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给我一个承诺不行吗,承诺你永远不会喜欢她。”
门开了又合,有人到柜台点单,他把擦汤汁的纸扔进垃圾桶,点完单的那个人在找座位,从我后背擦着过,我往一旁挪,腿不小心碰到了桌子,小桌稳定性不高,汤汁又摇摇摆摆。
他把我扶起来,给我擦身上溅出来的汤汁,白色裙子沾了污渍很显眼,我一下没了游玩的心情。
我说我要回家。
他说好。
即使他一路体贴入微,但仍没给我那个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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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微妙的警惕感一直延续到九月底,听说他妈又办了一场聚会,我妈临走的时候心情不是很好,随口嘟囔了一句:“原来温锁她妈是找到了靠山才从哈尔滨回来的。”看我在听,继续说,“她们两个开始合伙做生意了,这股入股,还能分得清的?也就是周家没第二个儿子,否则这婚姻也得绑在一起。”
说完她自己都愣了,似乎察觉到其中的威胁,正色道:“你最近跟他怎么样?”
“挺好的。”
“那就行,保持住。”
她走了之后,我独自在房间呆了很久,我不敢跟我妈说我跟周屿焕的近况,她知道了一定会逼迫他的,我们的关系已经岌岌可危了,要是再来一个人对他使脸色,他估计更把这段恋情公事公办了。
我给他发信息,让他出来陪我,他让我过去,说家里有人。我跟他说不过来就看着办吧。
那天我特别焦躁,我一直没等到他的回音,我尝试了更过火的方法,我把最近要考的知识点全撕了,我说我不念了。
他回:【好。】
我的意识一直停留在他拉我往前的阶段,可我扶不上墙,从他慢慢减少对我的栽培能看出来,从他不再关心我的成绩能看出来,还有现在,他直接对我的自暴自弃给予支持。
我很烦躁,我哭了很久,又把那些碎纸全都捡起来,找到上次他落在我这儿的烟盒,把碎纸塞进去。
我打车到了他家门口,看见杜迦佑正往里走,我拉住他,让他把东西带给周屿焕。他没搭理我,我把烟盒塞到他口袋里,他不耐烦地低骂了一声,但还是往里走了。
这是我递出去的信号弹,他要是愿意给我粘,说明还愿意惯着我。后来,我不停地给他打电话,打到第七次的时候,他终于接了,我跟他说了很多,听见他笑的时候我才松了口气。
那天,他给我讲了三个小时的题,结束之后我问他在哪里,他说在房间,我让他给我拍张照。照片里,阳光并不好,天边泛起了阴云,而让我心情彻底跌入谷底的不是这样的天气,而是我在玻璃的投影里,看见了温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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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会会越滚越大,即使我多次试图甩掉它,但空闲的时候它总会爬上来。我让自己稳住,看了眼日历,不到半年我们就订婚了,那时候很多事情都会奔着合法而去,任何插进来的人都会被骂得体无完肤。
我得忍。
矛盾在冬天爆发。
今年杭州并不冷,阳光好,风不凉,很适合野餐,我约了他几次,他都没空。我急了,问他跟谁在一起,他说跟杜迦佑在做研究。
我让他别每次都拿杜迦佑当幌子。
他不说话了。
我又问他跟温锁什么关系,他说没关系,我说没关系她会出现在你房间。
他又不说话了。
我继续说:“你的房间什么时候让外人进过,你俩要是真有什么大大方方说出来,藏着掖着有意思吗?”
“你有意思吗?”他反问。
他一反问我就更加把猜测坐实,我挂了电话,报复心逐渐加重。
如果不是事情已经发生,我根本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这样的巧合,在我攒着一把劲想让周屿焕后悔,在我喝了几瓶酒之后,焦穆给我打电话了。
到了酒店我的意识已经混沌,我不记得是谁先主动的,也忘了具体过程,当我醒酒的时候,我们的衣服在地上乱躺着,我身上没有痕迹,可我又能感觉出痕迹来。
我打了焦穆一巴掌,冲了澡,要回家。到了酒店门口,他把我抱在怀里,我骂了他一顿,让他松开,他一点没气,还问我耳朵冷不冷。
我很久没体会到这种感觉了,所以我没立即推开他。
不知道我们抱在一起有多久,不远处的车灯突然闪了一下,我侧头看,血液瞬间凝固,猛地推开焦穆。他也朝那里看,周屿焕的车子缓慢地开过来。
到我们两米外停,我慌了神,连忙跑进了车子里。我跟他解释了一大堆,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有些自相矛盾,但他并没有被我的手忙脚乱所感染,他甚至稳到给他妈打了电话:“妈,我现在有事,晚点来接你。”
然后挂。
车内安静得恐怖,车灯仍然照着前方,焦穆朝我们这投一眼,又朝自己的车子走去。
周屿焕调转了方向,缓慢地踩动油门,在焦穆把车子开出来的时候,车速猛地飙升。
“周屿焕!”我哭着拉住他,“别这样,别这样,我很害怕。”
撞击声轰然而来,我吓得抱住了头。
他倒是没有失去理智,他就是想单纯地撞他一下,车头稳住的时候,焦穆第一时间下了车,敲窗户,问周屿焕想干什么,周屿焕理都没理他。他敲得更使劲些,周屿焕不耐烦地按下一点窗户,从缝儿里回:“一边呆着。”
然后关上窗,看了一眼我脸颊的泪,我尽可能表现得像受害者一些,可这完全激不起他的保护欲了。
“他睡我女朋友,我毁他一辆车,你说这笔买卖,谁吃亏。”
他面无表情,我真猜不透他的情绪,但是他平常不会说这种话的,不礼貌,太直白,他向来都小心地照顾着我的自尊心。可是现在他这样说了,就说明他把我完全摘开来,谈论这件事的态度,像骂宗闲前阵子沉迷于娱乐圈的八卦新闻一样散漫。
一切处理完的时候,他开车送我到家门口,没立即表态,抽了三根烟。在他抽烟的过程中,我跟他讲了我们从小到大的事,讲那次我瞒着他去泰山哭了一路,讲这些年我耍的小脾气,讲我的忏悔,讲我以后会怎么做。
很多。
最后一根烟抽完,他说行了。
“行了”跟“分了”的意思一样,我知道他现在很生气,也勒着性子没爆发,但我始终相信我们不会就这样结束的,我可以给他时间消火,我以前做过很多对不起他的事,最终他都原谅我了。
我继续说。
我说我可以等,等我们都冷静下来再聊,我还有很多话要说,可他按了解锁键,车子发出“啪嗒”的声音,是他逐客的信号。
我下了车,在冷风中,我看着他的车逐渐远去,我给他充足的时间,但这么多天过去了,我没等到他一通电话。再次见面,是我看到了一个共同朋友发了动态,里面有他,我连忙赶去了那个地方。
那是郊外,他们在一片空旷的草地上搭起了架子,有彩灯,有法式的餐桌,上面摆着几排酒,氛围感十足,几个爱玩的人放着音乐蹦起了野迪。
他坐在一旁抽烟,身边有两瓶开盖的酒,圈里人都知道他分了,就有几个女孩儿凑上去,趴在他耳边讲话,他没挪开,这么多年,我首次看见他没挪开。
他是这样的人,一是一,二是二,有原则有底线,手把手地拉你往前,感情里给你自由和安全感,恋爱期间把身旁的警戒线摒得死死的,对其她女生保持准确的安全距离。
他恋爱时能做到这个样子,可是他从不做舔狗。所以当我作到这种程度时,是等不到他来哄我的。
于是我去找他,这段感情中,我没主动过,他也许在等我的主动,所以我坐上了他的副驾。
那天周六,他看着没什么精神,好像一夜未眠。我上车的时候,他正拧着鼻梁醒神,我扫了车内一圈,看见置物架上有两杯黑咖,找到了话题,“你喝了两杯?”我怕这话又有探底的意思,加了一句,“是不是最近很忙?”
他也朝置物架看了一眼,“嗯。”然后头朝后仰。
我惊觉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因为我那天发现的线索不止两杯黑咖。
还有一根长发。
第19章 温锁
被人赋予希望是什么感觉。
是所有的双休都泡了汤。
闹钟定到六点半的时候我根本没醒来,半个小时后电话响,我迷迷糊糊地接了起来,说出一个带着浓浓懒音的“喂”时,那头静了几秒,回:“我在楼下,给你十分钟。”
他的声音可比闹钟管用多了,我连忙起床,三分钟穿衣服,五分钟洗漱,看了眼主卧,我妈并不在家,可能是昨晚没回来,也可能是早晨出去了。
没管她,我抓起书包就往外跑,电梯一直停在七楼,我看了眼时间,推开楼梯间的门,跑到他面前,我喘着粗气,他皱着眉头,扫我一眼。
完了。
我忘记梳头发了。
过马路的时候我把头绳咬在嘴里,略低着头把头发撩起来,正踏过第三根白色线条,我的后领就猛地被人拽住,我抬头,人行道的绿灯倒数到四秒。
这么一惊,我头发散了,风不停地吹,吹到他的大衣上,他侧头看了一眼,我重新把头发握在手里,发丝一点一点从他的衣服上抽离。
今天降了温,他的鼻尖有点发红,比平常更冷冽。打量了他几分钟,绿灯了,他往前走,我跟上去,书包里的水杯跟笔撞得啪啪响,我嫌吵,把水杯调了个位置。
后领又被拉。
“你就是这么过马路的。”
还差四根白线到信号灯,他就这么把我拎了过去。把东西整理好,我问他干嘛去,他说吃包子。
那家包子店离我家一条马路的距离,我没来过,我一般不吃早饭,但跟他一起,我都会吃九个包子。
他吃七个。
吃完七个之后,靠着椅背,一只手放兜里,一只手点桌面,看着我把他那屉里仅剩的一个吃完。
但是他点的是青菜馅儿的,我最讨厌青菜馅儿,咬在嘴里,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最后就着豆浆硬生生吃完。
结账的时候,他看了眼账单,上面写着两份豆浆,一份青菜馅儿的包子,一份豆腐馅儿的包子。没几秒,他把账单折起来扔进垃圾桶,带我朝不远处的咖啡馆走。
附近有个写字楼,很多上班族早高峰的时候会在这里处理文件。我们进去的时候,所剩的位置并不多,朝里面扫了一眼,有个人站了起来。
她在我面前站定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这种场景有多尴尬。
沈叙看看我,又看看周屿焕,眼神换了几次,好像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形容我们三个人的关系。最后,她讥讽地笑了笑,站在我跟周屿焕中间,像是想从这里走过去。
我没动,周屿焕动了。
这次,他没拉我后领,而是用右手掌背,推我左侧胳膊,这么轻轻一划,把我跟沈叙隔开了一段距离。
然后他顺着我这边往里走。
我把书包放在座位上,周屿焕在吧台点了两杯黑咖后,也走了过来。从我的方向正好能看见门口,沈叙还站在那里,她甚至还调整了位置,正对着我们。
我盯着她看的时候,也有人盯着我看,我回视,他说:“你有这闲工夫?”
我连忙把书包打开,翻出了数学书,把不会做的题推在他面前。他用食指把草稿纸移了过去,手指纤长,没有任何装饰,曲指捏笔的时候,指关节对准了我,莫名有种性张力。
我集中不了注意力了。
走神得这么明显,他一下就看了出来,把笔放下,没先教我解题,罚我把这些题抄五十遍。
“不会吧。”
“六十。”
“别。”
“七十。”
我早就知道,我终究会被强势给捆死。
我老老实实抄到四十遍,往四十一遍起头的时候,店里响起了圣诞歌,有个店员扮的圣诞老人走了出来,介绍即将开始的抽盲盒规则,我惊觉:“今晚平安夜!”
他看着我的笔在本子上划出几道歪歪扭扭的痕迹,没耐心让我回神,也不打算把罚数增加,把目光移向我的眼睛,一句话没说。
很管用。
我抄完七十遍的时候,他已经把所有的解题思路全部写了出来,一个个公式连同圣诞歌一起撞到我的脑海里。
他问我懂了吗,我说懂了。
他带我去抽盲盒,我看中了一个戴鹿角的圣诞老人,但我运气一直很差,抽到的几率低于百分之七。
不一会儿沈叙又进来了,身旁跟着一个姑娘,她们在我们身后排队,那个姑娘小声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周屿焕侧头看了一眼,然后他跟沈叙走了出去。
那个姑娘抬起手机,又迅速落下,两个拇指不停地动,还时不时地笑。我朝她伸手,她把手机收起来,“干嘛?”
“你拍我。”
“你把自己当明星了?”
我按住她的肩膀,她往后退,“你干嘛!”
后面是墙,她无处可退的时候开始推我胳膊,我抓住她的手,叠在她的胸口,她一下没挣开,我趁机把她口袋里的手机掏了出来。
没锁屏,照片发到了一个小群里,刚过去一分钟,咀嚼的话就铺天盖地地刷来。
原来暴力不止存在于现实生活,网络里动动手指,就可以给别人安排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他们说我是小三。
话语越来越激烈,也许现在他们已经把图片保存好,发往各自的小群里,不出半天,大家都会讨论着,这个叫温锁的人,在这段感情中处于什么位置。
我把图片撤回。
群里出现了一连串的问号,屏幕很快被“为什么撤回”覆盖,那个姑娘过来抢手机,与此同时周屿焕跟沈叙回来了,他问我还玩不玩,我说我回家了。
信息时代,所有速度都很快,我把早晨学到的知识复习一遍的过程,我妈回来了,她把包“蹭”地一下甩到沙发上,拿起柜子上的一个陶瓷玩偶朝我扔。
没扔中,玩偶在我身后裂开,这更加剧了她的脾气,她抄起一根柳条朝我身上打。睡衣挡了一些阻力,她顿了一会儿,抽中我的脖子。
火辣辣的感觉瞬间蔓延出来,她吼:“你长本事了!你知不知道外面怎么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