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陵频伽立刻不敢笑了。
他想起了另一件正事,便蹦蹦跳跳伸长了脖子想看一看,无奈却被洛长鹤挡的严严实实,只好开口求道:“你修为损耗了这么多,估计是助美人晋灵了吧…让我看一眼,从前在上界活了几万年我都没看到过呢。”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入梦不醒
迦陵频伽表现得很迫切, 并且十分真诚。
没想到洛长鹤闻言便淡淡道:“不行。”
迦陵频伽顿时摸不着头脑。
“我只是想看看…我又不做什么。”他完全不能理解,小声嘟囔道,“这怎么比在雪山的时候还小气。”
万年前孔雀未持戒成佛时, 居于雪山顶上,传闻性极恶,斩杀雪山上其余神佛, 迦陵频伽却知道其中内情,不过是因为他当时在守着美人开花罢了,方圆百里无论谁敢靠近,他都以为是妄图抢夺他的花儿的。
毕竟孔雀性贞, 一生也只得一个伴侣, 占有欲和保护欲更是夸张的要命。
啧啧啧, 迦陵频伽于是也不敢再提了, 只好蔫蔫应一句:“行吧。”
他说起正事来:“戚氏那边已经办妥了, 他们那个家主保证,今后再也不敢胡乱生事了。”
还没等洛长鹤开口,相凝霜先听得一怔。
她其实从方才起就听得一头雾水, 没想明白迦陵频伽为什么突然那么积极雀跃的想要看眼自己的原身, 他又不是没见过, 还有……什么叫“在上界几万年都没看到过”?她又不是什么上古化石。
正纳闷之际, 乍然又听到戚氏这一回事,她一瞬间更是反应不过来,洛长鹤为什么要对戚氏出手。
……难不成是因为她?
不怪她反应迟钝, 实在是…洛长鹤不像是这样的人。
他太冷,这种冷甚至不是寻常的拒人千里之外, 而是仿若天边云鹤一掠而过, 悠悠落下一支白羽, 你捡起这支羽误以为能够真正触碰到他,其实再一抬头,他已飞上三十三重离恨天,如同佛前玉莲毫无烟火气般花开花落,你困于红尘之中,而他去而不顾。
他面对世人时的确温和,似乎能为你开解一切烦忧,又的确悲悯,愿化解一切你苦厄。
愿替众生病,稽首礼维摩。
然而他却并不是这芸芸众生,世人只能为他所渡,受他庇佑,感受他素白衣角拂过时绽开的莲花,却无法真正靠近他。
即便是她自己,曾与他有过似是而非的肌肤相触,见过他从未示人的情态眼波,真正自忖,也不觉得自己有哪怕一刻真正接近他的实感。
但…眼下这一刻,有了。
洛长鹤竟然也会这般私下里替她偷偷解决麻烦吗。
相凝霜的叶片都下意识舒展不少。
她的确有一点开心…好吧,不止一点…好吧,也不止开心。
她觉得肯定是今日日头太好,风也惬意,恢复了原身的孔雀又漂亮的不像话,她才会一点都没有负罪感的推翻自己从前的守则——谁说佛修不行了,她才没有说过这种话。
她决定了,她就是要搞佛修,不仅要搞,她还要搞个大的,搞佛修的头头!
相凝霜在这边不务正业外加豪言壮语,另一边的两人却还在说着正事。
洛长鹤淡淡应了一声:“好,该送过去的东西送了吗?”
戚氏是百年的世家大族,虽说近些年势弱,但仍然不能小觑,一味的弹压总是不妥,也该给些补偿,软硬兼施才好。
迦陵频伽便立刻点头道:“都送过去了。”
“那件事呢?”洛长鹤又开了口,声音很低,“进展如何了?”
迦陵频伽也有些苦恼:“…在查了,派出去的人手也有许多,还没查出来结果。”
这结果似乎也在意料之中,洛长鹤顿了片刻,不置可否,只是淡淡点了一句:“着重看看北边。”
“我知道了。”
两人在谈这些话的时候,相凝霜就没怎么注意听。
毕竟是私下里的谈话,听语气也似乎是正事,相凝霜还是有点不探听他人私事的自觉的,于是便只是集中了精神,打量自己面前的小孔雀。
…羽毛真的好漂亮,给她的那只尾羽是从哪里拔下来的呢?
说起尾羽,他另一只到底给了谁?
…这俩谈话的架势好正经,可惜模样是一只小鸟一只孔雀,再严肃的话题说起来也只剩可爱了。
嘿嘿,群英荟萃,小鸟开会。
她这么乱七八糟想了一大通,把自己都想乐了,连迦陵频伽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注意到。
等她回过神来,洛长鹤已经又收起了翅膀,蜷缩在了她脚边。
还是那样乖乖的模样,委委屈屈的收着尾巴,半阖了眼眸。
……他好像很累。
相凝霜才注意到他的虚弱,方才迦陵频伽在时,他身上一点不对劲都看不出来,此刻只剩下他俩,他才终于卸下防备,倦怠又虚弱的歇下来。
她于是也不摇自己的叶子了,停下来静静看着他。
是因为助她突破境界,所以损了修为吗?
她安静看了他好一会儿,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从未有过的心软,好一会才回过神,悄无声息的变回了人身。
抱影林中钟灵毓秀,寒暑不分,山峦叠翠碧色连波,各类花树尽皆有之,相凝霜寻到一株高大的松树,站在树下仰着脖子比比划划的与树冠上蹲着的松鼠交涉,讨价还价了许久,终于讨要来了几枚松果。
她满载而归的走了回去,又蹑手蹑脚地走回了熟睡的小孔雀身边。
她心中又对他的虚弱程度有了更准确的认识——这么一番折腾,放在平时,早在她化为人身的那一刻,洛长鹤便会察觉到。
相凝霜轻轻叹息一声,也不再担心吵醒他了,提起裙角坐在他旁边,伸了手动作极其轻柔的托起小孔雀的脑袋,让他舒舒服服枕在自己膝上。
即便是这样的动静,他也只是有些不安的动了动,却并没有睁眼。
对她也太不设防了…这可不行。
她一面开心一面又担忧,为这实在虚弱的小孔雀。
她这会儿整个人都被美色蒙蔽了双眼,半点没意识到这只小孔雀平时能一拳打死五个金丹修士,简直就是个金刚芭比。
莫名其妙变成了小可怜的小孔雀,此时正枕在她膝上一无所觉的沉睡着。
说不清是有意还是无意,她方才变为人身时换了件裙装,迤逦若流云的裙摆是云山蓝撞了梧枝绿,与他的羽毛颜色很衬。
她就这样席地而坐,从芥子戒中取出了件外裳披在他身上,慢慢剥着手中的松子,簌簌的外皮被她丢去一边,只剩下满捧的果木清香。
洛长鹤就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
他的状态实在不好,他自己清楚,积年的暗伤,愈发严重的分魂,为阿霜改命的修为损耗,聚在一起来势汹汹,让他难得有些撑不住了。
就休息一会,他这样对自己说道,阿霜也还没醒,就守着她睡一会。
像很多年前那样。
这一觉久违的好。
他很少——或者说几乎没有这样安稳的时刻,以至于睁开眼时意识还有些混沌,映入眼帘便是女子精致的下颌。
白如细雪的肌肤上是一抹柔软唇角,红如石榴籽,艳得可爱。
阿霜这样的角度也好看……不对!
他一愣,随即终于反应过来,一瞬间毛都炸起来。
相凝霜也被他唬了一跳,以为他做了什么噩梦魇着了,连忙伸手摸摸他的头:“没事没事…是我。”
“醒了吗?”她低下头去看他,语气很柔和,“…想不想喝水?我这里还剥了松子。”
洛长鹤完全愣住了。
他一动都不敢动,感受着相凝霜轻轻拂过他的柔软手指,整只孔雀都被拢在她清艳馥郁的香气中,脑袋也晕晕乎乎的。
这是梦…还是幻境,若是幻境也太好了,他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好运气。
反正是没敢往这是真的那方面想,他自以为只要自己一动作便会醒,舍不得打破这一点水月镜花般的虚幻,便不敢动,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相凝霜也被看得有些疑惑。
主要是洛长鹤平时根本就不好好看她,要么是十分矜贵的轻轻掠过她一眼,要么就是根本不看,说话时也是垂着乌黑纤长眼睫拨弄持珠,哪里像现在这样直愣愣看过她。
“怎么了?”她有点担心,“是助我突破境界伤了你的根本吗?要怎么办…我给你把修为渡回来?”
“说起来,上座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那里啊。”她说到这便想起了自己的疑惑,多问了一句,“好神奇。”
洛长鹤这才回过神。
…不是幻境。
竟然不是幻境。
他整个人快要烧着了,是羞的。
相凝霜还在摸不着头脑之际,便看到原本还乖乖巧巧枕在自己膝盖上的小孔雀,像被人踩到了尾巴一样,顿时炸毛,眨眼间便从她膝上退了出去。依华DJ
然后,飞起来了。
相凝霜傻眼了。
孔雀…不是…不怎么飞的吗。
孔雀是留鸟,覆羽厚重,翅膀极长,平时收拢着不觉什么,此刻一展羽翼长身而起,深蓝暗翠的华丽羽毛在日光下灿丽无边,宛如天边顿起万里烟霞,长长尾羽泻出千丈烟波,惊鸿一瞥之下,便能隐约窥见昔年雪山神鸟落于人间,为何能得万人发愿。
她眼睁睁看着他飞落于绿意茂盛树梢,严严实实藏在里边,看不见了。
相凝霜:?
她不明白,站起来喊话:“上座——你怎么了——”
洛长鹤一时没能回答。
他现在很慌乱。
孔雀性傲,又自矜,并不太愿意在旁人面前现出原身,但症结不在这,阿霜于他并不是旁人,他的主要问题是,他觉得自己现在……不怎么好看。
修为有损,精力也不好,导致他羽毛也色泽暗淡,总之很不好看。
他本以为阿霜没那么快醒来,又实在维持不住,这才恢复了原身休息,却没有想到…阿霜第一次看到他本体,就是这么糟糕的状态。
……其实也不是第一次,但之前那些还不如这次,不能算数。
相凝霜等了半天不见他回话,有些着急,凑过来又喊道:“到底怎么了?”
洛长鹤很为难,他总不能说“因为我现在太丑我想打扮一下再见你”吧。
他只好勉强定了神,回答道:“我有些…不适,想在这里承些日光。”
好扯的理由。
相凝霜被逗笑了,却也看出他好像有点窘迫,总之是不太想见自己,于是很善解人意的接道:“…好吧,我去给你打点水?”
欲擒故纵嘛,想擒得先纵一纵。
洛长鹤很快接道:“好…小心些。”
相凝霜便慢悠悠走了。
说是去打水,但林中景致实在好,风也舒适,她顺着小溪一路逛下去,又弯了腰在溪边理好发髻。
嗯……她也不是在打扮,就只是…随便搞搞而已。
乌鬓堆云,双瞳剪水,她刚理了没几下就发现了一点不对劲,找来找去才找到来源。
是芥子戒中那枚孔雀尾羽炼成的法器,淡红发烫,又灵烁了。
正常,洛长鹤在旁边嘛。
她又要把这东西收回去,倏然却又动作一顿。
…不对,不是那个方向。
作者有话说:
碎碎念:孔雀飞起来真的hin好看,能理解古人为什么把孔雀当凤凰之子了
第46章 一身血火
这个方向…并不是洛长鹤所在的方向啊。
相凝霜有些疑惑地朝着来时的方向望了望, 感受到手中的法器灵烁愈发严重,便暂且起了身,继续往前走去。
她仔细辨别了方向, 又提气飞了好远,结果似乎也只是在兜圈子,什么不寻常的东西也没发现, 哄的她原本三分好奇也变成了十分,便停下来定了定神,正儿八经思索了一会,抬手结了几个极为复杂的印。
淡白流光自指尖爆现, 倏然飞出一线深蓝, 在半空中倏然散开, 仿若驱开满天云翳, 眼前茂密林木顿时便分开一条小道。
…竟然还真是藏起来了。
相凝霜有些犹疑, 不知道自己应不应当进去。
抱影林是洛长鹤的地方,这里应该也是他自己隐起来的,不愿意被旁人瞧见……她自己其实向来对别人的秘密没什么兴趣, 窥私欲更是几近于无, 眼下却不知道为何心绪实在奇怪, 说是好奇也不算, 但就是难以忽略,仿佛有个声音正在对她说:快进去看看。
相凝霜站在原地犹豫了许久。
她年少时曾与南域晏氏的世子出海玩乐,围着四洲横渡二海, 看过鲛人泣月,海怪吞船, 更见到过数不胜数的海上异观, 除开这些, 她印象深刻的还有从渔民那里听来的一句话,那就是若想在海上活命,得学会闭上眼睛。
好奇心重的,命都不会太长。如果有人不想让你知道一件事,那你就最好别知道。
相凝霜当时不以为然,现在却觉得这句话或许是有些道理的。
…况且,这么偷偷看确实不太好,毕竟是人家的秘密。
她难得道德水平忽然高起来,此刻做了一番思想工作后终于说服了自己,正打算再结个印将这里再神不知鬼不觉的掩起来,手中的孔雀翎却忽然一震,随即速度极快的跃出她掌心,直直就往林中飞去。
简直是匹脱缰的野马,相凝霜下意识去拽,反倒被它拉得一个踉跄,跌跌撞撞栽进了林中。
……好了,白犹豫了,这下真进来了。
既然横竖都已经进来了,那也没必要急着出去了,那枚孔雀翎炼的法器仍在发疯一样到处乱飞,她也没心思管它,只是抬眼看向前方。
面前是一座石龛,破败萧条,里边什么也没有。
这有什么可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