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夹着尾巴生存吗?齐遇突然有点气,气那些嫌弃自己的人,更气自己,凭什么他们就能影响决定自己的思想行为?凭什么自己就一定要受这样的坏影响?自己干嘛要这样畏首畏尾缩头缩脚的?错的是他们又不是自己!该被嫌弃厌恶的人是他们才对!
晚上,在爷爷家,大家围在一起边嗑瓜子边闲聊,没几句话,奶奶又忍不住夸起自己的大孙子来,“我孙子打小就聪明,全村和他一样大的孩子里,没一个比得过他的!这不,考上了大城市的重点中学,多了不起啊!将来一定能上重点大学,到时候奶奶脸上就更有光了,以后你大学毕业要是回咱这儿还不得至少弄个县长当当?哦不,留在那边当市长更好,哎呦,咱老齐家以后光宗耀祖可就全靠你了。”说着,她喜滋滋地看着齐遇的哥哥,她的宝贝大孙子,满目的慈祥喜爱,一副含在嘴里怕化了的表情,齐遇哥也是一脸得意。
齐遇妈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这三个孩子里,其实现在还属齐遇学习最好,齐遇哥在小学时只是班里第一,齐遇是经常拿全校第一,她校长还说不出意外的话,明年她一定能考上最好的中学,比齐遇哥上的那所中学还要好呢。
奶奶脸色明显暗了一暗,短暂的不悦过后,带着股酸溜溜的腔调开口了,“一个闺女家,成绩要那么好干嘛?有什么用啊,读得再好将来还不是要嫁人,好处都让外人得了,你还以为是什么好事啊?再说我也听说了,这孩子啊,尤其是女孩,小学时成绩再好也不中用,一到了初中,就不行了,数理化什么的可难了,她们学不来,这些还都是男孩子的强项,要不我孙子上初二了不还是班里第一嘛。你看着吧,齐遇上了初中肯定就不如现在成绩好了。”
齐遇哥一见奶奶帮腔,也不满地反驳,“全校第一也没什么了不起,奶奶你知道吗,我上小学时那个学校一个年级才三个班,不到一百二十个人,拿全校第一那还不容易啊。我听说咱这儿的重点小学一个班将近八十个人,一个年级六个班,她要在这儿上学,还想拿全校第一?我看能拿全班第一都悬。”
奶奶一听赶快附和,“就是就是,还是我大孙子聪明,你看咱上课也不用认真听讲,回家也不用复习,到时候临阵磨枪就能拿第一,这要是稍微用点功,全校第一那还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到手了?不是咱没能力考全校第一,是咱不稀罕,只要咱想,什么时候想拿第一就什么时候拿,是吧,乖孙子?”
齐遇妈眉头一皱,正想再反驳些什么,齐遇爸开始和稀泥,“这有什么好争的,要我说,成绩好坏都一样,反正将来毕业都包分配,也不过是好单位坏单位的区别,可这区别也不大啊,反正到点就发工资,旱涝保收,同级别的也不过差个十块二十块的,有什么呀?依我的意思,将来能混碗饭吃,有工作干就挺好。咱小老百姓又不图什么大富大贵,咱也没那个命,大部分人一辈子不都是混个起来倒下?咱就随大流挺好的,还县长市长的,能给县长当个小跟班就已经是烧高香祖坟冒青烟了。”
齐遇妈当即被转移了注意力,对丈夫的胸无大志毫无进取心的表现嗤之以鼻,自己不上进也就罢了,还老给孩子灌输这种没出息的论调,真是自己不争气也不想让孩子争气,阻挠孩子上进,这什么玩艺儿!于是不满地给了他个白眼,懒得再说话了,这娘俩,说话一个比一个气人,现在自己茶也不想喝了,已经气撑了。
第17章 抽烟喝酒
齐遇发现了一件让她尴尬的事儿,就是见了以前的发小、小伙伴,她居然有种别样的感受,想和人家亲近,却又做不到,也不知是什么心理,反正就是感觉再也玩不到一起了。想想以前和发小那么亲密,每天上学都结伴走,你上我家等我上你家等的,放学也是一起走,互相串门也是常有的事,在一起就总是说不完的话。可现在倒好,不过几年过去,她对曾经亲密无间的发小居然有了种生分的感觉,一有这种感觉,就觉得很愧对人家,想和人家走得亲近些,可事实上又感到浑身不自在,因为硬戳在一起,除了例行公事的客套话外,又觉得无话可说,往往对方说上一句,她答一句,然后就要陷入沉默,如此反复,这就很折腾人了。
不过让她感到奇怪的是,虽然对发小的感觉变了,不再能玩到一起,却和以前不怎么在一起玩的玩到了一起,很有共同语言,真是让她不可思议,这人的感情,怎么会如此变化?她和发小之间又没有交恶,没理由变成现在这样,如果自己当初不进城,还继续留在老家,和发小会是怎样的关系?是还和从前一样亲密,还是会慢慢变得像现在觉得没话可说?齐遇认为这可真不好讲。
这天上午,她出门后回了趟家,刚进家门,妈妈一见她就跟她说,小娟来找过你几趟了,叫你去她家坐坐,你快去吧。
齐遇一听眉头就皱起来,很想拒绝,可妈妈一直在催她,还抱怨她几年不见就不和人家亲了,人家总想和她玩,她却总不搭理人家。齐遇被妈妈说得心生惭愧,觉得自己这样疏远人家实在很不像话,便硬了头皮转身去了发小家,想着说不定强扭扭还能回到从前呢。
一进门,齐遇就受到发小全家热情的招待,齐遇有点腼腆地坐在沙发上,接受着发小一家人热烈的目光洗礼,很快,她就觉得如坐针毡,除了回答他们提出的问题,她实在觉得无话可说,不过,同样的,对方好像也是如此,双方的谈话只是在进行一问一答,答完后,再问什么却并不是马上就能想出来的,所以,齐遇一边沉默着等待下一个问题,一边想,这样交流还是发小她们更费脑子啊。不久,发小一家也一时想不出什么话题,双方都陷入沉默,空气中登时充满了尴尬的气氛,彼此都没了话语,齐遇心中生出暗喜,还好这尴尬并不是她一个人的,你看,我是一个人,想不出也就罢了,他们是好几个人,不也没话讲了嘛。不过这感觉也并不好,越觉枯燥越觉漫长,很快,在漫长的沉默中,她心里又生出莫名的伤感,为什么呀,以前她们不是挺好的朋友吗?那时简直是如胶似漆的相处模式,除了发小,齐遇简直是不想也没空搭理任何同龄人的,每天就只想和发小腻在一起,而且有说不完的话,玩不完的游戏,可现在呢,为什么会变得这样疏远?眼看着是强扭也扭不到一起了,她们的关系,真的已经是过去式了吗?
齐遇觉得有些对不起发小,毕竟发小还是想和她重续前缘,并屡屡发出了热情的邀请,问题更多出在自己这里,她已经没了想和发小在一起玩的欲望,而且在第一次重逢后发现了这变化后,几乎连试图改变的心意也没有,只想听之任之,所以之后才常常对发小的邀约无动于衷,甚至内心还觉得小小的烦恼,然而,她却又顺其自然地和别人玩到一起,每天和对方形影不离的,这到底怎么回事,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齐遇百思不得其解。
正愁眉苦脸地胡思乱想,发小妈妈又发出邀请,让她留下吃饭,她慌了,好想赶紧离开,发小妈妈却说已经和齐遇妈说过了,齐遇妈也同意了,这下齐遇都不好意思拒绝了,心下有点怨妈妈,怎么不经自己同意就擅自同意了呢?怎么自己就没有拒绝的勇气呢?明明那同意留下吃饭的决定并不是自己下的啊。
齐遇更愁了,愁不知如何摆脱,正愁着,院里来了一个人,小云妈妈,一进门,见了齐遇开口就让齐遇去她家玩,说小云这些天来一直想找她玩,她却一直没空,现在亲戚都走完了,应该有空了吧,而且家里正包着饺子,现在差不多快包完了,等她们回去,过会儿就能吃上饺子了。然后又对小娟妈说,你看我们都快准备好了,就让齐遇先上我们家去吃,改天再来你这儿吧。
小娟一家刚要张嘴反对,齐遇内心却松了口气,真是救星来了,忙开口接受了邀请,又对发小一家表达了歉意,说改日再来。说完就迅速起身跟着小云妈出了门。
齐遇其实也挺想和小云见面好好聊聊的,小云,就是那个几年前被一伙熊孩子围着欺负,哭也不让她擦眼泪的女孩,回来后,同龄人中齐遇最想见的就是她,却一直没什么合适的机会,现在机会来了。
村东头的一个小胡同里,齐遇看到了那扇熟悉的门,它和周围那些高门大户比起来,显得那么寒酸破旧,几年过去,村里几乎所有人家都翻盖了新房,只有寥寥几户人家还是住的老旧房屋,小云家就是其中之一,齐遇看看它的左邻右舍,心中暗叹,真是鸡立鹤群啊。
走进低矮的堂屋,昏暗的屋子里,小云正站在桌前的案板边擀饺子皮,抬头见了她,有点羞涩地笑笑,“你快坐吧,就剩几个饺子了。”说完又低头忙活起来,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齐遇点点头,依言往旁边靠窗的凳上坐下,她看着小云,心里生出奇怪的滋味,有点难以言表,很快,饺子包好了,小云妈走过去接了下饺子的活,让女儿和齐遇说说话,一会儿饺子熟了喊她们来吃。小云解下围裙,洗了手,请齐遇到她的闺房聊天。
来到低矮的东厢房,阳光照进来,竟然比堂屋还要明亮,东厢房不只是闺房,也是储藏室,墙边竖了不少铁锨锄头等农具,还有盛粮食的大缸,紧贴着北墙,是一张小床,床上的被褥叠放整齐,墙上贴满了各种奖状,三好学生的,优秀少先队员的,齐遇顺着看过去,发觉她每个学期都会获得奖状,。
齐遇问,为什么不把奖状贴到堂屋里,很多人家只要孩子得了奖状,都会贴到堂屋正中央的墙上,客人一进来就能看到的,那样,总会收获好多夸赞,不只孩子,家长也会很有面子。那简直是最好的装饰品。
小云羞涩地笑笑,“贴奖状不是为了让别人夸赞,不是长面子的工具,是给自己信心,督促自己不断努力的,所以,奖状我更想只给自己一人看,每次看到它们,我都会觉得受到了鼓舞,对将来也有了更多美好的期待。而且,奖状贴到这里,也省了墙围子了。”齐遇再一看,才明白过来,怪不得这奖状贴得这么低,自己刚才还有点纳闷,原来是当了墙围子使了。再一想,现在很多人都是拿布当墙围子,差点的就用大白纸,或者用淘换来的旧报纸糊在墙上,小云却用奖状,真是一物两用。
想到这里,齐遇笑道,“哟,一举两得呀,还怪奢侈的呢,也就是你,奖状得的多,换别人,可能小学上下来都贴不了两张。拿它来糊墙,也就你这种得奖大户才舍得,也不用担心不够用,不过,你的想法还真是别具一格,挺好的,奖状确实不是用来炫耀的,那样才真是骄傲让人退步了呢。”小云好像得到了认可一样,很开心地低头又笑了。
吃了一顿饱到撑的韭菜饺子,齐遇离开了小云的家,她不打算回爷爷家,想先去村头的堤堰上玩会儿消消食,她心里已经有了想法,将来一定要帮帮小云,她这么好的人,不该有那样凄凉的下场,齐遇想到那个关于小云的梦,就不禁打个寒战,尽管那只是个梦,但那梦总显得无比真实,而且还总有个声音告诉自己,那不是假的,是真真切切的现实存在。她又为自己居然能留下来吃了顿饭,还是吃到很饱的程度感到有点小意外,除了亲戚家,她几乎不会在别人家里吃饭,小时候自己帮小云赶跑了那几个无故欺负她的男孩后,小云带她去家中玩,当小云妈热情地递给她甜瓜时,她不假思索地就拒绝了,小云妈又要她留吃饭,面对母女俩人热情诚恳地邀请,她却再三拒绝,坚持回了家。当时走在回去的路上,自己还很得意呢,没有吃人家的东西,妈妈知道了一定表扬自己,回到家后,果然妈妈夸了她,说村里人都不富裕,日子过得都紧巴,到饭点就该赶紧回家,人家留你也不能真留,何况小云家还是村里有名的穷户,就更不能留了,你帮人家是应该的,不能仗着帮了别人就能理直气壮地接受人家的东西。
想到这儿,不禁又想起差不多的一件事,一天中午,自己午休过后到叔叔家看小堂弟,一进门,就见婶子正抱着孩子哄,看到她,便脸向桌子一点,叫她吃西瓜,她向桌子看过去,上面摆着数叶切好的西瓜,绿皮红瓤乌黑的籽,看着就勾人食欲,她咽了下口水,最后还是忍住没过去吃。记得那时的感受跟拒绝小云妈让她吃甜瓜的感受完全不同,拒绝小云时自己心里是很放松高兴的,可拒绝婶子时却没有这样的情绪。从记事起,自己和叔叔一家就是住在一个家里,一家占三间房,共用一个院子,院里的一切也都是共用的,不过,说起来是一家人,还一个家住了好久,为什么会有吃了那西瓜就不太好的想法?真正亲的一家人,不用让,自己直接过去拿来吃好像才更合情理。
唉,不想了,想这些没意思,齐遇开始看蚂蚁,正蹲着专注地看着地上忙忙碌碌的蚂蚁,突然,有个男孩跑了过来,见到自己,长吁口气,一副终于找到你了的表情,让齐遇赶紧回家,她奶奶找她有事。
齐遇只得放弃观察蚂蚁,起身向家的方向走去,边走边纳闷,实在想不通,这奶奶找她会有什么事呢?
进得家门,就见堂屋前的廊下,奶奶和爸爸正在那儿坐着闲聊,一见她来,两人脸上的笑容更盛,齐遇用困惑的表情询问自己突然被叫来的原因,爸爸高兴地说,你奶奶要给你压岁钱。他这话刚说完,旁边奶奶就立马从口袋里摸出几张票子,目测是大团结,伸手递过来。
这真是出乎齐遇的意料,她一时有点不知所措,都忘了去接。爸爸见她发愣,就提醒她赶快拿着。齐遇这才上前感激地接过那票子,向奶奶道了谢,然后小鸟一样地离开。来到僻静处,她张手好好看了一下,两张大团结,嘿,又发了笔小财,成年呆在一起也不好,给压岁钱就不会给得这么大方,看,这一向对自己抠门的奶奶这次也豪起来了,再想想前几天在姥姥家收到的款子,真是几年不回家,回家吃几年。
晚上,临睡前,妈妈过来帮她整理床铺,齐遇一见妈妈的表情,总觉得她好像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果然,妈妈开口问她,“你奶奶今天给你压岁钱了吗?”齐遇有点纳闷,不知妈妈怎么知道的,便答,给了,妈妈又问给了多少,齐遇把钱数一说,妈妈脸上的笑容却凝固消失了,表情变得严肃,还带了些愤怒,齐遇忙问怎么回事,妈妈却说没什么,让她好好睡觉。
隔天,齐遇和表妹一起玩,躲在表妹家的小北屋里,那屋子是表妹的卧室,桌上摆着供奉鬼神祖宗的供品,都是整鸡整鸭整鱼之类,柜子上还放了烟酒。两人玩了会儿牌,都是很简单的玩法,火车头,小毛驴之类,玩着玩着,齐遇的眼光落到了烟酒上,好奇心起,非常想来根烟抽抽,那些大人整天喷云吐雾的,看起来一副享受的模样,还经常说什么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想来抽烟定是项有趣的事,而且想起每次靠近爸爸时都会闻到一股浓重的烟味,那烟味,对齐遇来说倒是好闻的,至少,她并不觉得难闻,和烟味一样,她觉得汽油味也怪好闻的,于是按捺不住,便跟表妹提议抽烟玩。
表妹立马表示赞同,两人便兴奋地爬起从柜子上摸了两根烟来,又从火柴盒里取了火柴,学着大人的样子,把烟叼在嘴里,左手抓着火柴盒,右手捏着火柴棍,照着那盒的侧边轻轻划下去,因为怕火烫着,没出意外,第一下竟然没着,只冒了点烟,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又换了一根,手一使劲,猛地划过去,嗤一声,火光燃起,赶紧把火朝烟头递去,奇怪,火都灭了,烟也没点着。这下,齐遇不解了,那些大人不都是这样点烟的吗?怎么他们一点就着,自己却不行呢?琢磨了一下,齐遇决定一试,在点的同时吸气,看情况如何,嘿,猜得挺准,这么点,成功了,烟着了。齐遇吸了一口,没来得及吐,咽了一点,马上咳嗽起来,感觉喉咙有点干,又吸了几口,觉得也没什么好玩,兴趣大减,便捻灭了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