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千万不能让登徒子,答应了这门亲事。小姐我这美丽人生,才刚刚开始。我可不想一辈子都烂在他的将军府。”张阿槐的话是一句接一句。
张邯茵终于忍不住打断道:“那个?你们在...说什么?退婚?”
“你干嘛偷听!”张阿槐揽着桃桃往后退了几步。
张邯茵赶忙解释道:“你误会了,我无意偷听,只是你们的声音着实有些大了。”
张阿槐尴尬地笑了笑,不知该说些什么。桃桃在旁,看着自己这个不靠谱的主子,急劝道:“小姐,咱们还是快些去见徐将军吧!若是他早我们之前见到老爷,可就晚了。”
“嗯嗯。”张阿槐说着,抬眼看向张邯茵。
张邯茵并没告诉张阿槐,徐获已经去了张府的事,而是挪身为其让道。张阿槐见状领着桃桃往院内走去,张邯茵则在后将门合了上。
来到前屋,张邯茵拦住了桃桃的去路,说道:“你就在这儿候着吧,你们小姐一人进去就是。”
桃桃看了眼张阿槐,她点了点头,示意桃桃留下。
进到屋里头,张邯茵特意将门落了锁。张阿槐并未察觉,她背着手勾起头往四周望去,问了句:“徐将军呢?”
“他不在。”张邯茵头顶着帷帽没摘,转身坐在了中间的圈椅上,不紧不慢开口:“这会儿,人应该到你们府上了。”
“你——”张阿槐讶然,她匆匆赶到门前想要离开,却发现门已经被上了锁。等到张阿槐再转身,张邯茵只瞧见,她那张小嘴已经撅的老高。
走到张邯茵面前,张阿槐愤愤道:“为什么骗我!我要是真嫁给你们将军了,一定不要放过你!”
“好啊,那你就不要放过我。只是,你想嫁吗?”透过纱幔,张邯茵在瞥见张阿槐的表情时,忍不住笑了一下。想她这堂妹,还真是个无比可爱的姑娘。
“不想!”张阿槐斩钉截铁地回答。
瞧着无动于衷的张邯茵。张阿槐觉得硬的不行来软的,便接着开口道:“但你若再不放我走,他一答应我爹,这事可就真的成真了。你也不想我做你们府上的主母吧!姐姐,我叫你一声姐姐,你且将门打开好不好?”
话落进张邯茵耳中,却迟迟得不到回应。她就如尊神像一般坐着。
这可急坏了张阿槐,只看她愤然转身,拍起了屋门,哭喊道:“这将军府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啊!一个登徒子,一个蛇蝎妇!桃桃,快救我——”
“带我去张家。”张邯茵猝然发话。张阿槐回头看去,帷帽下表情猜不透,倒听她又开了口:“只要你带我去,我就有办法替你阻止这场婚事。”
“真的?你又骗我怎么办?”张阿槐将信将疑。可她却没问原由,她自以为张邯茵帮她,是因为府门里的那档子事。约莫着是怕徐获娶妻,挡了她的宠爱。
张邯茵站起身,走到门前,走到她身边。
在缓缓将锁打开后,道了句:“阿槐,你可还有别的办法?”
门外有风吹来,轻轻掀起纱幔,张阿槐隐约望到张邯茵的那张脸,温暖可亲。恍然间,觉得自己与她就好像似曾相识,却又道不明是在哪里相见。
于是,张阿槐道了句:“好!我便再信你一回。”
方在门外听见张阿槐呼救的桃桃,刚在院子里挑了块趁手的石头,准备砸门。这会儿看见她们默契走出门来,举着石头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桃桃,你干嘛?”张阿槐疑惑,全然将那些不快抛在脑后。
桃桃看了看张邯茵,又看了看张阿槐。发觉危险解除,赶忙将石头扔到一边,回道:“没什么,没什么。奴是看这院子里的石头不错,真不错。”
“石头有什么好看?咱家多着呢!走,咱们回家——”张阿槐轻快地走到桃桃身边,揽起她的脖子,大步往别院外去。
瞧着张邯茵一路跟着她们出了院,桃桃低声问道:“小姐,这位?这位?嗯...姨娘?跟着咱们做什么?”
“她和我们一起回家。她说她有办法把婚事搅黄。我估摸着,她应该有些本事。不然,你说这徐获不能出个远门,也要带着她呀——”张阿槐分析的头头是道,桃桃也是跟着点头表示认同。
坐上去往张家的马车,张邯茵的心情忐忑。
她不知等待着她的会是什么,她不知那段祖君不愿提及的金陵往事会是如何...这眼前的一切,都是未知,可她已无回头路了。
“我能问问你打算怎么做吗?”张阿槐打断了她的思绪,手在张邯茵面前晃了两下。
张邯茵回过神来,开口问道:“阿槐,你父亲可听你祖父的话?”
“那是自然,阿爹最是孝顺。从这上寿宴你就能看出来,翁翁在张家的位置,在阿爹心里的位置。”说起这件事,张阿槐显得很骄傲。
张邯茵笑了笑,看起来她是自小长在这样的家庭里,才会被保护的这么好。想到自己,若非祖君宠爱庇护,她的日子是定不会顺风顺水。
“带我去见你的祖父。”张邯茵故意为之,她知道只要见到张文清,一切就都好办。
可张阿槐却垂了头,她喃喃道:“去找翁翁...应该没什么用吧?他虽嘴上没说,但我却知道,他是同意我嫁的。徐获是他的得意门生。我也明白,翁翁看重的人,不会是传闻中那样,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登徒子。可我就是不愿命运任由别人摆布,我想要自己做选择。你可明白?”
“我明白。”张邯茵怎会不明白,她曾就是为了反抗,而自己选择了赵兖。只可惜,她选错了。可就算是这样,她也不曾后悔,只因那是她自己做的的选择。
“所以,请你相信我。带我去见张老太爷。”张邯茵宽慰道。
“行。”张阿槐也明白,父亲张植是个功利心极重的人,她的出嫁,不过是他为张家求一条富贵之路。所以,只有张文清开口,才会让张植真的让步。
...
张府外,已有宾客前来拜会。
轻掀车帘望去,张邯茵并未看到徐获的身影,想来他已到了府内。眼见张家的上寿宴,排场搞得这么大,张邯茵有些惊讶,她开始好奇这金陵张氏,到底是是个怎样的家族?
张阿槐瞧她看的入神,便在旁边说道:“怎么样?阿爹给翁翁办的这寿宴,场面大吧!”
“翁翁一辈子教书育人,门下学生近千人,今日前来拜访的也都是些有头脸的人物。咱们走正门太过招摇,桃桃,叫人走后门——”
“是。”桃桃赶忙走到车前吩咐,“双吉,小姐说走后门。”
双吉听罢驾着车绕开前门,往府后去了。
今日大家都盯着前厅伺候,这后门外是一个人也没有。马车停稳,张邯茵随着张阿槐下了车。
刚跨过后门,张阿槐忽然转身问道:“对了,我还不知你叫个什么名?”
帷帽下,张邯茵沉默了许久,回了句:“张邯茵。”
“好巧,你也姓张。我们真有缘!”张阿槐笑起来,髻上的两只金蝴蝶也跟着颤动。她从见到张邯茵开始就没有对她产生厌烦,尽管方才她还骗了她。可张阿槐总觉得她很亲切。
“走吧。”张邯茵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二人一路穿过游廊,在尽头碰见了正园侍奉的人。
张阿槐拦住那人去路,开口问道:“我问你,翁翁可在正园呢?”
“回大小姐的话,老太爷没在正园,好像是去了祠堂。”那人毕恭敬,张邯茵看着这张阿槐,在府中的地位,确实不低。可惜,却还是要接受编排。
张阿槐掐起了腰,看来她们走错方向了。
眼眸一转,她开了口:“翁翁是自己去的?还是同谁一起?”
“老太爷自己去的,没叫人跟着。”那人如实回道。
“行了,没什么事了。你走吧——”张阿槐挥了挥手,放那人离开。转身看向张邯茵,她又开口:“我们走错路了,咱们得去祠堂。”
张邯茵点头,跟着张阿槐又折了回去。
远处跟着徐获前来赴宴的无庸,转眼的功夫就跟丢了人。眼下正漫无目的地寻找徐获。当不经意瞥见被风吹起的纱幔,他瞧见了张邯茵的脸。
可因为隔着些距离,无庸无法确定,他想不明白张邯茵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或许是自己看错。无庸想自己还是先寻到徐获再说,但他多留了个心眼,眼看着她们进了祠堂的院子。
张阿槐来到门前,轻轻叩门,甜甜地问了声:“翁翁,你在吗?”
“进来吧。”屋内张文清的声音传来。张阿槐推门先进了屋,她边打探四周,边朝张文清开口:“翁翁,您一个人在这儿做什么啊——”
“翁翁来祭拜先人。小阿槐呢?来找翁翁作甚?”张文清将供案收拾干净,抬眼看着张阿槐,是满眼的慈爱。
张阿槐走去,双手撑在案边上,冲张文清眯眼笑道:“我想让翁翁见个人。”
“见人?何人?”张文清不解,他不明白他这古灵精怪的宝贝孙女,又在耍什么花样。
只听张阿槐转头看向门外,朗声道:“进来吧。”
祠堂的门被推开,张邯茵取下帷帽跨门而入。矗立在门前,她颔首道了句:“妾身拜见张老太爷,给老太爷请安。”
张阿槐在旁偷偷拿起颗果子准备下口,却在张邯茵抬头时,目瞪口呆。她吓的手中果子也掉了,一路咕噜噜滚到张邯茵脚旁。
张邯茵刚俯下身去拾,就听见张阿槐脱口而出一句:“天呐,姑祖母——”
张邯茵不解。将果子捡起后,她起了身,抬眼刚好瞥见屋子里所陈列的画像之中,有着张同她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张阿槐的眼神在画像与张邯茵之间徘徊。
张文清则一步步靠近。凝视起她的那张脸,他忽唤了声:“唯...芳。”
第72章 归宗
“唯芳?”重复起张文清口中提到的名字。
张邯茵握着果子,来到张阿槐身旁,将东西塞进了她的掌心。再抬脚,走去那幅画像前,注视起画中人的模样,她喃喃了句:“唯芳,唯唯。原是这样。”
张文清终于回过神来,他转身直视起张邯茵,质问道:“你是何人?”
张邯茵沉在张唯芳的画像之中,久久不曾开口。
那夹在两人之间的张阿槐,僵在原地,一句话也不敢讲。但她却已经开始胡乱猜想,甚至在心中码了一场狗血大戏出来。
“天呐!这...这...该不会是阿爹背着阿娘,在外头生的私生女吧!啧啧,没想到阿爹竟然还始乱终弃!叫她孤身一人,漂泊在外。委身风月,最后被徐获那个登徒子看中,强行纳入将军府!然后,然后...我再想想...对,她一定是不得不依附讨好徐获,好有机会回来认祖,再将阿爹做的坏事揭露!哇,如果真的是这样,翁翁是不是就不会将我嫁进将军府了?好耶!但是...这个姐姐好惨...”
臆想到此处,张阿槐莫名满腔热血,突然就决定要保护自己这个“可怜的姐姐”。
她刚想开口,还没来得及出声。那边张邯茵就转了身。
只见她从脖子上取下了那块玉牌,走到张文清身边,双手奉上开口道:“叔祖,初次见面。侄孙替祖君张文忠,向您问声好。一别故土数十载,祖君终可归家了。”
“二哥?”张文清接过玉牌的手颤动着。这是张氏族内专属的物件,翻过面去,他瞧见上头清晰篆刻文忠二字。霎时间,泪澜澜而下。
“二哥,他...还好吗?”张文清声音颤颤,问出了那句早该知晓答案的话。
张邯茵垂眸回道:“叔祖节哀,祖君已故去很多年了。却是寿终正寝,您不必挂怀。”
“想我今年已然六十上寿,人之老矣,生死倒也无常。二哥,顺遂归西,也算圆满。”张文清将玉牌递还,不由得感叹。
再看向张邯茵,张文清想今日就算她拿不出玉牌,就凭她的那张脸。自己也依然会相信,她是出自张氏的人。
走到祖宗牌位前,他沉声问道:“你叫个什么名?”
“回叔祖,侄孙张邯茵,小字唯唯。”这次张邯茵的回答干脆。张文清听到唯唯二字时,明显触动,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伸手拿起角落的那块无字牌位,他开了口:“二哥,离开金陵之后,便再没了音讯。因着张氏生乱,我也没顾得上打听他的下落。到后来风波停歇,我才知他去了东平,也仅知他去了东平。这一晃竟好几十年了...唯唯。此番,你到金陵归家,是不是二哥他有什么心愿未了?”
“侄孙确实为祖君遗愿而来。祖君生前,一直挂念着故乡,他想再拜拜祖宗,若有可能也想将牌位入了祠堂。只是,直到临了,也没能求得陛下的一个恩典。”张邯茵如实转述。她隐约知道,祖君当年是带着恨意离开故乡。可此去经年,张邯茵明白他其实也早就放下了一切。
只可惜,邺城世家出入东平,皆需得到天子准许,这是先帝定下的规矩。赵肆远对张文忠这样的旧臣颇有顾忌,以至于那时襄贵嫔亲自去求,也没能讨来那份恩典。
听到她的话后,张文清默然。
转身走到供案前,取下三根线香,递向张邯茵他才开了口:“那唯唯便替你的祖君,好好拜一拜吧。如此,二哥的心愿了去,你也可认祖归宗。”
“是。”接过线香,在长明灯上引燃。张邯茵看着袅袅直上的檀烟,好似带着祖君的思念远去,落在神龛。拂过衣裙,她郑重跪在祖宗面前。
一拜,心事万千,迷途知返;二拜,故人遗梦,烟消云散。
三拜,邺城星起,金陵不晚;再拜,风吻故里,花开彼岸。
起身炉上焚香,张邯茵合掌于心中默默祷告。她终于将祖君的遗愿完成。张邯茵想祖君在天之灵,也能得以慰藉。自己对于过去,也再没什么牵挂。
睁开眼,张邯茵已然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