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为何这样——蜂蜜糖霜
时间:2022-09-24 17:40:01

  南客仍半靠在廊下的乌木廊柱上。
  他把玩着那面持白镜,神色奇异,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他眉眼轻轻一动,又微一转腕,掌心便浮出了一面一模一样的铜镜。
  罢了,既然她想要……
  他倏然一抬腕,两面铜镜在空中打了个旋,霎时晕出一片淡白的光芒,就在这光芒之中,两面镜子慢慢的融合成了一面,轻轻落了下来。
  这才是真正的持白镜。
  南客毫不珍惜的将它随手一抛,又轻飘飘接住,突然好似想到什么一般挑眉一笑,笑意森凉,像淡淡落了一层霜。
  “急着出来做什么……”
  他语气轻飘飘的,不知是在对谁说话。
  “看的还不清楚吗…她想要的东西,只有我给得了。”
  他抬眼,里间有美人正在屏后梳妆,似乎是觉得闷,她正悠悠宛宛哼一首小调,那曲调奇异,却也好听,别有一点独特的韵味。
  他便也慢悠悠直起身,指尖轻轻点在廊柱上,也是那首调子。
  她教给他的调子。
  雨渐渐停了,他望向远处大亮天光,略犹豫了一瞬,仍是抬手布下一层结界,这才回过眼,一掠而去。
  作者有话说:
  下章就跑路!
 
 
第29章 暮夏甜汤
  几乎是在南客离开的那一瞬, 相凝霜便察觉到了。
  老实说,虽然跑路是一定要跑路的,但她并不想和他正面对上。她讲给自己的理由是, 南客修为极高,硬碰硬并不明智。
  …除此之外或许还有些其他原因,不过她不怎么愿意深究。
  总之跑了就行。
  眼下就有个天赐良机, 她方才也已经试了一遭持白镜,并没有发现什么蹊跷,便不打算再在这上面继续浪费时间,随手扔了金蝴蝶梳篦, 也不管发未梳好仍散乱着, 便一提气想要掠出窗外。
  谁知半道上就又被挡了回来。
  这间屋子被设了结界。
  又搞囚禁, 相凝霜顿感棘手。
  她没想到她耗了这么久一点成效都没有, 南客的疑心病依然重得要死, 就差把她绑在身边日日夜夜寸步不离了。
  这该怎么办,难不成真要打一架?况且就算是打,她也打不过啊, 到头来跑没跑成又被人家给抓回去。
  再想想南客咬她手腕的样子……不行的, 绝对不行, 被抓回去的话可能真的会被他咬个遍再囫囵吃下去。
  相凝霜开始焦虑起来, 徒劳一般在房间转圈圈,直到第三次转过窗边时,她突然动作一顿, 似察觉到什么一般,敏锐地转过眼去。
  从这些日子的相处便能看出来, 南客是个很讲究的性子, 就连选的这处临时落脚的宅院也是布局陈设极为精巧, 处处都有巧思。
  她这间房的窗边便流过一条曲曲小溪,隐在碧瓦飞檐之间,落了满溪的纷纷落英,看样子,应当是从外边引进来的活水。
  之所以说是活水,因为此刻,溪水中正冒出来一个人。
  是个少年,蜜色肌肤,眼窝深邃,湿漉漉从水里冒出来却一点都不狼狈,此刻正带了笑注视她,眼角眉梢都有种天真而诱惑的风情。
  “…姐姐,又见面了。”
  他笑盈盈的,说出的话像是在舌尖绕了一圈。
  正巧此时又起了风,吹落了溪边植着的九重葛,九重葛是西境特有的花树,花瓣深紫,被风一吹便簌簌落满了溪面,美丽虚幻的像一个梦境。少年在这样的溪中又向她游了几步,露出了上身光洁流畅的肌肉线条,扬起脸对她说道:“这次要不要跟我走?”
  嗯…实在很养眼。
  相凝霜突然就原谅了自己之前搞狐妖的行为,没办法,种族优势,这么一个年纪小的鲤妖都如此秀色可餐,更何况浮迟那种满肚子坏水、故意勾引她的狐妖呢?
  她这么想着,趴在了窗边,抬起下巴示意道:“我想出也出不去。”
  “竟然设了结界。”那少年摇了摇头,“…我说过吧,老男人就是这点不好。还是我这样年纪的好些,又不粘人……”
  ?
  这是在干什么。
  “停。”相凝霜听不下去了,开口打断了他,“我忙着呢,实在没空说这些,你还是从哪游过来的先回哪里去吧。”
  那少年又弯了弯眼睛,这才换了副神色说起正事:“我实在不忍心看见姐姐皱眉,便告诉姐姐一件事。”
  “这条小溪之下有暗河,直通城外的九江。”
  相凝霜一怔。
  “当真?”她轻轻扬眉,“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个?”
  “不忍见美人愁貌,哪里需要原因?”
  他笑吟吟的。
  相凝霜不放心,暗自分出了一点神识往溪下探去,果然发现了暗河的踪迹。只不过极其隐蔽,若不是她被事先告知,就算是有意探查,也是寻不到的。
  她一皱眉,正想再开口问些什么,那少年却突然在溪中打了个旋,露出一点金灿灿的鱼尾,一反身往远处游去,朝她远远摆了摆手。
  “…来不及了,先走啦!”
  难道是南客回来了?
  相凝霜莫名心虚,又自觉这心虚实在莫名其妙,忙打住了越来越乱七八糟的思绪。
  她正要转身往前走去,忽然瞥见了廊下搁着的持白镜。
  南客竟然就这么把它扔在这了?
  她想了想,上前将那持白镜放进了自己的芥子戒中,又动作极快地将随身的那方梨花木镜匣取了出来,又熄灭了匣中余火,余烬里便慢慢现出一柄极薄的袖底剑。
  剑柄是深蓝暗翠的颜色,剑刃则极雪亮极锋利,仅仅只是静静躺在匣中便好似能刺破一室寂静,轻轻一触,则有剑意嗡鸣。
  神器。
  有了这个,即便是与南客正面对上,她也不见得不能全身而退。
  没有修道之人会不爱这样的兵刃,相凝霜用指尖珍而重之地拂过剑刃,一个不小心,雪白指腹便被割开一道淡淡的血痕。
  她颦起细细的眉。
  与此同时,南客眉目也轻轻一冷。
  他方才去的地方,是夜游宫的街市。
  夜游宫是妖族的地界,自然没有什么所谓宵禁,繁华热闹些的街市整夜整夜的不熄灯。但此刻已是天明拂晓,是宴席方散、尽兴而归的时候,所以哪怕是再热闹的街市这时候都冷落萧条下来,铺子也关得差不多了,勤快些的生意人正拾掇着铺面,忙碌之际,突然瞥到什么便停了下来。
  有人正从巷口走过来。
  此刻时值拂晓,天将将明,青白一线昏昏之际,本就是恶鬼精魅横行之时,却恰好有重紫衣袍流水一般迤逦过青石板路。
  首饰铺子的掌柜一愣,又一惊,随即呆怔怔立在了原地,瞳孔涣散一动不动。
  南客慢条斯理行了过来。
  他一件一件看过店内陈设的钗环钿花,明明每一件都是精巧绝伦华光溢彩的罕物,他却看得愈来愈不耐烦,正欲转身之际,突然看到一支簪子。
  金累丝的灯笼簪,簪尾却做成了雀尾的形状,层层叠叠的琉璃雀羽,泛一点淡淡的冷光。
  ……比那支素银的海棠钗不知好多少。
  南客终于满意了,抬手取了那簪,又随手扔出一枚贝币,慢悠悠离了铺子。
  他气质实在冷沉阴郁,即便是刻意敛了气息也仿若行在业火炽然间,此刻低眼描摹簪子的眼神却淡而迷离,一瞬间映无数人间心事。
  他看了一会,半晌蓦然想起她从前梳妆时的一句笑言,说他像惹了女子不快的郎君,不知如何赔罪,只好买了钗环水粉讨好。
  后面是怎么说的来着?
  对,她说小娘子一般都拉不下脸,此刻会说今日春困,夜里想喝碗甜汤。
  又是什么甜汤呢?
  南客想到这,轻轻牵起唇角,是个很淡、却真心实意的笑。
  他正要回身,动作却突然一顿。
  仿若突然受了一击般,他泄出一点极轻的喘息,却倏然一抬眼,在破晓霜重下发黑肤莹,暗沉幽幽的黑眸深处突然泛一点深蓝色彩。
  有仿若要裂骨破皮的痛,潮水一般慢慢涌上来。
  他却又轻轻一笑,声音低不可闻:“…出来又能怎么样?”
  “你也只敢眼睁睁看着她走。”
  ……
  相凝霜方佩好裙边玉带时,听得外间轻轻一响,结界随即消失,有人走了进来。
  南客回来了。
  她隔着屏风与他说话,带了一点堪称可爱的不满:“…你刚才去哪里了,怎么没有告诉我一声就走了?”
  屏风外的人淡淡唔了一声,只是坐在了外间的春凳上,没有回话。
  相凝霜早习惯他的忽冷忽热,此刻也不以为意,只是又好似突发奇想一般提议道:“之前说欠你的那支舞,要不要现在跳给你看?”
  他闻言顿了顿,半晌才开口,声音有些含混:“要跳给…我看吗?”
  “对啊。”
  相凝霜偏过脸去,点燃身边一支细细烛火。
  “现在吗…恐怕不太好。”
  他又开了口,声音冷沉,语调却比平时软些。
  相凝霜不解,又急着想脱身,便笑意滟滟的说道:“有什么不好?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除了你谁也看不到,不是正好吗?”
  她这样说话时像个真正的妖女,在引诱从未放-纵欢-情过的人去与她一起完成一个无人知的秘密。
  于是他略停了停,轻声道了一句好。
  相凝霜便吹熄了室内所有的烛火,只剩了她身边、屏风后的那一盏。
  她就这样借着这盏烛火,在沉沉暗室、屏风之后,为眼前的人跳了一支舞。
  并无配乐,也无华绡,更看不清美人玉容,只有她抛袖掠鬓的影子映在细绢屏风上,大团大团的金丝海棠因此失色。
  她满怀心事,在屏后掌灯跳一支别有用心的舞。而他站在屏风前,在寂寥风中,静静的看。
  他什么也没想,他只是告诉自己,这样的一支舞,纵使他积了十世修行以换,也只能看这一次了吧。
  偶开天眼觑红尘,可怜身是眼中人。
  而此刻他不看万千红尘。
  他只看她。
  舞至正中,她裙摆飞旋出流丽的影,只一眼人便已到了窗边。
  相凝霜算好了溪中暗河的位置,正轻轻一眯眼作势要折腰一转,屏外的人却突然出声:“…等等。”
  她动作一顿。
  他却已经走了过来,轻声开口:“……方才…为你买了支簪子。”
  簪子?
  相凝霜有些狐疑,摸不准南客什么意思,又觉得他此刻言语咬字与平时有些模模糊糊的不同,心里生了警惕,以为他看出什么,便含混一笑,拖延应道:“是吗,那你先搁在那里吧,我等会看看。”
  他却很坚持:“现在不能看看吗?”
  到底是什么意思。
  她指尖不自觉陷进掌心,想了想还是先应了句好,微偏了身子从屏风后伸出手:“我看看。”
  随即她手心被放入一根沉甸甸的簪子。
  轻轻一触即分,只有他流水一般微凉的衣袖拂过她掌心,像啄食的鸟儿。
  她没有多想,将手收了回来,草草看了一眼那簪子,便开口道:“很好看,我……”
  不对。
  她话说至一半,眼神便一凛。
  隔着屏风朦朦胧胧,她看见南客正半回了眼,是一个从身后拿起什么的动作。
  已经给了簪子,还要拿什么?
  她到底是真正血里来去过的修士,知道先发制人何其重要,思绪尚未转过来身体已直觉般的先出了招,飞身而起便狠狠踢向屏风,几乎便是在同时袖底剑已然出袖——
  一线雪亮。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不过一刹,霎那间屏风已碎,金丝海棠残破委地,她顺着空隙,终于看见他眼。
  隔着半扇残屏、一线寒刃、与未完的一支舞相视。
  这一瞬如此漫长。
  她分明看见他暗沉沉眼底映上天边淡金日光,流光溢彩朦朦胧胧,难以看清是纯然的黑色,还是一点深蓝。
  然而她没机会看清了。
  袖底剑出袖的那一刻,她已经反身破窗而落,随着她高高跃起,那一线深蓝寒刃直直冲他而去。
  而他立在原地,衣袂飞扬,静静抬眼看向她,没有躲。
  …为什么不躲?
  她即将落进水底、逃出生天,意识最为清醒的那一刻,她鬼使神差般,突然想到他方才抬袖,顺着飘过来的一点点香气。
  香气清甜,像混了许多的甜与凉。
  “…说今日春困,夜里想喝碗冰莲百合甜汤。”
  原来…是冰莲百合的味道。
  最后一刻,她终于明白。
  作者有话说:
  偶开天眼觑红尘句出自王国维的《浣溪沙》
  感觉越写越顺啦,也没有之前那么在意数据了,只想好好把这个故事写完,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可爱哦,么么么,给了我好多能量
 
 
第30章 花艳惊春
  如何气势汹汹的质问一个人?
  这对于万鸣来说一直是个难题。
  一般人被激怒后会肝气上逆、勃然变色、接下来便会气势汹汹的去和始作俑者当面算账。但万鸣一直很难做到, 他被激怒之后的第一反应是暗自愤怒,然后愤怒、愤怒、没了。
  对他来说,光是用语言向他人表达自己的愤怒这件事就是个极大的坎, 如果那人还不怎么熟悉,这坎就更高了。
  简而言之,社恐の烦恼。
  但此刻, 当他真的出离愤怒时,他又觉得他可以了。
  他现在还带着一众方虞阁弟子待在大法华寺,距离道了住持说的三日之期,已经过去了两日半。
  万鸣这两日半里, 其实一直在持续性心软。
  对, 就是那种虽然当场气血上涌放了些狠话, 但事后自己一个人独处的时候, 但会越想越不对劲, 开始怀疑加检讨自己:是否有些过分…?虽然人证物证俱在,但到底未下定论,是否还是有些草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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