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榕看着她的脸,未来波云诡谲的朝堂争斗,她便是自己心中最温暖有力的支撑,只是,眼下还不是对她眷念的时候,皇宫中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自己去做,只有完成这些事情,他和她才有美好的将来,想到这儿,褚榕便说道:“你也要多保重。”而后,便狠心转身带着护卫骑马走了。
眼见得褚榕去得远了,张子鱼才准备步行回家,郑云青早凑上来说道:“小鱼儿,我们一起进城吧,你一个人走路也不安全。”
张子鱼说道:“这光天化日人来人往的,怎么会不安全,时候尚早,我还要先去一趟白云庵看师母,你自己先走吧。”
郑云青厚着脸皮说道:“我和你一起去看望师母。”
张子鱼白了他一眼:“白云庵都是出家人,你一个男子怎么能去,不如早点进城找住的地方要紧。”说完,撇下郑云青就走了,郑云青叹了口气,怎么对褚榕和自己的态度如此天差地别,都是欺骗过她的人,难道谁和谁还不是一样的吗。
白云庵里,张子鱼见师母精神还好,也就放了心,至于自己为什么这么久没有来看她,只得胡诌了一番瞎话,说父母眼见自己已近出嫁年纪,便关在家中学些针指厨艺管家算账,方蓉想起上次有人来打听张子鱼,说是男方家相看,对张子鱼的话也没有起疑心,又问了张子鱼对方是哪一家,张子鱼哪里回答得出来,只说是父亲的同僚之子,现在已经没有消息了,恐怕是没有看上张家曾经贫寒的出身。
两人聊了许久的话,一直到晚上,张子鱼便在庵中住了一宿,第二日方才回家,母亲景氏这两个月眼巴巴的等着她回来,看见她还没有说话眼泪先掉了下来,又心疼女儿变瘦变黑了,亲自下厨给女儿做了几道好菜,父亲张岳并不如母亲那样欣喜,只淡淡地嘱托了几句,而后就往妾室房中去了,张子鱼躺在自己房间床上,只觉得一切都如梦一般,而今这场梦醒了过来,那个人便与自己隔着千山万水,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第25章 皇宫(上)
巍峨宫殿内,皇帝褚沉坐在独属于他的位置上,看着跪倒在自己面前的褚榕。
“父皇,这便是整件事情的真相,皇贵妃一家既犯了欺君之罪,又有杀人越货的罪名,如何处置请父皇定夺。”褚榕恭敬禀道。
“起来吧。”褚沉缓缓说道,他年纪不过四十,却已经满面鬓霜,有着与年纪不相符合的苍老,但那份皇帝的威仪却丝毫不减。
“你的伤怎么样了?”褚沉问道。
褚榕以为自己的父亲必定震怒,却没想到他依旧如往常一般镇定,先不问郑家的事情,却来关心他的伤势,便低头行礼道:“儿臣的伤已经无大碍了,多谢父皇关心,此次若不是父皇派来的灰衣卫及时赶到,恐怕儿臣已经遭了郑家的毒手了。”
褚沉点点头:“婉儿和郑家并不知道是你,若知道是你,恐怕也不敢下这样的毒手。”
“不管是不是儿臣,他们郑家截杀朝廷官员都该是死罪。”褚榕说道。
“那个女孩子是叫张子鱼吧?”褚沉依旧神色淡定,好似两人只是在闲话家常一般。
褚榕一惊,他怎么会知道,还是他也派了人在自己身边,既然他知道张子鱼的存在,那路上发生的事情估计也都知道了,难怪那天灰衣卫来得这样快,估计一路都在跟着他们,也许,他早就知道自己出宫的事情了,也料到了自己会被截杀,那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从出宫的时候,还是自己去慈孤堂的时候,或者是整个棋局开始的时候。
“父皇,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吗?”褚榕问道。
“是。”
“为什么?”
褚沉叹了口气:“榕儿,你既然已经明白情为何物,就该知道朕对婉儿的感情,朕既舍不得伤害她,也不舍得伤害你,可是你们两个已经争得你死我活,朕不想再看到你们继续斗下去,你们累了,朕也累了,是时候该有个结果了,所以朕就抛出了一条线索,能不能抓住这条线索就全看你的能力和运气。”
褚榕有些不敢相信,却也只能这般猜测:“所以你两年前安排人找到赵氏夫妇和张子鱼,让她知道刘家村的事情,再用刺客引东宫的人去慈孤堂抓住赤珠花香囊的线索,就是为了让我查探郑家的真相。”
“没错,”褚沉说道,“朕当年安排人在汝阳县,只想寻找一个合适的人去刘家村知道赤珠花的事情,等这人回京师后,再让人想办法将你的人引到她面前,朕所做的也只有这些,至于你能不能找到真相,一切都看上天的安排,若是上天偏向于你,那人自然会将知道的一切说出来,若是上天偏向婉儿,那人没有说出任何关于刘家村的事情,那你便无法得知真相。”
“原来,父皇你早就知道一切了。”褚榕有些惊讶,为什么,他明明知道所有的事情却依旧纵容郑婉儿和郑家如此胡作非为。
褚榕看着他:“婉儿是朕的枕边人,她的事情怎么可能瞒得过我,朕确实早已知道真相,却舍不得对婉儿动手,既然朕不忍心动手,就只能把这件事情交给你来做了。”
“父皇既知道他们一家的恶行,为什么还如此包庇?”褚榕问道。
褚沉闭着眼睛沉吟了半刻,是啊,他这么多年纵容郑婉儿一家在后宫朝堂胡作非为,所有人都暗地里怪罪他这个皇帝的专宠无为,可是,谁又知道他心里的苦楚,即便是他的儿子,又何曾真正知道这个皇位会意味这什么,他睁开眼睛缓缓说道:“榕儿,你现在还没有坐上这个位置,所以你不懂,这皇帝的位置看着风光无限,可是只有自己坐上去才知道是如此的孤寂,这样的孤寂没有人能够理解,他们只会催促你批阅如山的奏章,要求你心怀百姓勤政爱民,这帝王之位,它只是一副枷锁,将你牢牢的锁在那儿,一辈子做着他人的事情,却从来都没有一刻是属于自己的。朕已经很累了,若没有婉儿感情的支撑,恐怕早就垮下去了。”
褚榕看着他略显苍老的面容,心里竟有些同情他,他的现在何尝不是自己的未来,若是自己没有了张子鱼,恐怕也是行尸走肉一般的冷心帝王。
褚沉继续说道:“朕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查到郑家的真相,比朕预计的还要快,这一局,终究还是婉儿和郑家输了,原来上天还是偏向你的。可是,榕儿,你已经看到了朕因为宠幸婉儿带来的恶果,朕现在已经后悔莫及,为什么你还是要步朕的后尘,对一个女子如此深情,难道你不担心她会成为第二个郑婉儿,你不会成为第二个朕这样的皇帝吗。”
褚榕摇了摇头:“她不一样,儿臣也不会让她成为皇贵妃那样的人。”
“也许现在不会,但权力和欲望最腐蚀人心,她将来也难免会陷入后宫的争斗中,不是她残害其他妃嫔,就是其他妃嫔陷害她,你若真喜欢她,又何必一定要让她卷入这样的后宫生活中,让她最终变成你厌恶的人。”褚沉说道。
褚榕心中一颤,自己在冷宫中跟着吴娘娘东躲西藏了六七年,好不容易被皇帝认回,自己的母妃和当初帮忙隐藏自己的太监就遭了郑婉儿的毒手,而现在即便自己有了太子的身份,却依然不能将视为母亲的吴娘娘从冷宫中接出来,这就是后宫争斗的结果,不是伤害别人便是被别人伤害,他的张子鱼,向来最讨厌妻妾争斗,自己真要将她拉入这冷酷的后宫中吗。
褚沉见他沉默,也知道他心中纠结痛苦,便有些不忍:“本来朕是想杀了她的,可朕不忍心看你在一个人在这帝位上承受孤独,只要你能向朕证明,江山在你心中比张子鱼更重要,朕就可以放过她,并允许你娶她。”
褚榕抬起头:“父皇要儿臣怎么证明?”
褚沉说道:“这该是你自己要去寻找的答案,或许机会到了,你就知道了。至于郑家,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要对他们动手,朕不会拦着你,你便放手去清理朝堂吧。但是,朕只有一个请求,等你扳倒了郑家,希望你不要对他们赶尽杀绝,留下他们郑家人的性命,还有,朕想与婉儿再续半年的情分,半年以后,朕会亲自处置郑家,将他们的罪行昭告天下。”
褚榕看着他,这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卑微,也是一个皇帝对臣子的请求,只是为了能与心爱的女子能再过一段安静的日子,如果这个女子死了,他的心便死了,此生都不会再有任何的期盼,半年的相处时间,便是他后半辈子唯一的回忆和寄托。
“儿臣答应了要给张子鱼‘婚嫁自由’的赏赐,也请父皇满足我这个请求。”褚榕恳切说道,这一刻,他们父子为了各自的女人,相互之间达成了其他人无法知道的协议。
张子鱼正在家中帮着母亲穿线,小梅拿着一封信进来说道:“小姐,又有人递来一封信。”张子鱼眼皮跳了跳,自从回了京师以后,郑云青就天天找人往自己这儿送信,一时又说发现了京师哪家的状元饼好吃,一时又说此时京郊外的哪处风景十分养眼,总而言之就是要约张子鱼出门,张子鱼都懒得理他,倒是惹得母亲景氏十分疑惑,却又不好问她写信的人是谁。
这日里,张子鱼为了躲避郑云青的信件和母亲询问的眼神,索性躲到慈孤堂教孩子们读书,因为上次吴迁的事情,这慈孤堂很难再找到教书先生,好不容易招来一个,一天的课也只肯上半天,陈管事没有办法,只能央求张子鱼先顶着教书先生的空缺,等他再去找合适的人。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张子鱼一行念,孩子们就跟着一行读,朗朗的书声回荡在学堂里,张子鱼满意地点头微笑,幸而自己早些年跟着父亲学了些诗词文章,还能当半个教书先生用,教这些孩子读书认字是没有问题的。
散了学,张子鱼和李婶道了别,刚出慈孤堂的门就见郑云青守在那儿,手里拿着一个小罐子,见了她出来,便笑嘻嘻迎上来说道:“这是‘一合斋’今年新出的梅酱,我特地买了一罐给你送过来。”
张子鱼提过梅子酱:“这梅酱不错,正好可以给慈孤堂的孩子们尝尝鲜,我替慈孤堂的孩子们谢谢你了。”说完,蹬蹬就返身又进去了。
“可是这梅酱是……给你的,”郑云青眼睁睁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内,再出来的时候,两手空空,竟是一点都没有留给自己。
“好了,我要回家了,你也早些回客栈吧。”张子鱼说道。
郑云青舒展了一下手臂说道:“正好我也无事,不如陪你走一段路吧。”
张子鱼瞪了他一眼,这人怎么像狗皮膏药一样甩都甩不掉,便不理睬他自顾自往前走了,郑云青连忙跟上来,一路上都大谈京师的街道如何繁华,茶楼酒肆里的果子点心如何精致,全然不管张子鱼对他的冷脸。
眼看要到家了,张家的房屋前却是挤满了人,张子鱼以为出了什么事情,等她走到门口,围观的人群都朝着她看,眼中都带着嫉妒羡慕,又主动让开一条道让她进去了,张子鱼走进前厅,张岳和景氏都坐在那儿,见到女儿回来,张岳先开了口:“子鱼我儿,今日皇上亲自颁下旨意,嘉奖你这些年在慈孤院的善举,钦赐你绸缎百匹,白银千两,还许你可以自由选择夫婿,如此天大的殊荣可是我张家几辈子都等不来的,几日后你需进宫谢恩,到时候可要谨慎些。”
婚嫁自由,原来他没有忘记当初的承诺,张子鱼心里有些感动,不知道进宫的时候会不会见到他,若是见到了他,又比不得在外面那般随心所欲,到时候他们又该如何相处。
等人群都散了,景氏方才拉着女儿回了房间,心里的愧疚无以复加,这些年只顾着要讨回丈夫的心,倒把女儿丢在一边,如今,女儿给自己争了气,也给张家光耀了门楣,自己偏倒在丈夫身上的心也开始转向女儿,和女儿商量着进宫应该穿什么衣服,该如何打扮,又吩咐女儿紧紧跟着迎接的宫人,皇宫不比外面,轻易是不能随便走动的。
五日后,果然就有皇宫的马车停在张家门口,自然又引起了一阵小小的轰动,张子鱼打扮一新出了门,张岳和景氏一直送到门外,眼见着马车走远了方才回去,一炷香的功夫后,马车就停在了皇宫的大门外,张子鱼下了马车,随着来迎接的宫人进去,皇宫里面果然气派非凡,弯弯绕绕了不知道多久,方才停在了一座殿宇前,那儿正有两个美貌宫女等着,一个着绿衣,一个着紫衣。
宫人将张子鱼带到两个女子面前说道:“慕云姐姐,玉蝉姐姐,张小姐我带过来了。”
绿衣的美貌女子点了点头,对张子鱼客气说道:“张小姐,奴婢是太子殿下的侍女慕云,这位是玉蝉,太子殿下命奴婢二人在此等候小姐。”紫衣的女子想来就是玉蝉,她却远没有慕云这般客气,将张子鱼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眼中都是不屑的神情。
褚榕,张子鱼有些吃惊,她不是来谢恩的吗,为什么会把她引到东宫来,自从回京师以后,她和褚榕再也没见过,此刻她心里一点准备都没有,但既然已经来了,心里也渴求能见他一面,便说道:“那就劳烦两位姐姐带路了。”
到了殿中一所房屋前,慕云便恭敬说道:“张小姐,太子殿下在书房里面等你。”说完,就拉着一脸不甘心的玉蝉退了下去。
张子鱼心中小鹿乱撞,定了定心神,便推开了门,里面褚榕正站在案几前写字,许久不见,他依然是不变的温润儒雅,见了张子鱼便微微笑道:“你来了。”
第26章 皇宫(下)
张子鱼一直思念着他,心里很想如以前一般与他随意说笑,但是想起他毕竟欺骗过自己,这口气依旧没有消下去,便硬生生将这想法压了下去,而后深吸了一口气,低头行礼说道:“民女张子鱼拜见太子殿下。”
褚榕叹了口气:“你我之间,不必如此。”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们已经有多久没有见过了。
褚榕走到张子鱼面前,定定地看着她:“子鱼,我很想你。”
张子鱼心中一动,她又何尝不想念褚榕,可是,横在他们之间最大的障碍并不是地位的差距,而是张子鱼无法解开的心结,他是未来的天子,注定了三宫六院妃嫔无数,即便自己愿意嫁给他,辅佐他当一个好皇帝,可是他张子鱼又怎么能甘心一辈子陷于后宫的争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