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太安举起手瞥了一眼,置气道:“不用,反正也没人在乎朕。”
“陛下是天子,天下百姓都心系于您,怎么会没有人在乎呢。”
“反正皇叔不在乎我。”
也不喜欢我。
望隐是从祁太安离开后,第一个进营帐的,他先前一直留在这边,没有跟着祁晏一道去寻桃花,如今也是苏玉找他过来的。
“王爷,你跟陛下吵架了?”望隐走到祁晏身边,伸手轻轻拍了拍祁晏的额头,“没事啦,王爷,望隐在这里。”
祁晏抬头看向望隐,抱住他隐忍地哭起来,抽噎着说:“我喜欢她,可我不能喜欢她,我喜欢她,所以我无耻。”
颠颠倒倒,但望隐听明白了,他摸了摸祁晏的头,“王爷,任何喜欢,都算不上无耻的。”
望隐一派认真,祁晏却哭得更厉害了。
作者有话说:
谢一水:你了不起,你清高,你们吵架我贬官。
下章就会甜甜的。
第十五章
“你去同王夫说,”清晓拉着苏玉在一边说话,还压低了声音,“陛下伤得不轻,还不肯见太医。”
苏玉意会地点点头,结果等她到了祁晏面前,就全然变成了——
“陛下疼得都快晕过去了,还让太医全都滚出去。”
冷漠,但语出惊人。
此时祁晏心绪已经平复下来,只除了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他心里担心,嘴上却说:“任她去好了。”
他还在后怕刚刚的祁太安,易怒易暴躁,他分明都不认识那个桃树底下的人,她却无端地发了火,祁晏回过味儿来,祁太安还像是在吃醋。
他明明心思都在跟着人家走,还是抵死不认他喜欢祁太安。
他不敢承认。
到了晚上,只说陛下事务繁忙,让各位大人自己尽兴便好,也没人提那小皇子和那谢大人去哪儿了。
更加不会有人记得一个小小的芝麻官。
外面好热闹,这一次出来没有住在行宫,而是在附近搭了帐篷,行宫在山上,倒不如此处自由,祁晏在外面绕了两圈,心里还是忐忑,身边跟着望隐,他悄悄低下头去同望隐说:“我们去看看陛下吧。”
按照祁太安的性子,真有可能一直拗着不松口,活活疼死过去。
夜色中,祁晏没有看见望隐在偷偷地笑,望隐只是答得快,仿佛就等着他这一句一样。
“好啊。”
走到祁太安的营帐前,外面的侍卫战战兢兢地守着,今日陛下不知道发过多少次火了,又是一个太医被赶了出来,后面还跟着祁太安的一句——
“朕没事,朕不需要,朕好得很。”
咬牙切齿,阴阳怪气,听起来中气十足。
太医差点跌倒在地上,被侍卫扶住之后颤颤巍巍地抹了把汗,新帝真是比先帝还难伺候啊,这年头差事是越发不好当了。
“朕谁也不见,都给朕滚出去……”将一本折子飞出去,祁太安抬头,看见是心心念念的祁晏,忽然熄了火,闷声道:“是皇叔啊。”
祁晏将摔在地上的折子捡起来,拍了拍,规规矩矩地放到祁太安的案桌上。
两人心中都有芥蒂,祁晏还提了食盒进来,终究是他先说:“陛下,用饭吧。”
“朕不吃。”
反正也没有人在乎她,疼死好了,饿死好了。
祁晏却绕到案桌后面去握住祁太安的手,血已经止住了,不过雪白的手帕上已经染了血色,祁晏将手帕取下来,其实本该伤得不重,祁太安也会功夫,那样一个木头柜子,她要是收收力,根本伤不了她的手。
她就是没有收力,故意要扯这一道口子,口子里还卡了一些木刺,祁晏心一抖,看了一眼祁太安,祁太安还在闹小孩子脾气,坐得板板正正的,不看祁晏,可又忍不住,眼珠子一溜,就又回去了。
也真是不怕疼,卡了这些木刺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发脾气,祁晏耐着性子一点一点挑出来。
烛火离得近,只照着他们两个人,祁太安本想屏住呼吸,可是她的心早就乱了。
这样眼里全是她的皇叔,也太太太好看了吧。
就像午夜梦回,得不得的那个一样。
人的一生总会不断地有得不到,好比从前,她拱手将皇叔让给了别人,好比现在,皇叔在她身边,却也不是她的。
只有梦里宛转千百遍的那个是她的,而现在,眼前的这个,和梦里的那个,好似在慢慢叠合在一起。
梦中人,意中人,都是他。
“阿晏。”祁太安心中一动,那个被她细细琢磨的称呼就这样从齿关间吐露出来,阿晏就在她的眼前。
不是她一心求不得的皇叔,而是意中人,眼里心里就只有她的意中人。
她叫他阿晏。
这两个字实在是让人情动不已,流露出来的缱绻让祁晏来不及闪躲,就轻轻扣上了他的心。
不轻也不重,只是刚好,让人动心。
他的手颤了颤,最后一根木刺被挑了出来。
这些木刺残留已久,可祁太安竟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她只一味盯着祁晏看。
祁晏想起从前许愿,只得一心人,惟愿那人生生世世心里都只有他一个人,此时他那模糊的心愿,与眼前的祁太安对上了。
只有他,眼里心里全都是他。
祁晏从袖子里掏出来药和纱布,细细地替祁太安包扎好,做完这一切之后,祁晏将烛灯移开了,暗得太快,叫人措手不及。
其实这营帐内已经足够亮堂了,只是晚上处理伤口难免要更亮堂,此时把那烛火移开才显得空落落的暗。
“陛下,记得用饭。”祁晏想要掀帘出去,祁太安手更快,她尤其擅长怎么将祁晏扯进自己怀里。
比如现在,祁晏就稳稳当当地坐在她的腿上,祁太安伸手将烛火拿过来。
不就是暗了吗?她有手,也有的是蜡烛,将这一屋子点满都可以。
“皇叔让我用饭,可是我的手伤了,用不了饭了。”祁太安将手举起来,有了几分可怜巴巴的脆弱。
刚刚她就是用这只手将烛火拿了过来,祁晏看得一清二楚。
但祁晏还是取了碗筷过来,食盒里都是祁太安爱吃的,祁晏每一样都夹了一点。
筷子轻轻往前一递,祁太安坐得端正,此时微微弯下腰,唇角也因为心思得逞跟着弯,像只大尾巴狼,祁晏不由得扭头去看她的身后,去看一看有没有尾巴。
这可实在是荒唐。
最后是碗甜羹,祁太安爱吃甜的,以前每每心情不好,祁晏都会亲手做这碗甜羹去哄她。
祁太安自然一吃就吃出来了,皇叔说不喜欢她,又是甜羹又是上药,她从前怎么不知道皇叔是这样嘴硬心软的人。
等到祁晏回了营帐,清晓过来告诉祁太安——
“是,皇夫亲自去做了甜羹,就连那甜羹里的果子,都是皇叔亲手去采的。”
“别胡说八道。”祁太安一巴掌拍在了清晓脑袋上,迫不及待地追问:“还有呢,还有呢。”
“也是皇夫亲自去找了太医,学了怎么上药,怎么包扎。”
祁太安心满意足,“看见了吧,皇叔心里果然有我。”
“是是是。”清晓敷衍了事,要不是她让苏玉去跟皇夫说,就他们家主子这个嘴硬心软的劲儿,还想等皇夫来看她,恐怕是白日做梦,不知道要等到几时了。
“还有一件事——”祁太安将那本被祁晏捡起来的折子递给清晓,意味深长地道:“沈岁复的消息可真是够快的啊。”
祁太安总是笑,但倘若笑意不达眼底,细看比不笑还冷。
清晓也收了笑,细细看起那道折子来,谢一水跟着陶苇杭一起被贬,不过只是两三个时辰前的事,且清晓动作快,根本没给她们两个与人言说的机会,沈岁复居然这么快就知道了,求情的折子都递上来了。
祁太安的侍卫里要么有沈家的人,要么有谢家的人。
祁太安看见这折子就发了火,这才让那个太医滚出去,接下来更是将折子砸了出去,砸出来一个祁晏。
“陛下放心,我会把这个人揪出来的。”
祁太安身边的侍卫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里面还有清晓安插进去的人,如果要查,一定能查出来。
“先不急,留着吧。”
万一以后有用呢。
作者有话说:
清晓和苏玉,造谣式助攻。
祁太安可怜巴巴:哪里就疼死我了呢。感谢在2022-07-25 16:31:09~2022-07-26 20:50: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柿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六章
顾昭然派人来了两三次,次次都被祁太安打发回去了,给祁新阳挑的那个妻主名声不好,传闻最是凶恶,谁嫁给她谁倒霉,顾昭然当然不肯自己最宠爱的幼子去受那样的苦。
祁太安退了一步,那好,你不满意,你自己去挑吧。
顾昭然没想过要祁新阳这么快嫁人,平常倒是留意着有没有合适的,可细细筛选过后,发现合适的名门贵女少之又少,接连报了两个名字给祁太安,祁太安都没点头。
祁太安摆明了是只要她定的那个人,最后一次,终于让春山带话回去——
“父亲自己的儿子都管不好,就不要来操心朕的事。”
一是指祁新阳对祁晏出言不逊的事,二是指顾昭然要祁太安挑侍君的事,不论哪件,都让祁太安不满意,誓要在心里给他们记上一笔。
不管安平宫如何人仰马翻,祁太安都不在乎,烟岚云岫中,有她的皇叔,她自然心思都在祁晏身上。
自从上次祁太安受伤后,她的伤就一直不见好,身边的人都是这样说,力求将皇夫拉过来陪着陛下,这样他们也少挨点骂。
给祁太安用的自然是最好的药,更何况祁太安年轻,身体底子好,那就好得更快了,但祁太安为了缠着祁晏,自然是能拖就拖。
不光是要皇叔亲自来喂她,就连那甜羹也得每一次都有,祁晏一看她那委屈的表情,就任由她去了。
回宫的前一天,祁太安让清晓来找祁晏,只说要领他去一个地方,谁也不让带,苏玉不行,望隐也不行。
清晓带着祁晏一直往桃林深处走,不知道走了多久,穿过多少棵桃树,终于来到一条小溪旁,祁太安立在岸边,身后还有一只小船。
“皇叔,你来了。”祁太安一见祁晏来就笑开了,还往前走了几步迎他。
祁晏迷茫地点点头,问道:“做什么?”
“清晓没告诉你吗?”祁太安也奇怪地问。
“她只说你有事要见我。”
祁太安越过祁晏,看向清晓,清晓的一只眼睛对着祁太安眨了眨,她是故意不告诉皇夫的,她告诉皇夫哪有陛下亲自告诉来的有意思呢。
“是去划船。”祁太安心下了然,拉着祁晏的手往小船走过去。
“没有其他人吗?”祁晏停在船前,他往四周看了看,发现清晓也悄然离开了,如今这里只有他和祁太安两个人。
“皇叔还想要其他人?”祁太安已经先一步上了船,她朝祁晏伸出手。
祁晏犹疑着,最后还是将手递了过去,祁太安轻轻一拽,就将祁晏拉上了船,祁晏还顺带着在她怀里靠了靠。
“皇叔,有我一个人就够了,我是会划船的。”等到祁晏站稳之后,祁太安走到船尾将船桨拿起来。
“我是担心你的手。”在祁太安兴高采烈的目光撞上来前,祁晏先将目光挪开了。
“皇叔关心我,我心里都知道的,我的手不妨事。”祁太安将手举起来,翻过来又翻过去,她连纱布都取下了,掌心只剩下一条淡淡的疤。
她有两条疤了,祁晏心想,两条都是为了他。
祁晏有些不自在,还是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
祁太安满心满意地开始划船,秦时说在这小溪尽头连着一大片荷塘,划了好一段才看见那片荷塘,荷叶重重叠叠地挤在一起,长在青山绿水之间,像天边绿色的云,正好起风,远远地就飘了起来,飘到人的眼中。
祁晏原本在船头背对着祁太安坐着,此时看见那大片荷塘,看见荷叶飞奔入他怀,兴之所至,他不由得站了起来,拢住一片荷叶,“是荷塘!”
他脸上全都是真切的笑意,祁太安也笑了,她就是知道皇叔喜欢才会来的,能博皇叔一笑,怎样都是值得的。
祁晏弯腰凑近了那片荷叶,那荷叶上还躺着一颗大大的露珠,在荷叶里滚来滚去,随着祁晏的动作,终于一路滚了下去,要砸祁晏一个措手不及。
祁太安的手挡在祁晏的脸前,那些露珠有了祁太安的手挡住,只有少些攀上了祁晏的眼睛。
祁晏的睫毛长,上面沾染了晶莹的露珠,像是在哭,有委屈,却没有苦楚,祁晏一脸茫然,想都没想就抬手去擦。
他擦掉,祁太安就往上再弹些露水。
擦掉,再弹,擦掉,再弹,擦掉,再弹。
祁晏被捉弄得受不了了,终于逼出来一声,“你在干什么,陛下?”
挺像耍性的,祁太安和祁晏一时都因为这句话而愣住了,祁晏是不相信他能说出来这样语气的一句话,而祁太安则完全是沉沦在皇叔的小性子里。
皇叔无论怎样,都是在撩拨她的心弦。
祁晏此时眨了眨眼睛,他的睫毛上还挂着露珠呢。
“我来给皇叔擦。”祁太安一手搂住祁晏,一手抬起衣袖,轻轻地替祁晏擦了擦眼睛,她动作细致,眼底认真,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一样,祁晏又不耐地眨了眨眼睛。
两人相对坐着,也没提刚刚发生的事情,大片大片的荷叶聚集在两人头顶,像在穿过一个又一个绮丽的梦。
祁晏抬起手,摸了摸那些荷叶,忽然叹息地说了句:“只是荷花还没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