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放学之后他带着一群人围堵我,我绕小道走,趁着放学人流量大,几个拐弯就把他们甩开。
可是我跑进了一个死胡同里,他们看着我受阻,反而慢了下来,一个个像盯着猎物似的,势在必得。
就在我以为一场大难降临的时候,一辆车堵在了胡同口,堵住了那群人找我麻烦的唯一通道。
三方僵持不下,我干脆蹲在胡同里面,我能听见那群人对那辆车的叫骂声由高到低,像是被震住了,不知道车子里的人是谁,但他很稳,连带着我也很有底气。
我蹲到腿麻,那辆车开走,那群人早已不见踪影,这个点了,他们蹲我的决心还不至于这么强烈。
我忍着腿的酸痛往前走,那辆车驶入了左侧,而我始终没能看清他的脸。
第二天,办公室一片沉寂,直到班主任理清了这次打架的原因,才把责罚降下来。
我要写五千字检讨并负责那个男生的医药费,那个男生则必须保证不能对我动粗,否则责罚更重。
后来这件事因为那个女生找到了那枚戒指而不了了之,可是我妈把我关在家里骂了两天,我始终记得她那歇斯底里的样子。
她喊:“你怎么总是给我惹事!你到底要干什么!”
其实我的要求并不高。
在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里,让我肆无忌惮地活着。
第12章 沈叙
周屿焕不在家,他妈让我进去坐,我有些拘谨,这还是第一次跟他妈面对面坐着。
她给我拿了点吃的,跟我说:“先吃点垫垫肚子,晚上出去吃。”
“好。”
“有什么喜欢的餐厅吗?”
“阿姨,我都行。”
“如果有想吃的跟我说。”她的目光在我的嘴角停留了几秒钟,“这几天跟屿焕见面了吗?”
“还没呢,他很忙。”
“嗯,他最近也很少回来,回头我说说他,怎么也得找时间跟你聚聚。”
这话乍一听没有破绽,我心里温暖的同时道了谢,替周屿焕找了几个忙的借口。阳光渐渐偏移,砸中了我斜上方的吊灯,有些刺眼,我突然回过神来,想到了我嘴角的伤。
想到了他妈在我嘴角停留的那几秒,再折回去把刚才的话捋一遍,顿时心里发慌。
她根本不是关心我,而是看出了这个伤是咬出来的,且不是她儿子咬出来的。
面对周屿焕我可以撒撒娇把这个问题搪塞过去,可面对他妈,这招不行。他妈是个眼睛多毒的人,说不定这几秒的时间已经把这伤口的来龙去脉猜测得差不多了,可却还能面不改色地套我话。
我深呼一口气,装作不小心咧了下嘴,然后捂着脸。动静不小,他妈听见了,朝我瞥一眼,我恰好因为注视着她的举动而没及时收回眼神。
这一下,更加欲盖弥彰。
我强忍着不要乱了阵脚,终于等来她的问话:“怎么了?”
“昨天吃东西太急,不小心咬到了。”
“当心点。”
“好,谢谢阿姨。”
不知道骗过她没有,反正暂时骗过了我自己,因为我实在不敢细想下去。
好在这时次卧的门开了,周屿焕的外婆走了出来,手里拿着零钱包,看样子要出门。
他妈不着痕迹地把刚才的尴尬气氛缓和过去,看向门口,“妈,你还出门啊,晚上出去吃。”
“出去吃什么,我可吃不惯,我去菜场买菜。”
“好不容易来一回,哪能让您下厨啊。”
“少来,我过不惯你们那富裕生活,我就爱自己动手,今晚包饺子。”她捏着自己的小钱包,转过头问,“你家有没有擀面杖。”
“冰箱里有买来的饺子皮。”
“买的哪有自己擀的软。”
“我们家没有擀面杖。”
“那你还叫我过来吃饭。”
“你来之前也没说要吃饺子啊。”
“今天就吃饺子了,爱吃不吃。”
他家这个老太太脾气古怪,不易亲近,我跟她吃过几次饭,没见她给过谁笑脸。
现在连他妈都败下阵来,真不知道谁能入她的眼。
他外婆把零钱包揣兜里,换完鞋,又问:“你这离菜场远不远。”
“有点距离。”
“什么破地方,还不如我那老小区。”
“我开车送您。”
“我晕车。”
话讲到这份上,我意识到我该出点声,给他外婆一点好印象也好,让他妈把我嘴角的伤遗忘也好,总之我很快站了起来,“阿婆,我知道菜场在哪儿,我陪您去吧。”
他外婆瞥了他妈一眼,“还不如个小姑娘。”
我窃喜,总算拉近了跟他外婆的距离。
从小区走到菜场,用了二十五分钟,我很少纯走这么久的路,而且中间不停歇,我已经预感到回程拎着满手的菜,是多么艰难了。
于是在他外婆挑菜的时候,我给周屿焕发了信息,我说我正在陪他外婆买菜,但是外婆不喜欢坐车,我们走路过来的。
他很懂我的潜台词,说等会儿过来接。
我笑着把手机揣兜里,回头看见他外婆拿了一把菜跟老板讲价。在我的认知里,我几乎没踏进过菜场,更不能拉下脸让老板把数字降一降,讲价声还在持续,我的目光往远处拉,那一刻,我很清楚自己在划清界限。
可是他外婆突然拉住我的手,在讲完价之后,那个老板朝我们看,不知道是不是我过度解读了那个眼神,我总觉得他带着嘲笑,于是我把手缩了回来。
他外婆并没在意,猪肉铺不断增加的排队人数倒更能吸引她,她让我在一旁等,过去买肉。包饺子的东西买齐了,我才知道是荠菜鲜肉馅儿的。
我不爱吃荠菜。
出菜场的时候,周屿焕来了,他先帮外婆把菜拎过去,然后看我,问我好点了没有。我说好多了。
我特意把嘴角的伤露在他眼前,我希望他下一句赶紧问这是怎么回事,我就可以自然地把这个伤口解释出来。即使谎话只能让人相信八分,但有八分就够了,时间的流逝会把另外两分补全,只要我解释了,只要他听了。
可是他没问。
从见面到分别,他连提都没提。
到了车子旁,我才发现宗闲也在,她坐在副驾驶,我打开门的时候,阳光刺到了她的眼,她不耐烦地扯下耳机,皱眉看我。
脾气像是要在下一秒发作,可周屿焕敲了敲她这边的车窗,敲完就把菜放进后备箱,没有停留,宗闲蔫了。她的脾气臭成那样,但她不敢在周屿焕面前撒野。
我还在副驾旁等,她白了我一眼,腿着地,出来的时候擦了下我的肩膀。我刚要坐进去,她突然扯着我的衣袖,把我拽出来,“阿婆您来了,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陪您来买菜啊,我超会讲价的。”
边说边把我往外拽,把他外婆扶到副驾旁,“您坐,后面晕。”
“我买菜能找到你人影啊。”他外婆佯装生气地数落她,“今晚吃饺子,荠菜鲜肉,爱不爱?”
“超级爱!”
宗闲比我会做人多了。
我没办法坐副驾驶,我只能跟她坐后排。
她把耳机扯了,“阿婆,您在这住几天啊,我陪您。”
“没几天,还是我那老房子住得舒服。”
“没事儿,您住几天我就住几天。”
“是陪我还是陪游戏?”
“我不会玩游戏。”
他外婆笑了几声,“你要是真想陪我,改天到我那老房子里,陪我住一星期都行。”
周屿焕接:“行,到时候我来送。”
他外婆笑得更大声,宗闲气愤地瞪了他一眼,又跟他外婆聊起了其它话题。
其乐融融,我插不上嘴了。
目光在后视镜里跟周屿焕对视了一下,他看出我的失落,叫我的名字,“你还有什么想吃的,我去买。”
在车上其他两人还在聊天的情况下,他明目张胆地提到我,问及我的需求,提升我的存在感。
果然,另一边的话题结束了,她们终于看向我,他外婆目光和善,像是无声应了周屿焕的那个问句,宗闲眼里仍然带着不耐,冲我喊:“你到底要吃什么啊,别耽误时间。”
遇到红灯,刹车踩得刻意,宗闲冲我喊完就往前栽了一下。周屿焕没出声,可这就是他给出的警告。
宗闲感觉出来了,虽没对我态度恶劣,但默默地又冲我翻了个白眼。
其实我什么都不想吃,而这种时候仿佛说什么都不要才会取得另外两位的好感,但我存心想让她们知道我在周屿焕心中是什么位置,就说:“我想吃小蛋糕。”
这一片最近的甜品店也在三个红绿灯之后,而且方向与他家相反,如果真要满足我,必须绕路。
宗闲已经懒得翻我白眼了,他外婆保持沉默,他在下一个路口转了弯。
在这场对峙中,我赢了。
回程的路上,我心满意足地吃着小蛋糕,享受着他带给我的安全感。这种充盈的感觉伴随了我很久,以至于我忘了回头看看,他在给了我想要的一切时,我所提供的需求是否能与他配备。
因为他不是那种只需要爱情的男生。
.
到了他家,他把菜拎到厨房,又出去接了电话。宗闲把手机往沙发上一扔,问他外婆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他外婆笑着让她去休息,说什么都不用帮。
当大家都在为晚饭做准备时,我把蛋糕盒扔在垃圾桶,他妈路过的时候朝标签看了一眼,看出那家店在什么位置,以及我们需要怎么走才能买到它。
她又看了眼时间,把冰箱里买来的饺子皮拿出来,他外婆自然地接过那沓饺子皮,谁都没提擀饺皮的事。
即使在出发之前她们还因是买是擀起了争执。
这种默不作声的动静下,我深刻体会到他家这两个女性的厉害,同时也意识到,没有周屿焕在场,我好像无法在他家立足。
为了给她们留下一点好印象,我去洗了手,跟她们一起包饺子。宗闲也在,包了几个歪歪倒倒,他外婆拍了一下她的手,让她别帮倒忙。
我也不会,努力学着包,可是一个饺皮掉了下来,砸中了一摊面粉,扑到了我的衣服上。我的脸拉得很快,即使我反应过来后立马换了个脸色,但是抬起头时还是看见他外婆刚撇过去的脸。
他妈说:“去歇着吧,不用帮忙。”
周屿焕终于来了,我看向他,他冲我招手,“去洗一下。”
我顺理成章地放下饺皮。
后来,在她们包饺子的过程中,我跟他在他的卧室里,他的狗不知从哪窜了出来,咬着他放在角落的飞盘,大摇大摆地从我面前走过。
我不喜欢它,它也不喜欢我。
我不喜欢它的原因是我觉得狗毛很脏,它不喜欢我的原因可能是因为我曾经多次跟周屿焕提议把它送走。
有几次被它听见了。
狗很聪明的。
此时它咬着飞盘在门口停,仿佛看出了我眼里的厌恶,故意折回来,用尾巴蹭了蹭我的小腿。
我感觉狗毛粘在了上面,腿甩了一下,踢到它的前肢,它冲我“呜”了几声,仿佛我的回击成了它宣战的开始。但最后它没继续,在周屿焕的眼神下,不情不愿地往外走。
我不停地擦着小腿,“周屿焕,它会跟着我们吗?我是说以后。”
他给我拿了张湿纸巾,擦我的小腿,没回答这个问题,我急了,“如果以后你执意带着它,那我们就分手吧。”
我承认我冲动了,这话在冒出来之前我就有考量过,但我还是说了,我喜欢看他为我犹豫,尤其是在需要衡量的事情上,他最终总会选择我。
我喜欢他为我让步的样子。
可是,他把我的小腿擦干净,把湿纸巾扔进垃圾桶,背对着我,“它会跟着我。”
当一个人总是为你牺牲,你是很难调整状态的,你会强取豪夺,会步步紧逼,会在每一次他没有百分百偏向你时而把他全盘否定。
“所以你是要为了它跟我分......”
他回头,把我最后一个字挡回去,“别把分手挂在嘴边,那是我们崩裂的结局,不是你威胁我的筹码。”
喜欢我,却不没底线地纵容我。
因为他不是那种只需要爱情的男生。
我讨厌这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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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饭的时候,我拨着碗里的饺子,里面有荠菜,我怎么都无法咽下去。周屿焕看出来了,让我不喜欢就别碰,晚点饿了出去吃。
桌上没人吱声,我庆幸周屿焕给我解了围,也不敢抬头打量桌上的氛围。
宗闲这次倒是做了好事,她指着一旁的盒子问:“阿婆,怎么包了这么多饺子。”
“那些等下放冰箱,我要带走的。”
“您一个人吃得完这么多啊。”
“不是我一个,还要给对门。”
“对门谁啊。”
“两个烦人精。”
宗闲显然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吃完戴着耳机开启了游戏。倒是他妈接过话茬:“妈,好歹是多年的邻居。”
“多年的邻居也没什么好谈的,那老头子成天敲错门,老太太埋怨我去她家蹭饭,本来有个外孙女在还热闹点,现在那孩子跟她妈去哈尔滨了,我都懒得去她家蹭饭了。”
“老爷子病情稳定点了吗?”
“老年痴呆永远不会好的。”
他妈吃完最后一个饺子,突然问:“那个外孙女叫什么来着?”
结合“哈尔滨”和“老年痴呆”这两个信息,我回答:“是温锁吗?”
他外婆反应了几秒,点头,“哦,是她,我都叫她小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