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至臻脸一阵红热,“璎璎,你怎的这都知道?”
苗璎璎题好字,将扇面正反就着烛火熏了熏,柳叶眉弯了起来,无心道:“看来秦王殿下很熟贤妃娘娘和李氏的路子,是以前也被下过药,惹出过什么红粉官司来了么。”
“没有。”
君至臻急于解释。
苗璎璎想了一天,又问了恒娘,被恒娘偷笑着告知,她才知道昨天他拿着帕子去净室干什么去了,现在想来都还脸热,又羞又气。
恨死了!
她以为君至臻有多纯情呢!
“璎璎——”
苗璎璎打断了君至臻的话:“我问你,你下个月得走,什么时候能回来?我是不是要陪你演戏,还要继续演一个月?然后呢,等你什么时候从凉州回来,我还要陪你演吗?”
她都说得这么明显了,这个男人不会听不懂吧?
演戏只是眼下之计,不是长远之计,他们不可能一辈子都这么演,她又不晓得他去凉州做什么,什么时候能回来?万一他不回来呢?她也不是孟姜女。
“璎璎,”君至臻将她手中的折扇合拢,露出扇面后微愠的脸蛋,正襟危坐地凝视着她的眼眸,神色认真,“给我一些时间,最多两载,我从凉州辞去军务好么?”
两年啊。
两年也太长了。苗璎璎突然觉得。
作者有话说:
璎璎渐渐地动心啦,会不想分开了。
第44章
到了年底, 禁中会格外忙碌,立春之日, 禁中迎入一头装饰各色绢花的牛, 准备在第二天举行鞭春的活动,所谓鞭春,就是用红绿彩绳鞭打牛身,有劝耕之意。
宫里头大办歌舞百戏, 有吞刀、爬竿、冲狭、燕濯、走索等等, 朝中的亲王、大臣等, 都要入宫贺春, 陛下亲赐福袋、幡胜等物。
女眷们在家中布置, 张罗筵席,也有便衣出行,在御河边走马捶丸。
萧泠难得出宫一回, 与太子并辔同行,忽见桥头吐出点点春色, 太子君宸拨开跟前的一根垂柳枝,笑看了一眼,但见那头衣影翩飞, 呼喝不断,原来是在击鞠, 便手痒至极, 也欲下场一较高下。
他同萧泠说了一声,“孤去去就回。”
萧泠知道他要去作甚么,也没拦着, “殿下尽兴就好。”
萧泠对他态度冷淡, 也不是第一日知晓了, 从大婚之日算起,距今已有一年,莫说同房屈指可数,就连见她尊面都不易,这个太子妃的冷漠无情,同他那个没什么良心的三弟一模一样。大抵娶回家中,只能大眼对小眼而已,太子想不明白,要说是婚后他得罪了她,有什么不满他都可以改,可从初见开始萧泠就对他没半分好脸。
太子下场参加击鞠,见一腰间缠着红绳的女子模样熟悉,他好奇地看了几眼,认了出来:“原来是三弟妹。”
苗璎璎正击鞠挥汗如雨,猝不及防身后有人唤自己,一听这称呼就知道来的是谁,便回头瞧了一眼,“太子皇兄,你怎的在这儿。”
“陪太子妃出游,”太子又环顾周遭,发现击鞠的都是一些女眷,便觉得讪然不好下场了,“三弟妹,有些话能否借一步说。”
苗璎璎以为事关秦王,自然不能推辞,正色道:“太子殿下请。”
谁知太子将她招呼到一边,跟君至臻没半点儿关系,反而张口就道:“你的表姊阿泠,是个怎样的人?”
苗璎璎微微一愣,错开目光,只见堤岸上萧泠倚马而立,似在看着场上击鞠,没注意这边,不禁暗忖:太子和表姊生嫌隙了?
君宸汗颜道:“实不相瞒,自从婚后,孤与阿泠一直不甚熟络,几番欲亲近,她都推脱敷衍,孤有一问藏心中良久,不敢询问阿泠,但又实在困惑。”
苗璎璎道:“殿下请讲。”
说起这事君宸多少难以启口,也是因为今日机缘巧合之下遇见苗璎璎,方才敢问出来:“太子妃入宫前,可曾有过别的心上之人?”
见苗璎璎脸色突然变了,怒意盈上眼瞳,急忙解释:“三弟妹切勿多心,孤只是心中存有疑虑,恐因自己害了阿泠姻缘。这桩婚事本是陛下赐婚,孤知晓萧家推脱不得,阿泠本身是不愿嫁入东宫的。倘是如此,孤对阿泠负疚。”
苗璎璎稍稍缓和,摇摇头:“我没听说表姊有什么心上人,我和她从小在一块儿长大,知晓她个性有些高傲,所以对人对事都十分慢热,有时会别扭,刀子嘴豆腐心,倘若太子殿下对我表姊有心钦慕的话,不妨多死缠烂打些,时间长了,她会软化的,谁都不知道她温柔起来有么温柔。”
“原是如此。”
君宸最大的顾虑没有了,对苗璎璎一语指点深感五内:“多谢三弟妹解惑,孤心中有数了。”
君宸策马而回,萧泠等了片刻不见他击鞠,这么快便又回了,信口问他方才去了何处。
君宸一笑,握住了她的马缰,替她将马牵出几步,唤她上马。
“只是遇见了一个故人,聊了几句,兴尽而归,阿泠,我知海客瀛洲有个绝好去处,正是赏梅时节,太子妃可否与孤同去?”
苗璎璎见他们在桥上拨转马头一齐朝海客瀛洲的方向去了,心道太子果然谦逊好学孺子可教也,心稍稍放下来些,嘉康突然凑过来,在她耳边嚷了一句:“三嫂!”
苗璎璎吓了一跳,手里的月杖也飞了,回头瞪了她一眼。
也是因为嘉康昨日回了玉京,苗璎璎心情不错,才说约大家出门击鞠。
嘉康看见她便作弄她,“三嫂”“三嫂”叫个没完,苗璎璎捂住快要起茧的耳朵,头痛不已。
嘉康公主将她的两条胳膊摘下来,揶揄道:“没想到,我们俩以前最是怕三哥的,你居然嫁给了三哥。”
苗璎璎出神片刻,想到过往翠微书斋大家热热闹闹地求学的场景,她在书院结交了众多同窗,唯独君至臻孑然一人,形影相吊,不禁脱口而出:“他其实没那么可怕的。”
嘉康公主听了更觉好笑:“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了一个活阎王,也变成小鬼替他说话啦?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苗璎璎一愣,“嗯?我以前,怎么说的?”
“你说啊,”嘉康公主笑着张开两臂抱了抱三嫂,小声道,“你说三殿下长得又不好看,心性又狠,将来真不知什么样的女子能喜欢上他,心甘情愿地嫁他为妻,啧啧。”
“……”
她有那么说过吗?
别的不说,说君至臻长得不好看,这绝无可能!
苗璎璎拍了一下她胳膊,哼了声:“惠妃娘娘不难为你了?你的阮郎君呢!”
嘉康公主桃腮飞红,恼羞成怒道:“我在说你,你却打趣起我来了!三嫂你这样我可就不跟你开玩笑了!”
苗璎璎摇头:“别了吧,你的‘三嫂’我怎么听怎么别扭,你还是唤我璎璎吧,我也还叫你嘉康。”
君乐兮挽住苗璎璎的臂膀,彼此还如在闺中时一般亲密无间,相携走过一段湖畔的石子路,君乐兮朝苗璎璎蹙眉道:“璎璎,其实你不是自愿嫁给我三哥的对吧?”
苗璎璎反问:“何出此言?”
“我都听说了,”君乐兮蹙眉,“和四哥退婚后,京中传了你不少流言,我在寿阳都听了一些风言风语,更别说玉京了。你的名声是有人故意散播谣言败坏的,可传谣容易辟谣难,你为了让那些疯话止息,让太傅能心安养病,才提出要嫁给三哥的对么?”
她突然快走两步,来到了苗璎璎面前,眼中充满担忧:“璎璎,这样是不对的,你想想以前为什么和四哥退婚,不就是因为不想委屈自己么?现在你为了名声,嫁给一个讨厌之人,不就是往另一个火坑里跳?”
多年手帕交,嘉康公主对苗璎璎推心置腹,所以即便对象是自己的亲哥哥,她也不会委屈璎璎心意。
“你现在嫁给三哥,可是有一点半点,是因为四哥?”
这一问,最是紧要。
若真是如此,便当真是胡闹,拿婚姻大事当儿戏了。
苗璎璎沉默不语。
平素里能说会道的,怎么偏在君乐兮面前哑了口,是君乐兮真的说对了,她心里有鬼,还是因为,她实在也不知道这个答案?
“三哥。”
嘉康公主陡然声线紧绷,身体僵直,一双眼眸战栗不安地望向她身后。
苗璎璎转过身,只见那畔柳树下,他一袭玄袍,甲胄未去,铠甲泛着晴日的光,却是冷的,脸色如常没什么温度,苗璎璎快步上前向他走去,停在君至臻的面前,“你怎么来了?”
“从城外回来,来接你。”君至臻淡淡道,“可以走了么?”
苗璎璎点一点头,对嘉康公主微笑道:“那我先和殿下回去了,嘉康,你们继续玩儿。”
她扯了扯君至臻的衣角,偷拧眉头瞧他,他的一张脸神情肃穆,看着好像同往常一样,但是又觉得有些不一样,具体的却也说不上来。
等上马车,苗璎璎将他袖口松开,笑吟吟道:“过几日惠妃央托英国公夫人设宴,为嘉康择良婿,她是殿下唯一的妹妹,殿下会随我去的吧?”
君至臻什么也没说,一直看着窗外,御河边的柳影一簇簇地摩过马车的帘门,踊跃向后奔涌而去,湖面上野鸭游泳,岸芷汀兰,略有芬芳。他正瞧着出神,似乎也没听到苗璎璎的话。
苗璎璎倍感受了冷落,但君至臻向来如此,一有什么心事,就藏得深深的,别人不知道,她也看不出。
她真的不会猜。
苗璎璎叹了口气。
这声叹气如敲响了君至臻脑海中的一面重鼓,他终于醒过神来了,“会去。”
苗璎璎勾起嘴唇,如榴花轻轻绽开:“那就好了,殿下不知,自从我……退婚之后,我都好久没出门的,以前这些跟我交好的女公子走的走散的散,就是一个都没在我面前出现过,现在大家还能在一块儿击鞠,我真觉得柳暗花明,人生际遇变化莫测。”
君至臻又不说话了。
她自顾自说得开心,但久久等不到身旁之人应和一句,轻皱娥眉。这个时候,要是身旁的是沈溯他们,估计……
苗璎璎胳膊肘撞了君至臻臂膀两下:“你怎么了,生气了吗?”
不等他回答,苗璎璎又道:“你是不是听见我和嘉康说话了?你别听她胡言乱语,她只是有些怕你,但是心里不讨厌你的,反而对她的三哥很是敬重不敢轻慢。”
“那你呢?”
君至臻望向她,这么问了一句。
苗璎璎呶呶不休的嘴唇瞬时停了,她错愕地对上他漆黑的眸光。
“你也觉得,我是一个火坑么?”
果然……
他真的听到了。
那只是嘉康因为担心她口不择言,不是她心里的想法!
苗璎璎急迫起来:“没有!我从来没那样的想法!殿下。”
大约觉得他脸上的神情是不信任的模样,充满了哂然和自我嘲讽,苗璎璎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一阵心绞痛之后,一把握住了他的胳膊。
“我若是利用你,假意跟你求婚,不愿做真夫妻,教我天诛地……”
戛然而止。
唇齿突然被捂住,发不出声音。
他的嘴唇将她喋喋的樱桃嘴吻住了,从下而上,一点点,鲸吞蚕食,彻底地衔住,也堵死了她所有要发出的声音,要说出的话。
苗璎璎就像一个被叫了停的提线木偶,固定那一个动作,水灵灵的杏眼睁得大大的,茫然、忐忑、失措。
君至臻的脸近在咫尺间,甚至能看清他半垂落的眼睑间覆盖着的黑压压的浓密的睫毛,她眨了一眼睛,面前都显出重影了。热腾腾的水汽,伴随着呼吸的起伏,像是要打湿她的脸颊。
苗璎璎一动不敢动,一声不能出,只剩下胸口那噗通、噗通的心跳,像个垂死的疯病人,要命得很。
好……熟悉的一个吻!
作者有话说:
阿泠不是讨厌太子,是她介怀太子最爱的人还是元妃,所以不想向他靠近。阿泠是个高傲的人,也只想专一的爱情。
第45章
要说得不要脸一点儿, 苗璎璎这辈子被两个男人亲过,一个是君知行, 一个是君至臻, 不论后来如何,当时的感觉都还……挺好。
毫不需矫情,她可以坦白自己并不排斥,甚至怦然心动。
只是, 这两人虽说是孪生兄弟, 但也不应该相似到这种地步吧, 这两个吻带给她的感觉竟是如此雷同。
以至于苗璎璎就和上次一样, 像喝了假酒似的, 一路上云里雾里,飘飘荡荡,头重脚轻, 只剩下脸颊上的两朵散不开的红云颜色还在变幻。
她偷摸地想,既然这样, 君至臻应该不生气了吧?
他都亲她了,而且她也没有退缩。
耳畔是不绝如缕的水声,隔着一扇紫檀框刺绣柳荫斑鸠、荷塘双鹤纹锦屏, 苗璎璎心焦意乱,好像肺里鼓了一口气似的, 出不得, 下不去,来回踱步了少顷,忽听到里边水声停了。
她的步子也猛然一顿。
隔了会儿, 听得君至臻试探的声音, 谨而又慎地飘了出来。
“璎璎。”
苗璎璎手忙脚乱地扭过头:“怎、怎么了吗?”
里头传出一道叹气:“我忘拿裈裤了。”
“……”
苗璎璎立刻道:“我找人给你递进去可以吗?”
里头也沉默了很久。
最终他还是无奈道:“好吧, 戚桓在距这里十里的鱼龙营。”
“……”
秦王殿下居然会讲笑话。
此路不通,苗璎璎涨红着脸,还以试探:“不然,就让嬷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