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为何这样——蜂蜜糖霜
时间:2022-09-24 17:40:01

  “…再加一条命。”
  话音刚落,骤然有雪亮刀光一闪,亮的惊人,在月色下映出一瞬冷色,刺眼,随即又灭。这惊变突起实在太过出人意料,楼内宾客跳窗的跳窗、抽刀的抽刀俱都乱作一团。隐在暗处专门负责金屏宴上各宝安危的修士此时也反应了过来,一部分人散开在楼中,另一部分人便立刻分立四角,捏决念咒催动楼内大阵。
  一片混乱中,一层青玉台正中的唱席客扔了手中已灭的白灯笼,慌慌张张朝一个方向跑去,伸手按向墙壁——
  一只十指纤纤、姿态优美的手,从后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借光,让我先拿吧。”
  是个女子的声音,口吻甚至带几分歉意,声线极柔,极宛转,但此刻听着却好似冤魂索命一般恐怖。
  唱席客一愣,随即全身一冷,立刻便要反手击去。
  可惜下一瞬,他就横飞而起,被重重砸去廊下,落地的声音湮灭在一片喧闹杂乱之中,谁都没有注意到。
  一系列变故到此时也不过一瞬而已,相凝霜从倒挂着的二层廊脚轻飘飘落下,抬起手打量了片刻。
  好爽。
  南客的修为用起来就是爽,打人跟切菜一样。
  是的,这厮没有给她解了禁制,倒是把他的修为分了些给她。这结果虽然不是她本意,但也不错。
  她回了眼,凑上前去看向那唱席客方才打开的暗门,伸手轻轻一拂,果然看见一方玉匣慢慢浮了上来。
  人在最危急紧迫关头第一个跑向的位置,必然有很重要的东西。
  相凝霜满意一笑,察觉到似乎有修士注意到了自己这个位置的不对劲,也不再耽搁,一掌拍开玉匣,果然见匣中静静摆着一面铜镜,卷进怀中,挥袖便要跃出明楼。
  电光火石之际,她心念一转,突然意识到一点微妙的不对劲——
  不对。
  这点怀疑有些莫名,她却硬生生停住了动作,又回身重重一掌,狠狠拍向那处暗门。
  一阵碎石坍塌,尘烟散尽后,却见那原本摆着玉匣位置的底部,又出现了一面铜镜。
  果然,戚氏这老阴种。
  金屏宴上戚氏蓄养的修士门客众多,夺宝不是一件易事,这种状况下查得此处暗门的人也必然是慌慌张张见着了东西便捞着走,哪里会想到这竟是个假货,且真品便在这假货的底下,仅仅一墙之隔。
  相凝霜暗骂了一声,立即将那镜子藏进袖中,正想将那方盛着赝品的玉匣扔了,想到什么又留在了怀中,反身欲走之时,突然一顿,硬生生在半空中折腰而下——
  一柄竹骨伞,狠狠钉入她方才欲跃的位置。
  有人在她身后开口,口吻温和,尾音带一点难以察觉的笑意,耐心劝告她:“…不告而取是为窃。”
  相凝霜倏然回首,瞥到一点鸦青袍角,顿时头大如斗。
  怎么又是这个好为人师阴魂不散的男的。
  她懒得和他多说,一挥袖直直击向他面门,身形却诡异一转,骤然跃起远远飘上层楼,两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几乎难以反应。
  她自以为已经脱困,没想到方一转身,她突然察觉到后颈一凉,余光一瞥,又是那片鸦青衣角。
  草,这人怎么回事。
  相凝霜自觉见鬼,他却仍姿态闲适的立在她身后,嘴角噙一点薄如落花的笑意,又开了口,声音确实是好听的,说出的话却不是那么回事:“…强而取之谓之无耻。”
  无耻你个大头鬼。
  她被气笑了,拂袖卷起边上矮几摆着的一壶沸茶,狠狠兜头兜脸朝他砸过去:“管好你自己吧。”
  那人轻巧一避,相凝霜招式却未完,竖指成剑奇妙一捺,雪白指尖携着浓厚煞气,狠狠劈了过去。
  她这几招大开大合又不失机巧狠辣,看得那鸦青衣衫的男子也不禁微微一笑,赞了一句:“不错。”
  天杀的。
  她受不了了。
  相凝霜被这人整得莫名烦躁,此刻眼看着楼内大阵已起至第四层,抬手将自己怀中的玉匣扔了出去,忍不住啧了一声喊道:“你再继续看热闹,我就和这人双宿双飞了!”
  有人轻轻一笑。
  随即有重紫衣角轻轻掠过,好似天边层层霞云一浮,散出淡淡华贵香气,下一瞬南客便牵了她的衣袖直直向上一挥,她借力而起扶摇直上,足尖轻轻一点便跃上了七层窗边。
  那鸦青衣衫的男子见状轻轻一扬眉,抬身便要跃起,南客则在半空中一拨手指,拨云弄月一般——
  却涌起惊天煞气,层层叠叠,直射而去。
  那男子微微一眯眼,不得已一避,再次抬眼,雪绡梅裙的女子已经从跃出了楼外。
  落入了他人的怀中。
  最后一眼,是她在浅淡月色中回首,风姿宛宛,如隔云端。
  他轻飘飘落地,站定在楼中,在一片喧闹乱相中微抬了眼,不知在想什么。
  有抱了玉匣的青衣侍从惶恐上前,低声请示道:“主上,这东西……”
  “假的。”他淡淡开口,含了笑意,尾音藏一点不易察觉的纵容,“…她扔出来的,怎么可能是真的。”
  侍从于是喏喏应是。
  “你说…从小养到大的小姑娘,跟别人跑了该怎么办?”
  他好似突发奇想这般问道,问完却又失笑,微抬了手示意众人收尾。
  “罢了,总会回来的。”
  作者有话说:
  好喜欢写打戏,我上辈子肯定是个武打演员(bushi
 
 
第28章 夜春阑
  弦月西斜, 残灯始灭,天边山际隐隐泛起一线乍破青白,锦绣风流的夜游宫长夜将尽, 重阁高宇香帘半卷下有大醉的修士拾级而下,与今夜初逢的美人惜别,约好明日雨歇, 一同往城外拣拾落花。
  是的,此刻寅末,凉风骤起,卷过阑珊残宴, 有细雨初斜。
  起雨了。
  西境的雨水总是多些, 又兼之时值暮夏, 隔三差五便有一场雨, 出了金屏宴的妖修被雨水浸湿了眉目, 与身边相熟的人继续之前未完的话题:“……金屏宴上从未出过这样的事,想必戚氏那老儿的鼻子都要被气歪了。”
  另一人微皱了眉:“今夜实在蹊跷,别的不说, 方虞阁那些修士都千里迢迢去求佛修出手了, 持白镜竟然还能流落至我们这, 又在众目睽睽下被抢, 实在是有些…”
  “横竖与我们无甚关系。”那妖修不耐烦这些纠葛,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又抱着手臂优哉游哉的看向天边乌云, “…若是这场雨能是场夜春阑便好了。”
  “哪就有那样的好事了。”
  上一次西境降夜春阑,已经是七百年前的事了。
  《万妖录》载:“自妖王飞升上界, 散灵水于下界, 此后遂偶有夜春阑, 降于拂晓,其形如雨,隐有奇异香气,人间草木及狐怪精魅食之有大助益。”
  简而言之,就是天地给妖及灵所开的一个外挂,不过数量极其稀少,因此也不至于不平衡。
  那妖修便也闷闷不乐应了一句:“是啊,是我痴人说梦了…”
  但相凝霜不这么认为。
  雨下得大了些,她被南客牵着跃出明塔,转瞬间便破出金屏宴大阵,迎面风凉,吹起他如水银色长发,与重紫衣袂猎猎招展成旗,他身上华艳馥郁的香气也细细密密纠织成网笼在她鼻尖。她微生了一点不自在,便轻抬起脸,去承接这雨水。
  今晚的这场雨,就是夜春阑。
  重活一世,总能享受些便利,上一世她未能赶上夜春阑,因此便将这日子记得很清楚,来夜游宫的这趟,为的也就是这个。
  蒙蒙细雨沾湿她眉睫,她逐渐能清楚的感受到体内枯竭灵力正逐渐充沛,被制修为也慢慢润泽,只要再等些时候,便能彻底冲破她身上的禁制。
  相凝霜略一思索,心法流转,隐藏了自己身上的灵力波动。
  南客回眼时,恰巧见她眉目清朗,滟滟一张容色被雨水浸湿,更显得眼睫乌黑,湿漉漉似水莲花于雨中不胜凉意,眼眸却清澈,含了这天光破晓下万丈远山。
  如此远大如此飘渺,仿佛尽管她此刻在他掌中,他却依然握不住。
  他眉眼轻轻一冷,牵着她手腕的手指也紧了紧。
  相凝霜被他突然大起来的力道牵得一痛,抬眼去瞧他:“怎么了 ?”
  她注视着谁的时候一向专注,此刻一看向他,方才眉目之间的飘渺清远便淡了些,南客面色略好了些,却仍然牢牢扼着她的手腕:“你淋了雨……会冷吗?”
  “有一点。”她很自然的接道,想了想凑上前来,悄悄话一般放低了声音,“找个落脚的地方好不好,我想换身衣裳,裙子都快要湿透了。”
  她这样说,南客便下意识去看她的裙摆,只见软烟罗的裙摆确实是沾了水,梅染色的布料也变成了更暗些的胭脂色,隐约能看见她雪白的踝。
  他可不是洛长鹤,没什么非礼勿视的教条与自觉,此刻不仅看得毫不掩饰,还看得生出了几分戾气,只觉得这场雨实在不顺眼,又实在的不知死活,竟然敢拂过她裙摆。
  然而她又瑟瑟发着抖,可怜兮兮的,他只好随手放出去几只残奴,片刻后落在一处宅院里。
  院内小院闲窗,重帘深深,绿芜绕墙,画梁栖燕,布置倒精细,但似乎荒废了一段时间了,没什么人住,一落地相凝霜就被南客推去了廊下,他微蹙着眉,面色不怎么好看:“头发都湿了,进去换吧。”
  态度也不怎么好,说话急匆匆的,尽管如此,他还是抬了抬手指,在墙角燃起了一簇火。
  院落的西南角植了一树梨花,香气淡淡,被热气一烘,香味便浓重起来,悠悠荡荡的落进廊下,
  这里似乎离金屏宴很远,已经听不到那些喧闹之声了,今夜闹了这么一通,夜游宫中不知有多少人睡不成觉,戚氏估计会派人挨家挨户的搜捕、巡查。
  吵闹之后的静总是显得格外静,相凝霜被氤氲暖香熏得觉得骨头都软下来,半晌,又忍不住笑起来。
  她笑的莫名其妙。南客原本正半倚在乌木廊柱上,半偏了眼去瞧廊下的风铎,闻声看她:“…又怎么了?”
  “没什么…”她笑得眼睛都弯起来,“只是觉得…刚刚很开心。”
  和你一起,很开心。
  这句话其实远差她平时讲话的水平,说得很直白,也很简单,没带一点勾勾缠缠浮想联翩的空间,南客却听得一怔,随即近乎狼狈的移开了视线。
  “…快进去换你的衣裳。”
  他一路上容色都依旧苍白,此刻终于鲜活了些,仿似火光的热气也冲上他脸颊,泛出些血色来,更显得肤光晶莹。
  害羞了?
  这有什么好害羞的,怎么突然这么纯情。
  相凝霜没懂他的点,但还是很好说话的点了点头:“好——”
  “对了。”她突然想到什么,又转了回来,从袖中取出一面铜镜递过去,“这应该就是持白镜,你拿着玩一玩吧。”
  “给我做什么。”他偏了头不太理解,“不是你想要的吗?”
  “我只是好奇罢了,况且这不是我们一起拿到手的吗。”见他不接,她抬手就把东西扔过去,“你也看看。”
  她说的轻描淡写,南客轻轻扬了眉,将持白镜接到手里,唇角漫出一点奇异笑意来,慢悠悠放在指尖把玩。
  “不过,我以为你上金屏宴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相凝霜抬手卸了发间钗环,想到什么又问道,“难不成只是凑凑热闹?”
  他淡淡唔了一声,片刻后才说道:“确实是有想要的,只不过没能遇上。”
  相凝霜若有所思般的点点头,她的发已经散了,柔柔顺顺垂至腰间,发尾却仍潮湿着。
  眼看着她已经提了裙角跨过门槛,要去里间更衣,却又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回头说道:“对了——”
  又来。
  南客突然觉得她真像某种皮毛柔软的小玩意儿,凑在人身边磨磨蹭蹭,偶尔她心情好时便粘人的过了头。
  “又怎么了?”
  他这句话问得不耐烦,但实则尾音却泄出一点不易察觉的欢欣来,简直乐在其中。
  “忘了把借你的东西还回来了,”她转过身,蹦蹦跳跳的凑过来,用掌心去挨他的衣袖,随即便有灵力慢慢溢出来。
  “怎么样?刚刚在金屏宴上…”她扬起细细的眉,很骄傲的样子,“我还挺能打的吧。”
  南客轻轻一怔。
  他其实很清楚她的性子,一万句甜言蜜语里难寻一句真话,耳鬓厮磨意浓缱绻之时眸子也水汽朦胧难辨真意,于他最是不能忘情处的时刻,于她却不过笑言一场。她看花、看山、看云,偶尔某一刻或许也曾真心实意的看过他,然而,下一刻,她仍会看向更远处的景色。
  他本以为,她借修为的这一番筹谋是为了借机逃走,然而眼下,她又轻而易举将灵力还了回来。
  “你……”
  风将斜斜雨丝吹入廊下,他神色不明,垂眼看向她。
  “怎么?”她睁大眼睛,“难道不厉害吗?”
  “……好吧,我承认我是沾了一点点你修为的光,但我的机变招式不说当世数一数二了,那也算…”
  她很不服气,正喋喋不休证明自己之时,话说了一半,却突然被打断了。
  南客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隔着衣袖,他把手指挤进她指缝,又用指腹轻轻的摩挲她手背,力道极温柔,半晌,又像是忍不住似的,轻轻捏了她一下。
  他的一切亲昵动作,都带着一点幼兽的莽撞与直白,是一种危险的甜蜜,好似雪狼收起牙齿去舔吻人的指尖。
  “去换衣服吧。”
  相凝霜等了好久,以为他要说出什么话来,然而他只是这样说道。
  “我在这等着。”
  相凝霜便只好点点头去了里间,转去一面屏风后梳洗更衣。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