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想着,夏烟心中竟然一痛,她抬起手,抚摸上司柏燃的脸。这是一张年轻、帅气的脸。她想象不到他老了后是什么样子的。
估计即使老了,他也是个帅老头。
不论将来他的世界有没有她,她都希望,他可以平安健康,一生顺遂,一生无忧。
司柏燃握住她的手,对她说:“烟烟,明天你和我一起去看姥姥和姥爷去吧。”
夏烟一顿,随后点点头,轻“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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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柏燃的姥姥见到夏烟,很是高兴。她拉着夏烟的手,问了很多东西。不过过一会儿,姥姥便忘记了,于是又重新问了一遍。
夏烟不厌其烦,耐心地和姥姥聊着天儿。
正是一天中阳光最好的时候,他们几个人坐在宽敞的院子里晒太阳。中午阿姨做了很丰盛的午饭,其中好几道都是夏烟爱吃的。
傍晚,姥爷带着姥姥去后海湖边跳舞。司柏燃和夏烟跟着一起去。即使是冬天,湖边依旧很多人,几对老人围着一个正在放舞曲的录音机跳舞。
夏烟看到姥姥的步伐很笨拙,但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姥爷不时被她踩到,他也不恼,很耐心地教她怎么跳。
姥姥的裙摆在夕阳的光辉下,像是绽开的花朵,镶着金边。
后来,姥姥还走过来,拉住夏烟的手,让她和司柏燃一起跳。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笑了笑,随后加入到这群老年人中,跟着他们一起跳。他们配合得很默契,无疑是一道亮眼的风景。
到了后来,夏烟开始故意踩司柏燃的脚,两人笑闹着搂在一起。
那年冬天虽然很冷,但在夏烟的记忆里,就像是那天后海边上的夕阳,带着金色的暖意,回忆起来总是美好的。
晚上离开前,姥姥拉着夏烟,给她手腕上套了一个镯子。那是一个玉镯,水头很好。
看到夏烟有些不知所措,姥爷在一旁开口:“小姑娘戴着吧。”
于是,那个玉镯便成了夏烟身上最贵重的饰物。她不仅仅把它看做一个饰物,更是看成老人家的爱。
从小到大,夏烟都没有感受过隔辈老人的爱,这对于她而言,是种陌生又新奇的体验。
年前,夏烟离开北京回长沙之前,去了一趟雍和宫。
她向来是不信这些的,可这次,当兰思唯提起的时候,她想也没想便说一起去。
烟雾缭绕中,夏烟许的其中一个愿望,就是希望姥姥的身体可以好起来。
除此以外,她还许了很多。
不知从何时开始,夏烟变得贪心了起来。
第61章
夏烟回长沙陪陈穗芬过春节。长沙的春节虽然要比北京多一些年味儿, 但因为家里只有两个人,依旧冷冷清清的。
陈穗芬说:“你什么时候结婚了,这家里才能多个人。”
夏烟正坐在一旁回司柏燃的微信, 闻言习惯性“嗯”了声, 应完才反应过来陈穗芬刚说了什么。
陈穗芬笑道:“交男朋友了?”
夏烟摇头:“没有。”
“你就瞒着我吧,从高中到现在没少搞对象, 别以为我不知道。”
夏烟一时有些尴尬,把抱枕放到脸上,半晌才开口:“我以前也没瞒着您呀。”
这是实话,夏烟并没有故意瞒着, 不过以前陈穗芬不会问这些罢了。
除夕这天,夏烟收到一个快递, 是赵希希寄来的新年礼物,一个很精致的摇钱树, 红通通的, 非常有新年气氛。
她给宿舍里每个人都寄了。
刚结束的这个学期,宿舍里四个人关系比之前要亲密很多。也是兰思唯在其中联络感情,她和夏烟的关系向来好, 后来和赵希希也熟络起来。
因此,她经常搞一些聚餐活动, 周婷原先不愿意参加, 后来在兰思唯的劝说下, 也跟着来了。四个人之间的关系开始升温。
周婷的性子真的很安静, 不争不抢,其他人聊天的时候, 她通常会静静地听着, 又非常细心, 还经常巧妙地化解一些尴尬。
相处久了,夏烟很喜欢周婷。不过周婷还是没有告诉过她们自己家中的事情,也没有提过之前在酒吧的事儿。
但夏烟留意过,周婷现在应该是不去酒吧卖酒了。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夏烟把摇钱树摆在客厅的茶几上,很喜庆。她和司柏燃通着电话,司柏燃还在公司里。
“你怎么还不回家?”
倒也不是工作有多急,司柏燃单纯是不想回家,他抬腕看了看表,道:“这就回去,我现在去疗养院接我姐。”
“嗯。”夏烟说,“替我和姐姐说新年快乐。”
司柏燃轻笑起来:“好的,等你回北京我带你去看姐姐,然后再去给姥姥和姥爷拜年,姥姥可想你了。”
“姥姥身体还好吗?”
“还行,不过还是不认人,什么都记不住。”
“那还能记住我?”
“可不嘛,你最特殊。”
夏烟笑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玉镯,晶莹剔透,真好看。
两人聊着,司柏燃收拾东西出了公司。
街上车很少,驶向郊区的路更是畅通无阻。电台主播祝贺着听友们新年快乐。
司柏燃望着宽阔的柏油马路,心想,转眼间竟然都二〇一四年了。
夏烟陪陈穗芬过完了十五,才回的北京。
半个多月没见面,司柏燃在机场一接到她,就问:“想我没?”
夏烟笑着摇头:“没想。”
“欸,”司柏燃又气又笑,“可真够没良心的。”
说完,他附在她耳边,道:“我想你要想疯了。”
回到家,一开门,夏贝贝就跑过来,扑到夏烟身上。
夏烟走之前,就怕自己回来后夏贝贝忘了自己,没想到这小家伙还记得,并且还这么热情。
司柏燃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道:“还没只狗有良心。”
夏烟哭笑不得,瞪他一眼。
夏贝贝上午刚洗了澡,此刻穿着件红色的针织毛衣,又喜庆又漂亮。
夏烟先去洗了澡,出来后,司柏燃递给她一套衣服,红色的。
她拆开一看,是件羊绒毛衣。她忽然意识到什么,问:“这和贝贝的是不一样?”领口都有一个白色的小爱心。
“嗯,亲子的。”
夏烟扶额,忍不住笑起来:“司柏燃你真好玩,你的呢?”
他从衣柜里取出来。果不其然,夏烟就知道,他肯定也会给自己买。
这就是司柏燃。
会骂夏烟还没狗有良心的司柏燃,又会给小狗、夏烟、还有他自己买成套亲子服的司柏燃。
幼稚又可爱。
司柏燃的是件暗红色的,袖口有颗桃心,也很好看。羊绒毛衣摸起来非常柔软舒服,夏烟把脸埋进去,深吸了一口气。
司柏燃说:“这是家里阿姨自己做的。”
“手艺这么好?”
“嗯。”
他又说:“快换上,一会儿付平津请吃饭,我们带上贝贝一起去。”
“在哪里吃?”
“他家,他女朋友手艺非常好。”
夏烟知道付平津有一个相恋很多年的女朋友,家里一直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两人也没断。
夏烟穿着那件红色羊绒衫,下边穿了一条紧身的牛仔裤和小皮靴,外边又套了件白色的大衣。
司柏燃则在羊绒衫外套了件黑色大衣,和夏烟站在一起非常登对亮眼。
他开着车,夏烟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抱着夏贝贝。夏贝贝并不经常坐车,因而在车里很是好奇,四处乱瞅。
忽然,夏贝贝瞅到司柏燃随手放在车上的一张红色钞票,一下抓起来。
夏烟要从它手里拿,它也不松手。她被逗笑,说:“夏贝贝,我要不给你起个洋气点儿的英文名。”
夏贝贝听懂了似的,点点头。
“你这么爱财,那就叫Dollar吧。”
夏贝贝又点点头,很高兴似的,还在夏烟腿上转了个圈儿。
一旁的司柏燃也忍不住笑起来,“还真是个小财迷。”
两人一狗到了付与家,一脱衣服,大家就看到了他们身上穿的,还有狗狗身上的衣服,不禁打趣他们。
还有人笑道,他们是不缺个孩子,这样一家四口才算凑齐了。
司柏燃笑着说,不急。
付平津的女朋友从厨房端出来一锅西红柿牛腩汤,香味四溢,放下后她和他们两人打招呼,还夸夏贝贝长得漂亮。
夏贝贝的确是只特别可爱又淘气的小狗,见爸爸妈妈和别人聊天不理它,它便开始在客厅里撒欢儿。
夏澤川今天也在,听说它刚得了个新名儿Dollar,便不知从哪里取出一张100美元的纸钞,在它面前摇晃着。
Dollar猛地扑过来,把那100美元抢走,然后它像是怕手里的钱没了似的,抓着钞票飞快地跑开。
一群人被逗笑。
夏澤川转过头对夏烟说:“你家狗可真厉害。”
“那是。”她有点自豪地说道。
下一秒,她就听到夏澤川说:“还我钱。”
夏烟无语地看着他:“你这人,自己给Dollar的又来找我要。”
夏澤川看着她,蓦地笑了起来。
-
那个春天,夏烟经常和司柏燃一起去鸦儿胡同看姥姥和姥爷。
北京的春天经常刮风,但只要不下雨,老头和老太太每天傍晚都准时准点去后海边上跳舞。
天气暖和起来,那片儿的年轻人也多了起来,有梳着一头脏辫儿的摇滚青年在老头老太太边上弹吉他,唱窦唯。
男女老少混在一起,看久了,那画面竟然也挺和谐。
五月份的某天周末,司柏燃和夏烟原本准备去鸦儿胡同看望两位老人,结果吃完中饭夏烟开始痛经,疼得死去活来,于是司柏燃留在家中照顾夏烟,并没有去。
等到傍晚的时候,夏烟缓过来,肚子不那么疼了。她说:“我们现在去看姥姥吧。”
“要不改天吧。”司柏燃说。
夏烟摇摇头:“走吧,我不疼了。”
她有点想姥姥,上个星期就因为有事情,便没去。
“那好。”
司柏燃开着车,正是晚高峰,路上有些堵。到了鸦儿胡同的时候,天还没黑透。院子里非常安静,没有声音。
夏烟:“姥姥他们是不去跳舞了?”
这个点儿,一般他们要不是还没走,要不就是刚走。
司柏燃忽然听到什么异样的声音,他猛地冲进去,只见堂屋里,姥爷倒在地上,手里攥着一件红色的袄子,旁边的衣架也倒在地上,一片狼藉。
姥姥站在一旁,正无措地摆着手,嘴里咿咿呀呀,嗓子已经喊哑了。
姥爷有心脏病。司柏燃迅速蹲下身去摸姥爷的兜儿,他整个人都是颤抖的。
夏烟见状,一边打120,一边帮他找,翻了半天也没在姥爷身上摸到药。她站起身,忙去里屋的药箱里找,终于找到那速效救心丸。
司柏燃把药喂到姥爷嘴里,他依旧没醒。
救护车来了,姥爷被抬上车,司柏燃跟着上了车。夏烟则留在四合院里陪姥姥。
姥姥一直在问:“他怎么了?他怎么了?”
她经常忘记他。
但这一刻,她最关心的,也是他。
像是,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夏烟接到司柏燃的电话,他在那头哽咽着说道:“烟烟,姥爷他走了……”
夏烟的手机砸到地上,她转头,看到姥姥在一旁,正关切地看着她,眼神里有几分无助。
夏烟只觉天旋地转。
家里除了两位老人以外,其实还有两个保姆在,但今天其中一个请假,这是司柏燃知道的。
临近傍晚的时候,另一个家里忽然有事情,儿子来找她。于是姥爷便让她先离开。那保姆因为走得急,也没顾上告诉司柏燃,又想着自己晚上还要回来,这么短的时间,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
却没想到,姥爷突发心脏病。
送去医院时,已经太晚,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时间。
后来看堂屋的监控才知道,当时姥姥和姥爷正准备出门,姥姥说身上的衣服不好看,要穿那件红的。
于是姥爷去帮她拿,刚拿上衣服,心脏病便犯了。
姥姥喊了好几声,也没人应答,她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办,拿起手机想打电话,却一个人的电话号码都不记得。
姥姥疯狂地喊叫着,直到司柏燃他们出现。
夏烟时常想,如果那天他们按时去了姥姥家,或者司柏燃不留下来陪她,一个人去,那么姥爷是不是就不会离开?
她知道司柏燃有多难过。
平日里那样阳光的一个人,在姥爷离世后,哭了很久。
夏烟心疼又自责。
晚上,司柏燃抱着她,把头埋在她身前的柔软里,忽然说:“烟烟,我想搬去和姥姥一起住。”
“好。”她说,“我陪你。”
他们赶在司柏燃生日之前,搬进了鸦儿胡同里。姥姥家的院子在这条胡同里其实不怎么起眼,但里边很别致,院子里花团锦簇。
那是姥爷留下来的花。姥姥经常看着它们发呆。
夏烟昨晚熬夜做了一个视频,今天很困,又赶上搬家,于是中午吃完饭便去午休。
没想到一觉睡到了傍晚,她醒来,发现司柏燃和姥姥都不在了。
她给他打电话:“阿司,你们在哪儿?”
“在原来姥爷他们跳舞这儿。”
她跑过去,夕阳下,她看到姥姥坐在一旁的板凳上,正看着那几对老人跳舞。
姥姥的目光非常专注,唇边还带着浅笑。
夏烟时常想,姥姥真的完全忘记姥爷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