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便见眼前的人慢慢睁开了眼,湛蓝淡霁的眼眸清透,温柔的对上她的视线。
下一瞬,洛长鹤便一愣。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春痕湿
洛长鹤一睁开眼, 便正正对上相凝霜视线的那一刻,他本能的生出了些不可抑制的欢欣。
然而这欢欣没有持续太久。
下一刻,他就意识到了眼下状况的不对劲。
先是他自己的手, 正以不容抗拒的力道掐在她腰间,而她腰肢软的像一汪馥郁春水,又像是一团柔软的云, 多一分力便怕碰坏了她,而少一分力,则怕握不住她。
洛长鹤眼尾已经红了一大片,来不及细想这番状况, 只是下意识便放开手, 往后一避。
这一避却更不得了, 他没注意到她的手臂还软软搭在他颈后, 一动反而带得她向前一倒, 脸颊蹭去他肩窝,于是一汪春水更软得涟漪随波。
而她还保持着跨坐在他腿上的姿势,这么往后一倒恰巧压住她足尖, 换得她低低痛呼一声, 洛长鹤立刻便也顾不得什么, 连忙直起身子免得压着了她。
相凝霜恰巧在这时候抬起脸。
于是他薄而温软唇角, 一湿。
方寸大乱。
她唇边还残留着晚间饮多了的青梅酒液,温暖而湿润,氤氲起甜蜜而清凉的果香。其实不过是极短暂、极轻微、触之即分的一瞬, 却仿若惊鸿乍掠百里榴花,过而难忘, 下一场连绵的雨。
洛长鹤轰然一声, 整个小孔雀都要熟透了。
相凝霜也愣住了。
她还没从刚才大变活人的震撼中回过神, 又被洛长鹤带着倒来倒去,眼下终于反应过来,便看到眼前冰雕玉塑的佛子连湛蓝清冷眼眸都红了一大片,整个人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是愣愣抬起手触上自己的唇角。
那唇…相凝霜也呆呆看过去,被玉白的指尖一衬,他的唇色要显得略淡一些,仿佛三月早春初绽的浅杏,连触感也是…
等等。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终于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慌里慌张的道歉,“…我刚刚碰到你了吗?我不是故意的!”
其实她原本不该这么大反应的。
她今晚又是自饮自酌,又是沐浴熏香,把氛围搞的像个盘丝洞似的,本来就是打算搞一搞小孔雀的。
净尘真是大师,聊了一场之后她大彻大悟了,人生得意须尽欢嘛,没必要想那些有的没的,况且她有预感她接下来的日子估计不怎么太平,此时不找找乐子更待何时呢!
但半路杀出个南客。
他这个人真的是好恶劣又好不负责任,关键档口竟然跑了,还把状况外的洛长鹤给推了出来。导致明明她什么都没干,却要被迫面对这种仿佛捉奸在床一样的刺激戏码。
……累了。
相凝霜萎了,酒都醒了一大半,准备打起精神安抚被自己轻薄的佛子。
她道歉道的诚心诚意,洛长鹤闻言却轻轻皱起眉来。
他呼吸依然放得很轻,月色皎洁如雪,他在这样虚幻又美丽的月光中低眉垂目,专注的看着她:“为什么要道歉…”
他自己从前也是这样孑然的月光。
冷而远,远而静,下视人间,不顾红尘,红尘也不顾他。
然而她唤他下来。
其实也没有怎么用心唤,只不过是她觉得新奇,仰着脸看了一看,他便喜不自胜,晕晕乎乎的落下来。
可如果她不接他,他就会跌个粉碎的。
洛长鹤这句问话,声音一如寻常淡而清冷,相凝霜却听得微微一愣,不知为何心头一软,察觉出他的低落,连忙道:“不是,我只是…”
她有点为难,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害怕…唐突了你?”
洛长鹤秀丽的眉端皱得更厉害。
“这是什么话…”他本以为她仍然是一时兴起,不想与他有什么纠葛,却万万没想到她会这样说,难得又好气好笑,“我…”
他顿了顿。
他想说,我求之不得,然而太过直白,他怕她不喜欢。
他还想说,该是他怕唐突了她,然而又太不顾忌,他自己说不出口。
于是室内一时沉默下来。
但这沉默一点也不令人不安,反而如这夜一般静好、缱绻,相凝霜有些出神,数了半天他的睫毛,终于意识到现在这姿势实在糟糕,便很矜持的开口道:“我先…下来。”
说完她便很有行动力的往后退,然而他们方才折腾了太久,她腰间玉带被压在他身下,而他素色衣角则缠在她袖口,她只好毛毛虫一般,一点一点的往外挪。
然而刚挪了一点,她便察觉到洛长鹤动作一僵,下一瞬,她就被按住了。
“…别动。”
他极轻的、却又难以自抑一般喘了一声,在她耳边低低用气声说道。
这一声有些强势的命令与他平时说话的状态很不一样,相凝霜于是不敢动了。
他的一只手按在她腰上,用了力将她微微抬离开自己的身体,或者说抱更恰当,她几乎能感觉到他小臂因发力而紧绷的肌肉线条,不用想也知道流畅漂亮的一塌糊涂。
她愣了愣,下意识伸手搭在他箍着自己腰的小臂上,换来他动作一顿,连指尖都轻轻一颤。而他此刻神色,则更要命,是那种模糊不明的,让人从尾椎开始战栗的神情。
相凝霜很快反应过来。
他…起反应了。
嗯……怎么说呢。
她有些震惊。
实在是洛长鹤那张要命的脸,和从来都清冷高远、不带一丝烟火气的做派太具有迷惑性,导致她虽然理智上知道他与南客是同一个人,情感上却没办法把佛子和南客那副…硬邦邦、又非常好的身材联系起来。
毕竟佛子从来都裹得严严实实,连一点点锁骨都不露,又洁身自好的不得了,她一靠近就跟炸毛一样跑掉了,导致她也没什么机会深入了解。
而此刻…他不仅紧紧扣着她的腰,还…那什么了。
今夜如此神奇。
相凝霜难得乖巧,老老实实不动弹了。
洛长鹤仍轻轻蹙着眉。
他神色十分隐忍,呼吸声也急促,一贯冷如霜雪的声音此刻哑了些,微微喘息着响在她耳边,性感的一塌糊涂,她腰都不禁软了些。
“…好了。”
他没敢再让她自己挪,揽着她的腰将她轻轻放在了软榻上,这才连忙起身,动作僵硬地坐远了些。
“…是我唐突。”
眼看着小孔雀冷白的耳廓红了些,整个人都要把自己埋起来了,相凝霜连忙摆摆手:“没事没事…真的,这…这很正常啊……”
所幸她头脑尚清醒,把后半句“大家都这样”给咽了下去。
又是一阵沉默。
半晌,洛长鹤才突然开口,似乎是有些犹豫:“方才…”
“我都知道了。”
相凝霜知道他想问什么,于是抬起眼,轻声说道。
虽然没有明说,但彼此都清楚,她知道了什么。
洛长鹤眉眼轻轻一动,下意识抬眸看向她,霁色眼眸中云深雾迷,看不清神色。
…他自己其实都很矛盾。
他于黑暗中茕茕孑立、踽踽独行了太久,偶尔甚至会希望她知道,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怪物。
然而当她真正知道,他却开始怕。
怕她畏惧,怕她厌恶,怕她明明已经愿意驻足回眸,却又突然觉得麻烦去而不顾。
案角小小一盏紫玉香炉烟光明灭,恰如他在灯下模糊难辨的侧脸,凉而透的如月前一方澄澈透明的溪,他终于开口,声音低不可闻:“我…”
相凝霜却打断了他。
“上座实在过分,”她微微皱了一点眉,饱满润泽的唇也撅起来,是一个很爱娇的神情,她做起来更是浑然天成的可爱,“竟然瞒了我这么久也不告诉我。”
“得补偿我。”
她图穷匕见,言之凿凿的说道。
洛长鹤被她带跑,原本打算说的话也只好抛去一边,慢慢眨了眨眼,乌黑华丽如孔雀翎羽般的眼睫映出暗光,他顺着她的话问道:“要怎么…?”
相凝霜这下不为美色所动了:“自己想。”
洛长鹤于是真的认认真真思考起来。
他在夜色中矜贵冷感的气质要比白日里明显许多,沉默下来尤甚,谁见了都会下意识怀疑他到底是人,还是这月色下飘渺迷蒙的一个梦。
然而半晌,他突然开口,长空深雪一般的人物突然就落回人间:“我…帮你染甲?”
…?
相凝霜下意识睁大了眼睛,脚尖都情不自禁缩了缩。
妖女输人不输阵,她怎么可能被纯情小孔雀吓住,她点点头,状似十分自然:“…好啊。”
“好啊。”她又重复一遍,动作却慢吞吞的,取了染液递过去,足尖却仍然严严实实藏在裙摆下。
洛长鹤伸手接过,坐在她身边,半晌见她不动,便抬眼说道,语气轻轻柔柔的:“…不给我吗。”
他此刻神色柔和,甚至温驯,然而其中却又似乎饱含了些其他的奇异神情,蛊惑而诱人。
相凝霜看得尾椎都麻酥酥的,等到回过神,脚尖已经被自己乖乖伸了出去。
洛长鹤低着眼,很认真的蘸了水红色染液。
他神情异常的专注平和,动作也是一贯的克制,隔着衣衫轻轻抬着她的足尖,十分有分寸的一蘸,一染,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然而…这样亲昵的举止是免不了接触的。他落下笔时,光滑冰凉如流水一般的衣袖会轻轻拂过她脚背,激起簌簌的痒意,而抬腕时,他温凉掌心则会掠过她足尖,一触即分,抵死温柔。
一只脚还没涂完,她已经察觉到自己耳后红了一大片,多看他一眼都刺激的指尖酸软,勉强偏过头忍了许久,终于挨到涂完,她如临大赦一般连忙往后推,干巴巴的总结道:“好了好了,多谢上座…”
洛长鹤却伸手,握住了她的脚踝。
一拉。
这动作实在危险,简直就是床-笫之间防着人逃跑的手段,相凝霜这下真的红了脸,慌里慌张的低呼:“怎么…”
他却依然是那副清冷如月下霜雪的神色,口吻温温柔柔的,很无害的样子:“还没有干。”
相凝霜:……
相凝霜生怕他再做点什么刺激的事,连忙摇头道:“可以了,我我…我困了,想休息了。”
她光洁颈间都晕出淡淡的粉,额角也起了一层细汗,乌黑的发贴在雪白的肤上,少有的楚楚可怜的风致,洛长鹤深深看一眼她的气色,心下估量一番,点点头道:“好,那便休息吧。”
还没等相凝霜反应过来,他便轻轻一拂袖,点过她一处穴位。
她立时便阖了眼,软软倒下去。
他及时接住,像拥了一怀的云,妥帖而仔细的让她睡得舒服,又去一旁净了手,回过身来,凝神静气为她调理。
她前些日子修为精进得太快,根基不稳,过几日又要参加折月宴,很容易积下暗伤。
沉沉睡过去的相凝霜在睡梦中,迷迷糊糊感觉到体内仿佛有温暖泉水汩汩流入,缠绵而温柔的拨正她体内紊乱气息,抚平灵台纷乱思绪,这多日的不为人知的劳苦疼痛,都被这一汪水温柔包容。
直至月上中天,洛长鹤才收回灵力。
他并没有急着走,而是依旧坐在榻边,低着眼安静而仔细的看着她,以视线一一慰藉熨帖,一路下移,眉、眼、颊、唇…
直到看到那一线软红,他才终于敢抬手捂住心口,放纵回想那一瞬相触的惊心动魄。
窗外花疏云淡,脉脉天凉,春溪前有蝶一双瑟瑟敛翅,落入小楼畔。
他苍白-精致面容上涌上些血色,淡淡,仿若白瓷上晕出来的颜色。
他终于俯下脸,将方才得的那一点春痕湿润,更珍惜、爱怜的还给她。
清冷香气从她唇边掠过,氤氲成更温暖的气息,融化在她的梦中,沉沉。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宴前春
相凝霜第二天醒来的时候, 跟吸了阳气的蛇妖一样,整个人神采奕奕得不像话。
这直观体现在了她的战斗力上。
折月宴已经于这一日开始了,或者说得更准确些, 开始的是“宴前春”。
能有资格真正登临玉台折月的人,其实只有一十八个名额,然而每届折月宴从四州二海赶赴的修士则不知凡几, 为了能更快的选出这一十八人,便设立了所谓“宴前春”,用的是守擂与攻擂的模式,在云城中各处设无数个擂台, 名叫七枝台, 不限时长、不分昼夜, 败者立刻交出邀月笺 , 直至剩下十八人为止。
因为这种守擂模式的特殊性, 所以整个宴前春的局势也很固定。前期多是些成不了气候、自己也心知只不过是来此长长见识的修士互相攻擂,一直到了后期局势已定,那些这一辈中堪称翘楚的各大宗门弟子才会出手。
这是人人心知的筹谋, 前期引而不发、蛰伏不动, 一是为了休养生息, 为后日的主宴做准备;二则是为了保存实力, 不愿这么早就被人摸透了自己的路数。
然而相凝霜很叛逆,她完全反着来了。
她从头打到了尾。
云城之中一共三百二十六处七枝台,她第一日便打了三百二十六场, 一剑一人,从朝露未歇打到月上中天, 到最后一场下七枝台的时候, 甚至摇摇晃晃扶着阑干, 才勉强回去了住处。
虽说前期并没有什么厉害人物,然而这种打法,铁人也撑不住。
因为之前佛子授衣那一趟,再加之她可以称得上声名狼藉的名声,城中来参宴的修士明里暗里几乎都在注意她的动静,这一日看下来,一众人聚在一起都笑得不行,笑叹妖女果然不过只会些哗众取宠、以色侍人的把戏,一点城府谋划也无,实在无足为惧。有多疑些的人觉得不可放松警惕,又被其他人大笑着顶回去:不信且看着,那妖女明日能不能爬得起来还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