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妾(双重生)——三白天
时间:2022-08-20 06:22:04

  薛七声捋了胡须,将车厢里那个长长的匣子捧出来,叹了口气。
  途经山崖,他便郑重其事地捧起那匣子,掀开车帘,将匣子朝那黑深的山崖下抛了出去。
  “便是叫豺狼虎豹吞食,待万物流转变迁,你还能转世投胎,在来世间。若是就此落入那些达官贵胄之手,被世世代代赏玩,才是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今日他若不来,这可怜的无名女人怕也不必死得如此凄惨。薛七声压下心中的愧疚与愤慨,停顿半晌,看向怀中厚厚的银票,神情坚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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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西南遥(二)
  “爷, 该穿衣了。”
  殷俶今儿称病没有上朝,他也确实身子不甚爽利。除夕一夜风雪,邪寒入骨, 他回来就发了热,昏昏沉沉几日, 直到今天才堪堪拾起精神。
  他坐在塌边,任由黑发披散在肩头,神情有些许茫然和恍惚。半晌后, 他启唇似是要询问什么,却又很快地闭上嘴,抿直了唇角。
  柏柊将人扶起来,一边为他披上外衫, 一边状似不经意般言道:“爷昏沉这几日,令侍就缓了出宫的行程, 日日在塌边、不眠不休地照看。昨儿夜里您退了热,令侍便回屋拾掇行囊。现下, 大概是要走到宫门口。”
  殷俶慢慢坐在镜前, 不知为何,周身都有些许的乏力。他只以为是病过一场的缘故, 也不甚在意, 只是意兴阑珊地用指尖、一笔一画地描摹着手下木制的纹路。半晌,他施施然道:“可派人去送了。”
  “三思领着一队侍卫去送了。”
  “嗯。”
  殷俶敛眉,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不必再问了。
  然而下一刻,“可有照吩咐给她多些银子傍身?宫外暂时落脚的房契是否给了她?她出宫后到新居的街上也要事先雇辆马车。女子孤身在外,难保不会被有心人盯上, 还要叫三思留些人为她看家护院……”
  他指尖一下一下地叩着案面, 双眉紧蹙, 看上去似乎很是不舒服,却仍旧一桩一桩、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
  柏柊抖抖袖子,那里正躺着一张房契。
  他没胆子告诉殷俶,那位官令侍没有寻住处,而是以未婚妻的身份直接住进了高年小大人名下的一套私宅里。
  这位令侍也是,如此不顾身份、慌慌张张地便与那高大人纠缠在一起,好似在急于斩断什么联系。不过这样出格的举动,倒也与那女子的雷厉风行相衬。
  只是他仍旧忧心着,心头总是有隐隐的不安,却辨不清原因,柏柊重重叹了口气。
  “我昨儿夜里退烧后,给宫外递了信,可有消息传回来。”
  “爷,宫外答复一切顺遂,叫您不必忧心。那回信咱家也给您瞧了,您当时正迷糊着,官令侍就做主将那回信用炭火烧了。”
  殷俶闻言,难得匆忙地理好衣冠,就要起身出门。
  柏柊急急跟在身后,“爷,您病还未好全,这是去作什么。”
  殷俶没有回应,只是自顾自地朝宫门方向走去。
  原本的谋划是年后便将二王并立的消息放出,扰动朝局。只是他却在年后头日病倒,计划自然被搁置下来。昨晚那封信就是递出宫去,叫高家父子动手的。
  高韦秉性忠直,高年亦有谋断,他将事情吩咐给这二人,还是颇为放心。纵然仍有疑虑,但他们绝不会违逆自己的意思。
  今日本不必急匆匆来确认的。
  他一言不发地走到内宫边缘,登上高处,从此处恰好可以遥遥地望见宫门处的场景。
  那里正站了一身着月牙素色裙的纤瘦女子,她此刻微侧过脸,在与身旁的侍卫讲话。殷俶的眼神掠过她,朝外面潦草一望。
  宫门外,有一片浩浩荡荡的绛红色、持着笏板,朝禁宫逼近。
  “陛下,李阁老求见。”
  “方才散朝,怎么又要见。”
  西南之事已经在朝堂上落定,杨琦被杀、溧阳税监署被烧,暴民俱被总督李经延派兵斩杀。睿宗眼里闪过几分烦躁,等了几息,这才沉声开口:“宣。”
  “陛下”,陈海揩着汗涔涔的鬓角,“还请您移步宫外。李阁老,怕是不进来了。”
  当睿宗从殿内踏出时,所有大臣都齐齐跪下,绛红色的官服折射着日光,晃得人眼晕。按照大历制度,绛红官服为四品以上、二品以下的官员。二品及以上的官员要着绛紫色。
  睿宗草草扫了一眼,几位二品大员也赫然在列,几乎所有能登上朝堂的文官武将,都身着官服,跪在自己暂居办公的宫殿外。
  这样大的阵仗,睿宗瞥向李习。李习见状,从容不迫走出,“陛下,下臣虽未天子之臣,同时亦是大历子民。国本之争动摇我大历根基,断不可再起波澜。”
  又一人走出:“嫡长当立,大历容不下两个并封的王爷,还望陛下三思。”
  “陛下……”
  *
  官白纻以袖遮面,将脸转过去。殷俶按住她的肩膀,垂眼,神情温软。尤其是瞧见她的泪,那视线便愈发得柔和起来。
  “我不懂”,她又气又急,忘了尊卑,“你明知将陛下逼得过紧,他必会送你去西南。”
  “鸦娘,所谓重来一场,今生诸般事,有几桩是在你意料之中。”
  官白纻止住泪,闻言怔然。
  “你凭什么觉得,这一世,爷便会赢”,殷俶难得露出几分自嘲的笑意,“你将西南视为虎穴龙潭,孰不知在爷眼中,那是此世唯一的先机。爷宁肯去闯一闯那险境,也绝不会再令你我二人沦落到未知的困局中。”
  唯一的先机,你原是这般看的。官白纻遮掩住唇角的笑意,慢慢地回过神来,三思紧张的神情映入眼帘。
  他们二人就这么看着宫门打开,官员鱼贯而入。
  “他们这是去——”
  官白纻用眼神止住三思的后语,她捏着袖角,眉眼间是遮不住的傲意,“不过是些垫脚石罢了,不值得细瞧。你快些回宫侯旨,不必再送。”
  三思躬身,向官白纻规规矩矩地施礼。他本不用行这样的大礼,只是从心底里佩服她,便要在行动上多几分格外的尊重。
  官白纻见他的举动,眼神微闪,在对方离开前,忽而按住他的肩膀。
  三思转过来,就听见她讲:“三思者,谋其始,思其中,虑其终[论语义疏]。若遇不决事,要记得反复思虑此语,再做决断。”
  言罢,她转身朝宫门外走去。与来时截然不同的心境,她却觉得心间畅快,好似放下千钧重担。
  只是还想要回头再瞧瞧,心底里仍有些许荒唐念头:若是他不舍来送……
  “官姑娘!”
  眼前停了一辆马车,高年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他今日穿了件绛红的官服,却并没有入宫,反而驾车来此处候她。
  他在同僚眼里本是个不羁的公子哥,靠着祖上的荫蔽混了个五品御史,游离于各党派之外,是个消散闲人,自然不会有人在意他的去留。
  “上来罢”,他朝她伸出手,将人拉了上去。
  官白纻眼依旧瞧着宫门,却苦于那马车小小的窗口,再看不见更多里面的景象。高年任她看够了,直到那宫门口消失在二人视线内,才慢吞吞地放下车帘。
  “我们现下是——”
  “我们现下要去城外。”
  高年将脸转过去,不让她瞥见自己的神情,“咱们去城外瞧一眼。”
  每每遇着高年,官白纻总是茫然又无力。知道他在卖关子,她也没什么心情同他周旋,索性闭眼靠上身后的马车壁。
  不知过了多久,有风声传入。官白纻睁眼,掀帘下车,眼前是京都城外的景色。她在原处站了许久,转头正欲询问高年,却陡然愣住了神色。
  顺着脚下的官道往远去看,有一队马车,在马车后跟着骑马的一众随行者。在随行之人的最后,有个年轻的背影、白帽青衫,驾着匹枣红的马,正逐渐远去。
  或许是心有灵犀,那人忽然转过头来,一眼就看见了白衣飘然的官白纻。
  他神情里的欢喜实在是过于明显,明显到即使隔了这么远,官白纻还是能觉察到他的喜悦。
  是官烨。
  这是要随陈宝儿去西南了,这般行事,倒像是自己依依不舍,特地前来送别。
 
 
第58章 西南遥(三)
  怎么会这么巧地遇上官烨, 官白纻心中生疑。
  她回身,高年正从马车里跳下来,脸上是轻松又欢喜的神情。
  他伸手拽过官白纻的袖子, 牵着她依循京郊的一条小道,慢慢地往前走。
  官白纻念及自己要与这人成亲, 忍了抽回袖子的冲动。
  “不知从何时起,小玉对这京郊总有几分难言的情愫。”
  什么风马牛不相及的胡话,官白纻心里啐一口, 面上依旧温温和和地应和着。
  “官姑娘想必是又在心里骂我了。”
  “高大人多虑。”
  高年弯眸笑了一下,却不再较真,反而又收了收手心,将官白纻的衣袖攥得更紧。
  “小玉后来每每出城, 从这京郊回望京都,总是悲郁满怀、难以纾解, 仿佛那京都里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人,叫小玉牵肠挂肚。然而不知为何, 小玉却总觉得一旦离京, 便是那永别,不会有活着回来的余地, 于是那悲愤之情又更为摧心折腑、肝肠寸断。”
  “然这回带着官姑娘来, 这些忧愤悲郁却全然消解。小玉只想拉着姑娘,乘马车就此远游, 逍遥山林,永远不再回这京都城来。”
  “如此可见”,他停下脚步, 俯身看向官白纻, 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狐狸:“姑娘便是小玉在京都里牵肠挂肚之人, 所以只要官姑娘在身侧,那京都在小玉心中,便消了分量、失了颜色。”
  原来是等在这儿,官白纻的面颊腾得红了,耳根泛起火烧般的热意。她连忙把头垂下,抬手登时抽回还攥在高年手中的衣袖,反身就是往回走。临走前,还不忘恨恨看他一眼。
  高年乐颠颠地跟在后面,仍旧喋喋不休。马蹄踏起烟尘,遮住了二人身影。官烨凝视良久,驱马跟上前行的队列。
  *
  “今儿众臣的请愿被陛下挡了回去,只是不知这明日还会不会来。”
  殷俶半眯着眼,躺在廊下的榻上,屋檐上有滴下来的露水,平添几分凉爽。
  “陛下的心思深沉,就算已经动心起念,但绝不会立刻下旨。虎毒尚不食子,他若即刻将殿下发往西南,难免落人口实。”
  “也不知这些朝臣是真的想推殿下上位,还是想把他架到火上烤。这么来回折腾,陛下就算没有不喜殿下,也该生出烦厌和疑心了。”
  “高大人,朝臣不过是为一礼字,自认为恪守君臣本分,劝诫天子。陛下亦不过是不愿在这礼上退让,偏要与众臣作对。谁会在意殿下是什么样的处境,天子尚且不在意,朝臣更不会在意。不过爷这些年,也早已习惯,怕也不会过于在意。”
  殷俶看完,将纸页缓慢地揉进掌心,五指合拢,一遍遍收紧。半晌后,他抬起另一只手,用宽大的袖袍遮住面上的神情,“只有这些?”
  三思跪在地上,低声回应:“王大人差锦衣卫送回的所有密报,便是这些。”
  “做得不错,让他继续布置人手,但不要被高家父子觉察。”
  三思低声应是,然后就退了出去。
  他出门,转头就撞上了送茶进来的柏柊。柏柊有奇力,非但没有被推倒,反而把三思撞了个踉跄。
  “哎呦,你这人走路怎么都不看路。”
  “看来三思公子这差事办得不错,眼睛都美到头顶去了,才瞧不见咱家在身后。”
  柏柊冷嘲道。
  三思没有如往常般立刻回怼,反而捂上脸,神情里露出些许沮丧。
  他将柏柊拽到墙角,低声道:“我实在是想不明白爷的心思。”
  “他借着王大人的势力,监视旁人的宅子便算了,怎么连自己的心腹都要牢牢看管着,甚至比那李阁老的宅子都看管得严苛几分。日日都要锦衣卫送信回来,将高府每日进出的什么人、什么话,事无巨细都要看上一遍。”
  “那日知道官令侍搬去高府附近的私宅,他大发雷霆,我瞧着那椅子的黄梨木扶手都要给捏碎了。爷登时叫我去寻高大人,在那私宅外亦派了人日夜监视值守。那官令侍,虽然入宫时间不长,可她对爷的忠心我三思都看在眼里。”
  “对她都尚且如此,你说,在爷心里,到底有没有什么可信的人?咱们这些人,恨不得把心肝都掏给他,难不成还换不回一点信任?”
  柏柊冷觑他一眼:“怎么,你生了反心?”
  “你说什么胡话!我自小跟在爷身边,这条命都是给他的,就是为他死,我眼都不会眨一下”,不过是有些许伤心罢了。
  “你有什么好伤心的”,柏柊笑了一下,看穿他的心思。
  “你难不成日后不会成亲生子、成家立业?到时候有了媳妇孩子,你还能把爷摆在什么位置。他为什么不信,我们这些在宫里长大的人都该知道,有道是世间人最多情,因而这人心最易变。”
  “你是至情至义之人,今儿能因情分为爷赴汤蹈火,明日就能为了家人安慰将刀剑插入爷的心肺。”
  “为什么历来那么多帝王都亲近我们这些阉人,不过是看在我们此生都无根无萍、漂泊如蒿草,只能依附在帝王旁生活。离了天子,我们就是一群被踩在泥里的贱畜、可任人欺凌。正因此,我们最难背叛、也只能忠心。你若也想被爷看重,不妨去净房阉了自个儿。”
  “你这——难不成就没人能得到爷的真正爱重和信任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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