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接受了?
韩氏语塞,她忍不住去审视面前这个娇俏的小姑娘,她和瑶儿一样的年纪,却比瑶儿更会忍耐,更会隐藏情绪,哪怕在得意之时也不会气焰嚣张。
韩氏惊然地发现,这个女孩,越来越像当年那个少女了。
当年她将自己比进尘埃里,如今再看,自己亲自教养出来的女儿也依然胜不过这个女孩。
那种被人漠视的阴影像是再次笼罩下来,她魔怔地觉得那人正在嘲笑她,嘲笑她的愚笨,嘲笑她多年苦心经营的一切……
许嬷嬷最先发现韩氏面色不对,她对云棠道:“二姑娘,夫人身体有些不适,您先回去吧。”
云棠颔首应下,她不明白不过一句话的功夫,韩氏的面色怎么这么难看?
她已经走到珠帘前,忽然又想起今日殿下提及的一件事,她回首看向韩氏,轻声道:“母亲知道承康伯府的事吗?”
韩氏揉着眉心,乍听到这句轻柔的问话,浑身一寒。
她怎么会不知道?承康伯府一夜间被抄家罢爵,被老柏爷接进府中的那位外室受惊流产,后又传出徐泽已经不举的消息,如此一来,徐家算是彻底绝后了。
徐家一直认为自己做的那些脏事无人察觉,亦或是上面懒得计较,结果等到上面要查,抄家流放一个不少,也不用等子孙败落,家族已颓。
韩氏瞳孔一缩,她警惕地看向云棠:“你说什么?”
云棠轻轻一笑:“没事,只是突然想到这件事,随口一提,女儿还有事先告退了。”
她好像真的随口一提这件事,但韩氏清楚这句话的意思。
是警告。
云棠也是在看到她的反应后,才更加确信韩氏做过一些事,可惜她没有证据。
殿下也让人继续查狼袭那件事,但做事之人将痕迹抹得很干净,他们明知是有人故意为之,但抓不到动手的人,也只能不了了之。
云棠有猜测,但她无法确信韩氏对她的恨意,是不是已经到了非杀她不可的地步。
不过,也不重要了,承康伯府的事足以给她告诫。
直到云棠走远,韩氏才勉强回神,她有些惊慌地看向许嬷嬷:“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若是她真的知道,真的知道……”
“夫人别多想,她说得应该是说帕子那件事,那不过是件小事。她如今既是警告,肯定没有证据,所以夫人不用怕。”
许嬷嬷的话将韩氏的慌乱压下去,韩氏闭眼镇定了一会儿,也终于冷静下来。
是了,若有证据,又怎么会警告?
“这死丫头,刚刚看着她还觉得乖顺,现在看来都是装的。若是她之后受宠,景淮和瑶儿的日子还怎么过?怎么偏偏她那么好运,被太子瞧中?”
韩氏不满,许嬷嬷只得宽慰:“哪能那么容易得宠,夫人想想陛下的后宫,那么多妃子也没谁能盛宠不衰,就连当年独占后宫的慧贤皇后,最后不也和陛下生了龃龉?夫人且宽心。”
当年陛下和慧贤皇后伉俪情深,后来不知因为什么事生出裂痕,原本空荡的后宫也在那段时间充盈起来。
最后帝后关系虽然修复,但感情是否如初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如此可见,帝王家的感情最是不可信。
韩氏笑了:“也是,以色侍人,色衰而爱弛,她若不能诞下一子半女傍身,将来也未必能一直顺风顺水。”
许嬷嬷:“孩子这种讲究机缘的事情,哪那么容易呢?”
韩氏:“是啊,哪有那么容易呢?”
况且再怎么说侯府也是她的娘家,她不信云棠能抛弃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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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棠回去后,让扶桑从库房中翻出不少布料,她仔细挑选,又想着他习惯的衣饰,最后在一堆布料中挑中一块玄青色的暗纹锦布。
她对着那块布料思索着绣些什么图案合适,思考间不免又想起那人拐着弯子让她送谢礼的模样,想着想着噗嗤一笑。
那般不喜废话的人,竟为了一个谢礼想着法子让她先开口。
这殿下的性子怎么还有些别扭呢?也不知他什么时候惦记上蓁儿的香囊?记了一个多月吗?也真是好耐心。
忍到今日才开口,若是她刚刚不接他的话,他又要怎么办呢?
哎呀,好像失去一个逗殿下的机会呢。
她自顾自地想着,在旁人眼中就是对着一块布傻笑,扶桑忍不住问她:“姑娘,你在笑什么?怎么这么开心?”
云棠轻咳一声,收敛住笑意:“没事。”
算了,她可没胆子逗这位尊贵的殿下,还是先想想绣些什么吧,也不知他到底喜欢什么?非得让她猜,果真别扭……
作者有话说:
李琰OS:等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光明正大找小姑娘要谢礼了。
第26章
进宫
云棠第二日就开始绘制绣图, 一朵朵槐花或绽立枝头或含苞待放,洁白轻盈如冷霜白雪,自有孤高清傲,又有对美好的向往。
她拿着那张锦布比划着如何裁剪, 该将荷包制成什么样式, 又细心去挑选要挂在荷包上的流苏, 流苏选用浅色的双色丝线。
她正比对着丝线, 扶桑轻声走进来道:“姑娘,莫姨娘来了,说是来感谢您那日救下三姑娘。”
云棠动作一顿。
那日云晚被那只兔子引进林深处, 等到回过神已经迷路, 好在最后她分去的一拨人找到了云晚, 又正巧和太子派去的人遇上, 这才放了信号通知他们。
云晚经此一事受了不少的惊吓,加之她又被狼所伤,云晚后知后觉感到惊惧,后面三日都不敢乱跑, 只在营帐附近玩耍。
若说感谢, 她回府那日莫姨娘就可以来表明谢意。
但莫姨娘能在府中待这么多年, 甚至生下儿子,当然能看清形势, 她也不愿因为一个庶女和韩氏对上,拖着拖着便到了今日。
“姑娘若是不想见,奴婢就说您身体有恙,暂不待客。”
云棠略微思索一番, 摇了摇头:“算了, 请进来吧。”
扶桑转身出去将人请了进来, 莫姨娘笑着走进来,她一身绯红色的袄裙,脸上不见丝毫岁月的痕迹,她保养得很好,哪怕生过孩子也看起来很年轻,一双弯叶柳眉,面上天生带着笑意。
“妾身见过二姑娘,恭喜二姑娘得今上赐婚。”
伸手不打笑脸人,云棠起身略行一礼,示意她坐到对面。
“我也有好些日子没瞧见阿晚了,不知她最近几日如何?姨娘怎么不带她过来?”
莫姨娘提及这事就有些发愁:“那孩子怕是被吓傻了,妾身也想趁着这次机会让她收敛收敛性子,想着二姑娘怕是也忙,带她过来岂不捣乱?”
“那倒没什么,阿晚性子活泼,和她待在一处也很轻松。”
云棠也不是客套,云晚被养得天真活泼,没有什么坏心眼,和她待在一处不需费什么心机,小孩子长得也可爱,听她说话也不会无聊。
莫姨娘见这不似假话,笑着回道:“那是姑娘好耐心,妾身与她待多了,倒觉得她话太多。昨日她还说,这满府中就她二姐姐最有耐心了,从不会嫌她烦。”
莫姨娘再嫌自己的孩子烦,听见别人夸云晚还是开心的,况且她现在巴不得云晚和云棠关系更好些。
借着云晚这个话题又聊了几句,莫姨娘才招手让人把东西拿了进来:“这些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只是想谢谢姑娘那日救下阿晚,还望姑娘不要嫌弃。”送来的大多是首饰,不会过分贵重但又不廉价,符合她这个身份拿得出手又能显出心意的。
莫姨娘伸手拿过一个小巧的玉观音,递过去:“这玉观音小巧玲珑,摆放起来也不碍事,姑娘看看可喜欢?”
云棠看着那玉观音点点头,莫姨娘见她没什么反应,便又道:“当年妾身生阿晚时有些凶险,过后一直再难怀子嗣,后来得人指点在床头摆上这个玉观音,两个月后就诊出有孕,由此可见菩萨能听得见我们的心愿。”
云棠再迟钝,此刻也能听出莫姨娘的意思了,这是让她向观音求子?。
不过,会不会太早了?昨日才赐婚……
她没有掩饰疑问,莫姨娘低声解释:“姑娘别觉得早,日子一晃就过去了,妾身若非因为有子,又怎能在府中稳立多年?”
说完,她又看了看周围,挥手让丫鬟走得远些,声音放得更低些:“妾身说的话可能不好听,但事实如此,夫君的宠爱难以维持一世,还望姑娘莫要被喜悦冲昏头脑,看得长远些。”
宠爱不可靠,但孩子是自己的。
这些话原本该她的母亲来说,但韩氏不可能对她说这话,莫姨娘也是来讨个好,听不听得进去还是要看她。
云棠听得懂她的意思,也明白她是误会了——她怕是以为自己爱慕太子,怕她陷于不可靠的感情中。
“姨娘放心,这些道理我懂的。”
莫姨娘见她肯听,又传授了一些她的道理,比如如何拿捏吃醋和过分妒忌的的界限,如何使些小伎俩让夫君记得你……
云棠耐心听着,在她走后盯着那玉观音看了一会儿,一时想到昨日那顾家姑娘,一时又想到她劝说之后,殿下不高兴的样子……
所以,是因为她昨日表现得太冷静,不曾吃醋,他才生气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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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末,京中最大的事就是皇后的千岁宴。
如李琰所说,云棠收到了宫中的邀帖,侯府也提前几日给她赶制一身进宫的衣裳。
那日侯府马车停在宫门前,已经有不少人陆陆续续赶到宫门口,这会儿瞧见安阳侯府的马车,纷纷放慢脚步,若有似无地投去目光。
他们见那车帘掀起,少女雪白的指尖搭在帘子上,缓慢露出一张芙蓉面来,她没有浓妆艳抹,但比平日的妆容要更精细些,勾勒成细叶的柳眉,傅粉的脸颊,嫣红的朱唇,一步步走下马车。
她身着妃红色的织锦,外罩雪色斗篷,肌肤细腻雪白,浅浅勾出的笑意也让她面容显得更加艳丽。
众人呼吸一顿,这几日存于心中的困惑瞬间消解。
如此美人,太子会心动也不奇怪。
只是他们从前觉得这女子身份低微,虽传出过美貌动人,但注意的人不多,所以印象不深。
众人目光看过来,云棠有一瞬的慌乱,但很快恢复镇静。
赐婚第三日,宫中的教引嬷嬷就到了府中,这些日子她跟着嬷嬷学规矩学礼仪,行事也愈发得体,不会在这种场合出什么笑话。
此次韩氏带着她和云瑶一起进宫,等到皇后的明华宫,宫女刚刚进去通报不久,就有内侍引着她们进去。
此刻明华宫内坐了许多人,有妃嫔亦有内眷,女儿们都站在母亲的身后。
她们听见动静,身子未动,目光却转向外面。
待看得那跟在韩氏身后的少女模样,神情未变,目光中却闪过惊艳。
皇后坐在最上首,她身着鸾凤华服,面容端庄温和,并不盛气凌人。
她瞧见底下的小姑娘,一眼就分辨出谁是那位云二姑娘,等到底下人行了礼,笑着招手道:“小姑娘,近前来。”
云棠见她向自己招手,垂首谨慎地走向上首,直到皇后面前,又欲跪下行礼。
皇后扶了她一把,声音温柔:“不必多礼,本宫只是想瞧瞧你。”
皇后让她微微抬头,仔细打量面前这个小姑娘。
皇后再温和,也是稳坐后宫多年的上位者,一般人被她这么打量,定会有些胆怯。
云棠也不能避免,但她感觉皇后并无恶意,似乎只是想瞧瞧太子未来要娶的侧妃是什么模样。
皇后瞧了一会儿,赞道:“果真是好颜色,本宫瞧着你很适合那套红宝石的头面。”
皇后说着,已经有人进去取了一套红宝石头面出来,一整套的头面华丽贵重,颜色鲜艳夺目。
“娘娘倒是大方,这套头面可是难得的贡品,您自己都没戴几次,如今竟直接送给这个小姑娘了。”
说话的是贤妃,她眉梢吊起,面容显得有些凌厉,说出口的话也不客气。
这是明里暗里在说云棠配不上这套头面。
云棠本想推辞,被她的话一堵,正想着怎么开口,皇后握住她的手笑道:“再贵重的首饰不配美人,那也是可惜了,本宫瞧着就挺合适,她们这些小姑娘年纪正好,就该配些鲜艳的。”
贤妃被她一驳,轻哼了一声。
人家小姑娘年纪正好,难道她们就人老珠黄了吗?
皇后可不管贤妃高不高兴,见时辰已至,她让云棠走在身侧,一路说着话,很快到了凌凤阁。
千岁宴在此举办,众位夫人和贵女按照规矩落座,云棠本要坐在韩氏身后的位置,谁知皇后直接牵着她走到上首的高座,宫女也立刻在皇后身边添了个座位。
皇后此举,算是让所有人都明白了,她十分喜欢这个云家二姑娘。
云棠推辞不得只好坐下,坐在高位上,那种受人瞩目的感觉更加明显,她甚至感觉到贤妃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她能感觉到贤妃对她有敌意,但为什么呢?
好在这种如坐针毡的局面很快缓解,李柔蓁姗姗来迟,她看见云棠坐在上面,对她安抚一笑。
“母后,儿臣来迟了,自罚一杯。”
李柔蓁说着端起酒杯,皇后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说是赔罪,还不是贪嘴想喝酒,母后可不要你赔罪,快坐下吧。”
李柔蓁也顺势放下酒杯,她走到云棠身侧,不需多言,立刻有人添了座位。
“放心,有我陪着你,不用害怕。”李柔蓁小声道。
云棠回以一笑,有朋友相伴,她心下也确实安定许多。
今日皇帝政事繁忙,无法亲自前来,但是着人送了生辰礼过来。
由皇帝这个生辰礼开头,众人开始进献准备多日的礼物,先从高位妃嫔开始。
淑妃最先送礼,接下来是贤妃,但内侍搬上来的生辰礼有两件,众人正疑惑不解时,贤妃笑着解答:“听闻皇后生辰在即,诗颜也想略表心意,可惜她染了风寒不便前来,所以才托我这个姑母将生辰礼带来,还望皇后娘娘不要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