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箬溪有些不知该如何解释了,孟琰玉继续说道:“父亲,我今日在学堂里可是看见三妹妹已经用着一块新砚台了呢,看质地是上等端砚,稀有着呢!这样贵重的东西,莫不是妹妹也向曹三公子讨要了?”
伶玉惊讶地看着二姐姐。那端砚是极少见极低调的,且外观看上去与旁的砚台毫无差异,就算是吕先生亲自瞧也不一定会认出,孟琰玉竟一下子就瞧出那是上好端砚了?
伶玉正纳闷着,一下子没法说出吕先生只好先沉默了,既是想保护孟家也是保护先生。
孟琰玉一瞧伶玉默认了,嘴角疯狂上扬,心里喜滋滋的。
韩氏五官都快纠在一起了,这样贵重的东西她都没有,那伶玉也配拿?随即叫起来,“什么!你既已收了曹三公子如此贵重的礼,却还要吊着宋公子?真是不知羞耻!”
孟长柳长叹了口气,制止韩氏说些更难听的话,“这帕子还不能说是信物,待查出来再说吧。”
韩氏不管老爷说什么便一锤定音,“还有什么不清楚?那假山后头人迹罕至,隐蔽着呢!不是她的还能是谁的!”说着随即转向伶玉,“你个贱蹄子,自己不守女德,还要连累我家琰玉!你知不知道这件事传出去是要坏了我们孟家姑娘的名声哪!”
说到这儿厅堂里鸦雀无声,韩氏便先一步继续开口,“伶玉作为一个闺阁中未嫁的女子,千不该万不该与别的男子有旁的瓜葛,馨儿作为伶玉的丫鬟私下收礼更是罪该万死,拖下去打三十大板,然后打发了卖给人牙子去。至于这猢狲,自是宋尚书的人,便绑回去交由宋尚书处理。另外还有那曹公子,伶玉我奉劝你一句,别妄想攀高枝,国公府嫡子可不是你随便能够得着的人!”
伶玉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毕竟馨儿是自己的情同姐妹的丫鬟,便想替她求情。而余箬溪在一旁早就忍不住了,这下开口赶紧替馨儿求情,“母亲,三十大板会出事的,府里好端端死了人,传出去人家是要猜忌的!”
孟大老爷随即开口,“箬溪说得对,伶玉,这是你的女使,你自己处置吧。梦婕,我有些乏了,剩下的事就交由你处置吧,切记,不要让事情传了出去。”
“好的官人,您放心吧。”韩氏送走了孟大老爷,转头又气冲冲地坐了回去,“那伶玉你说说,你想怎么处置你这女使啊?”
伶玉跪在地上咬咬牙,“伶玉不敢多求情,自己的过错自己担,至于馨儿,不如大夫人就罚她十板子去厨房做苦力吧。”
馨儿含泪向伶玉磕了个头便受罚去了,元子也被绑回了宋府。
韩氏转头望向伶玉,“伶玉破了闺阁女子的禁忌,罚手板子,在祠堂跪三日去,今后不用再去上教谕的课了。”
余箬溪跪下继续求情道,“母亲,二婶婶那里知道了怕是要翻脸,别罚手板子了,女孩子家留疤了将来怎么嫁人哪!”
韩氏道:“箬溪,这里不碍你的事,我知道你与二房有亲,但你现在已经是我大房的媳妇了,待会瑾文回来,若是知道你违逆长辈不知会怎么样呢!”
忤逆长辈?箬溪有些想辩驳,伶玉赶紧拉住嫂子摇摇头,赶紧谢过夫人去领罚。
每一板子打在手上都生疼,伶玉愣是一声没吭,她早已受惯了这种处罚,从小就是这样,无论琰玉犯什么样的错,都只是闭门思过。而她,每次即使是没做过的事也会受到处罚,像下人那样打板子,不过伶玉庆幸的是,她还有母亲陪在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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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二夫人看完大夫坐在床上急得直冒汗,脚崴了却又下不了床,身边的落梅给余氏敷着药,“夫人,您就别着急了,大房那边不会怎么样的,再说,还有箬溪娘子呢,她终归是向着咱们的,您还是先把药喝了吧!”
“可我这怎么放心的下,落梅,你还是替我去打听打听怎么样啦?快去!”
落梅一会儿就将消息带到,余氏下不了床只能干着急,“伶玉不会这样不知分寸,怕不是他们诚心污蔑!”
身边的落梅也叹了口气,“其实就是送些东西倒也无妨,偏偏被那有心人听了去,动了心眼,这才…”
“我明白,不过我担心宋尚书家,那宋尚书乃六部之首吏部尚书,又做过两年宰相,未必看得上咱们的伶玉,两人若真是情投意合恐要受一番波折了,就是苦了我们伶玉,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叫你送的护膝悄悄戴上了吗?”
“夫人放心,奴婢已经给姑娘戴上了,只是姑娘偏是一根筋,跪的板正板正儿的,不敢偷懒哪。”
“哎,这都跪了几个时辰了,母亲那边也没什么动静吗?”落梅摇头,二夫人继续说着,“瞧老太太平常说的好听,什么伶玉也是她带回来的会视如亲生,可到了这关键时候也真还是一点情都不留啊。”
“毕竟三姑娘一直在夫人身边养着,老太太那边是生疏了些,不过三姑娘有您疼着也已知足了。”
落梅一直安抚着余氏,可余氏皱着的眉头始终松不下来,心里头总担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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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古朴的房间里,香炉生着淡淡的香烟,孟老太太闭目躺在一张雕着梅花的木椅上。
“老太太,前院儿那边像是都办结束了。”
“伶玉又受罚了吧?”老太太淡淡地吐出了这几个字,似是早就料想到了。
“是,罚了手板子去跪祠堂了,还有身边的女使也被罚去做苦力了。”
老太太艰难转了个身,睁开了惺忪的睡眼,“此事闹得这般严重,倒又不像是伶玉会做出的事。那帕子现下在何处?”
“回老太太,那帕子大夫人瞧着害臊便先一步处置了。”
“害,你去盯着那个叫樱珠的,恐怕她心眼太多带坏了琰儿。”孟老太太皱着眉微微叹了口气。正如伶玉所想,除了母亲和嫂嫂箬溪,整个孟府只有老太太会在意真相,会相信伶玉。“你时刻注意着三姑娘,馨儿走了,她身边没个贴心的人使唤不行,你到时把彩鹮送过去吧,她办事周到又老实,让她去接替馨儿。”
“是,奴婢知道了。只是您又这样默默想着三姑娘,二房的也不知道呀,说不定还要怪您不管事儿呢!”张妈妈有些不理解老太太的做法,边说边替老太太掖好了被子。
“如今我成日礼佛,管事的钥匙已经交到大夫人手里了,我再插手成了对她的不信任。再说,梦婕娘家在京城声名远扬,到时若闹得不开心了这么大的家庭反倒难以和睦。不过我今日也是没想到梦婕做事这般偏激,这般偏袒相信琰玉,改日该好好说说她。”孟老太太轻叹了口气,为了家庭的和睦,自己竟也算是牺牲了伶玉。
“那老太太今日是觉得伶玉姑娘收那端砚做错了吗?”
“伶玉断不会如此不知礼,直接收了人家那样贵重的礼,只是她自己既承认了,便也是有什么事不愿说。她宁愿受罚也不愿说出瞒着的事儿,是她自己的选择。”孟老太太不愧是大家贵女,连这都猜得到。
“老太太英明。”
第15章 外室子
宋府这边,元子跪在宋尚书院子前挨着板子,“宋府的颜面真是都被你这个畜生给丢尽了,给我打,狠狠地打!”
宋如枫听见声音赶了过来,见状慌慌张张跑到父亲面前,“父亲,你这是做什么,元子他做错什么了?不管他做错什么都是儿子吩咐的,您要罚罚儿子好了!”
“你在威胁我?”宋尚书瞪着双目看着如枫,面目狰狞,“就是因为他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不管对错,做事没分寸没脑子,我才要罚他!”
如枫这下大概明白了,便顺势跪了下来,“不知儿子又做错了什么?自知只是打坏了人家的东西要赔回去罢了。”
“是吗?我可听说那姑娘还收了曹家公子的东西呢,恐不是你说的这样简单吧!”
“父亲凡事总带着偏见,伶玉姑娘不是您想的那种人。”如枫一脸不容置疑。
“那是哪种人?这才见了几面呀就被那不知明目的野丫头迷得这样不着道了,看来那孟府是去不得了!”宋尚书愤怒地甩了甩袖子坐到了椅子上。
宋如枫强忍着内心的怒火,冷静地看着父亲道:“不知明目?父亲这话怕不是说给儿子听的吧!”
宋尚书一愣,反应过来立刻一巴掌打在了如枫脸上,随即宋如枫白皙的脸庞便映出了一道鲜红的手印。
宋夫人进来看到这一幕一惊赶紧去护住儿子,“老爷这是做什么,你可别忘了这是你如今唯一的儿子!”
宋尚书心头一震,平息了怒火,却明显有些失了神,不再说话。
“是呀,唯一的,不知明目的外室子!”宋如枫跪着一动不动,目光冷冷地落在地面上。
“你!”宋尚书一听气得捂住心脏,宋夫人也一震,松开了如枫。
“你胡说八道什么!什么外室子,你是我宋启的嫡子!”
宋如枫冷笑一声,嫡子,外室子,在父亲心中有着云壤之别。
瞧他嫌弃的样子,宋如枫一下子被激到了,抬起头激昂地说道:“您的嫡子早就不在了,我不过是您外室的孩子,拉回来冲嫡子的野孩子!”
“什么野孩子,你是我宋启的骨血!”宋尚书怒发冲冠,愤怒地指着他。
“是啊,我也是您的骨血呀,可是二十年前,您却抛弃了我和我娘亲林氏,您怎么那么狠心!”
宋尚书心头一紧。
“当初娘她还怀着我,只因没有父母是个孤女就被要您无情地抛弃!她一个人挺着大肚子过得多么艰苦,您知道吗?我们又忍受了多少冷眼旁观您知道吗?”
宋如枫完全不似平常那般彬彬有礼了,他已经完全了解,父亲就是一个看重身份地位,十分势力的朝廷官。起初他还安慰自己说,一定是父亲有什么苦衷才一声不吭离开自己的生母,现在看来,远比离开更加残忍,难听点说就是始乱终弃。
宋如枫倔着脸,不肯低头,宋尚书被怼的哑口无言。
外头还在打着,元子的惨叫声越来越虚弱。
宋夫人则是缓了缓神朝外头喊道:“先别打了,再打下去要出人命了!”
随后宋夫人又扶起了宋如枫,“你也先起来。如枫,你若是觉得父亲他哪里做得不对你多理解理解,毕竟身居高位,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你生母终只是个没爹没娘的绣女,再说当初你父亲和我也是给了她钱财的,不像你说的那样不堪。”
宋如枫打断宋夫人,“不必说了,母亲。以后儿子的事情还望你们不要插手的好。”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扶起元子回房了。
宋夫人看着如枫的背影叹了口气,宋尚书愤怒地把手边的茶杯摔了出去。
宋夫人无奈叹气,招呼下人赶紧进来收拾,随后询问宋尚书道:“官人现下打算如何,儿子看样子不会听我们的劝了。”
“当初确实亏待了他们母子,但既是我宋启的儿子便不可拿他的婚姻大事开玩笑。无妨,他若是再劝不动,便去会会那孟家二夫人。”宋尚书看着地上的洒掉的茶水眼神坚定。
不知不觉三日过去了,伶玉跪在祠堂里早已身心俱疲。直到女使通知她可以回房了,伶玉才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谁知刚出祠堂便碰见了琰玉正扭着身子,抚着耳环在府里的葭池边散步。伶玉无暇顾及她,便略过她直接离开了。琰玉本就不开心,见伶玉无视自己一下子火气上来了,一把拉住伶玉,“你居然敢无视我!”
伶玉奋力挣开琰玉的手,虚弱地说:“二姐姐还是回去休息吧,妹妹怕自己无辜跪了三天,头脑不清醒,待会冒犯了二姐姐。”
“无辜?你什么意思?” 琰玉一听立刻推了她一把。伶玉此刻已是快虚脱的状态了,被推了一下,没站住就跌在了地上,更是无力回答琰玉。琰玉心里想着她和宋如枫那样亲近觉得可气,又下手想推搡她一下,可是昨夜下了雨,土地还没干,琰玉脚下一滑生生把伶玉推下了水,自己则是被樱珠扶着没摔下去。
琰玉一下慌了神,不知所措。
恰巧刚刚二夫人派身边的落梅来接伶玉,这时在池对岸见到伶玉在水里便喊了起来,下人们纷纷来救。只是最先跳下去的却是离得最远,在杂院负责看门的一位小厮儿。
琰玉则是慌张地爬起来赶紧趁乱灰溜溜地逃跑了。
下人们救上伶玉,便拿来了斗篷给伶玉盖着。伶玉只是呛了几口水没什么大碍,落梅便搀着浑身湿透的伶玉回了房间。只是伶玉刚到房里便叫落梅回去照顾母亲,“梅姨您回去看顾母亲吧,她崴了脚,身边没个贴心的人不行。”
落梅也不放心又想伺候了伶玉歇息,“我先帮姑娘收拾一下就回去。”
伶玉还是担心母亲赶紧把落梅赶走了,“梅姨,你快回去吧,母亲那里我不放心,我自己换个衣服擦了身子便睡了,告诉母亲别担心,我很好,只是我现在实在太累了想快休息了。”
“那,奴婢先回去了,姑娘一定要换了衣裳啊,我叫女使来伺候。”落梅边倒了杯热水边说。
“嗯,放心吧。”伶玉送走妈妈关上门,便准备换衣服了,但膝盖和手碰到都太疼了,疼得伶玉眼泪像珠子一样往下掉,究竟是疼的哭,还是累的,还是旁的,伶玉心里也不清楚,就是不愿让落梅看见自己的状态惹母亲担心。难忍伤心,伶玉便趴在床上哭了,哭着哭着就睡着了,衣服也没来得及换。
第二天一早,伶玉醒来发现昨晚有女使替自己换了衣裳,正纳闷着,外头进来位面容素净的女使。
原来是太母安排的丫鬟彩鹮,现在顶替馨儿来做这院里的管事丫鬟。可院子里的其他丫鬟也都是大夫人安排的,自是不服新来的管,昨晚为此也是经过了一番争论。
为首的芝落双手叉腰一脸不屑,“你谁啊你,凭什么一来就顶替馨儿姑娘近身服侍三姑娘!”
“我是谁你们不用你管,总之就是现在这儿负责三姑娘起居的领事丫鬟,你们只管听我的就是。”
“我可是大夫人拨来的,你更管不着我!”芝落说完便想走。
彩鹮上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大夫人拨来的也是这院里的丫鬟,叫你去给姑娘打盆热水来都不愿意。想知道我是谁对吗?我是老太太派来做这院儿的领事丫鬟的,这院里的所有丫鬟如今都得听我差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