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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为什么不跟着他?”宋辞不满意道,阿筝不喜欢她的长相也就罢了,怎么眼前这位姑娘也觉得季宴淮好看?
“相貌又不是最重要的。”棠棠觉得眼前这位世子有些莫名其妙。
“那什么最重要?”
“我喜欢最重要。”
“……”
外面的鸟叫渐渐成了人声,棠棠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一瞬,季宴淮还没追过来。
“到了。”宋辞看着对面的姑娘。
棠棠看他一眼,想要将手腕上的一对镯子取了下来,可不知道是不是最近长胖了些,她使了使劲,居然没脱下来。
外面的声音似乎是越来越嘈杂,棠棠额头都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手腕通红,都未将手镯取下来。
宋辞看着莫名有些焦躁的姑娘,顿了一瞬,将自己怀中的手帕递过去。
棠棠看他一眼,接过来裹在手上,然后使了使劲儿,就取下一只。
她将一对镯子放在雪白的帕子上,递给他,“希望世子言而有信。”
宋辞接过,“自然。”
他既然将她带了出来,自然也不会再去告知季宴淮。
棠棠朝他福了福身,轻巧地跳下了马车。
虽然今日的衣裳是普通的样式,可料子仍不是普通人家穿的。
棠棠去了一处成衣铺,重新买了一身衣裳,将那套从宫中穿出来衣裙的随意丢在角落了。
今日出来的早,又跑来跑去的,早就饿了,她在路旁的小摊上买了两个肉包子。
在油纸袋里还冒着热气,入口绵软,她舒服地叹了口气。
脚步轻快地朝城门去了。
“殿下,姑娘可能已经离开了寺中。”宋纪跪在季宴淮身前,低声道。
刚刚守着棠棠的几人,统统垂首跪在一旁。
季宴淮手指在桌上轻敲,“吩咐高征,今日出城的人要仔细盘查。”
“是。”他道。
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稳稳跪着。
季宴淮看他们一瞬,“等人找到之后再说。”
“谢殿下。”底下跪着的人立马道。
棠棠排在长长的队伍后面,听着前面的人怨声载道,“今日怎么回事,查得这么严。”
“可不是么,平日里不过走个过场,今日要路引不说,还问得那般仔细。”
“是不是城里出细作了?”一人压着声音问道。
众人听着,纷纷觉得这个说法可靠。
可自己也是要赶路的,这般仔细,耽搁时间不说,时不时揪出一个身份不明的人,乱成一团。
听着人群越发杂乱的声音,棠棠悄悄从队伍里溜了出去,她是季宴淮打晕悄悄带进京都的,哪里来的什么路引。
今日若贸然出去,不是被季宴淮抓住,就是关进牢中。
眼见西边最后一丝光亮也悄悄没入山中,棠棠有些焦急起来。
她身上没有路引,连一个客栈都进不去。
想起兰芽所说,她朝着刚刚那舞队离开的方向而去,又在路边抓了几个人,一问,才找到上午那些人。
眼前的宅子有些不起眼,黛瓦白墙,一扇两开的大门,棠棠有些惴惴地握着门上的金环轻轻扣响了门。
等了一瞬,那门嘎吱一响,一个俊朗的少年有些疑惑地伸出头,“姑娘,你找谁?”
“我想找你们主事的。”棠棠笑得乖巧。
那少年看着她杏眼弯弯,脸色一红,这位姑娘和花褪姐姐一样漂亮。
“小郎君?”棠棠微微提高声音喊他。
“啊?哦哦……”少年猛地回过神,朝里面喊道,“花褪姐姐,有人找你。”
花褪?
这个名字有些新奇。
棠棠正回味,就见一名貌美女子袅袅而来,她此时穿着一条银红高腰襦裙,石榴红半臂,外面还罩着一间宽袖大衫。
不过,她的眼睛十分漂亮,棠棠一眼就认出她了。
“是你?”她眼睛一亮。
花褪看着眼前漂亮的姑娘,肤如凝脂,纤纤细手,可她并不认识她,“姑娘是?”
棠棠看着她疑惑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早晨,我看见你在花车上。”
花褪脸色一暗,还以为她是来找茬的,谁知对面的姑娘脸色红红的,“就像仙女似的。”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她像仙女,而不是狐狸精,花褪觉得有些意外。
虽有些开心,可眼前的姑娘她并不认识,她仍冷静地问她,“姑娘找我是有什么事情么?”
棠棠刚刚红润的脸色褪尽,将一对珍珠耳环递给她,“这是我全部的家当了,你们出城,能不能带上我。”
眼神希冀。
花褪并未接她手中那价值不菲的珍珠耳环,而是皱眉看着棠棠,“你没有路引?”
棠棠摇了摇头。
花褪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姑娘,虽不明显,可伸出的那双手上有薄薄的茧,想来以前是做过重活的,衣领旁露出半块暧昧的红痕,急着出城,没有路引。
像是哪家贵人抢来的良家姑娘。
似想到了什么,她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你今日就和我住吧。”
棠棠有些惊讶地抬头,竟这般容易?
花褪看着小姑娘圆溜溜的眼睛,眼尾微微上翘,像只小猫似的。
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她抬手在棠棠头顶揉了一把,“你及笄了么?”
棠棠还有些懵懵的,点了点头,“去年刚及笄。”
“若你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姐姐吧。”花褪说道。
她笑容明朗和气。
紧绷了一整天的棠棠终于松懈了下来。
“花褪”
不光是人的名字,这个舞队也叫“花褪”。
他们年龄大都在十五六岁,最大的是花褪,如今二十。
“我们都是花褪姐姐捡来的,若不是她,我们如今还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乞丐呢。”竹吾笑眯眯的,他性子活泼,可若一高声说话,便如一只公鸭似的。
他就是刚刚和在门外和棠棠说话的少年。
棠棠下意识地看向花褪,她此时正坐在一旁听他们说话,不像在花车上那般耀眼,却眉眼温柔。
只是眼睛里似乎藏着什么。
“怎么了?”花褪见棠棠在打量她,笑着问她。
“花褪姐姐,明日我真的能和你们一起出城么。”棠棠问她。
灯光暖黄,桌边围了一圈的人,花褪越过众人的目光,与棠棠对视,“自是能的。”
他们原有二十五人,这次绪柳生了病,所以只来了二十四人,明日加上棠棠,正好二十五人,自然能出去。
况且……
眼前浮现出一双沉静冷漠的眸子,花褪摇了摇头,将那人抛之脑后,怎么也求不上他的。
第13章 拦下
“殿下,今日出城的人中,并没有姑娘。”宋纪额头冒出了冷汗。
姑娘越是找不到,殿下的脸色便要沉下一分。
姑娘逃出去,肯定是要出城的,可她身上并没有路引,既出不了城,又住不了客栈,京中又没有她相识的人,怎么就找不着人呢?
她一个姑娘家,若出现了什么意外……
宋纪小心翼翼觑了一眼上面的人,然后猛地摇了摇头,姑娘吉人天相,自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将兰芽叫来。”季宴淮淡淡道。
只是搭在椅背上的手,指节发白,青筋暴起,昭示了他此刻的内心。
翌日,天色将亮,花褪便带着一众人到了北城门。
棠棠今日和她们穿的一样,红色百褶纱裙,玉色襦衫,银红色半臂,腰间坠着珍珠,纤细白皙的手腕上各戴着一串铃铛。
她有些紧张地看了看正在和守卫说话的花褪。
一旁的星雨瞧见,悄悄勾了勾她的小指,见棠棠望过来,悄声安慰,“别怕。”
棠棠笑着点了点头。
心中很是感动,“花褪”里的姑娘少年性格各异,却都十分善良,就如星雨,虽有些沉默寡言,却是最细心温柔不过的。
花褪塞给那守卫一锭银子,转身过来,撞见棠棠的眼神,露出的一双眼睛轻轻弯了弯,随后上了马车,淡淡道,“走吧。”
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
马车上的纱幔便随着轱辘轻轻颤抖起来,一众少男少女,身材高挑修长,左侧少年面容各异,或浓或淡,却都面若潘安,俊朗疏秀,右侧的少女纤腰软软,身段玲珑,皆以白纱掩面,露出的一双美眸,黑白分明,似嗔似喜。
若有懂行的人在,便会发现他们下盘扎实稳健,却走得轻飘飘的。
此刻,人已多了,被这一场面震得嘴唇微张。
那车檐下坠着的铃铛清脆,更像是将人魂魄都吸了进去。
“慢着!”
一道粗犷的男声打破了和谐安静的氛围。
棠棠垂在一侧的手紧紧攥住。
马车停了下来,花褪纤纤细指掀开一角,眼皮轻掀,漫不经心看着底下的配着一把长刀的男人。
男人似与花褪相识,瞥见她的眼神,牙疼似的扯了扯嘴角,“花褪姑娘,卫大人想请您移步卫府。”
花褪冷哼一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叫我去,我就得去?”
男人打着哈哈,“卫大人只叫我带话,却没说其他的。”
花褪攥着车帘皱成一团,这该死的男人怎得这般可恶,偏偏手中还抓着她的把柄。
众目睽睽之下,却不想低头。
可男人却读懂了她的心思似的,“花褪姑娘,卫大人自知耽搁了姑娘的行程,说姑娘有什么要求,自管提就是了。”
花褪轻飘飘看他一眼,放下了车帘。
男人有些琢磨不透,又觉得自己倒霉,这花褪姑娘与卫大人似乎有一段纠葛,怎么这差事就轮到他身上了。
“回去吧。”马车内,女子的声音淡淡的。
棠棠一惊,却听星雨道,“别怕,花褪姐姐的旧识是大理寺卿卫景卫大人,想来找你那人也是闯不进卫府的。”
可季宴淮是太子。
一众人又招摇过市地去了昌化坊的卫府。
花褪下了马车,瞥见站在门口的那清风霁月的男人,忍不住悄悄翻了翻白眼,装模作样!
卫景沉静的眸子轻飘飘地扫过她身后那一众少年,身材挺拔修长,面容皆为上乘。
心中冒出一股酸水。
“你要娶妻了?”
偏偏那女人嘴硬得很,就算见了面,一开口也能将人气死。
卫景懒得和她计较,眼神在一众少女身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棠棠身上。
花褪瞥见他的眼神,心中莫名冒出一股邪火,指尖弹出一颗黑溜溜的小珠子,急速朝几步之外的卫景而去。
他似不经意地往旁边移了半步,那小珠子就从他身侧猛地擦过,一声细微的响声在那朱红大门上响起,将一旁的小门房吓了一跳。
“姑娘说笑了,是卫某宴请同僚,听说花褪姑娘在京中十分有名,便邀姑娘前来一睹风采。”卫景收回眼神。
花褪正要说什么,就听身后一众人喊着棠棠的名字,她一惊,转身过去。
就见棠棠往一旁停着的马车走去,“棠……棠姑娘!”
她猛然反应过来,棠棠的名字在舌尖打了一个转儿,成了棠姑娘。
今日答应了棠棠要将她送出城,偏偏卫景这么巧就将她唤来。
她上前两步,就见昨日那明媚的小姑娘转身看她一瞬,又回头说了什么,便朝她小步跑了过来。
她身子被小姑娘软软的身子扑地往后一仰,一阵清清淡淡的香味萦绕在鼻尖,她轻声道,“花褪姐姐,谢谢你。”
她扶着棠棠的肩膀站直,正想问她怎么了,就见小姑娘红着眼睛又朝其他人福了福身,“谢谢你们。”
说完,便朝那马车走去。
花褪这才反应过来,手中一动,便被突然站在身后的男人握住了手。
她挣扎了一瞬,却被男人紧紧扣住,声音低沉,“那里面,是当今太子殿下。”
花褪惊地眼睛猛地睁大,她以为,棠棠不过是哪位朝中官员的侍妾,竟然是,太子殿下的人么?
可……
她有些不甘心地捏了捏手指,棠棠明明今日就可以出城了的,若不是……
若不是卫景!
她转身怒视着他。
卫景看见她的眼神,淡淡道,“殿下昨日夜里就找到你们了,只是为了让那位姑娘高兴一时罢了。”
花褪陡然想起昨日棠棠希冀的眼神,心中一寒,可她昨日,还那般开心地和他们说着以后的事情,竟然是从未逃出过那人的手掌心么?
她手指又不甘心地动了动。
“那位姑娘会没事,若你轻举妄动,你,还有你身后的人有没有事,我就不敢保证了。”卫景凉凉开口。
花褪狠狠瞪他一眼,转身就要走。
“你的东西,难道不要了?”他悠悠道。
花褪气急,又转身回去了。
马车内,挂在窗格上的细蔑竹帘半遮半掩,外面的情形影影绰绰,可人声却是清晰入耳。
棠棠坐在下首,只垂着头,看着脚下宝相花纹的圆毯,一言不发。
“棠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季宴淮手中的折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淡淡道。
有什么可说的,左右不过是她想逃,最后失败罢了。
如今人都被他抓住了,还说什么?
心中胡乱想着,却仍是一言不发。
季宴淮看她一瞬,忽地笑出声。
他虽笑得十分开心,一双凤眼里,却是冷冷淡淡的,就像是藏着暴风雨的云层,宁静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