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春芳——云碑赋
时间:2022-08-16 06:22:15

  四周寂静,只有风刮进耳的声响。
  徐获为何不答?张邯茵不解,她将要睁眼,忽被他松了开。可紧接着温柔倾覆,熟悉的吻落下,融化掉了唇间清澈的雪。
  这一次,张邯茵不再惊讶,不再彷徨,她竟直视起他的眼眸。关于柳南关的那段记忆,也渐渐开始抽离。
  张邯茵伸手轻抚他的眉。开口时,有几分释怀意味:“你为什么从没问过...关于我的过去?”
  徐获的手轻拢上她的腰,回道:“既然是过去,你不想说,我又何必问。”
  “是啊,都过去了...”张邯茵垂了眸,她本想用勇气说出口,却又犹豫了。徐获想听,可他总是言不由衷。
  陷入沉默的两个人,不再对视。但总要有人先开口。
  于是,张邯茵伸出了手臂,同徐获相拥在了一起。她将头抵在他的肩上。
  张邯茵要把想说的话,全都说出口:“其实,赵兖弃城前,我就已经与他签了和离书。做豫王妃的那三年,是我人生中最黯淡的时光。随征到柳南关,便是我给自己和他最后的机会。我承认,我爱过他。可也只是爱过。我们之间已再无瓜葛。”
  这么久了,她终于敢提及起那段过往。张邯茵语顿,抬起头偷看徐获的表情,他并没有生气,反倒欢喜张邯茵肯将这些话讲给自己听。
  “徐获,你呢?可曾爱过?”张邯茵忽的抛出了,一个矫情的问话。她本以为徐获不会回答。
  没想到,徐获却低头望向她,认认真真地答道:“不曾。可我如今却发觉,我好似正爱着。”
  不够熟练的徐获,在说过这些话后,有些难为情,可他的字字句句真切。
  张邯茵听了偷笑起来,她实在不曾料到,自己竟还能从徐获口中,听到这样肉麻的话来。但这些话,她爱听。
  “徐获,若无意外的话...这剩下的人生,我们就一起走下去吧。”张邯茵两眼弯弯笑起,此刻,她眼中风雪杳杳,只装得下徐获那张桀骜的脸。
  张邯茵还是那样真诚,徐获却迟疑。他的身世经历,总让他怀疑自己,是否值得爱与被爱。
  可因为那个人是她,徐获又决定触碰,他曾以为一辈子都遥不可及的爱。他终于开了口:“我不会再让你的人生出现意外,我会一直陪着你。”
  张邯茵不再说话,她依赖着徐获温暖的怀抱,不愿放松。只可惜她那不争气的肚子,开始咕噜作响。她便不得已松开手,笑了笑说道:“是不是该开饭了?”
  “快走吧,我饿了。”说着张邯茵伸出手,拉起徐获的指尖,向前迈去。徐获跟去,反握上她的掌心。
  “等夫人她们回来,和我一起去看闺女吧?”张邯茵摇了摇牵着的手。
  她难得邀请,徐获心里自然不想拒绝。却又想保护她,就只得在人前与张邯茵保持距离。他违心开口:“还有些事要忙,你自己去看就好。你可替我,将我的那份一起看了。”
  “这也能替你看?那今日的午膳,我也替你吃掉可好?”张邯茵没有因他的拒绝,而感到不悦,反倒调侃起来。
  徐获笑了一声,回道:“好,若你能吃的下。”
  张邯茵斜眼瞟了下徐获,哼了一声便不再搭理。徐获却忽然柔情看向她,开口说道:“阿茵,有机会咱们再生一个可好?”
  “啥?”张邯茵蒙混装傻,被徐获看了出来,他不怀好意地开口:“饭不用吃了。你现在就随我到昆山筑,咱们...”
  张邯茵赶忙打断徐获的话,说道:“你饶了我吧。孩子若是换你来生,我现在就同意!”
  “阿茵,辛苦你了。”徐获有所触动,他放缓了脚步,张邯茵跟着停下。她撇了撇嘴,回道:“你知道就好。”
  “好啦,你再磨磨蹭蹭。我什么时候才能吃上饭啊——”张邯茵实在受不了腹中饥辘,拽着徐获继续前行。
  直到,秋水廊榭外,她还是松了口:“徐获,其实...再生一个也不是不行!可至于,这回什么时候生,得我说了算!”
  “都听你的。”徐获笑着,张邯茵没再回答。她挽起徐获的手臂,朝秋水廊榭去了。
  ...
  用过午膳,徐获陪张邯茵一直等到酉时末,云依她们才总算是回了府。
  “将...军。”姬红绫得了消息前来。
  刚跨廊台,就瞧见张邯茵靠在徐获身上发呆。姬红绫的眼神,一时间不知该落向何处,她疑惑,这二人感情何时变得这样好了。
  见姬红绫来,张邯茵也丝毫不去避讳,转头笑看她说道:“去哪了?半日不见,我都想你了!”
  徐获听了这话,有些嫉妒。她可不曾这般对自己讲话,于是,他轻轻捏了张邯茵的鼻子一下。
  “捏我做什么?红绫的醋,你也要吃!”张邯茵坐起身来,朝着徐获的手臂推了一下,当做报复。
  眼前两个最熟悉的人在打情骂俏,叫姬红绫不尴不尬。
  她忍不住咳了两声提醒,赶忙趁机开口,她怕张邯茵听不清,还特意抬高道:“夫人!大小姐!她们回来了——”
  正跟徐获挤眉弄眼的张邯茵,听见姬红绫的话,立刻回了头,“什么?闺女,回来了!干嘛不早说。”
  姬红绫无奈,想着她根本也没给自己说话的机会。
  说时迟那时快,张邯茵立刻站起身,离开徐获身边,拉着姬红绫就要往倦春芳去。她倒是根本没注意到身后徐获,脸色变换。
 
 
第57章 错位
  “你这便走了?”徐获不满,张邯茵一提起闺女头也不回的就想走。真是罔顾这半日自己的陪伴,虽然是他赖着张邯茵不让人走,但徐获可不会承认。
  张邯茵情急,一时竟把徐获给忘了。
  她尴尬着转了身,走到徐获面前,轻轻揽过他的脖子,连忙给将军大人赔起了笑脸,“小南的好爹爹,怎么会阻止她见阿娘呢?”
  “我会。”徐获故意不退,但张邯茵有的是办法对付。
  只见,她目标明确,在徐获的眉心,亲了一下。徐获心动,却还佯装自若,仍是不肯松口。
  张邯茵不信邪,一下不行便两下,两下不行便三下,这来来回回亲了三下。
  徐获终于忍不住张邯茵这无赖样,拉开她揽着自己的手臂,说道:“红绫,快将她带走。”
  徐获叫了姬红绫,他是怕再这么下去,自己该把持不住,舍不得放她走了。再瞧姬红绫,已经是傻了眼,她实在是不理解,情与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能叫人变成这样。
  “红绫。”不见人回应,徐获又叫了声。姬红绫这才反应过来,回道:“是,将军!”
  “那我可真走了。”张邯茵嘴上虽这么说,但那步子却实打实向外迈去。
  徐获挥挥手,道了句:“去吧。”
  出了秋水廊榭,张邯茵与姬红绫路过西苑时,碰上了曹生娇。张邯茵躲不过,索性就大大方方,迎面走去叫了声:“侧夫人。”
  “出去?”曹生娇语调平平。张邯茵觉得奇怪,她原来也会这样正常说话,“是,随便走走。”
  曹生娇点点头,绕过张邯茵走了。
  张邯茵见状也准备离开。可曹生娇才走出去两步,便又停了下来,说道:“等等。”
  张邯茵心下一惊,她怕这阴晴不定的女人,又整出些幺蛾子。没想到,才刚转过身,曹生娇就将芍春手中成摞的点心递了过来。
  “母亲(长公主)派人送的,我素来不吃这些东西。扔了可惜,你拿去吧——”曹生娇这次不是什么虚情假意,她真是单纯觉得扔掉可惜。
  但张邯茵还是不由得怀疑,她那手也就迟迟没去接。曹生娇知道她的顾虑,将东西塞进她手中说道:“没毒,我还不至于蠢到这种地步。你安心吃就是,若是出了事,找我。”
  张邯茵辩解道:“妾不是那个意思。”
  可曹生娇的话已然说道这份上,她就不该再推脱,张邯茵开口:“那妾就谢过侧夫人了。妾还有事,失陪。”
  “嗯。”曹生娇目送张邯茵离开。
  望着她的背影,她说了句:“原来徐获喜欢的,是这样的人。”假意争宠了这么多年,曹生娇虽说都是逢场作戏,但她也一直好奇,徐获到底会喜欢上什么样的人。
  将府中诸人看遍,云依软弱,封凌自私,宁梧漠然。就连她也是虚伪。曹生娇忽的笑了,她想自己若是徐获,也一样会去选那个明朗真诚的张邯茵。
  再转身,她朝张邯茵来时的路走去。
  到了秋水廊榭外头,无庸将曹生娇拦了下,“侧夫人到此,有何贵干?”
  “你去告诉将军,我来了。”曹生娇瞥了眼无庸,高傲说道。
  无庸还未来得及接话,就听廊榭内传来徐获的声音:“让她进来。”曹生娇得了允,绕开无庸进了去。芍春则被挡在了廊榭外。
  “有事?”徐获背身立在阑干前头。天刚日入,黯淡的池水,漾着方才燃起的烛光。
  “帮我做件事。”曹生娇捋顺了裙摆,坐在了圆凳上。拿起桌案上的茶杯,她给就自己添了杯茶。自一切都被捅破之后,她就愈发大胆,愈发放肆。
  徐获冷笑一声开口:“你在命令我?”
  “不,我在求你。”曹生娇纤细的指尖,刮过杯口,见徐获不答。她饶有趣味笑起,说道:“不然?今夜我留下侍奉将军?将军觉得可有诚意?”
  徐获厌烦了她这套谄媚模样,回头瞪了她一眼,开口:“少废话,不想说就走。”
  “你真是一点没变,我还以为你与张姨娘呆久了。能学会怜香惜玉——”曹生娇嗤笑一声,眼神转瞬间阴鸷,她接着开口:“请将军想办法帮我,拿到长公主的鸳鸯佩。我没记错的话,那块鸳鸯佩就在晴园的西暖阁里。”
  “你要这东西做什么?”徐获蹙眉,凛冽的风吹进廊台,掀起了他的袍角。
  曹生娇就着烛灯看去,她这“郎君”总是不怒自威,拒人千里。她想自己定是不会喜欢这样的人。她朝徐获开了口:“将军不必知道。将军只要知道,我会如愿将曹家扳倒。”
  “我想你也与我一样吧,徐获?”曹生娇起了身,掌心轻轻按着桌边,“我会送你份大礼,就当做感谢你安全将姨母送出临安的谢礼吧。”
  徐获默然。他倒是想看看曹生娇,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在吕素娘保护下,多年屹立的曹家垮塌。
  “陈慧,去了缙云。”徐获再开口,故意叫错了名字。
  曹生娇却不为所动,她转身回道:“将军记错了,阿娘死了,活着的是陈智姨母。以前,总有人分不清阿娘与姨母,以至于她们这辈子错了很多。往后,终于不会了。”
  她想起陈慧的前半生,就会觉得天命不公,可当想到死的是陈智时,她便又觉得因果有报。
  关于她们的恩怨,曹生娇也是从陈慧与陈智,往昔的争吵中拼凑出了真相。
  少时,陈智为攀富贵,暗通私会当时的新科状元曹谓安。本梦想做状元夫人的陈智,却在半年后,收到了怀安长公主下嫁的诏书。眼见梦碎,陈智毅然断绝了与曹谓安的来往。
  不想,曹谓安耿耿于怀。醉酒到陈家闹事,巧了陈智不在,他便误将陈慧当做了陈智。与其发生了错误的一夜。清醒后的曹谓安,瞧见陈慧受辱悬梁,慌得去救。
  正碰上陈智回来,才终于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那时性子胆小怯懦的陈慧,不似陈智泼辣刚强。仍是一心寻死,陈智既想保住陈慧,又起了私心,她本不愿做妾受人管制,但又放不下曹谓安的权势。
  于是,陈智开始撺掇着,让曹谓安纳陈慧为妾。如此,自己仍不会丢了这份富贵。所以就这么陈慧糊里糊涂,在长公主下嫁后的第二年,进了曹府。
  一晃这二十年苦熬。
  陈智张狂成性,总假借陈慧名义,明里暗里与曹谓安私通。曹谓安偶然宠幸陈慧,陈智也定要在房中闹个天翻地覆。在曹家的这份屈辱,就是陈慧一生难以言说的痛。
  曹生娇想到这儿,忽的笑了,苦涩蔓延开来。她深深吐了口气,说道:“请将军一定帮我。”
  徐获心中自有判断,他没有作答。转过身,将手肘抵在了阑干。
  曹生娇垂了眸,抬脚离开。
  廊榭外,婆娑树影斑驳上她的脸颊,平静的池面,轻易被落叶打破。她了道句:“回漪澜斋。”
  ...
  曹生娇回到漪澜斋,就与芍春进到屋内将门紧闭。
  荷夏站在前屋的窗户跟,紧盯着漪澜斋里的动静。她察觉最近曹生娇与芍春,交往过近。要知道往前,她二人可是谁也看不上谁。
  环顾四周,荷夏没有发现菊秋的身影。便大胆朝屋门走去。慢慢靠近,她侧身立在了门前。
  “想办法将东西下进倦春芳的饭菜里,我知道你的本事,你做得到——”曹生娇的话,传进荷夏的耳中。她一惊,却站在原地没动。她还想听听,这二人到底在密谋什么?
  屋内芍春开了口:“您是想取而代之?这么做会不会太冒险?”
  芍春话落,一阵尖锐的笑声传开,只听曹生娇说了句:“她那破身子,到时也不过是旧疾复发,一命归阴。”
  偷听至此,荷夏以将事情明晰。她知道得尽快将事禀报给云忠君,不然等到曹生娇真的下了手,一切都为时已晚。可她刚想转身离开,漪澜斋的门就打了开。
  荷夏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芍春劈下的一掌击晕。倒在了廊下。
  “把人带走。”曹生娇从屋内走出来,傲然漠视。这一切都是她的预谋。
  眼前,芍春将地上的荷夏托起。
  曹生娇一转眼,瞧见菊秋愣在院门口,她手中纱灯,随风摇了两三下。望着菊秋,曹生娇将纤长指尖抵上唇峰,蓦然笑起,道了声:“嘘——”
  菊秋立刻心领神会,她毕竟是陈姨娘亲自给曹生娇挑的陪嫁,这院中应是无人能比她更顺从于曹生娇。她颔首转了身,伸手握住半开的院门,将其缓缓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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