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春芳——云碑赋
时间:2022-08-16 06:22:15

  “她看不见。”徐获回道。
  张邯茵将视线下移,徐柳南的半张脸都盖在了徐获的手掌下。瞧着闺女这个样子,张邯茵忍俊不禁。可她转念一想既然都已经这样了,倒不如不做不休。
  张邯茵抬了头,猝然靠近,同徐获热烈相吻。
  树间缝隙,播撒下的阳光。均匀落在他们身上。浪漫而又灿烂着。
  许久,他们分开时的深情对望。好像望穿了三世温柔。
  徐获伸手将徐柳南抱走,从怀中掏出他在街上买的芡实糕,递向张邯茵说道:“给你买的,尝尝?”
  “好啊。”接过芡实糕,张邯茵看见徐获单手抱着闺女,起身坐去了一边的青石凳上。她想挨着他们同坐,于是,也起身跟着去了。
  轻轻将手中团扇搁在身边的空位上。张邯茵打开油纸包,捻起一个芡实糕,喂到徐获嘴边玩笑道:“麻烦将军,先替我尝尝——”
  徐获瞥了眼张邯茵,张嘴咬了一下,回道:“没毒。”
  “那我就放心了。”张邯茵朗声笑道。
  玩笑过后,将他咬过的那块芡实糕吃完。张邯茵又拿了一个,放进嘴里之前,她开口问了句:“郑妃娘娘让你进宫可还是为了那些事?”
  “嗯。”徐柳南在徐获怀中渐渐睡着,他的手轻轻拍了拍孩子的后背。
  张邯茵将芡实糕塞进口中,望着不远处,若有所思。
  云依这才故去不到半年,三年丧期都还未满。临安的世家侯府就已经开始,打算着叫女儿们,嫁到这将军府来做填房。
  这倒叫她想到了从前的自己,还不是一样的身不由己。或许,嫁给赵兖是她自己所选。但她永远逃不出的,仍是张家给她的编排。
  张邯茵将糕点咽下,转头看向徐获问道:“那你怎么说?”
  “我告诉她,我要娶你。也只娶你。”徐获这会儿说的风轻云淡。
  但那时候他在长秋宫里开口,惹得郑媛媛是勃然大怒。郑媛媛可以接受徐柳南交还给张邯茵抚养,可以接受张邯茵做妾。却永远不会接受,张邯茵做徐获的妻。
  “徐获,谢谢你。”将手中油纸团皱,拿起团扇,枝头蝉鸣了两声。张邯茵抬手摇了摇,却怎么也摇不走临安城炎热的夏。
  徐获听见张邯茵的道谢,心下忐忑。他怕她会选择退缩,他怕她会委屈求全。所以,他在转头望向她时,开口问道:“阿茵,我问你,你是如何想的?”
  “徐获...其实,我对于那个位置没有什么奢望。但...”张邯茵手中团扇停滞,徐获以为这就是她的答案。可张邯茵似乎还有话要说,“我想嫁给你。”
  “既然,你都愿意为我搏上一搏。我又有什么理由退缩?哪怕结局事与愿违。我也愿意和你站在一块,同你一起分担。”张邯茵坚定回答。徐获眼中的她,散发出璀璨的光。
  一时间,徐获有许多话想说,却难以言表。半晌,只同样坚定地应了声:“好。”
  院门口,无庸拿着封书信赶来,到了徐获面前。无庸看着熟睡的徐柳南,欲言又止。张邯茵见状,接过闺女朝徐获说道:“我把小南抱给君眉,你们聊。”
  目送张邯茵抱着徐柳南进了屋。无庸才将书信为徐获双手奉上,开口道:“将军,是金陵的来信。请您过目。”
  徐获接过信封,掏出书信,还没阅看。先抬眼看了看杵在面前的无庸,说了句:“还有事?”
  “嗯?没了,属下告退。”无庸反应过来,抱拳告退。
  张邯茵将徐柳南搁在君眉那安顿好,瞧见无庸离开,才敢从屋里走出来。坐回徐获身边,她将双手撑在青石凳上,望着院子发起了呆。
  将信中内容看罢,徐获看着无动于衷的张邯茵问道:“你不好奇哪里来的书信?”
  “啥?别人给你寄的信,我干嘛要问?难不成,又能是哪家看上你了,要把女儿嫁你,还特此修书来告诉你?”张邯茵觉得他这话奇怪,故意玩笑起来。
  “你整日这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是谁刚还要同我站在一起,现在就巴不得别人嫁我?”他的手指轻轻弹了下张邯茵的额头后,接着正色说道:“金陵来信,邀我去参加老师的六十上寿宴。”
  张邯茵揉了揉被他弹红的额头,疑问了句:“金陵?”
  “嗯。”徐获将书信收进怀中,开口道:“你不是说过,想去金陵?下月初三,你便随我同去。咱们多待些时日,等我赴过宴,就带你好好将金陵城转个遍。”
  张邯茵揽起徐获的脖颈,她实在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件事。她将头靠上在徐获肩,温柔地道了句:“能遇见的是你真好。”
  徐获没接腔。张邯茵接着随口问了句:“徐获,你的老师是谁?倒听你提起过,但却不知是哪位高人学士?”
  徐获听她发问,便如实答道:“前任太学仆射,张文清。”
  张文清的名字一出。张邯茵猛然抬起头,她虽表面看不出来什么异常,可心里却是一惊。
  徐获没有察觉,继续开口:“先生虽只教了我五载,却能叫我受益一生。听说老师退居之后,张家一直是由他的长子金陵郡守张植掌管,这次的上寿宴便也是他操持的。可想来金陵张氏,这样的百年世家,经历到老师这一代,已然算是没落了。”
  徐获说完,见张邯茵没什么反应,开口道了句:“阿茵,你可有听我讲话吗?”
  张邯茵心不在焉,她开始纠结要不要将自己的秘密,讲给徐获听。那时她的确有意利用他,来达成祖君的遗愿。可今时早就不同往日,她已然想将真心交付,他们之间也不再陌生。
  只是曾经的刻意隐瞒,到如今再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张邯茵担心这么做,会让他们彼此疏远,彼此猜忌。她不是不信任徐获,她是不相信自己。
  沉默良久,张邯茵还是决定不言,她想着等到了金陵再见机行事。
  徐获站起身,摸了摸张邯茵的头,说道:“是累了吗?回去休息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张邯茵这会儿终于缓过神来,她看着眼前将要离去的徐获,问了句:“你今儿还有事要忙吗?”
  徐获将手撤下,回了句:“没有。”
  “那不然...今天就别走了?”张邯茵试探着发问。
  “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徐获一把将她横抱而起,他只怕她反悔。
  “这大白天的,你要作甚?快放我下来。”张邯茵又没说要反悔,她只觉得好歹等到晚上再说。可徐获哪听她多言。从去年那晚到现在,他二人孩子都有了,却只那一次接触。
  徐获确实按捺了太久。所以,这次张邯茵一发话,他便速速她抱进屋内,把门反锁起来,就是一场火热...
  直到,日暮低沉,屋内的光线黯淡下来。
  徐获安稳睡在一旁。张邯茵很累,却没有一丝困意。握起脖子上的那块玉牌,想着金陵将近,她只觉前路不再渺茫,祖君抚养她长大,她终于也能为祖君做些事了。
  不由自主靠近徐获的臂弯,张邯茵渐渐疲倦,徐获察觉特意翻过身来,与她相拥而眠。
 
 
第69章 将赴
  将赴金陵前的两天。
  张邯茵早起睡醒,靠在床榻上若有所思。她这两天一睁眼,就会想她与徐获到金陵去,徐柳南安顿的问题。带走?路途颠簸,闺女太小。不带?君眉太忙,姬红绫又指望不上。
  这越想越心焦,于是,她的双手不由自主地在脸颊上搓了两下。
  枕边徐获,听见动静睁开眼。
  自那日之后,他就好像块狗皮膏药,只要不忙就黏着张邯茵不放。弄得张邯茵是整日头疼的要命。她若知道他会这个样子,那天她自己怎么也不会开那个口。
  徐获侧过身,单手将头撑起,开口道:“在想什么?”
  “在想如何安顿你的宝贝闺女,咱们去金陵她可怎么办啊——徐白安,你倒是给我想想办法!没几天了!”屈膝靠在床栏,张邯茵眼神幽怨看向徐获。
  瞧着张邯茵憨态可掬的样子,徐获忍不住笑了一声。将手放下后,他转身躺平道了句:“如意堂。”
  “宁梧?你的意思是,拜托她帮忙照看?虽说,她确实是个不错的人。只是,往前我已经麻烦了人家太多,实在是不好再去叨扰。”张邯茵说着叹了口气,依旧愁肠不解。
  徐获瞧了瞧她,宽慰道:“如今,将军府的管理之权,暂且由了她。麻烦她照顾个孩子,她也是能看得。”
  说起宁梧管家的事,还是半年前云依刚走。
  这么大个将军府,事情琐碎繁杂,不能没有个点头的。就只靠着徐获自己一人不现实。当时他就指明了,想让张邯茵去接管,可没想到被张邯茵拒了。
  虽说她原本是做过豫王妃,但那豫王府才多少人。张邯茵那时只用管好她自己便好。再加上,现在她还要照顾徐柳南,实在脱不开身。所以,管理之权才落到了宁梧的头上。
  就为这事,封凌还跑到张邯茵面前狠狠发了顿牢骚。按说这府里剩下的人,就属封凌资质最老。可瞧瞧人家其他两个,一个恩宠,一个掌权,二人平分秋色。就只她是两手空空。
  封凌自然心中不忿,以至于,她现在见了徐获就没什么好脸色。
  半晌,徐获也等不到张邯茵一句回应,于是将手伸去,轻轻摸了摸她的手臂,有意试探道:“你若是不愿去问,我便亲自去?她总不至于,驳了我的的面子。”
  “还是我去,我现在就去——”张邯茵说着就要跨过徐获下床,却不小心压到了他。
  一句道歉也无,徐获怎会轻易放她走,只见他一把将张邯茵拉回床里边。翻身覆去,徐获按住她的手臂,道了句:“唯唯,你压到我了。”
  “你怎会知道我的小字...”张邯茵话还没讲完,就被徐获一吻堵住。
  她的低咽,抵不过门外几声鸟鸣。天光就此拨开薄雾茫茫,晨露蒸发于花叶、草石之上。盛夏带来的灼热,让人总也酣畅。
  一番折腾,竟到了隅中。
  张邯茵揽着徐获,闭目不语。徐获知道她没睡,开口问道:“还去吗?”
  “不去了,等下午再说吧。”张邯茵现在实在没什么力气,她只想安安静静的歇会儿。徐获没说什么,轻轻弄开张邯茵揽着他的手臂,起身下了床。
  看着徐获将衣袍穿上,张邯茵开口:“你要去哪?”
  “回昆山筑沐浴。下午后骁营有些军务要处理交接。今晚我就不过来了。你自己好好休息。”徐获穿戴好,就要往门外去。
  张邯茵撇了撇嘴,玩笑了句:“将军大人,还真是事了拂衣去——”
  徐获停下脚步,回身看向张邯茵,不怀好意地笑道:“不然你与我同去,就是我那后骁营的板床,不知你睡不睡的惯?”
  “好了好了,你快些去吧。别耽误了正事。”张邯茵抬手打了个哈欠,边说着边往被子里缩去。
  “走了。”徐获推门,最后言语了声便离开。剩下张邯茵一个人睡到了中午头。
  午时,姬红绫敲了半晌的门,也不见人应声。她便抱着徐柳南进了屋,晃见张邯茵睡在床上,她轻轻捂着徐柳南的嘴,蹑手蹑脚地走去。
  到了跟前,姬红绫将徐柳南慢慢放低,就看她的小手,干脆利落地打在了张邯茵的脸上。
  迷迷糊糊睁开眼,闺女的笑脸贴在眼前。张邯茵伸手接过徐柳南,朝姬红绫开口:“别带着小南学坏。”
  “嘁!还不知是谁睡到现在,我们小南啊,都比你起得早。”姬红绫说着走向窗边,将窗子支了起来,又开口说道:“快点起来,大厨房把饭都送来了。今儿有你爱吃的板鸭。”
  “知道了,你如今怎么愈发啰嗦!”张邯茵抱着徐柳南坐起身,贴了贴她的小脸后,不情不愿递还给了姬红绫。
  之后,洗漱、梳妆、用膳,这一通下来。
  张邯茵是一直拖到未时,才出了红豆小院,往如意堂去。
  ...
  “宁姨娘,可在?”
  如意堂的门口,一大一小两张脸从门外探进来。
  “张姨娘,您怎么来了?真是许久不见!”沉香闻声而来,瞧见张邯茵和徐柳南,激动不已。赶忙走到院门口,为她们把门敞开。
  张邯茵抱着闺女踏进如意堂,听沉香一个人喋喋道:“这是大小姐吗?哎呀呀,瞧着又胖了不少呢!”
  徐柳南好像听懂了似的,将嘴巴撅着噗噗了两下表示抗议。沉香被逗得连连发笑,张邯茵扫视四周,问道:“沉香姑娘,你们姨娘呢?”
  “哦哦,我们姨娘在后院查账呢!您跟我来。”沉香这才反应过来,她是来找宁梧的,赶忙领了张邯茵往后院。
  路上,沉香的嘴就没停,她好像有很多话想跟人说:“您是不知,自从我们姨娘接了掌家这个差事,就没睡过一个好觉。这真是不当家不知当家难,原来,那时候夫人的日子,过的这么难。唉,奴真是心疼我们姨娘。”
  尽管,沉香的话多有夸张的成分,但叫张邯茵听了更是不忍心麻烦宁梧了。她有些踟蹰,身前沉香停下脚步说道:“您稍等,奴去跟姨娘说一声。”
  张邯茵点点头,沉香走去禀报。
  宁梧听后抬起头,朝她微笑着挥了挥手。张邯茵抱着徐柳南走了过去,沉香见状退出屋外。
  宁梧将桌案上的账本合上,说道:“难得见你,坐吧。”
  张邯茵落座,望去眼前宁梧淡雅依旧。时间好像不会改变她的静默,她永远安静的像一片激不起波澜的湖。
  不知如何开口,张邯茵只能暂且沉默。
  宁梧看着她怀里的徐柳南,忽而笑了,她的笑却也是淡淡,“时间过得真快,柳南转眼就这么大了。那时候见她,还只有那么一点。那时候...她们也还在。”
  宁梧这么说,并不是在怀念,她只是有些感慨。
  想起死去的云依和下落不明的曹生娇,宁梧就会想到自己,她会畏惧自己的生命也会这样逝去,体验过死亡,宁梧才发觉自己原来是个贪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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