机一看——
  来电人舒丽彬。
  *
  舒似抿抿唇,点了接听,把手机扣到耳边,“姑姑。”
  “小舒啊?”舒丽彬的声音尖而有力,透过听筒清楚地刺进舒似耳朵里。
  舒似答应一声。
  舒丽彬问: “在干嘛呢?”
  舒似答:“在吃饭。”
  她和奶奶家那边的人感情薄的很,奶奶不待见她,姑姑也觉得她小时候是个累赘。
  一年半载都难得联系几次,只要舒丽彬打来电话,就只有一个原因——
  找她要钱。
  就像现在一样,舒丽彬照样生疏地客套着开头:“哦,我上次打电话给你你没接,后面也没给我回,上班很忙吗?”
  “有点忙。”舒似戳了筷子豆腐,放在嘴巴里,轻轻一抿囫囵而咽。
  “……”那头的舒丽彬沉默了一会儿,转入正题:“小舒那个,有个事儿……”
  “你说。”舒似也懒得装糊涂,她跟舒丽彬没什么想说的话。
  每次跟舒丽彬通话,她想起小时候在舒丽彬家里捱饿忍冻的日子。
  战战兢兢,历历清晰。
  “你奶奶她最近身体不太好,总说胸闷腿痛,我和你姑夫商量着打算带她去医院看看,但是你知道的……咱们家人口少,你爸又去了,我知道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上班也不容易,但是姑姑日子也不好过,唉,你表弟表妹又都上初中了,现在生意不好做……日子难啊,你看是不是……咱们凑点钱送奶奶去医院检查检查?”
  舒丽彬苦口婆心地打着感情牌,话里话外一个劲儿地说自己家不容易。
  舒似嗦嘴,后槽牙咬着口腔边的软肉,没吭声。
  舒似小时候去了外婆家之后就鲜少再去她奶奶那边了,一般就是逢年去一趟,第二天就回来。
  但就算她再怎么和那边不亲,好歹也知道舒丽彬家里是个什么情况,舒丽彬和丈夫经营着一家小超市,育有一对儿女,俩小孩差不多大。
  小超市生意不错,虽然辛苦,说不上日进斗金,但赚头肯定少不了。
  前年她去给舒丽彬家给奶奶拜年的时候,大老远就看见舒丽彬把家里原来的小二层拆了,翻新改成了三层楼的小洋楼,一层大门口旁的车库里停着一辆黑广本,簇新,落地至少二十五万。
  能有多不容易?
  舒似只觉得好笑。
  从前她不想跟他们撕破脸,是因为外婆特意交代过她。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她的亲人,血浓于水。
  她才勉强不冷不热地与他们维持着表面的平和,任由舒丽彬拿着个奶奶的名头道德绑架自己。
  舒似已经记不得这几年舒丽彬跟她伸手要过多少钱了,没个七八万万,也至少五万打底。
  每次拿钱的由头百年不换,今天不是老太太头疼发热,下次就是奶奶胃痛想吐。
  而她那位七十多岁“百病缠身”的奶奶,身材板不知道多硬朗,每回舒似见她,都是满面红润,精神奕奕。
  跟她那身如枯朽老木的外婆,天壤之别。
  他们甚至都不知道她从事的是这种工作,只当她在外面打工,却还是这样肆无忌惮地伸手向她要钱。
  他们也不想想——
  一个只有高中毕业的女人,独自一人在外面工作打拼,生活还要算上吃穿用度,如果不走捷径,能攒有多少钱?
  这就是她血浓于水的亲人,一次又一次,变本加厉地要吸她的血。
  恬不知耻,自私又恶心。
  换做以前,舒似大概不会同舒丽彬计较这些,直接应一声挂电话,微信转个几千块打发了就行。
  可今天,她不太想了。
  她从前真的不太在乎这几千块钱,运气好的时候她上个一两晚的班,钱就回来了。
  几千块能买几个月舒丽彬的消停不打扰,以前舒似觉得这买卖挺值的。
  她觉得自己的心态大概是从和戚济南分手之后,那一次她在医院给戚济南转钱的时候才慢慢地生出变化来的。
  她开始尤其地在意这些金钱问题,开始计较得失,她觉得她不应该漫无目的地一味付出。
  因为现实残酷教育了她:付出和收获从来都不对等。
  她一容再忍的让步,在被给予的那一方眼里,从来都只是个屁而已。
  这种想法破土发芽,在见过边绍那辆沃尔沃之后,突然开始如藤蔓一样发疯似地生长。
  凭什么?凭什么她就得作践自己去给他们当提款机?
  她今年二十六了,比谁都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吃不了几年青春饭了。
  她不想在海里滚得一身脏污,最后上岸时却两手空空。
  *
  那头的舒丽彬半晌等不到舒似的回复,声音大了些:“喂?”
  舒似沉默了一会儿,才扯了个由头,回道:“我最近刚刚搬了家,交了押金,手里没有多少钱。”
  “……”那头的舒丽彬也沉默了。
  良久,舒丽彬语重心长地开口说:“小舒,姑姑知道你不容易,但是你看奶奶年纪也大了,老人家说不好的,防范于未然嘛……”
  舒似无动于衷。
  卧室里的何佳化完妆,撩着头发走出来,问:“谁啊?”
  舒似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何佳耸了耸肩,坐到沙发上,也不用舒似招待,自己摸了一盒饭打开进食。
  “小舒,你在听吗?”
  “我明白,但是我现在手里真的没有钱。”舒似语气平铺直叙,“我这边还有点事情,姑姑。”
  话已至此,舒丽彬突然就急了,声音提高了八度:“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冷血呢?你别忘了小时候要不是我们把你带回家,你早饿死了知不知道?那是你的奶奶!万一有个好歹,你后悔都来不及,你爸要是在——”
  “你不要提我爸。”舒似语气冰冷地打断她,把筷子一搁。
  旁边夹菜的何佳也停下动作,看了她一眼。
  “我谢谢当年你们对我的‘可怜’,我很感激你们没有让我饿死,但是我这几年给家里的钱也不少了。”舒似话语一顿,“以后,我不会再给你们钱了,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话说完,舒似不给舒丽彬辩驳的机会,直接按了挂断,一动不动地坐着好一会儿都没出声。
  何佳咬着筷子瞅她,“你那姑姑啊?”
  “嗯。”
  何佳瞬悟,“又找你要钱?”
  “嗯。”舒似拿手揪眉心。
  “你不正常啊,以前你不都直接给点打发她吗?”
  何佳有点疑惑,她走出来时是有听到舒似的话,虽然没听到她姑姑说了什么,但也能猜个大概出来。
  舒似收拾了下糟心的情绪,重新拿起筷子,“那你觉得我应该给吗?”
  何佳脱口就是一句:“给屁!屁都不给,一群吃屎的苍蝇。”
  话里的鄙夷之意让舒似心里稍微舒坦了些,她其实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正确的,但那一刻她就是想那么做。
  舒似往嘴里扒了口饭,含糊道:“何佳。”她一直都叫何佳的全名,不像别的妹妹何姐、佳姐叫得无比亲昵。
  何佳:“干啥?”
  “回头给我介绍几个有钱的客人吧。”
  “哟,转性了?”
  舒似嚼着微微泛甜的米饭,脸色平静,“我想攒点钱,买房,或者买车。”
  “……”何佳没吭声,过了好一会儿,问:“想好了?”
  “嗯。”
  “行,我知道了。”
  *
  脚崴的滋味并不好过,舒似也没给脚踝热敷,躲在家里瘸了一周多。
  其间,舒丽彬给她打过几次电话,舒似再没接过一次。
  而戚济南这个人,就仿佛从她的生活里消失了一般,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只有当有关于他的记忆被莫名勾起的时候,她才会意识到——
  哦,她曾经谈了一个男朋友,谈了六年,最后崩了,还崩得相当不愉快。
  但这种意识也只是让她会有一点短时间的惆怅感而已,惆怅的让人觉得心空空如也,但也仅仅只有一点。
  等惆怅感过去,她还是能生活,吃嘛嘛香,睡得安稳。
  她甚至觉得,她其实在很久之前就已经不爱戚济南了,那些爱意都被后来戚济南肆无忌惮的伤害和辛苦污浊的生活给搓磨光了。
  她只是给了自己一种她很爱戚济南的错觉,因为只有她爱他,她才能在那个灯红酒绿的世界里撑下去。
  *
  平日里除开上班,舒似是一个比较喜欢安静的人。
  她的思绪时常混沌,偶尔清明时她会感觉自己在慢慢跟社会脱节,但她不着急不在乎,放任自流。
  她呆在海里这么久了,早就泡臭发烂了。
  舒似上班很勤劳,她不像别的下海女,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手里有点钱就开始疯玩挥霍,等没钱了又滚回来上几天班。
  除开大姨妈和要紧事儿,她上班基本风雨无阻,喝醉了第二天也顶着宿醉的身体继续去捞钱,像拼命三郎。
  所以打疫苗的这一个月周期,是她在海里浮沉之中为数不多的稍稍喘息。
  时间很快就从八月的尾巴跳进了金秋的九月。
  9月3号,是舒似去医院打最后一针疫苗的日子。
  而她得以喘息的日子,也快到头了。
  她又得回到那片污浊的海里,做一尾奋力卖笑仰人鼻息的小鱼。
 
 
第12章 
  在家又养了几天,舒似的脚踝好得差不多了。
  下午一觉醒来,舒似倒饬完行头,好了伤疤忘了疼地又蹬上了细高跟,在门口柜子上捞了把太阳伞出门了。
  下午时分,烈日当头。
  虽然已经入秋,天气还是一如既往地炎热,太阳悬在空中曝晒大地,没完没了,让人心浮气躁。
  舒似眯着眼,撑伞从小区里走到外面的街边去打车,短短一小段距离,她走出了一身的汗,感觉脸上的妆可能都糊了。
  好在很快就拦下一辆出租车。
  到了医院,舒似扫码付款下车,步子碎碎地走进门诊大厅的楼幢。
  前车之鉴,舒似放慢了脚步。
  刚从大厅右拐进走廊,就看见犬伤门诊门口又是两三个排队的,站的,或坐着。
  ……整挺好,又得排队。
  舒似有点头疼。
  她走过去,在门口稍稍停留,侧头看了一眼办公室里的情况。
  好在前面只有一男一女在排队。
  穿着白大褂的边绍背对着他,对面坐了个男医生也在看诊。
  舒似站到一边靠着墙壁等待。
  等前面那一男一女打完针离开,在走廊上等待的其他人走进办公室里。
  舒似挪了挪步子,也跟进去,双手抱臂在门口旁边的墙壁虚虚靠着,目光直视过去就是边绍的背影。
  他略微侧过身,正在给一个年轻姑娘看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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