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瞧瞧身边的人,除了封凌一脸鄙夷的看着曹生娇,其他人好像早就见怪不怪了。
可惜徐获没领美人好意。而是拿起桌子上的榛子捏开来,递了一颗给曹生娇,想用颗榛子堵住她的嘴。徐获无辜,他可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
再瞧曹生娇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没搏了徐获的面子,接过榛子后,在一旁不再吭声。
听到这儿,张邯茵跟姬红绫都笑出了声。接着,她不怀好意的看了看姬红绫说:“红绫,我也要吃。”
姬红绫听后二话没说,在案上拍了俩榛子给她。徐获看着那边的俩人,不明所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张邯茵是吃了醋。
云依在堂下坐了半晌,瞧的清清楚楚,大概明了发生了什么。抬手拿起桌角的戏折,说道:“侧夫人,坐回去吧。莫要耽误好戏开场。”
“夫人催什么?将军可还没说什么。”曹生娇不服气,呛起云依来。
徐获对曹生娇的以上犯下,似有不悦:“坐回去。”
“将军~”曹生娇的娇嗔,也没换来徐获的好脸色。自知无趣,她便悻悻坐了回去。吃着榛子的张邯茵,没在意她身边的封凌已是憋了半天的笑。
云依将手中戏折递给徐获说道:“将军。这戏您来点吗?”
“宁梧的生辰,叫她点吧。”徐获的手没接那戏折。云依悬在半空的手,又转递给了宁梧。
宁梧听见徐获这么说,赶忙起身接去云依手中的戏折子,“多谢将军。”她拿起翻了翻,便朝着徐获回了句:“那便来曲《钗头凤》吧。”
徐获应了。
封凌跟张邯茵坐得近,跟张邯茵嚼起了舌根:“这陆游与唐琬的结局终是散。生辰日宁姨娘偏要听这些,真没趣,你说是不是?”
张邯茵不敢苟同,便装作没听见。封凌见她没听到,又看了看绢儿说:“你说是不是?”绢儿忙的点头附和。
锣鼓声开场,台上戏已开了腔,台下人兴致正浓。
戏唱到动情处,台下人也跟着落泪,方才那般不屑一顾的封凌,现在哭的也是梨花带雨。
封凌手中的帕子沾着眼泪,嘴里咒骂:“绢儿,你说这陆游的母亲可真不是个东西。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呐!”
绢儿在一边顾不上跟封凌说话。哭的竟比封凌还要狠些,哭的声音大了,引的周边人都往封凌这儿看。
封凌发觉不对劲,转头瞧着绢儿,厉色道:“不许哭,闭嘴。”
绢儿这才反应过来,闭上嘴,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别盟》落幕,《园逢》又起。
张邯茵坐在台下,瞧着台上那样动人的爱情。哪怕是分别时,仍能这样爱着。她想起了与赵兖的分别,便只剩下了对彼此的怨恨。
柳南关的那场大雪,困住了张邯茵,也困住了赵兖。只怕再见面时,他们谁都不会放过对方。
张邯茵的脸颊,只有两行泪落下,泛红的眼眸,看尽戏中的悲欢与离合。
都说人生如戏,可戏又怎如人生呢...张邯茵并不相信,徐获能够成为赵士程。因为张邯茵自己也本就不是那唐琬。
繁花满堂,朵朵动人。
周遭的人都沉浸戏中,只有徐获若有所思的望着张邯茵。
临近午时,云依开了口:“将军,可以开宴了吗?”
“开宴吧。”云依身边的平华听后,麻利地领着人去厨房宣菜了。
第13章 梨芳
宴开,戏却没停。
仆役们,给每位主子面前加了张小桌,一人六道菜,一道汤。唯宁梧的桌上,多加了一碗面。终于熬到了张邯茵最高兴的时候,可徐获那头迟迟没动,这让她着急的一直往徐获那里看。
徐获发觉张邯茵在看,却不紧不慢举起酒杯,朝着宁梧说了句:“生辰安康。”有些受宠若惊的宁梧,忙的起身行礼。众人跟着举了杯,饮下后,这宴才真正的开了。
张邯茵夹菜放入口中,细细品尝。咽下后,她不由得再次赞叹,将军府的厨子当真绝世,真没叫人失望,好想知道是从哪挖来的高人。
她侧了身,小声叫了姬红绫: “红绫...”姬红绫俯下身想要听她说话。
张邯茵便拿起小鸡酥塞给姬红绫:“快尝尝。”
“不妥。”姬红绫嘴上拒绝,却下意识接过小鸡酥。
张邯茵依旧小声的嘀咕:“快吃,快吃!”姬红绫趁着无人,尝了一口。
“好吃吧!”她满眼期待的看着姬红绫,姬红绫点了点头。就这么来来回回好几趟,张邯茵愣是让姬红绫把桌上的菜都尝了个遍。
她刚端着碗想要喂姬红绫喝汤,却被拦下,姬红绫催促她:“你快些吃,别管我。”张邯茵歪着头问道:“站了一上午,就不饿吗?”
姬红绫摇摇头。她也就没再强求,自己把汤喝了。
座上云依关心起徐获:“今日的饭菜,可还合将军的胃口?”
“嗯。”徐获一如既往的寡淡。
云依笑了笑,夫妻这么多年,他们之间就一直默契的保持着这种不算疏离,也不亲近的距离。眼见徐获没有要聊下去的意思,云依便回过头,继续看起了戏。
到了日央。戏唱完了,该道是散场。
却听见如兰厅外,有人高声道:“郑妃娘娘口谕——”
那传旨的人还未进来,厅内的人已是跪了一地。张邯茵也顺着众人跪去。
“值三月,宁梧生辰。本宫甚喜,特赐白玉玲珑簪一支,金镶玉手镯一对,云锦两匹。以贺寿喜。”传旨的人说完,眼神示意身边的小宦官将东西呈给宁梧。
宁梧接过东西,俯身再拜:“谢郑妃娘娘恩典。”
“好了好了,徐将军,将军夫人快起来吧。”宁诚空笑着,赶忙上前虚扶起徐获。
徐获没说什么。宁诚空手中拂尘一挥,站正了身,眼神将周遭的人都扫视了一遍。
徐获看向宁梧开口:“既然大长秋来了,你们父女难得相见。就好好叙叙旧吧。我还有事,失陪。”
“谢过将军。”宁梧俯身,宁诚空颔首目送徐获离开,道了句:“将军大人,慢走。”
徐获走后,宁梧走去宁诚空身边说:“阿爹,随我去如意堂吧。”
宁诚空点头应了,他抬眼礼貌的看向云依,她颔首笑了笑。宁梧行了礼,与宁诚空离了如兰厅。
“嘁——”曹生娇瞧着这场面,满脸的不屑,抬脚一声招呼没打就走了。封凌这会儿觉得没趣了,跟云依问了安,也走了。
这下,又是只剩下了张邯茵与云依。
张邯茵正还在想一个将军府的姨娘,怎会有如此的排场时,云依坐在上座往她那里看:“可有别的事,要不要去我那坐坐?”
“好。”张邯茵回过神,想着也没事做,起身应了声。
出了如兰厅,日光偏西,不胜午时那般烈。到东苑还有些距离,云依走在前头,开口问张邯茵:“长川阁,可还住得惯?”
张邯茵听见云依问,便抬头去看,回了句:“住得惯。”
“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云依放慢脚步与她并肩。
“五月十三。”张邯茵再看到云依的这张脸,与初见时不同。
那晚的灯火昏黄,朦胧中,她也只是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张脸。如今再看云依的脸,愈渐清晰,她觉得云依当是德容两全。
一路行去,张邯茵跟着刚进了东苑,云依便开口说起:“东边是我住的倦春芳,西边是红豆小院这么多年一直空着。”
东苑不大,往前再走,到了倦春芳的门口。平华推了门,花瓣顺着门缝流淌出来。
张邯茵抬头去看,倦春芳的梨花开遍,风吹花落,风中夹杂着淡淡的梨花香。角落里,还有一树孤独的海棠,不胜梨芳。像是被遗忘。
“夫人,张姨娘。”平英从院里走来,引了她们入内。
云依笑着吩咐起平英:“去沏茶。”平英与平华得了令,退下准备去了。
云依站在院子里,一身牙白色衣裙,和着纤细的身躯裹在风中,梨花攀上了她的肩胛。她伸手去折了枝头垂落的梨花。
张邯茵就站在云依的身后,不声不响。
云依转身,欲将梨花簪上她的发,却又觉得冒犯。所以,只是将梨花赠给了张邯茵:“送你,跟你的梨花钗很配。”
张邯茵接过那枝梨花,说道:“夫人这儿的梨花开的真好。”
云依微微笑着,梨花纷扬在她的脸庞。
“年年开的这样好,却没人来赏。你若喜欢可常来,如此,也不枉它花开一世了。”云依负手望去,把落寞都抛进了风中。
说着平英从前屋走来,唤了声:“夫人。”
云依转头请张邯茵坐在了廊下。
春风拂面,小案烹茶。张邯茵将云依折下的那枝梨花搁在桌角,不想又抖落了几瓣在廊上。
“尝尝。”云依将茶壶拿起,为张邯茵斟上。
“好香的茉莉花。”张邯茵举盏赞叹。茉莉花芬芳,让她忍不住的尝,“里头是搁了蜜?好甜。”
云依笑着说:“我平日不爱喝茶,也只能喝些茉莉花。加些蜜在里头倒是别有滋味。”
她二人相视一笑,就这么静静的坐着不言,廊外飞舞的梨花,镌刻着春的模样。
幽禽底事倦春芳,相与栖迟宿野棠。张邯茵望向院落,想到写诗的张玉娘结局可悲,那这倦春芳里困着的云依呢?结局可会圆满...
“邺城远吗?”云依望着张邯茵。
张邯茵的眼神不曾躲避,答道:“远。千余里之遥。”
“好远。”云依眼神变得黯淡。
她三岁时生了一场大病,自此便身子羸弱,云忠君爱女,向来不准她出门。所以邺城对于云依来说,就像九天星斗一样,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突然沉默的氛围,并没有显得太过尴尬。
张邯茵坐在案前,周下静谧,只有风拂过万物发出的合响,看着沸腾茶炉升起的烟雾,她发起了呆。
云依侧过身,屈膝靠在了门前。凝望着眼前的庭院,她开口问:“你觉不觉得咱们这将军府,太安静了。”
张邯茵看向云依,想起那段豫王府晦暗的岁月。她常常在赋园的木亭下枯坐至天明。而这将军府,若不是今日云依热情办宴,平日里也如一潭死水般寂静。偌大的将军府,每个人就像是借居在此的客。哪怕徐获也是一样。
“嗯。”张邯茵点头表示认同。
“或许,是欠缺新生。才会显得这么冷清吧。”云依突然这么讲,张邯茵一时不知这话该如何接。
只见,云依话锋直转,似开玩笑般:“若将来是你能给将军诞下一儿半女,就好了——”
“我,我吗?”此话一出,张邯茵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云依点头,张邯茵可是她见徐获,破天荒头一个亲自带回来的人。自然觉得她与西苑,那几个因为各种各样奇怪理由,塞进来的人要强上许多。更何况,徐获夜宿长川阁的事,早就在府中传开了。
张邯茵见状,心里立刻想出了,一千个辩解的理由。可在开口时,她抬头挺直了身子,却只说出一句:“妾尽力。”
“好了,好了。我也只是随便聊聊,你别紧张。这种事不急,随缘就好。”云依看着她这个样子,不由笑了起来。
张邯茵赶忙回了句:“妾不急!不急!”
旁边憋笑的姬红绫,早已憋出了内伤。只能假装咳嗽两声,来舒缓。张邯茵回头撇了眼她,那眼神就好像是说:“别装了,我知道你笑了。”
眼见昼更夜替之间,将军府的灯火燃起。张邯茵看天色渐晚,起身道别:“今日叨扰了,妾该回了。”
“路上慢些。”云依起身相送时,不忘将摘下的梨花递给她。
张邯茵告别云依,带着姬红绫出了倦春芳,却没回长川阁。而在将军府里兜兜转转,姬红绫不问就只是跟着她。
终于,她在游廊的小池边停下。
张邯茵走去,将手中梨花搁下,顺势坐在小池边的巨石上。捡起脚边的石子,用力的投向池塘,激起阵阵涟漪。
姬红绫靠在一旁的石上,想起方才的事,明目张胆的笑起来。
“不许笑!”张邯茵大声呵斥,却还是挡不住姬红绫的笑。
她弯着腰,两只胳膊肘抵在腿上,托起腮委屈巴巴说道:“红绫,你说——我真的会给徐获当一辈子的妾吗?还要再给他生个孩子?”
虽说徐获是救了她,她也很是感激。可怎么想,张邯茵都觉得不太对。至少,不能像现在这么糊里糊涂。
“跟将军过一辈子不好吗?”姬红绫听了她的话,望着小池上的波澜。
张邯茵撇了撇嘴,回道:“不好...吧。”
“谁要给我生孩子。”身后忽然传来徐获的声音。张邯茵心下一惊,她觉得徐获肯定跟自己犯冲,偏每次的窘态,都会被他碰上。
在长川阁整整等了半个多时辰的徐获,刚从西苑出来,就在小池边碰上张邯茵。徐获俯身靠近,在她耳畔轻轻问了声:“你吗?”
张邯茵的脸开始发烫,心想着完了,本来那晚的事尚能说得过去。这下生孩子的事更说不清了。
她求助于一旁的姬红绫,可却被徐获抢了先:“红绫,你先回去。”
“将军?这是...”姬红绫相问,可他并没有答。姬红绫也没有办法,“属下告退。”
“别走啊,我也要回去。”张邯茵拽住了姬红绫的袖口。徐获抓起她拉着姬红绫的那只手,看着她说道:“你跟我走。”
张邯茵被他紧紧的牵着,挣脱不开,只能大声质问:“你要带我去哪?”
徐获没回头,在前说了句:“生孩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