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澜一刻不回来,那太子就越危险一刻。
临近午时,太阳愈发灼热,热得人心慌,可那主位上的永安帝稳稳坐着,他们也不敢挪动一分,只敢悄悄擦了擦滴到眼角的汗水。
前些日子,秦筝在家待着无趣,便拖着棠棠学马,她幼时虽在周大婶的逗弄下骑过牛,可这马儿晃晃悠悠,她着实有些不敢自己一个人骑。
所以虽已经学了半月,总是要秦筝在她身后,随她一起才敢策马。
耳边呼呼的风声划过,掀起她细碎的头发。
棠棠紧紧攥住缰绳,一刻不敢松懈。
“吁~”
瞧见地上的血迹,她勒住缰绳。
正要下马,旁边的树丛突然一阵响动,棠棠呼吸一滞,正要扬鞭,一个禁卫打扮的男人出来。
“清嘉县主?”
周清澜疑惑道。
他知道陛下最近新封了一个清嘉县主,因为好奇,便听人说了一嘴,此刻见到真人,有些不确定道。
“大人,可找到太子踪迹了?”
棠棠一喜,急切问道。
她没有回答,身份便是不明,原不应该与她说这些,可瞧着她眸子里的急切,周清澜下意识道,“按陛下若说的位置,没有见着殿下的踪迹。”
棠棠心一沉。
而后想起他所说的踪迹,也包括尸体,又松了一口气。
“此处虽已没了狼的踪迹,可姑娘还是不要乱走的好。”
周清澜还未找到太子,自是不能停留,只随意交代了一句,便又钻进了另一片树林里。
棠棠闻言,自知自己若遇见狼群,定是没有自保的能力,便没有再往深处走。
既然永安帝所说的地方没有季宴淮的踪迹,那么也有可能他已经逃脱,往这边走了,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他没有立即回去罢了。
这般一想,棠棠便将马栓在此处,自己则在四周看了看。
此处树木繁密,不止兽类繁多,虫类也繁多。
棠棠不过是翻了几处季宴淮极有可能藏身的地方,便见到了不下十种虫类,有一个还掉在了她的手背上,此刻红肿一片,又痒又疼。
啾啾鸟鸣将林中衬得越发寂静。
棠棠累极,正蹲在地上歇息,忽然就听见似有人踩在落叶的细碎声音,还混杂着微微的喘气声,似是受了伤。
她神色一喜,猛地站起身来看向来人。
第69章 下不为例
是一个小太监,此时被她吓得后退了两步,脚下一软,嘭地摔倒在地。
虽有些失望,可瞧着这小太监的模样,应当是刚刚与季宴淮他们一路的,她急急上前两步,“公公,你可瞧着太子殿下了?”
小李子仔细瞧着她的神色,似真是不知情,又瞥了瞥一旁栓着的马。
他知道另一条下山的小路。
若是得了这匹马,应当就能逃出去了吧。
想到这里,他哎哟一声,急急道,“太子殿下受了伤,此刻不能动弹,姑娘快随我来吧。”
棠棠一喜,拎着他的胳膊,立马站起身就要出发,突然发现手中濡湿一片,正疑惑,就听小太监虚弱的声音道,“姑娘……”
小李子刚刚被狼咬了胳膊,若不是宋纪来得及时,他怕是就要当场殒命。
趁着宋纪被狼咬住大腿,他便将伤口遮住,逃了出去。
此刻被这姑娘一把抓住,疼得他直翻白眼。
若不是想要她骑马带他出去,小李子恨不得将眼前的姑娘生吞活剥。
棠棠慌忙低头扯开他搭在外面的衣裳,这才发觉,这小太监的手臂上的伤极重,深可见骨。
又见他脸色发白,一副随时都会晕过去的模样,重新蹲了下去。
“姑娘,你做什么?”
眼瞧着她伸手往他衣服去了,小李子吓得脸色更白了。
“次啦~”
一声,棠棠从他衣服上撕下一块布,然后从荷包里拿出止血药,看了看他,“有些疼,你忍着点。”
说完,还不等小太监应声,便打开瓶盖将药粉倒了上去。
“啊!”
小李子惨叫一声。
“好了。”
棠棠替他包扎好胳膊,转身一看,刚刚还与她说话的小太监双眼紧闭,脸色灰白,如同死了似的。
吓得她慌忙去探他的鼻子,气息微弱,好歹也还活着,她松了一口气。
想起他刚刚说,季宴淮受了伤,也不知他伤的怎么样,可若是不严重,他定能自己回来的……
想到这里,棠棠突然自责起来,若自己刚刚没有立即给那小太监处理伤口,而是先问出他的位置,是不是此刻就不会这般被动,还要等着这小太监醒来。
若是他严重了怎么办?
越想,她便越难受,地上的枯叶渐渐模糊……
“棠棠?”
熟悉的声音响起,棠棠慌忙抬起头来。
季宴淮一身玄色的衣袍,那张俊美的脸上染上了斑斑血迹,鬼魅妖邪。
“阿宴?”
棠棠起身正要过去,可惜蹲得太久,一双脚毫无知觉,下意识迈了两步,便酿酿跄跄往前倒去。
季宴淮瞧见她手背上大片可怖的红色,又瞥见躺在地上的小李子,心中狂跳,上前两步将人稳住,“棠棠,怎么了?”
他语气实在太过急切,棠棠连忙摇头,“我没事,就是脚麻了。”
他闻言,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在这里?”
“你没事吧?”
两人同时出口。
季宴淮肩头疼得厉害,扶着她的肩膀缓缓坐下。
棠棠这才瞧出他脸色苍白,正要蹲下替他处理伤口,他就摆摆手,“不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陛下回去时的情形着实吓人,周清澜大人又迟迟不归,我害怕……”
她一边替他处理伤口,一边轻声道。
一滴微烫的泪水落在他的肩上,激得那伤口猛地一跳,“嘶……”
“你忍一忍,肯定很疼的。”她侧头与他说道。
季宴淮偏头就能看见她扑闪的纤长睫毛,上面还挂着点点水渍。
她虽未说完,可季宴淮知道,她害怕他出事。
这般想着,肩上的疼痛倒是少了些。
“我答应棠棠的事情还未做到,自然不会出事的。”他笑道。
棠棠仔细替他清理伤口沾上的碎叶残渣,闻言嘟囔道,“你倒也没有答应我什么。”
“怎么没有,在饶州那回的乞巧节,我可答应了棠棠当我的太子妃。”季宴淮倚着身后粗壮的树干,放松下来。
“什么叫你答应我,明明是你说让我做你的太子妃。”棠棠听着他言语里的笑意,不由得反驳。
杂乱的树枝将她头发勾散,随风一吹,宛若一棵垂着树须的榕树。
季宴淮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棠棠正找了一块尖利的石头划过自己的裙子,偏头就瞧见他眼中的笑意。
“笑什么?”
不等他回答,那柔软的裙子次啦一声被割下一条,他眼神忽然落在那地上躺着的小太监身上。
嗯,是用的他自己身上的布。
“我只是笑,棠棠对我还挺特别。”那双剑眉挑了挑。
棠棠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瞧见那小太监身上的缠带,自是明白了他的话,可这回她倒是没否认,“自然,你在我心中自然是特别的。”
“那我这般特别,棠棠答应么?”等她将伤口处理好,他微微起身看他。
明明此处没有阳光,偏偏棠棠从他眼睛里看见了细碎微晃的光影,让她脑袋有些发晕。
“嗯。”她与他对视一瞬,而后轻声道。
“棠棠!”
季宴淮正要说话,突然听见秦筝的声音,焦急又惶恐。
刚刚旖旎的气氛一扫而光,季宴淮淡淡看向一旁的姑娘,“你一个人来的?”
他瞧着那匹马,只当是秦筝同她一路来的,只是两人暂时分开而已,此刻听秦筝这般焦急的声音才反应过来,她竟一个人进了这密林!
“以前四雁山,我也能一个人去的。”棠棠瞥了瞥他。
他几乎要被她气笑。
四雁山能和这里一样?
这里刚刚有狼群出没,甚至还有熊,她居然说和四雁山一样?
棠棠瞧刚刚还温柔得如同春风一样的人,瞬间冷了脸色,一时间有些委屈,她不过是担心他罢了。
可他脸色苍白,此刻不是讲道理的时候。
略一思索,她便想出办法了。
季宴淮正要开口,身旁的姑娘微微一动,便揽住了他的脖子,温温热热的气息洒在他耳畔,娇声道,“我只是担心你。”
……
“下不为例。”他顿了顿,憋出一句不痛不痒的话来。
棠棠得逞地勾起一个笑,而后松开他,重重地应了一声。
说完,便站起身,朝那密林喊了一声,“姐姐,我在这里!”
虽马蹄虽留下印记,可这密林今日来的人实在太多,杂乱无章,秦筝自进了林子不见棠棠的身影,便如无头苍蝇一般乱转,心中焦急万分。
正急得眼眶发红,突然似听见棠棠的声音。
她回头看向身后的宋辞,一双眸子泛着淡淡的水光,“是棠棠的声音么?”
她一向坚韧,就算被人砍了一刀也能谈笑自若,从未像此刻这般失态,宋辞的心就像被人紧紧攥住,“阿筝,的确是青姑娘的声音,你别急。”
“姐姐,我在这里!”
棠棠见马上的秦筝茫然四处张望,干脆拎着裙角爬上一棵粗壮的树,举着树枝刷刷地朝他们招手。
身后的季宴淮见她如同一只小猴子似的,忍不住垂眸一笑。
棠棠这性子,若囚在宫中的确委屈了她,可若宫中没有她,他又不知这漫漫人生该如何渡过了。
秦筝这才看见那攀在树枝上的姑娘。
心中明明生气,原想好好和她算账,可刚一靠近,就看见了靠在身后大树上的季宴淮。
“殿下。”
她慌忙跑过去,瞧着他苍白的脸色,急忙问道,“您没事吧?”
季宴淮摇了摇头,“无碍。秦筝,你将那太监带回去好生看管。”
秦筝这才注意到不远处还躺着一个太监,她迟疑一瞬,“这……”
“你先将人带回去,莫要叫人看见。”季宴淮撑着身后的树干,似要站起来,棠棠连忙走到他身旁,扶着他的手臂将人撑起来。
“是,殿下。”
季宴淮认真的神情让秦筝知道,这个小太监应当不同寻常,便也没有再多问。
周清澜似乎刚刚听到了棠棠的喊声,带着几个人匆匆赶到,瞧见他们翻遍了整个林子都没见着的太子殿下此刻正被那个疑似清嘉郡主的姑娘扶着,心中讶异。
“殿下,您没事吧?”
周清澜上前问道。
季宴淮苍白的唇角挂着一丝笑,“今日辛苦周大人了,宋纪还在前边儿的一个树丛里,麻烦周大人将他带回来。”
太子这般客气让周清澜惶恐,“殿下,卑职立马就将宋大人带回来。”
棠棠闻言有些疑惑,既然宋纪都需要被人带回来了,应当受伤很严重,怎么季宴淮还放心将他独自一个人丢下,不怕被野兽吃掉么?
季宴淮吩咐完周清澜,侧头就见着棠棠疑惑的眼神,“怎么了?”
“宋纪一个人待着没事吧?”
虽第一次见面,宋纪将她吓了一个半死,可好歹人家也是救她的,不由问道。
听出她话语中的意思,季宴淮笑道,“无事,那些被人放进来的野狼已经被射杀。”
他虽说的这般轻松,可瞧着一路的血迹和他的伤势,棠棠自然能想到当时的情形有多危急。
一旁的秦筝听着他的话,更加确定了今日的事情似乎昶王所为,“殿下,今日的事情定是……”
她话刚一出口,便瞧见站在一旁的宋辞,忽地又闭了嘴。
第70章 有人出来了!
宋辞瞧着她那般防备的模样,神色黯然。
季宴淮自是瞧清了两人之间莫名的氛围,淡声道,“这事等回去再说吧。”
秦筝自然也不再多说,去一旁将马牵过来,正想着太子殿下受伤这般严重,能否骑马,就听季宴淮道,“我与棠棠一道。”
棠棠疑惑,“你这样还能骑马?”
她眼睛微微瞪大,还真是一副疑惑的模样。
季宴淮好笑,“我自是不能的,你带我回去。”
棠棠下意识摆手,“不行不行,我不会。”
“你不会?你不会你刚刚还跑那般快?”秦筝没好气道。
这丫头,前些日子还不敢独自一人骑马,今日为了太子殿下倒是没顾得上怕不怕了。
季宴淮似也打定了主意要让棠棠骑马送他回去,棠棠无法,只能率先上了马,季宴淮又由侍卫扶着坐在她身后,“坐稳了么?”
她颤声问道。
身后的男人淡淡应了一声,她这才敢轻轻地抖了抖缰绳,马儿慢悠悠地往前走去。
周清澜去了密林已有两个时辰,可那入口处迟迟不见动静,候在原处的各位大臣女眷心中都惴惴的,毕竟自回来之后,永安帝便坐在原处,没有挪动分毫。
若是太子今日出了什么意外……
只一个念头,瞧见永安帝那冷淡的侧颜,便不敢在想下去。
“有人出来了!”
似一个太监的声音,有些尖利。
一众目光纷纷急切地忘了过去,果然见那小道之上,一匹马慢悠悠地晃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