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为何这样——蜂蜜糖霜
时间:2022-09-24 17:40:01

  相凝霜对上他视线,下意识呼吸一窒。
  他容色太苍白,唇色却又极红艳,唇角沾了她的血,美貌得近乎锋利,像刚生吃了人的艳鬼。
  他深黑眼眸冷得要命,整个人精神状态看起来都不太稳定,仿佛下一秒就要杀人屠城,一字一句问她:“…你想要他?”
  什么意思。
  相凝霜自觉她现在不太对劲,思考速度也慢了很多,半晌都没想明白他的意思,正迷迷蒙蒙想要开口时,房内唯一燃着的那根烛火却在此时恰好燃尽,顿时熄灭——
  窗外骤然响起一声炸雷。
  与此同时,她清清楚楚的听见南客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喘息,甚至颤抖,像一声痛呼。
  这一系列变故几乎在一瞬间发生,她尚一头雾水着,南客已经放了手,她重获自由,乍然黑暗的环境中却什么都看不清,正伸了手向前摸索,室内却骤然爆出一阵极强的灵力波动。
  帘飞榻斜,窗摇门乱,浴桶也被余波掀倒,相凝霜重重落在地上,痛得啧一声,心里却隐约感觉到她跑路的机会来了,连忙慢吞吞朝一个方向挪去。
  好机会,南客好像不在房内了…
  她卖力的挪了好久,自觉已经快到了门口,伸手一摸,却摸了一掌心的柔软衾被。
  该死,认错方向了,这是床榻。
  她气喘吁吁靠着榻角歇了一会,脑袋越发昏沉,心中隐约猜出南客的血恐怕有什么问题,残存的神智却实在想不出个什么自救的法子,只好在勉强有点力气之后循着本能继续辨认方向,正想不屈不挠继续往前挪,便突然又听到脚步声悄然响起在室内。
  …不会吧,又回来了?
  相凝霜心如死灰,绝望之下彻底摆烂,主动提议道:“要不这样,我找个碗给你盛一碗喝,这样比较文雅。”
  半晌都没动静,她半靠在榻边,以肘支颊昏昏欲睡,又开始讨价还价外加胡言乱语:“一碗都不行吗?那两碗…你自己给我的都是手掌的血,不能这么不讲道理吧……那我也要咬你的脖子!”
  她仿佛饮多了酒一般,眼眸水光潋滟,颊边晕红,整个人湿淋淋的倚在榻边,又混乱,又…美丽。
  洛长鹤僵硬的立在原地。
  他琉璃心肠,五感通明,此刻在黑暗中也目力极佳,将眼前的虚弱美人看得一清二楚,下意识便往后退了几步,正不知所措之间,觉出些不对劲来,便抬指轻轻拭过自己唇角。
  一点暗红…宛如美人胭脂痕。
  是血。
  她的血。
  洛长鹤简直要站不住了。
  自责、愧疚、慌乱几乎要将他压垮,他顾不得方才强行醒来的修为损耗与灵台翻涌,更不敢去细想方才都发生了什么,只能努力稳住神智,声线平平、状似极为冷静唤了一声:“…施主。”
  相凝霜一愣。
  愣过之后之后就是喜出望外,简直如同聆佛音般要痛哭流涕了。刚刚那阵大动静果然就是他来了,呜呜呜我佛慈悲佛子真好。
  “快…”她连忙叫道,很焦急的想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快来抱我…快抱我出去,我走不动了。”
  话没说完,“哐当”就是一声响,一旁矮几上摆着的黄铜水壶被洛长鹤一失手碰了下去。
  他正想取了衣物替她披上,没成想听到她那句快去抱她,下意识便手腕一抖,不仅没拿到衣物,还碰落了一矮几的东西,溅起的热水浇了他一手背,顿时便通红一片。
  相凝霜注意到了这动静,却也没心力管,等了半晌不见人来,又提了声喊道:“上座?快进来。”
  洛长鹤被她这一声叫得勉强定下神,轻念了一句佛号,半阖着眸脚步极稳的走进了内室,素白袈裟迤逦拂过沾了水的乌木地面,不染一丝尘埃,像天边静静飘过一缕云。
  他将衣物轻飘飘盖在她身上,很有分寸的不看任何不该看的地方,低着眼朝她伸出手,温声道:“施主把手递给我,我扶你起来。”
  “不行…”相凝霜连根手指这会都抬不起来了,两颊愈烫,只觉得身体也轻飘飘的,“…抬不起来,我手脚上有东西。”
  洛长鹤闻言生了些急切,担心她有伤在身,也顾不上别的了,连忙蹲下身去察看她脚踝,看到那金镯神色便是一冷,刚想结个印破了制,却不可避免的碰到她皮肤,又正正好便看到她雪白皮肤上一点淡红印子,是个指印。
  他一怔。
  然后他不可避免的发现,这指印的形状,与他指尖一致。
  洛长鹤脸便轰然一红,随即更加心如死灰。
  难道…难道他当真这般无耻,成魔那一面的那点欲念,便是将阿霜以金玉束之,尝过她浑身血肉,再以指尖恣意怜爱?
  可怜的小孔雀,此刻自厌到极点,恨不得当场把自己埋起来。
  作者有话说:
  嘿嘿
 
 
第44章 莲花微雨
  洛长鹤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自我挣扎中。
  相凝霜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察觉到他半晌没有动作,心里生出几分着急,勉强打起精神问道:“解不开吗?”
  “…可以。”
  他定了定神勉强回道, 微垂了眼睫,极快速的结了个印,她手腕、脚踝上的金镯立刻便应声而落。
  …没有伤痕。
  洛长鹤尽量忽视了那些暧-昧刺眼的红痕, 仔细检查了一遍,这才放下心来说道:“已经解开了,请施主牵着我的衣袖,我带你离开。”
  回答他的是相凝霜勾上来的手臂。
  她软绵绵的贴上来, 没什么力气, 动作却极坚定, 眼眸依然水润润的, 脸颊比方才还要红, 勾着面前人的脖颈义正严辞说道:“我要亲你。”
  洛长鹤:……
  洛长鹤手抖了一下。
  随即他反应极快的往后一避,轻飘飘放下她的手臂,微偏了眼不去看她, 神色淡然, 极其正人君子、禅心如雪、仿佛半点不受干扰般说道:“施主玩笑了…”
  眼下情况不比之前。
  方才他作琴师打扮时, 勉强可以由着她的心意亲近, 权当配合她,但现在不行,眼下并没有什么必须配合的危急情况, 他若是…若是唐突,阿霜事后势必会觉得他轻浮, 说不定还要厌憎于他。
  绝对不行。
  他这样想道, 完全忽略自己心底那一点淡淡的欢喜。
  在胭脂楼时他隐瞒了身份, 此刻却是本来面目,也就是说…阿霜就是想亲近他。
  就是想亲近他本身。
  枯萎的小孔雀又活过来了。
  他心底软得如同云团羽絮一般,面上神情却愈发清冷淡静了,轻飘飘又扶正了相凝霜东倒西歪的身子,十分矜持的样子。
  相凝霜于是没有得手。
  她现在已经晕晕乎乎得不剩一点理智了,行事全凭本能,只觉得自己心头仿佛有小小一簇火烧,不痛,却烧得她簌簌的痒,而面前人气息清远如雪如云,偶尔拂过她手臂的指尖更是凉而柔软,整个人就像是一块又干净又冷冽、新积下来的雪地,正等待着她躺上去。
  然而这雪地一点都不配合。
  她屡屡没能得逞,昏昏沉沉的脑袋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下意识换了软的,呜呜咽咽的半偏了头露出脖子给他看,可怜兮兮的卖惨:“我被咬得好痛…你怎么不管我…”
  洛长鹤闻言一怔,连忙回了眼看去。
  女子雪白细致皮肤上,一眼便能看到个略带青红的牙印,咬得倒不是特别深,只是出了一点血,外加她肌肤莹润,因此显得十分触目惊心。
  …洛长鹤简直要背过气去。
  他…他竟然还咬……
  他只觉得自己也痛得要命,简直觉得这么一个小小牙印要比他前半生所见所有伤势加起来都要严重,连忙抬了手虚虚一抚,淡白纯净光芒一现,立刻便疗愈了这小小伤口。
  相凝霜其实根本感觉不到什么痛,此刻被治好了伤也没意识到,还在委委屈屈的装惨:“好痛…”
  他被带得方寸大乱,闻言皱起漂亮的眉端:“还痛吗,那要怎么…”
  相凝霜立刻图穷匕见:“你亲亲我就不痛了。”
  说这话时眼睛还亮晶晶的,哪有一点疼痛的样子。
  洛长鹤终于发现了不对劲之处。
  其实放在平常不过是一眼便能看出来的事情,但他…是不清楚那个人做了什么的,反过来也一样,加之他方才强行醒来本就损耗了修为,灵台也不甚清明,一睁眼又遇见这么一堆连环爆炸,因此此刻才反应过来。
  阿霜的状态不对劲。
  眼看着她湿漉漉又昏昏沉沉,整个人像只被雨淋湿又醉酒的小兔子,洛长鹤忙伸手探了她的脉,下一瞬面色便一沉。
  是魔血。
  魔族的血带异香,更有奇效。
  他轻轻叹了一声,清冷眉目间有爱怜与悲悯,微抬了手顺着她的心意抚上她前额。
  他掌心洁白,姿态更是轻柔,像抚一支心爱的花儿,原本熏着融融暖香的室内突然有檀香气息骤起,他温柔抚过她的额和发,用他的平和清冷抚平她心火滚烫。
  “没事了…”他声音低如叹息,“…睡吧。”
  相凝霜原本真的很热。
  那一点若有似无又奇异古怪的热十分磨人,她被烧得昏昏沉沉,其实已经分不清面前的人到底是谁,也想不清楚方才隐约出现的洛长鹤究竟是幻是真,只是想循着本能寻一点凉,却又屡屡不得其门而入,已经退而求其次想用脸颊去挨了墙壁,额前突然覆上一片温凉。
  仿佛天地间突然降了雪,又仿佛海上雾霭乍散,明月自云层间升起照破群昏,长令获此大光明,莲花微雨,温存宁静。
  相凝霜也静了一刻。
  她正在这难得的舒适中放松了精神,忽而又感觉到丹田一舒,仿若流水潺潺般温润的灵力缓缓注入,疗愈抚慰过她从前修行时的那些陈年暗伤,更有悠远梵唱,点亮她灵山,令她立时便精进了一个小境界。
  寻常修炼时这样猛烈的修为精进势必会有所不适,她此刻却只能感到安宁平和,像是陷入一团柔软云间,又像是被鸟雀用羽翼好好的包裹起来,只有温凉,与安全。
  许久许久没有的,又似乎是在很久的从前曾拥有过的,安全。
  相凝霜力竭,意识模糊之间,只觉得被谁动作轻柔又仔细地抱在了怀中,舒适连眼睛都睁不开,便没有半分戒心的沉沉睡了过去。
  ……
  再次醒来的时候,她还是舒适且愉悦的。
  即便还没睁眼,她也能感觉到暖融融的日光洒在她身上,河流溪水清新的水汽飘浮在空气里,迎面有徐徐清风携着花香送来,青山绿水,皆在她身侧。
  周遭一切都是她喜欢的,在这样的环境里,连叶子都可以舒…
  不对,叶子?
  相凝霜忙睁开眼。
  眼前的确是一片青山秀林,袅袅春城柳,青青陌上桑,她匆匆一瞥之下觉得眼熟,又仔细打量了片刻,发现这似乎是在抱影林中。
  洛长鹤带她过来的?
  她对这地方实在印象深刻,又动了动叶子看了一圈,发现身处的这一处地方,之前一行人入林寻持白时是没有见到的。
  嗯…看来是人家的秘密基地。
  相凝霜一面舒展叶子伸了个懒腰,一面也不着急想自己是怎么变回原身的了,她的戒备心此时下降了好多,这不是个好现象,她意识到了,却改不过来。
  正悠悠闲闲着,她无意识一低眼,便如同看到什么般突然一怔。
  尾羽深蓝暗碧、华美绚丽的生物正蜷缩在她身旁,收起了美丽的尾巴,闭着眼睛休憩。
  ……是孔雀。
  是洛长鹤!
  寻常孔雀休息时都立在树梢枝头上,他此时却只是守在她身边,看着十分委屈自己般收拢了尾羽,很乖的样子。
  …好漂亮,好可爱,毛也好好摸的样子。
  相凝霜心底忍不住冒出了一连串赞叹,乱七八糟夸一通之后,又慢慢泛起了一点十分奇异、十分模糊的熟悉感。
  像这样…被这种美丽骄矜的鸟儿寸步不离的守着歇息,似乎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也有过。
  这感觉实在太无厘头,她却忍不住细想下去,可越想越觉得茫然,仿佛是鼓足了劲想要钻一口井,却没想到这片地下的水早已经被抽干净了。
  是空的,什么都想不到。
  她不由自主无措起来,还没等调整好心情,便突然听到身边的孔雀立了起来。
  醒了?
  相凝霜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个什么劲,察觉到洛长鹤醒来的那一刻,她竟然下意识的放缓了呼吸,妄图装睡。
  兴许是她装睡的技术太炉火纯青,又兴许是洛长鹤变回原身之后反应也变慢了一点,他并未察觉到自己在装睡,而是朝着某个方向慢慢踱步过去。
  …怪不得都说孔雀是神鸟,这种生物走路的样子也像是失落在人间的神明,散漫又骄矜。
  不过片刻,小孔雀又慢悠悠的走了回来。
  他衔着一支竹筒,小心翼翼的凑过来,将灵泉浇上她叶片。
  相凝霜忍不住轻轻一蜷叶子,是舒服的。
  这一个动作很小,洛长鹤却还是注意到了,下意识一顿,等了半晌却不见她的动静,便以为她还没醒,又搁下了那支竹筒。
  随即,他温驯的低下脖颈,用喙部轻轻蹭过她的叶子。
  比小猫撒娇时还要轻的力道,是一个极其克制谨慎的亲近,他却一瞬便满足了般,尾羽都忍不住绽开了些。
  相凝霜不敢动弹。
  她被他刚刚那一下搞的…叶子发痒,心底也痒,只觉得自己也快要开花了。
  …怎么办,她突然好吃他这一套。
  彼此都在暗地里欢喜的这个档口,天边却突然飞来一只鸟雀,极其兴奋地落在了树梢上,头顶花冠状的羽毛都炸开了,整个鸟都很喜庆。
  迦陵频伽一落下来,看见洛长鹤竟然现了原身,简直觉得这次太阳从西边出来还稀奇,就忍不住张开口狂笑:“哈哈…”
  刚笑了两声便出师不利,他脚下一滑,蹲着的那支树枝便倏然断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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