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为何这样——蜂蜜糖霜
时间:2022-09-24 17:40:01

  她这么想着,浮迟却凑上来,支着下巴问她:“我伺候得阿霜舒不舒服?”
  相凝霜:“……”
  相凝霜:“你就给我捏了捏肩,算什么伺候。”
  当初不该搞狐妖的,真是无时无刻不想着撒娇调-情,毕生理想就是把她拐上榻再蹭她一身毛。
  “你还是早点出去吧。”她摆出一副不解风情的脸,“那位佛子尚在幻境中,你不能久留。”
  浮迟闻言讥诮一弯唇角,低声道:“你何时与那佛修有这么深的交情了?”
  他的关注点果然一向都集中在这里。
  她彻底不耐烦了,一句话都不想多说,面上神色依然散漫,似笑非笑的唔了一声。
  浮迟神色冷下来。
  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浅浅一双眼瞳盛了夜色华灯一般,又说道:“说起来,恶瘴迷心,在这幻境中,只要用点法子,就能看见一些意想不到的东西。”
  “…世人都说佛子禅心大道,你就不好奇,他又存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念想吗?”
  竟然想动洛长鹤,相凝霜都不知道说他不知死活还是野性难驯了,
  “那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
  相凝霜把手中把玩的一支玲珑耳珰扔出去,坠在青玉盘边,发出泠泠的一声响。
  “我这遭只是想要取持白,不想节外生枝,你最好不要给我惹事。”
  浮迟听出她的不悦来,半晌才像是服软一般:“好了……别与我着恼…”,他捡起她扔了的耳珰,声音低下来,“我听阿霜的话,这样总行了吧?”
  *
  相凝霜挑挑拣拣,从白玉盘中挑出个饱满透红的石榴,一边摸了摸自己只剩一边的耳珰,一边心情很好的开了皮,又躺回了铺着柔软毛皮的软榻上,准备舒舒服服做在后的黄雀。
  浮迟顺走的她那枚耳珰上,被她附了一丝灵识。
  她干起这种事一向得心应手没什么负担,这会子只等着察觉到一点持白的气息,便直接动手开抢。
  结果还没等她躺好,洛长鹤便又回来了。
  相凝霜不禁生出一点很莫名其妙的心虚来。
  因着这点心虚,她难得端正了坐姿,小心翼翼的偏头问他:“上座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需要我做什么吗?”
  她方才折腾了一大通,发髻也散乱,眼巴巴看人的时候甚至有几分可怜,洛长鹤不动声色的从她身上移开视线,淡淡摇了摇头:“无事。”
  他复又蹙眉:“方才有遇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吗?”
  相凝霜心里咯噔一下,想着洛长鹤应当察觉不出什么,还是摇了摇头:“并没有。”
  她拿不准他问话的用意,便紧接着转了话题:“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呢?”
  “要等一等。”
  洛长鹤背过身去,幻境中也有日夜之分,此刻缺日昏昏,窗外海棠花影摇动纷纷,他在一半花影一半日光中低眉拨珠,不急不缓的跟她解释:“我方才查验了这一方境,境中异气相叠,雁行玄襄,沟垒已成,无所出泄。但天珠、天铁二位……”
  “也就是修士更熟悉的坎、巽二位,瘴气有异。因此,要等……”
  “…等一场雨。”
  巽风坎水,成雨。
  相凝霜轻声接道,抬头看向他,小猫讨赏一般弯着眼微笑:“我还挺聪明的吧!”
  窗前玉砌雪堆的僧人微微偏过脸,仿佛对她的软语爱娇无动于衷,“施主且休憩一会吧。”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了,相凝霜还在琢磨那点雨的事,忽而眉心一痛,一凉,差点忍不住伏下身去。
  是魔气!几乎转瞬即逝,寻不到踪迹。
  浮迟那里不对劲。
  她心底泛起森森的寒意,心知肚明在潜魔渊被封百年后,东境出现魔气这个事实,到底意味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所以,这瘴,或者说整个持白镜被盗一事,根本就不是几个流窜恶妖所为。
  她忍不住闭了闭眼,在瞬息之间沉静下来,还未等眉心的痛楚过去,已经被一片洁净冷寂气息笼罩,有凉而软的指尖,轻轻点在她眉头。
  一瞬间,黑云翻滚处有落雨莲花,云散潮静。
  大清明。
  相凝霜忍不住轻轻喘了一口气。
  晦日落西山,暮色无声浸染整座亭台,他在这样的暮色里第一次看到她眉宇奄奄,单薄似蝶——
  有蛇蚁蜿蜒而入,蚕食他生来纯白魂魄,牵出细而隐秘的一点痛意。
  他握紧他手中持珠。
  “如何了?”
  逆着光,相凝霜看不清他神色,只能听见他清冷嗓音一如往常,便轻轻抚了抚额角,惯性抿一个笑出来:“无事……”
  她迟疑了一瞬。
  幻境中危机四伏,又似乎有魔修暗中蛰伏,洛长鹤此时修为被制大半,稍不留意便有莫大危机,但……不能说,不然无法解释自己从何知晓,想拿到持白更是痴人说梦。
  ……她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应该是跌入瘴中的时候吓着了,方才有些晕。”
  洛长鹤直起身。
  他仿佛是沉默了片刻,半晌才转身道:“……我去破瘴。”
  干巴巴一句,不像安慰不像保证,相凝霜心里却动了动,下意识喊住他:“等等。”
  “现在强行破瘴也不过无用功,还是等一等吧。”她朝着漏花窗的方向伸出手,指尖动了动,“已经起风了,估计雨也快要来了。”
  她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我们就待在一块等雨吧。”
  就当她做回好人,相凝霜心想。她是花木灵体,算半个妖修,在瘴中修为被压制得不算太厉害,罩一回洛长鹤也行。
  没想到洛长鹤却摇了摇头:“我去亭外等候。”
  避她唯恐不及似的,相凝霜不太爽了,细声细气的质问他:“方才上座还坚持为我治伤,之前在寺中也愿与我同殿诵经,怎么现在便不愿屈尊与我共处一室了呢?”
  他明显不善应对这样直白而甜蜜的对峙,只是垂下眼,连呼吸都放得细如游丝,淡淡回了一句:“施主多虑了。”
  相凝霜其实大概知道他在不自在些什么。
  天此时已经完全的黑了下去,暖亭中也亮得昏昏,香灯半卷,翠羽帐停,烟气悠悠里化了融融暖香,恰如对面金丝屏风上牡丹浓艳初绽,让人不禁想到锦绣帐下颈项交缠,暧昧缱绻。
  整个就一盘丝洞。
  千百年被世人供在莲台云端,哪里能适应这样的红尘之香。
  相凝霜看他在沉沉烛火中近乎隐忍的低眉垂目,仿若于阿难地狱之中受难的释子,又忍不住要开句玩笑:“出家人常说红粉骷髅……”
  “上座也曾说过…我在您眼中不过天边烟云,又何必介怀呢?”
  漏花窗徐徐吹过穿堂风,她长而宛转的披帛被吹落,一点桥下春波。
  洛长鹤看着,指尖轻轻一动。
  仿佛仍是想伸手一挽,然而徒劳,只触一手微凉夜风。
  确实是云。
  飘然而去,不知曾有人,为她淋过一场雨。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幻境(下)
  “……你觉不觉得,有点无聊?”
  相凝霜剥完第三个石榴,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
  洛长鹤虽然是答应待在室内了,但一句话都没多说,闭目诵经坐得离她八尺远,她在瘴中也无法修炼,只能在一片死寂里硬生生坐了半个时辰,头一次感觉到所谓长夜漫漫。
  这个词还是她从一个用刀用得很猛的小姐妹那里听来的,那小姐妹下山历练的时候遇见了个十分看不顺眼的合欢宗男修,一见面便打了个昏天黑地,这么打了好几场,某一天那男修突然邀她去喝酒。
  冬夜桥上薄雪,披着缃色大氅的男子齿贝唇朱,声音也好听:“……长夜漫漫,一起喝一壶酒吧。”
  她那小姐妹当场便怔了一怔。
  然后抽刀暴起,酣畅淋漓打了一架之后凯旋而归。
  啧,打得好。
  相凝霜回忆完更是无聊,甚至也想和洛长鹤打一架,但好歹理智尚存,便换了个方向:“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洛长鹤顿了一顿,才慢慢抬眼看她。
  她正仰着脸瞧他,从他的角度看去,眼神清亮,湿漉漉一汪玉。
  相凝霜看他终于有了反应,也不在乎他说不说话了,在窗边探出身轻巧拔下两根细草,先斩后奏一般塞到他手边:“斗草,知道吗?”
  洛长鹤看向她塞过来的细弱草枝,心知她实在无聊,便温声建议道:“施主若是无事可做,可要跟我诵经?”
  这建议其实十分体贴,甚至珍贵,换任何一个人听了都要受宠若惊,但相凝霜很不识货,十分坚持的要给他普及一些民间游戏:“不要……你试一试嘛,南域人常玩这个的,夏日里踏青采芳,寻折百草,或以对仗互报草名,这叫文斗。或以叶柄相勾……”
  她说着勾起手指,将两棵草株缠在一起。
  “……捏住相拽,断者为输,这叫武斗。”
  相凝霜笑眯眯把草叶凑近他:“试一试嘛,赢了的话我给您剥石榴吃。”
  她伸过来的手指冷白,姿态却软绵绵,像新落的细雪,若是不赶紧伸手承接,便要飘摇坠下枝头。
  洛长鹤在心中暗暗叹一口气,终究是抬手衔住草叶。
  他捏好了,身体却不动声色往后避了避,惜字如金道:“然后呢?”
  “拽啊。”相凝霜干脆道,又补充一句,“…但也不能用力拽,不然你自己的叶子便要断掉哦。”
  洛长鹤蹙了蹙眉。
  他极少露出这种为难神色,却实在不知该拿手中这一株细弱草叶怎么办。
  要用力,却又不能太用力。
  ……似乎是要赢,却又似乎该输。
  他僵着手指,尚未想个分明,另一头的草枝已经断了开来。
  “哇。”相凝霜眉稍扬起,神色鲜活得亮起来,“……你赢了!”
  对比起来她才像是赢家,兴冲冲的抱了一怀红艳艳的石榴来,捧给他看:“我愿赌服输,你拿一个吧,我剥好了的。”
  她风风火火得不容拒绝,洛长鹤在袖中蜷了蜷手指,不去接又怕不尊重,半晌才伸出根手指,拈花一般小心翼翼的拿起来:“多谢……施主。”
  相凝霜没顾得上回话,她取石榴时手上沾了汁水,嫌弃粘腻,又不想浪费灵力清洁,便起身寻了布巾擦拭,半晌才回头应道:“谢什么,是我输…”
  她说到一半的话卡了壳,没想到自己转过头,能看到洛长鹤真的在吃石榴。
  他在夜色里微偏了头,小小一点石榴籽被拈在指尖,随即送至唇边轻轻一沾。
  那姿态很仔细,甚至慎重,细而慢的品尝他所未知的甜。
  他吃完了一粒,却仍低眼瞧着自己的指尖,仿佛其上除了石榴香气,还有其他的隐秘气息。
  相凝霜破天荒的生出一点不自在。
  这不自在实在莫名其妙,她平着嗓子说了句再来,洛长鹤便依言点头,很配合的放下手中榴果。
  她又折了两株草叶,依样缠在一起,本是十分自然的递了过去,一抬眼却又看到洛长鹤正巧仰起脸,仰出薄薄一线唇,轻红柔软。
  ……嘶。
  这张脸可真是…
  她脑子里蹦出佛龛艳骨之类的浑话,乱糟糟还没压下去,手中草叶便一颤。
  竟是洛长鹤那头断了。
  他似乎也是没料想到,顿了一顿才抬起头,神色尚钝着,不知道作何反应。
  “你输了。”相凝霜用指尖敲敲石榴,很得意的样子,啪嗒啪嗒的,“该你给我剥了,上座。”
  人妖魔三界四洲,能吃到洛长鹤剥的果子的人,她肯定是头一份。
  这要换个人来想,肯定是觉得佛子温和纯善平易近人感动得要死,但相凝霜只是美滋滋,果然不愧是她。
  “…好。”对面轻轻应了一声。
  相凝霜原本还想他会不会不认账,闻言下意识觑了一眼,便看到洛长鹤已经偏了脸去挑未剥皮的石榴,在月色淡白光晕里,眼角洇出淡淡的红,线条柔和微弯——
  含了一点笑意。
  …或许也不算个笑,嘴角弧度甚至还没有他开坛讲经时微笑的弧度大,但她偏偏能察觉他此刻神色淡而暖,带着从未有过的松弛,仿佛深雪堆里终于映上片淡金日光。
  她又想起他方才输了游戏,那一瞬的笨拙与无所适从,像第一次被人递了烟火玩的稚童,瑟缩而惊喜,不知是怕火焰灼伤他,还是怕火焰不喜他。
  他做佛子的这数百年,想必是如雪洞冰湖,不曾听过一点人间声色。
  相凝霜又敲了敲。
  “要这个。”她指使得理直气壮,没有半点客气。
  洛长鹤依言取过,好脾气的不负慈悲之名,淡黄嫰皮从他洁白指尖簌簌而下,显出里边剔透艳红的籽来。
  相凝霜随剥随取,一边吃一边闲聊:“上座难道从来不曾做过什么玩耍吗?年幼的时候也没有吗?”
  说到“年幼”时,他指尖停了停,声音不辨喜怒:“不曾。”
  她想一想,也觉得合情合理,随口接了句:“上座果真……”
  话音未完,洛长鹤却清清淡淡一抬眼。
  “…口弈。”他说得很慢,似乎是迟疑,“算是吗?”
  “勉强算吧。”相凝霜接一句,又故意想寒碜那群佛修一句,“怎么堂堂大法华寺,连个棋盘都不给您准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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