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死云依,就是他想夺走你最重要的东西。你们之间的恩怨太多。太傅的位子,长公主的心意,帝王的赏识。曹谓安有多骄傲,就有多恨你。这块鸳鸯佩只是个开始。”
曹生娇的话真假参半,她没能演好人生的戏,却把临终前的这场戏,演的淋漓尽致。
云忠君勃然大怒,他将手中那块鸳鸯佩碎于一瞬。经年和曹家羁绊纠葛,他多是看在吕素娘的面上退让。没想到,如今曹谓安竟将他逼到这一步。
从这一刻开始,他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将曹谓安置于死地。不得翻身。
眼见,云忠君入了局。曹生娇又给自己加了最后一场戏。
她从凳子上,跪到云忠君面前,拽着他苦苦哀求:“我把事情搞砸了。曹谓安一定不会放过我,他一定会杀我灭口...太傅大人!太傅大人!您能不能帮帮我,您只要能救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云忠君一脚将曹生娇踹开,他要曹生娇偿命。曹生娇活着对于他来说没有意义。
想要将曹谓安铲除,单凭靠这样的府门祸事,根本不足以定罪。到时,顶替赴死的还是曹生娇。云忠君不想打草惊蛇,他心中已有了别的打算。
“鹤守——”云忠君转身,高声道。
鹤守闻讯赶来,跨进屋门,云忠君只交代了句:“曹氏自缢。”
鹤守便领会,他掏出腰间麻绳,朝曹生娇走去。曹生娇装作惊慌,忙忙后退,她口中声声道:“太傅大人,饶命!太傅大人,饶命!这件事与我无关,都是曹谓安一手策划——”
麻绳无情勒上她白净的颈,鹤守还未转去她的背后。就见曹生娇表情痛苦,血顺着她的口角滑落。是那白玉瓶中的药,发了作。
抓起曹生娇的手腕,摸到她脉搏异常地跳动。鹤守赶忙向云忠君禀道:“大人,是毒。”
“呵,他倒是比我还想要除掉你。”云忠君回头瞥了眼曹生娇,朝鹤守说道:“我们走。”
“是。”鹤守回应。跟着云忠君出了屋。
戏终人散。曹生娇撑着身子靠在桌边。
这毒发的缓慢,一点点的肝肠寸断。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明了,那位一石二鸟的谋划。她希望事了之后,那位真的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只可惜,关于云依的那一环,曹生娇始终无法释怀。但果生果了,她也将命抵上了黄泉。
周下寂静。再回望起,住了三年多的漪澜斋,曹生娇蓦然笑了。往昔种种,如云烟散去。对于这样的结局,她并没有什么不满...
只是...她还想再等等...
...
云忠君带人回到倦春芳。
此时,封凌与宁梧也闻讯赶来。府中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二人这会儿才收到消息。一进院瞧见这怪异的氛围。平日里,滔滔不绝的封凌,站在院内竟一声不吭。
云忠君推门入内,房间的死寂,让他终于接受了云依离去的事实。看向守榻边的张邯茵,云忠君说道:“你和孙籍出去吧,我和徐获有话要说。”
孙籍听后,背起药箱先退了出去。张邯茵抬眼,下意识看了眼徐获,也起身离开。
“我要把云依带走,这里不是她的家。”云忠君说着轻轻将云依扶起,靠在怀里。徐获的手,握住云忠君的手臂,阻止道:“你不能带她走。”
“云依以前说过,如果她死了,葬礼要办在她的暮春雅堂。这是她的遗愿。所以,云依我必须带走。”云忠君去意已决,他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将云依带走。
徐获明显有一瞬的迟疑。云忠君接着开口:“我已想好,于外宣称云依病重,被我接回家修养。三日后,病逝发丧。至于,漪澜斋与将军府的善后,就交给你了。”
“太傅的意思是,要将这件事瞒下?”徐获不解。
云忠君撇开徐获,将云依横抱起来,才开了口:“给云依和将军府留些体面吧,我想让她好好的走。至于其他,也与你无关。那是我的恩怨了。”
云忠君说完,抱着云依向外走去。徐获这次,没再阻拦。
屋外,张邯茵看见云忠君抱着云依走出来,刚想询问,就被身后的姬红绫一把拉住。她怕张邯茵鲁莽,抬手示意她别去。
徐获跟着出来,于众人面前朝云忠君说道:“夫人,就劳烦太傅大人费心了。”
云忠君颔首,没再作答。走下台阶,对平华、平英说了句:“你们也一起回去。”
她俩面面相觑,应了声:“是!”
走过众人注目,云忠君一路疾行出了倦春芳,领着鹤守他们离开了。
院中众人无声望向徐获。尽管每个人心中都充满疑惑,却没有人敢开口。只有张邯茵有恃无恐,走向徐获身旁,问道:“徐获,这是怎么回事?”
可惜徐获并没有回答她,而是朝众人正色道:“夫人旧疾复发,太傅大人爱女心切,亲自接回府中调养。这就是今晚倦春芳发生的事,你们听懂了吗?若发现造谣乱传者,杀无赦——”
徐获声音低沉,简单两语,便听得在场的人胆寒。众人纷纷点头应下。
转头再看向身边的张邯茵,徐获轻声道:“阿茵,把小南接回去吧,从今天起,她只属于你一人了。照顾好小南,照顾好自己,回去好好休息。等我把事情处理完,再去看你。”
徐获毅然转身,根本没注意到身后,张邯茵惊疑的目光。
路过封凌和宁梧身旁,徐获有意无意看向宁梧,宁梧无处闪躲。她知道徐获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将消息送进宫墙。这一次,无论多么为难,她都决定让徐获放心。
因为宁梧知道,倦春芳可能很快就该易主了。
第63章 生误
寂寥的漪澜斋,终于在今夜热闹了一回。
曹生娇呼吸微弱趴在凳面上,静静凝望庭院空荡。她像是在等人。曹生娇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她腹中绞痛,脸上却看不出分毫。
直到,徐获出现威严肃立。
遥遥相望。曹生娇忽然发觉,少时自己见过他。是在哪?也记不得了。可她却记得,那时徐获也曾鲜衣怒马。
再看看,他现如今的模样,曹生娇便不由得叹了口气。她在惋惜徐获,也在惋惜自己。说到底,是谁毁了他们?是王权,还是富贵?曹生娇想不明白,也不用再想。
看着徐获步步靠近,曹生娇终于开口:“你终于来了...”
“用云依的死,换来两家对立。这就是你的谋划?”徐获沉声问道。
“是。可我不曾冤枉过曹谓安,他对云忠君下手,是迟早的事。云忠君自己也清楚,否则他不会轻易相信。兽穷则齿,我这样倒不会让他输得太惨。”曹生娇刻意狡辩,全然将罪过揽在己身。
但徐获明白,这整件事单凭曹生娇自己,根本做不到这一步。他也一直没有停止过怀疑,因为从拿到那块鸳鸯佩开始,就太过顺利。
只可惜,徐获从选择隔岸观火,到最后什么也没做。
曹生娇撑着最后一口气,开口:“徐获,我想你是感谢我的吧。如果曹谓安倒了,云家也不会独大,你就能摆脱他们了。所以,我求你最后一件事...我死了...麻烦将我...送出临安...”
“...生在这里,死后...我不想...再留下...”曹生娇语气渐弱,就这么在徐获眼前断了气。
生时悲哀,死后也不快。徐获觉得她这一趟人间枉来。
傲然俯视,徐获想自己对于曹生娇的记忆,可能起与名姓,也止于名姓。至于云依,徐获或许还会怀念。但曹生娇与他,本就是陌生的人,分别自然还是一样陌生。
无庸迟迟不闻屋内动静,斗胆跨门而入。
走去徐获身旁。无庸看向倒下的曹生娇问道:“将军,这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处理?”
事已至此,已无回头路可走。徐获便要好好在这浑水之中,趟上一遭。他开口吩咐道:“叫人将尸首处理掉,事了再把骨灰送去缙云。这漪澜斋就先封了吧,等到云家发丧。便没人顾得上,关心她的死活。若有人将陈姨娘的事传出,就把曹氏失踪的消息放出去。”
“是!”无庸领命。徐获又想到了什么,接着开口:“还有,将倦春芳和漪澜斋剩下的人,全都看管起来。至于去留,等到事情结束,再行定夺。”
“好。将军若再无别的吩咐,属下这就去办。”无庸抱拳,徐获挥手道了句:“去吧。”
刚转过身来,无庸定神瞧见院中站着的人,惊诧叫了声:“张姨娘!”
徐获听见无庸的话,跟着转身。只见姬红绫匆匆追来,从倦春芳开始她就一直想要阻拦张邯茵。可张邯茵却执拗的想要,到这儿来弄个明白。
没想到,她们碰巧遇见徐获,更碰巧听见了他和无庸的对话。徐获从屋内走出来,向张邯茵靠近,张邯茵却显得无所适从。
还没等徐获开口,张邯茵便忍不住质问:“徐获,这难道就是你和我说的,让他们付出代价的方式吗——”
张邯茵不愿相信,可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却又不得不让她怀疑。张邯茵甚至,还未来得及消化云依的离去。便又沉入这样的漩涡之中,她此刻,心乱如麻,很难再理清头绪。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宁愿让小南留下。”张邯茵在自责。或许,只有善良的人,才会被这些愧疚感折磨。她太过善良了。
“阿茵,我在你眼中,就是这样的吗?”徐获显然有些失望。如果是换做别的任何一个人来质问他,他一定不会让人好好走出,这漪澜斋的门。
可那个人是张邯茵,他便没有愤怒,只有沮丧。
徐获这样说,张邯茵忽然意识到,是自己太过冲动。望着徐获的双眼。她不知为何,红了眼眶,可泪并没有落下,她只觉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一样难受。
张邯茵低声说了句:“抱歉。”
“我没事,阿茵。你不必道歉,我只是...”徐获不忍,他如何能承受她的道歉,明明是自己没有作解。明明袖手旁观的是他,偏要让她替自己承担。
可张邯茵却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她开了口:“徐获,我想一个人静静。”
说罢,张邯茵转身快步离去。
徐获顾不上与无庸交代,匆匆去追。姬红绫在身后刚想跟上,就被无庸叫住:“红绫,你留下。同我一起善后吧。等到事情解决再回去。他们的事,我们永远也不会懂。”
姬红绫不答。
无庸的这句不会懂,或许,只有姬红绫能明白。她站在院中,忽然开口:“无庸,你真的准备一辈子这么下去吗?”
“这是我的宿命。你与我,不也一样吗?”无庸跟姬红绫两个人打着哑谜。
往前姬红绫总是认同无庸,可这一次她却想否定他,“不,之前我们或许是一样的。可自从遇见张邯茵,我看见了不一样的人,不一样的人间。我觉得定会有人接纳和包容,这样的我。”
张邯茵是姬红绫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一道光。是张邯茵让她再次相信,这样的人间还充满希望。
无庸抬眼看向姬红绫,他发觉她变了,她变得明朗了。他笑了笑,开口道:“有些事,并不会让人如意。可你既然这样想,我便祝你如意。”
“无庸,希望你也一样。”姬红绫由衷的讲。
无庸却避而不答,他只说了句:“干活吧。”便转身朝屋内走去。
...
徐获追着张邯茵,一路回到红豆小院。
推开屋门,张邯茵回身有意将他挡在门外。徐获却一掌抵住。两个人就这样相持而立,谁也不曾退步。张邯茵按着门,开口:“放开。”
西屋君眉听见动静,正准备推门出来。徐获见状一把将门推开,拽着张邯茵进了去。
进到屋内,张邯茵一把甩开徐获,她刚想开口。
就被炽热的吻封唇,徐获不曾给她喘歇的机会,一直推着她到了榻边,二人双双倒下。
徐获渐渐不满足于现状,他想去爱她的每一寸。寒月揉进漆黑的夜,张邯茵的怀中却温热,她清醒地将怀中的徐获抱紧。阻止道:“够了,徐获。我真的累了。”
张邯茵的话说完,徐获停下了。
他静静靠在张邯茵怀里,听着她鲜活跳动的心脏,开口道:“我跟你保证,云依的死与我无关,曹氏的死更与我无关。我也断不会用她们的死,来换小南回到你身边。”
徐获就算曾经想过利用曹生娇,却从也没想过去害云依。徐获的恶,仍是有所为,有所不为。
临安十年,他虽做到果断杀伐,却还是没学会他们的不择手段。
张邯茵的指尖,轻轻拂过徐获的鬓发,她已经开始信任他,可终究还是过不了,自己那堵心墙。张邯茵觉得自己需要冷静下来,于是她开口道:“徐获,我们暂时不要见面了。”
此话一出,徐获从张邯茵怀中离开,双手撑在她身侧。眼中尽是不舍。
“给我们彼此些时间吧。”她不是在逃避,更不是在责怪。而是为了更好的开始。变故横生,前路茫茫。张邯茵与徐获,确实应该静下心去思考,他们的未来。
徐获翻身下了床榻,什么也没说。张邯茵坐在榻边,将衣角重新拉回肩头。望着徐获的背影,张邯茵忽然觉得自己做的,是不是有些薄情。
可她没想到,徐获竟开口应下:“我答应你。等到事情了结之后,我再来见你。”
“好。”张邯茵在他身后,轻轻回了声。
徐获推门离去。
张邯茵无言望向窗外,东苑风起,她不知这件事,最终会结出什么样的果。
...
云忠君回到云府,一个人在暮春雅堂呆到了破晓。
等到他推门出来时,平英与平华歪靠在廊下。云忠君无言走过。平华猛然惊醒,赶忙叫了声:“大人。”
云忠君回头看了眼她,什么也没说。
平华等到云忠君驻足,便又开了口:“夫人,她真的...去了吗?”
此刻,尽管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不甘的追问。平华跟了云依十几年,她不相信这样一个温柔敦厚的人,会这样突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