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月光——怀南小山
时间:2022-08-26 06:54:50

  秦见月抠得很紧,得意地给他们展示,“想抓住的话,总有办法抓住的。”
  两个小孩惊喜地在喊“哇塞”。
  秦沣过来催她一下:“别玩了,进去吧。”
  闷热的店里开着巨型老旧风扇,秦见月路过时,头发被重重地掀起。一头乌发纷飞,一个理发师小姐姐迎过来:“美女做个什么造型?”
  “我想把头发剪短。”
  理发师饶她一圈看看,“你这头发发质真好,留了不少时候吧,剪了多可惜。”
  秦见月笑着答:“嗯,大学就开始留了。”
  那时的想法很简单,就是为了挥别过去。现在的想法也简单,是因为脱发困扰。
  秦见月在位置坐下,白布遮在身前。秦沣说要出去抽烟,秦见月说:“你在这待着不行吗?”
  秦沣笑说:“好好好,行行行。给你惯的。”
  秦见月也笑起来。
  “准备剪到哪里?”
  “肩膀。”
  理发师举起她的发,对镜子说:“ok,那我剪了啊。在这里?确定?”
  秦见月点头:“确定。”
  ……
  从理发店出来,秦见月觉得肩膀都变轻很多,她对秦沣说:“哥,你下午上班吗?”
  “这两天都歇。”
  她想了想,“你带我去三中走走吧。”
  摩托车再次启程。秦见月趴在秦沣的肩上,感到今年第一道热浪打在脸上。眼前是秦沣蜕皮的耳根,她惊讶问:“你耳朵怎么了?”
  “哦,这个啊。”秦沣摸了下耳朵,“之前生冻疮。”
  秦见月拧着眉,眼神里不无心疼:“你要不还是别开车了吧。”
  “不做怎么,我干啥去?我去你们家程总那找不痛快?”
  秦见月眉皱得更深:“我就好意劝你一句,夹枪带棍干什么呀。”她想一想又说,“你可以学个手艺什么的,你现在这样太辛苦了。”
  秦沣自嘲一句:“不辛苦,命苦。”
  秦见月收了声。
  半晌,她又开口:“哥哥。”
  “啥事,说。”
  “我以前是不是太不懂事了?”
  秦沣把车子一刹:“好好的说这个干嘛?”
  秦见月抬头一看,是到三中后门了。她一边下车一边说,“就是觉得,我好像有时说话太伤人了。”
  秦沣深以为然,猛一点头:“你还知道?!”
  她被逗笑,点头道:“现在意识到了。”
  “怎么好好决定痛改前非了?”秦沣拨她的脑袋。
  秦见月被他按着头,往后稍一踉跄,“因为我长大了。”
  秦沣笑了下,大概是仍觉得她言语幼稚的一个轻嘲意味的笑。没说什么。
  二人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走。
  秦见月脚步停下,是在教学楼一层大厅的一个led显示屏之前。程序宁所言不虚,她在这里立了一个“拒绝校园暴力”的倡议广告。屏幕上滚动着他们的口号与标语。最中间映着两行大字:如果你需要帮助,或者你遇到身边的同学需要帮助,请立即联系我们的活动主办方!!!
  后面跟着几则所谓“主办方”和心理活动社的联系方式。
  秦见月拍了张照片,保存下联系方式。
  再往旁边看去,另一个嵌在大厅墙上的电视屏上,展示着程序宁找各界人士签字的倡议书。
  程榆礼和秦见月的名字被放在一起。她想起那个正义感十足的女孩昂着脑袋说我的企业家小叔,我的京剧名角婶婶,不禁勾了勾唇角。
  建筑物的影子在地面被阳光拉成一个对角线。秦见月站在暗处。
  秦沣问这都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秦见月没有回答。
  她在想,她乘着航船,按部就班去走和别人相似的人生航线,却无人知晓,这个女孩已在16岁被锚定在原地,被牵扯的航船在海面上漫无目的地漂。
  无论漂到多远,都会被一夕之间拉扯回这里。
  一只钝器,将她压在了暗无天日的海底。想竭力藏住的过去总不定时冒出来,将她毁得体无完肤。
  程榆礼尽力了,他怎么会知道,她有着他无论如何也抚不到的,最深处的疼痛。
  秦见月偷偷去看夏霁的直播。顶着他的姓氏,她在深夜出没。
  她一边看,一边忍耐着酸水在胃里搅弄,在洗手间不停地干呕,她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一滴溃烂,灵魂一寸一寸萎缩。
  利用他人的罪恶将自己撕碎。这成了自虐最好的方式。
  秦见月闭上眼,没有注意到从口袋里飞出去的一张纸片。
  纸被秦沣捡起,是一张中药单子。
  他纳闷地想问句哪儿不舒服,抬头便听见秦见月声音极轻说了一句:“哥,我好想走出来啊。”
  她微弓着脊背,眼与睫垂下,一滴一滴晶莹的泪顺着睫毛根部往下淌着,嘀嗒坠地。
  秦见月面色平静,如一张静止的画。画中唯一在流动的,那聚成线状的液体,像梁上的雨,像额间的汗,唯独不像是,她蓄积多年、终于在某一刻止不住倾盆的泪。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3054757、陆啦啦噜。 27瓶;笙升 10瓶;princekin 3瓶;ZZzz_ll 2瓶;一一、关月亮了、住在翻斗花园的迪伽、42384538 1瓶;
  谢谢老婆们!=3=
  下章离婚
 
 
第49章 
  秦见月在墙角处站了很久, 她抬起手背试泪。
  秦沣还在状况外,皱眉看她:“丫头,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有。”秦见月吸了吸鼻子, 调整心绪。
  秦沣把药方递过去:“这是什么?”
  秦见月接走药方, 揣回口袋。她平静说:“最近一直录制节目,日夜颠倒, 内分泌有点紊乱。在喝中药。”
  秦沣指着她说:“你绝对有事儿!”
  秦见月有气无力地“嘘”了声:“别在学校这么大声。”
  秦沣置若罔闻:“是不是那小子欺负你了?你跟哥说!你知道我最担心什么,就担心你在他们家受委屈不敢说, 被你妈洗脑的要忍气吞声, 你别听你妈的,你妈就是窝囊, 你别跟她似的。”
  秦见月终于还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秦沣, 你还有没有规矩了。”
  “我怕什么?你妈又不在,我说的不是实话吗?我就看不惯你们这种屁大点事哭哭啼啼, 有问题不想着解决,净在自己身上找问题!那是你的问题吗?你哭有什么用?!你哭能解决吗我就问问你, 啊?!能解决吗?”
  学校保安过来指指他们:“哎,俩人在那嚷嚷什么呢!”
  秦沣愤愤地鼻子出了口气,擒着秦见月, 一路把人拽出学校:“你给我好好说说, 到底怎么了?”
  秦见月道:“和他没关系, 是我自己的事。”
  “我知道, 我知道, ”秦沣抓抓头发, “偶像剧女主角都喜欢这么说, 是不是还觉得自己特伟大, 特甘于奉献!早晚让你给憋死!”
  傍晚了, 天光倾斜,红霞渐褪。飞鸟簌簌振翅。
  秦见月淡淡开口说了句:“是啊。”
  明明爱得死去活来,却甘愿主动退场的人多伟大。
  如果不是束手无策,谁能舍得呢?该“再勇敢一点”的人不是她。
  秦沣什么也问不出来,气得半死,把秦见月按上摩托车。
  -
  秦见月喝中药是因为精神状态不佳,有些失眠迹象,录制节目比她想象中要痛苦许多,喝了一段时间药之后,总算恢复一些精神,她去赴程乾的约。
  那是五月了。
  程乾今年退休。面容老了些,精神却更为焕发。秦见月抵达程家老宅时,他在一颗紫藤下嚼着槟榔晒着日光浴。这岁月静好画面让秦见月想起电影里的初代教父和孙子在花园里玩耍的桥段,浴血□□的老人,也会贪恋生命终点的一道阳光跟膝下承欢的无限美好。泣血残阳,鬓白如雪,融在一起,会令人显得和蔼。
  而程乾不是和蔼的。她想多了,他睁眼看向秦见月的眼神仍然那么凌厉。
  他的凌厉否决掉她最后一丝寄托。
  他们在葡萄架下面静坐。
  程乾开口第一句话是:“你知道我孙子为你做那个节目花了多少钱?”
  秦见月微诧,“我孙子”三个字的代称一下子揭掉了他们之间那层伪善的面具。程乾从未拿她当家人。
  她说:“没有说过。”
  程乾冷冷一声:“你有多少自信能帮他把这笔钱赚回来?”
  秦见月不吭声。
  “程榆礼可以不计较这部分的盈亏,你呢,你也没数,反正你是咱们家请来的菩萨。我们好吃好喝把你供着,你享受就行了。改天多砸点钱,把你捧成大明星,让他一次一次为你买单,一笔一笔经费打水漂。你也不在乎,你高兴得很。有人给你当冤大头。多惬意。”
  程乾字字带刺,语调讥讽。
  她无力反驳。这事是她没理。秦见月只说:“不会有下一次了,我可以保证。”
  程乾问她:“你拿什么保证。”
  秦见月看着茶盅里沉底的藏红花,心也沉底。她不吭声。
  程乾催问道:“你拿什么保证?”
  半晌,秦见月慢吞吞抬头,看着老爷子说:“这是我和他的事。我不会越过他直接和您商量。我们最终拿到您面前的,应该是我和他共同商议过后的交代。”
  程乾不满地看她一眼,轻缓地吐出一口气。
  她继续说道:“所以现在,我无法回答您这个问题。”
  过半天,他倚在太师椅上,手指在扶手上点了两下:“前段时间我跟阿礼也互通了想法,他承认他的确很后悔投入这笔钱,甚至他也认为娶你过门是个错误。
  “现在夏桥回国,带着他姑娘回来,上次酒会你去了,你也看到了,真正和我们程家齐头并进的该是什么样的家庭,什么叫合适,什么叫般配。
  “他和小九从小就认识,在我们两家人眼皮子底下长大,彼此知根知底。小九现在到了年纪,也在挑选如意郎君了。她很明白告诉我们,她对阿礼有意。
  “你们刚结婚我也没有强烈反对,我知道他不喜欢白家,就随着他任性去了。现在白家那头的麻烦平息了。这事儿也不能就这么悬着。”
  程乾长篇大论一通,还要继续说下去,秦见月实在忍不住打断:“请问什么叫就这样悬着?您难道认为我跟程榆礼的婚姻是一个悬而未决的事吗?这样说恐怕不合理吧?我们的结婚证书是具有法律效益的。”
  程乾闻言,轻慢一笑:“你扪心自问,他娶你是因为跟你爱得死去活来吗?明摆着是逃避联姻。抱着目的的开始,自然也要带着目的收场。”
  程乾这一句话倒是说到了点子上,但“收场”二字让秦见月觉得扎心,她避开这个问题,说了句:“爷爷,很低级。”
  程乾不解:“什么意思。”
  “他不会这样说的,您不必这么努力挑拨。我们同床共枕这么久,程榆礼是什么样的人我还是清楚的。”
  他扶着茶杯,慢吞吞地晃,悠闲抿一口,饶有兴趣又怪腔怪调地问:“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秦见月说:“君子坦荡荡,他对我感情多么深厚另说,最起码他有在尽到身为丈夫的责任和本分。绝对不会有这些小人之心。”
  程乾冷笑,悠悠开口:“算你还有点机灵劲儿。”
  秦见月:“我们的婚姻倘若有一天经营不下去,那是我们之间的事。不存在退位让贤的道理。我如果有离开他的心,也是因为存在无法消解的隔阂和障碍,跟别的女人无关。”
  程乾说道:“这么听来,你对他倒是情根深种,当初轻易决定嫁给阿礼,你敢说一点不图地位?”
  她说:“我敢说,没有。”
  程乾想了想,语气放缓一点,温和地为之出谋划策:“西横街有几间新盘下来的楼层,正好我手底下有个珠宝生意的老主顾,你要是有心,我给你安排过去。事务有人替你打理,给你挂个老板的名头。这玉器商有几分前途,今后能做大,让你换个方式当菩萨,这样说出去也光彩些。”
  秦见月微微动容。
  难为程乾还诚心替她考虑过事业,尽管听起来仍然是他翻手为云的棋子之一,但能让他操上这份心,说明秦见月也不是没有遭到万分之一的认可。
  她正要婉言拒绝。
  程乾又开口道:“这名头让给你倒不是图你能为我们程家赚多少,主要能让你有个空闲考虑考虑添丁的事。程榆礼他大哥非婚生,本就不光彩,有了个女儿之后,大媳妇儿落下点病根,不便生养。咱们程家好歹也是几代大户,香火也不能到这儿就断了。”
  “香火”这个古老的字眼听得秦见月差点发笑。
  程乾又哪壶不开提哪壶地说:“阿礼也是这个想法。”
  秦见月这回是真的笑了:“程爷爷,您不了解我也罢。您到底能不能看清楚,您的孙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程榆礼总说跟他爷爷沟通是一件很费劲的事。
  “或者,你早就摆布习惯。将你的子孙当做棋子,这里落一颗,那里下一步。他们有没有自己的思考,有没有他们独立的灵魂,压根不重要。能帮您完成您的宏图伟业,就是他们降生的唯一价值吗?”
  “如果我会转行,早就转了。不必等到您来提醒我该为程家传宗接代的时候,我才想起身为您的孙媳妇的责任。”
  她刻意将后面几个字咬得很重。
  秦见月身上有太多的毛病,沉默、内敛、怯弱,太过懂事让她自受委屈。但也有自己的坚持和傲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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