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海寄出的三封信——陈本
时间:2022-08-26 06:37:42

  我捂住脖子上的伤口,血把我的掌心浸湿。
  “你非要掺和一脚,他们两个明年就要订婚了你知道吗,现在倒好,那么一顶帽子往你头上扣,你让我这生意怎么做?”
  余音很重,我的耳膜发鼓。她通常发这么大的脾气原因并不单一,不是公司出了问题,就是跟我爸的财产分割闹了矛盾。
  她把气都撒在我身上,冲着我歇斯底里地吼了一会儿,啪地关上了门。客厅很乱,我把陶瓷碎渣扫起来,到卧室,检查了一下伤口。
  很长的一条,我随便用纸擦了擦,等血不流的时候,我换了件睡衣,拿起数学书开始钻下一题。
  用了几个解法没算出来,给周屿焕发了消息,问他睡了没,他说没,我拍照把题目发给他,他给我打了视频。
  接通的时候,我重新拿了一个草稿本,又给笔换了笔芯,让他讲题,他没吱声。
  我看着屏幕,他好像在外面,那头有点吵,他朋友拍了下他肩膀,问他夜宵吃什么。他回不吃,又问我怎么了。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我穿的是圆领睡衣,我妈用柳条打的那一下,清楚地印在我的脖子上。
  我说没事,把镜头调转,屏幕上出现了那道题,“要加辅助线吗?”
  他看了一会儿,“不用,你在家?”
  “嗯。”
  “那等会儿说。”
  他把视频挂了,我以为他那边忙,但半个小时后他让我开门,我问他:“哪儿的门?”
  “小区楼下。”
  “别摁门铃,我妈在家。”
  “知道。”
  我去楼下给他解了门禁,他手里拎着一袋药,递给我,“会擦吗?”
  “不太会。”
  “那上去还是出去。”
  他的车在外面,我妈在上面,我选择出去。
  我只披了一件开衫,外面的风很冷,上了他的车我就把暖气开到最大,他把药拿了出来,让我抬头。
  我抬了。
  他捏着棉球,皱眉,“再抬。”
  我又往上抬了一点点,他拿着棉球左右不满意,干脆自己上手,拇指扣住我的下巴,另外四指压在我的脖子上。他的拇指慢慢往上挑,我的下巴不由得往上,脖子处的伤口拉长着,碘伏往下流。
  我怕滴到衣服上,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拇指用力,不满地“啧”了一声,然后掌根压住我的脖子。
  这只是为了更好地固定伤口的位置,起先我们俩都没反应过来这个姿势是怎样的,直到碘伏沾到最深的那处伤口,我疼得抓着他的手腕。
  他手腕的骨头磕着我的掌心,我后背抵住车门,能闻到他指尖的烟草味。他换了个棉球,沾了药粉,我让他轻点,疼。
  他的动作停了一下,脖子上的胀痛感消退了些,我才体会到这句话以及这个姿势的暧昧,关键是妈的,我还咽口水了。
  口水下咽的动作划过他的掌心,两秒,他回过神,“你就这么跟你妈过?”
  “我爸也不要我。”
  “去你外婆那里。”
  “外婆要照顾外公,而且养我要花很多钱。”
  他把药粉上完,漫不经心地问:“多少钱?”
  “很多很多。”
  “这么难养的。”
  “所以我妈时不时就会生气,她很爱钱。”
  “我妈也爱钱,但她不会生气。”他把废弃垃圾扔袋子里,问我,“还有哪里?”
  我把脚伸了出来,他说:“你妈打你这儿?”
  “不是,我剪脚指甲剪破了。”
  我没打算让他帮这个忙,伸手要他手里的棉球,他抽出一根,沾了碘伏,擦在伤口上,然后在上面贴了张创可贴。
  再然后,他在我掌心放了一个盲盒,里面是一个戴鹿角的圣诞老人。
 
 
第20章 沈叙
  圣诞节那天,我跟姜敏约好了,去两条街外的咖啡馆抽圣诞盲盒。我在那里等了很久,她说堵车最起码一个小时后才能到,我觉得里面太闷,就准备去外面走走。
  然后就在门口看见了他们。
  我看了眼温锁头发的颜色和长度,跟我在周屿焕车上发现的那根一模一样。
  我本想横在他们中间,让周屿焕给我一个说法,可他带着温锁走进去了。我在门外撑了十分钟,最终熬不过,去路口等姜敏。
  见面的时候,姜敏见我状态不好,问我怎么了,我说我跟周屿焕的感情出现了问题。她十分惊讶,“怎么回事,是吵架了?”
  “不是,分手。”
  “啊?”她提高了声音,“这么严重,到底怎么回事?”
  “两个谈得好好的人突然分手,能是怎么回事。”
  “生意问题?家长阻拦?”她眼睛突然睁得很大,“第三者插足?”
  我没给出任何回应,但我知道我的沉默会把她往哪个方向引,她连问了两遍“真的假的”,我让她别问了。
  她显然已经认定了,连忙在群里发了一大串,这个消息很快发酵起来,大家都在问那个第三者是谁,姜敏说抓住她会给对方点颜色看看。
  我又跟她回到了那家咖啡店,他们在抽盲盒,我们排在他们后面,姜敏小声问我:“她就是那个小三?”
  门开门合,周围并不安静,但周屿焕还是听见了。他回头看我一眼,我胳膊肘碰了姜敏一下,示意她别出声。
  姜敏看不懂局势,有些气愤,“那你去找她算账啊!”
  我埋怨死姜敏了。周屿焕已经朝我看,他那眼神,完全把这前因后果推断出来了,下巴朝一旁抬了抬,我跟在他身后。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他看着姜敏,“她是你朋友?”
  这样的局面,只要我跟姜敏沾了关系,即使他不知道我是主谋,那我也间接成了帮凶。
  所以我回:“不熟的。”
  没几秒手机响了起来,我一开始没理,可是响声越来越密集,我忍不住看了一眼。姜敏往群里发了一张照片,配文:【插足者真面目!】
  赵栗艾特了我:【她就是你说的那个人啊?】
  消息噼里啪啦地响,我的手都被震麻了,这一句句抨击的话,我看了都觉得有些过,我想让他们别说了,但手指刚碰到键盘,一道微弱的呼吸就从我头顶上方扑下来。
  我的呼吸一下子被堵,迅速按锁屏,但他的表情显然是已经看到了,“他们是你朋友?”
  他换了一种语气,很硬,让我不得不考虑要是这件事再发酵下去,他会不会用我们分手的真相取代热度。
  “周屿焕,你别对我这么凶,我没这么说,是他们乱猜的。”
  他没立即作出回应,而是朝手机屏幕上轻飘飘地一瞥,页面上停留的话,让我脱不了干系。
  “姜敏她喜欢乱猜,我跟她说清楚。”我点进群,发现照片被撤回了。
  我顿了几秒,把手机给他看,“你看,我让姜敏撤回了。”
  他这时才有了跟我说话的兴趣,“你把尾收清爽一点,让她干干净净地跨个年。”
  我无法再保持情绪的平衡,“你这么关心她干什么,你跟她什么关系!”
  “你跟焦穆什么关系?”
  他真行。
  他这时候拿这话来堵我。
  我一个字发不出来。他已经往回走,我跟了上去,看见温锁手里扣着姜敏的手机,姜敏在她面前不耐烦地说些什么,说到她火,pia地一下把手机摁在姜敏肩膀,“真厉害。”
  她说。
  周屿焕的步子停在三米以外,我也紧跟着止步。
  “你们这个群,你们这帮朋友。”
  手机又响,屏幕已经被一圈“为什么撤回”盖住,赵栗又问:【沈叙现在什么情况?】
  姜敏的手机同样有反应,温锁扫了屏幕一眼,侧头,那股子找姜敏算账的劲儿消了,把矛头对准我,眼底藏着的不爽与报复,我看得一清二楚。
  她从小就是这样的人,住院那会儿明目张胆地反驳,洗手间里跟宗闲的对峙,无一不表明她就是个带刺儿的人。对我的态度,也仅仅是因为周屿焕的关系,礼貌地叫我一声嫂子。
  现在这层关系没了,她的獠牙又露了出来,可是她在周屿焕面前装什么装!
  我走神的时候,姜敏趁机把手机夺过去。
  他问她还要不要玩,她说想回家。
  她走了之后,他站在那里,抽了很久的盲盒。
  一个又一个,打开又放下,他身旁的台子上几乎摆满了,按钮的声音“啪嗒啪嗒”地响,我的眼眶很快模糊,因为我知道他在找什么。
  .
  当晚,我妈请了几个阿姨到我家,是之前家长圈的核心人物,我跟周家断了关系后,她想巩固一下第二阶梯的势力,抱团行动总比单枪匹马要简单得多。
  他们带了各自的孩子,其他人倒是挺客气,宗闲又一副别人欠她钱的样子,半躺在我家沙发上就玩起了游戏。
  大人们已经学会了无视她,有个阿姨拉着我到一旁聊天,说我长高了,越来越漂亮。我道了谢,她左右打量我,又朝我妈招手,“叙叙这么优秀,那个周家少爷怎么就突然退婚了,这种事对女孩子影响很不好的,他家也真是的,做事这么不周到。”
  我妈适当挤出几分委屈来,“谁说不是呢,眼看不到半年了,突然给我们家这样的打击,况且我们叙叙毕竟是女方,名声还是很重要的。”
  除了当事人之外,没人知道我跟周屿焕分手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他把一切骂名都包揽了过去,惹得家长圈里的人对他的好感直线下降。
  聚在这里的阿姨越来越多,他们纷纷讨伐着周屿焕,宗闲母亲朝这边看了一眼,我妈立即换了语气:“算了算了,都过去了。”
  “就是可惜啊,这两人多般配啊,除了你们叙叙,谁还能配得上周家。”
  夸耀的话还在耳边,可是别人看起来势均力敌的爱情,我得花多少功夫才能赶上,而且壳子还是虚的,一推就倒。
  为了继续扮演她们口中的角色,我全程跟进,替她们端茶倒水。等聚会进入休息阶段时,我回了房间,发现衣柜被动了,连忙跑出去,“妈,我那件大衣呢!”
  她在洗手间,责怪地看了我一眼,“这么大声音干什么,急急燥燥的。”
  “我那件大衣,在我衣柜里的那件。”
  她脸上有一种找了麻烦的神色,“宗闲感觉冷,我拿去给她穿了。”
  我迅速跑到沙发旁,没有宗闲的身影,我跑了几个地方,在阳台看见了她。她嚼着口香糖,坐在躺椅上,翘着二郎腿。
  我说我给你换件衣服。
  她侧头看了我一眼,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枚耳环,“没想到啊,贼喊捉贼呢。”
  我的冷汗一下冒了出来,我迅速盘点了利弊。
  这件事曝光可以让温锁有效地远离周屿焕,但我同样要承担很大的风险,我还没做好在家长圈里被抨击得体无完肤的准备。
  “不止我。”我说,“还有你哥,他知道这事,但他选择保我。”
  她一脸不信,“我哥会做这种事?”
  “那你去问。”我心一横,“你是不知道你哥当年多喜欢我,他舍不得我去道歉,他让我把耳环藏起来,但你敢问吗,他这样的人,你问了是想戳他脊梁骨,还是想看他跟我一起被骂!”
  我笃定宗闲不会去问,她对她哥比对她弟还要好。没一会儿她把耳环塞口袋里,把大衣还我,“晦气。”
  我俩走到外面的时候,大人们讨论起明晚的圣诞节怎么过,宗闲母亲看见了她,说:“明晚这里还有个聚会,一起来?”
  “明晚我要跟我哥过圣诞节。”
  “在哪儿?”
  “还能哪儿,老杜家呗。”
  家只是给父母的说辞,真正的地方她不会透露的。我向圈内人打听了一番,听说他们在酒吧包了一个场,里面人很多,朋友带朋友,大家都知道我跟周屿焕是什么关系,前女友这个身份在这种娱乐场所显得很敏感,我要跟其中一个朋友过来的时候,她曾隐晦地暗示我要问一下周屿焕的意见。
  得到的回答是:“他说随便。”
  我五味杂陈。
  里面很热,灯光不停地闪,他那帮二代朋友个顶个地会玩儿,他在这样的朋友圈里算是清流,女朋友至今只谈过一个,不搞暧昧不广撒网,失去之后我才发现,他拥有这么多的资源,完全可以不吊死在我这棵树上的。
  他站在主场中心,跟几个朋友说话,手里拿着一杯酒,其中一个朋友指着不远处的几个女生,跟他说了些什么。那种暗示连我一个女生都能看懂。
  我怕他答应。
  音乐发震,我揉了揉耳朵,准备往他走。这时左边突然传来一阵笑,宗闲那个疯子盘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色子,对着温锁下注。
  赌注是桌面上一排的酒。
  温锁朝周围看了一眼,没找到她想找的人,微微站了起来,在某一处聚焦,灯光暧昧,人声不停,她看着周屿焕,很明显的求救信号。
  他身旁的那个人还在不遗余力地“推销着”不远处的几个女生,他摇了头,把酒杯放在一旁,朝这儿走。
  我的心脏猛地被掐住。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在温锁身后停下,他的右手还夹着烟,压在她手上,扣着色子,宗闲的腿猛地往前蹭,“这不公平!”
  “她不能喝。”
  “她酒量超好。”
  “你玩不玩?”
  宗闲站了起来,一副不服但又想玩的样子,“玩,她输了你喝。”
  他把另一只手搭在台面上,“行。”
  接着他们交叠的手动了起来,我能听见在鼎沸的夜场里,色子的撞击声,他们混在一起的呼吸声,她问他能不能赢,他说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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