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海寄出的三封信——陈本
时间:2022-08-26 06:37:42

  我比他更快拨通周屿焕的号码,嘟声响起的时候他迅速给挂断了,但周屿焕回拨了,他接起:“没事,气氛好着呢。”
  “了不起。”他真跟看鬼一样看着我,“有靠山了不起。”
  他不情不愿地给我讲了一题,然后盯着我,“你里面这衣服是不是周屿焕的?”
  “嗯。”
  “那你穿的时候注意点,别弄得都是头发。”
  “头发掉我有什么办法。”
  “他不喜欢。”
  “知道了,下一题。”
  “还有围巾,别沾上香味什么的,他过敏。”
  “你挑刺来了,教不教?”
  “你别他妈耍脾气。”
  “你到底教不教?”
  我俩都快爆了,桌面被人敲了两下,周屿焕在我们对面坐下来,把书和草稿纸拿过去检查。
  我把笔记本也推过去,去趟厕所的功夫,他已经把剩下的题解完了。
  “这么久。”
  “遇着人了。”
  “谁?”
  “你前女友。”
  他抬头看我一眼,我说:“真的。”
  杜迦佑一脸不爽地从洗手间回来,“真的,没遇到过这么巧的事,还是你告诉她我们在这儿?”
  他把笔放下,朝洗手间看了一眼,沈叙正好出来,也朝我们看。没几秒,他掏出手机,关闭了定位功能,问我懂了没,我说懂了。
  杜迦佑伸了懒腰,“走,跨年去。”
  .
  去的是一家私人订制会所,里面跨年气息很浓,宗闲那波人早到了,已经把室内沙滩布置得有模有样。
  暖气足,我把外套脱掉,他的卫衣有些大,我把手缩袖子里,朝里面哈了两口气,闻到袖子处有股烟味,“你是不是穿这件衣服抽过烟。”
  我把袖子放在他鼻尖,他闻了一下,打了个喷嚏,“你手上有什么东西?”
  “没啊。”
  他把袖子往下拉,从我指尖揪出一根头发。
  然后是肩膀上。
  再然后是衣角。
  最后捻成了一小撮,放在我面前。
  我无语。
  这头发掉得跟得癌似的。
  他并没杜迦佑说得那么挑剔,而是打了个结,路过旁边的垃圾桶时随手一扔,“穿着吧。”
  他说得随意,过口不过心,秉承着礼物的一部分,迁就我,忍让我,但我感觉我快死了。
  我看过他对沈叙细心呵护的样子,看过他在她身上流的汗,然而他们分手,我近距离观察他的一身碎渣。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虐的。
  很糟。
  他符合我变态心理的每一个要求。
  我到沙滩上坐着,宗闲在拉彩灯,她让我没死就挪下屁股,我挪了。她又喊:“你没死就来帮忙好吧!”
  “我死了。”
  她吐了一连串的脏话。
  进来了很多人,一下子热闹起来,我在人群中看见了周屿焕,他今天穿得很休闲,蓝帽黑衣灰裤子,坐在那,腿伸得长,身上有股难得一见的慵懒劲儿。
  他身旁的朋友开了酒,给他递一瓶,不远处又走来几个姑娘,其中一个在他左侧的空位处坐下,问他喝的是什么酒。
  他把瓶身一转,“IPA。”
  “好喝吗?”
  “还行。”
  “给我尝尝。”
  那女生伸了手,在他对瓶吹的情况下,这举动太明显了。
  我低头挖沙子里的小木棍,宗闲在我身旁坐下,“他没给。”
  “什么?”
  她“切”了一声,“那酒他没给,他挪位置了。”
  我抬头,周屿焕已经走到杜迦佑身旁,跟他一起捣鼓投影,我继续挖,“没给什么?”
  “这不是你暗戳戳骂我的时候了,现在跟我装纯呢?”她手里拉着彩灯,盘腿坐在沙滩上,“有件事,但是我俩关系没铁到这种地步,我还不打算告诉你。”
  我白她一眼,“神经。”
  荧幕亮了起来,周屿焕在调清晰度,沙滩被这片光照着,我更能看清宗闲的脸,她说:“我哥是不是特拿人。”
  我没应声。
  “他拿谁都能拿下,可偏偏在沈叙这棵树上吊了几年。沈叙这个人不讨喜,规矩太多,心眼太小,她看不上我,看不起杜迦佑,成天还扒着我哥作来作去。但她就想不明白,我们都是一个圈子的,抬头不见低头见,能跟我哥走到最后的,肯定得是我们这群人承认的,她明明比任何一个人都知道群体的规则怎么玩。”
  “这是暗示?”
  她又“切”,“这是让你打退堂鼓,光是我这道坎儿你就过不去,别说老杜了,他这人脾气大得不行,有时连我都看不惯,你省省。”
  “你省省。”我抠出一个碎贝壳,又埋了回去,“八字还没一撇你就给我立下马威了。”
  她好像特别享受跟我对峙的样子,把那个碎贝壳又挖了出来,“你比沈叙有那么一点意思。”
  随后她拉了一个人布置彩灯,又跑去周屿焕那里要礼物,周屿焕跟她说了什么,朝角落一指,她拿了两份过来,扔给我一份,“给你的。”
  我拆开,是一支蓝色钢笔。
 
 
第22章 沈叙
  奶奶腿又伤了,这次她没待在杭州,回嘉兴去了,那是她的老家。我妈让我跟过去照顾两天,我说我有事,她说你当年还在医院照顾了一晚上。
  我老老实实地收拾衣服跟奶奶过去,她住的是老小区,没有电梯,上下楼特别困难,到了楼上之后,我就没让她下来,吃喝都出去买回来。
  有一天我去买早饭的时候,遇见了高中同学,他上了大学就跟爸妈搬到这里了。他见到我热络地打了招呼,本来就是点头之交,但他似乎还有别的话要说。
  支支吾吾了好半天,问:“你跟周屿焕掰了啊?”
  这件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我问他听谁说的。
  “我看见的,半个月前,周屿焕跟一个姑娘到嘉兴来了,那天正好我妈生日,我跟我爸一大早出来买菜,看见他俩在一家包子铺吃早饭,两人看起来没什么精神,像是一晚上没睡似的,我一开始以为是你,想过去打个招呼,走近了一看......”
  他可能也察觉出来我脸色不好,收敛了诉说欲,“我不是要揭你伤疤啊,我只是觉得太惊讶了,你俩都好几年了......算了......你先忙,我去买点早饭。”
  他走后,我在冷风里站了很久。
  原来那两杯黑咖是这个作用,当年我中断了夜游杭州的计划,但她没有,她甚至占用了他一个晚上,跟他驶离了杭州。
  我迫不及待想回去,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我软磨硬泡,才让我妈相信我学校真有事,我爸没有别的亲戚,她就打电话支了小姨过来帮忙。我回去之后,为了更逼真一点,收拾了点东西,回了趟学校。
  又给周屿焕打了电话,第一个没接,第二个嘟声快结束时我才听见他的声音。
  我问:“你在哪儿?”
  “你有事吗?”
  “我想见你。”
  “沈叙。”
  “我知道,我知道我做错了,我跟你认个错,你别假戏真做行不行?”
  他的鼻息有点重,听着像是感觉我这话有点好笑,“你真有意思。”
  “你别这样,你以前不会这样对我的!”我忍不住吼了起来,“我那晚喝醉了,没有理智,你就不能原谅一下我,你至于要拿她来惩罚我吗!”
  他停顿了几秒,有个长长的呼吸,然后说:“挂了。”
  我很想蹲在路边哭一场,但人来人往,我忍住了眼泪,想起之前他在我手机上输过他的定位,我连忙查找,确定了他的位置。
  我打车过去,看见咖啡店的门头心里一紧,我能猜测到里面还有谁,杜迦佑就喜欢这种地方。
  我推开门四处寻找,在窗边看见了他们。
  我手脚发软,身后的门开了,一股冷风扑了进来,我拉紧衣襟,后面有人让我挪两步,我找个位置坐下,失落感越来越重。
  我们分手之后,坍塌的不止是感情,他会撤走我所有的后援,把人脉全砸在她身上。
  眼泪止不住地掉,我低头找纸。
  这么多年,我把他的好当做理所当然,以至于我忘了一件事,我们之间,一直都是他在努力,我已经习惯了走他给出的捷径,当他放弃我,转而投资另一个人的时候,这种落差感特别明显。
  可是我不服,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的。
  周屿焕那里找不到突破口,我准备找温锁谈,恰好她起身上厕所,我跟过去。她在洗手,我挤了泡沫,我说温锁,她抽了张纸进去,“出来聊,急。”
  不一会儿,杜迦佑也过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个男生,他脸上有种“想甩甩不掉”的烦躁,看见我后眼神更加厌恶起来。他们一同进了洗手间,我内心充满了鄙夷。
  没多久温锁出来了,我正好洗满五分钟,把手擦干,对她说:“你知道我跟周屿焕的关系,我们那么多年了,闹个分手很正常,他想激一激我,就拿你当幌子,我不介意,就怕别人不这么想。”
  “别人。”她把手放在感应器下,水哗啦哗啦地响,“你那个群里的人?”
  “那个群是用来学习交流的,他们为什么那么说你比我更清楚。”
  我说得急切,她却没有同等心情来回敬我,她这种人,把同化场和对立面分得清清楚楚。现在我被分配到她的敌对阵营中,她连过场都懒得走,在我还满脸期待她的下文时,她转身走了。
  杜迦佑跟那个男生刚好出来,他们三个撞在了一起,那个男生第一反应想去勾杜迦佑的手,杜迦佑烦躁地撇开他。
  这种情形,谁都明白。
  我希望她拍照取证,向世人宣告这个秘密,揭杜迦佑的伤疤,像我当初一样,不给人留活口。
  这样,那个群体会像排斥我一样排斥她。
  那个男生见洗手台有人,连忙退开了几步,解释道:“我们只是朋友。”
  她翻了个白眼,“我管你们是不是朋友,挡我路了。”
  那个男生又往后退,嘴里说着不好意思,又朝杜迦佑靠。杜迦佑骂了几句脏话,让他别跟着。
  我慢慢体会到我妈那把伞遮住的东西是什么。
  它让我活得越来越狭隘。
  它让我无法像温锁一样随心所欲做自己。
  之前偶尔露出来的俏被时间碾碎,我变得更小心翼翼。
  没多久,他们出去了,我因打车耽误了些功夫,跟丢了人,再次查找他的定位时,已经没有了任何踪迹。
  师傅问我去哪儿,我说随便绕,然后迅速翻看朋友圈,今天跨年,他那帮朋友不可能按捺得住。
  队伍分成好几拨,没有周屿焕的同意,他们是不会告诉我的,我只能挨个踩点。
  找了两个小时才确定他们的最终场地,进那家店要邀请卡,服务员看我两手空空,很委婉地提醒我要不要跟里面的人确定一下再来。
  我坐在休息厅拨他的电话,他又不接,我气得想闯进去的时候,温锁出来了,她问店员要头绳,长发在那件卫衣上左摇右摆。我站了起来,我看得出那件衣服是谁的。
  店员朝我指,意思是让不让进,她说不归她管,然后往里走,没几分钟周屿焕就出来了。
  我特意没把眼泪擦干,他指了下外面,我跟出去,今天风很大,我侧头咳了几声,没得到他的关切。
  我走过去拉住他的胳膊,“周屿焕,你摆明要让她骑到我头上来,但她凭什么,她那样的家境,要不是她妈跟你妈攀上关系,根本就不可能在圈里立足。”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燃,好几分钟没说话,等我数落的劲儿冷却了,他开口:“没人要把你压垮,所有的对立面都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她也不是击倒你的武器,她仅仅是她本人。”
  “你干嘛为她说话!我知道,你是想要补偿,可补偿有这么多种方法,你可以把资源全给她,可以给她一笔钱,怎么不能了结,为什么非要把她拉到身边!你对她的感情升温得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那我要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她,你不是更难过。”
  “周屿焕!”
  “你非要在我每一步里都挑出一个最龌龊的动机,那你觉得最龌龊的是不是这个。”
  “别说了。”
  “不然你能接受哪个?精神出轨和□□出轨。”
  “我哪个都接受不了!”
  吼完之后我才发现这个话术多高,不仅驳回了我污蔑他的欲望,还反咬我一口。
  我哭着说:“谁不会犯错呢?”
  “谁都会。”
  他给予肯定,但他从不回头。
  我在门口哭了很久,脸颊像裂开了一样,最后还是一个女生把我带进去的。我问她是不是周屿焕说的,她顿了好久,“不是,外面很冷,不过你进来他不会说什么的。”
  我的胃顿时往上涌了涌。
  里面的确很暖和,温锁坐在周屿焕旁边,两人仅有五公分的距离。宗闲在挑影片,选了好几个杜迦佑都否决了,她没了耐性,把遥控器扔给他,让他自己点。
  扔偏了,正好扔中杜迦佑身后的温锁,她把遥控器拿起来,放了《霸王别姬》。
  杜迦佑不说话了。
  他低头抽了两支烟,随后回头看她,“你有点意思。”
  一切都在稳步进行,有人在周屿焕旁边放了几瓶酒,但是没有开瓶盖的起子,他左右找了一圈,温锁拽拽他的衣袖,把一瓶开了的放在他手里。
  “怎么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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