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会起风吗——四沂
时间:2022-09-28 13:40:55

  话说到一半,闻喜之忽然意识到,他说的是,“你们女生”。
  这意思,很有可能就是,他经常被他女朋友这么砸。
  或者,前女友。
  瞬间觉得没什么意思,收回腿起身就走。
  “既然已经下班了,那我回家了。”
  陈绥一把拽住她手腕:“药还没到。”
  “自己留着用。”
  闻喜之拂开他的手,抓上自己的包,忍着脚上残存的痛,走得飞快。
  陈绥起身追了两步,想起那晚她在江边说的话,咬着牙停下。
  闻喜之一口气跑了好远,出了金迷会所门口才停下。
  回头看,身后并没有人追上来。
  失落又烦闷,脚踝似乎疼痛也变剧烈。
  一辆外卖电瓶车开过来,停在了金迷会所门口,外卖小哥拿着平台送药的纸袋往里跑。
  应该是陈绥叫的云南白药。
  闻喜之看着,眼睛一酸,差点哭。
  忍回去,沿着街边慢慢走。
  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下暗了,也许冬天的夜晚总是来得这么快。
  路灯跟梧桐树间隔着,一树落叶一盏灯,风一吹梧桐叶就朝她身上飘。
  有一片落在她头顶,又滑下来,被她接住。
  多漂亮的梧桐叶,金黄金黄的,像爱心的形状,这样静静地落在她掌心。
  忽然就想起来,去京大读书的第一年冬天,一个寻常的周六下午,她独自出门逛街。
  走到北苑路那边,误打误撞进了一条道路两旁种满法国梧桐的街。
  那天也吹着很轻柔的风,梧桐落叶被吹得掉落下来,很缓慢,像一帧一帧的定格动画。
  很多情侣在树下拍照,路边有人拿着一垛糖葫芦沿街叫卖,不知从哪里飘来烤红薯的香气。
  缓慢进行又浪漫的冬日傍晚,天光一寸一寸地黯淡下来,路灯一瞬间全亮开。
  一个围着围巾戴小鹿角帽子的女生拿着相机朝她跑过来,问她能不能帮她拍一张和男朋友的合照。
  她说可以,女生甜甜笑着说了谢谢,朝男朋友跑回去,开心地跟他说着什么。
  男生宠溺地朝她笑笑,在她头顶揉了下,将她揽进怀里,看向镜头。
  按下快门那一刻,镜头里的画面美好得像电影。
  女生笑得很甜,依偎在男朋友怀里,反手揪着他的脸,眼睛弯得像月牙。
  就在那个瞬间,孤独袭来。
  闻喜之疯狂地想,如果陈绥没有离开,如果他和她一起考上了京大,他们也本该那样。
  他们本该那样幸福美好的。
  那张合照拍得很好,男生买了两串糖葫芦给女生,跟她说了什么,那女生拿着一串糖葫芦蹦蹦跳跳地走过来。
  “谢谢你呀美女,请你吃糖葫芦。”
  “不用客气的。”
  “哎呀,我男朋友让给的,冬天就是要吃糖葫芦嘛,快收下!谢谢你拍的照片呀!”
  那串糖葫芦被塞进闻喜之手中,女生跑回男朋友身边,跟他同吃一串。
  嘴角可能沾了些糖浆,男朋友用手指替她擦了下,似乎没擦干净,压着她后脑勺在路灯下飘落的梧桐叶中接吻。
  她远远看着那个画面,旁边过去个大爷,手机铃声在响,是那首2008年很流行的《老人与海》。
  夜风骤起,她站在原地,满地梧桐落叶被风吹着不停倒退,连同时间一起倒退回2008年的冬天。
  2008年冬天,她十岁,为了成全妈妈的大义,离开从小长大的地方,从南华去西洲。
  离开那天的飞机是晚上,爸爸开车送她去机场,也路过一条种满梧桐的路。
  满大街都在放当时的流行歌曲,她降下车窗,夜风把梧桐落叶朝着她的方向吹来,街边的商店在放《老人与海》。
  那会儿年纪小,听不懂歌的意思,却记得那个调调,也记得在那个调调里,她离开了家。
  自我选择,被放逐。
  而后,2015年的冬天,也在同样的那首歌里,在相似的街道里,相似的夜风里,相似的梧桐落叶里,她再一次感觉到了被放逐。
  似乎没有人会坚定地选择她。
  她永远都是次要的选择,是跟任何选择相比都会输掉的选择,是不重要的第二名,是永远的输家。
  时间过得真快。
  一转眼,竟然已经是2021年的冬天。
  闻喜之低头,扯着嘴角勉强笑了下。
  以后,她再也不想做选择题中不被选择的那一个。
  这一辈子,只想成为填空题唯一的正确答案。
  脚踝似乎还在痛。
  闻喜之停下,脱掉高跟鞋,光脚踩在地面。
  冬天的路面冰冰凉凉一片,放下去那一刻她就被冻得缩了回来。
  干脆走到旁边,坐在马路牙子上,叫外卖送拖鞋。
  不知道该填什么地址,转头看后面的商店名称,迎面车灯灯光一闪,两米远处停下一辆黑色大G。
  车门被推开,陈绥从车上跳下来,手里提着那个她刚刚从外卖小哥手里看见的装药的纸袋。
  闻喜之下意识就要起身离开。
  陈绥一身黑衣,逆光走来,浑身肃杀气息,语气不容置喙——
  “给我坐那儿。”
  “加班。”
  作者有话说:
  陈绥:再动?
  沂沂今天是双更,大家别看漏上一章呀
  这章也给大家发红包呀
 
 
第59章 起风
  两年多的工作时间, 闻喜之习惯了服从上级命令,听见“加班”两个字会立即进入工作状态,领导指哪儿去哪儿。
  夜风起了又起, 头顶梧桐树的枝叶被吹得“唰唰”响,飞花似的不停落下,掉在地面,又被风卷着跑远。
  闻喜之重新坐下, 伸着左腿找了个不那么疼的姿势, 没再乱动。
  陈绥在她面前半蹲着,毫不顾忌地抓着她脚踝检查。她往后缩, 他立刻抓得更紧。
  “闻秘书。”纸袋被打开,他拿出那瓶云南白药喷雾摇了摇,睨她一眼, “这算工伤。”
  话落, 抓着她小腿往她脚踝上喷药。
  喷雾有些凉,不同于红花油火辣辣的感觉,但她还是想起来那年元旦, 在岭安雪山额头撞到树上,他拿着红花油替她揉。
  受伤丢脸, 总是莫名其妙在他面前出现。
  脚踝忽地一热, 贴上滚烫掌心。
  闻喜之揪着西装裤, 整颗心都揪紧。
  陈绥把她的左边小腿抬起来, 搁在自己膝盖上, 垂眼认真地揉起来。
  那块皮肤好像又开始变热, 但闻喜之不知道, 是药效开始发挥变热, 还是他的掌心太热。
  她看着面前这个人, 眉眼低垂,骨相极佳,认真到像是在做一项科研。
  残酷岁月似乎格外偏爱他,即便过去这么多年,也不肯在他脸上留下斑驳痕迹,反倒将他眉眼轮廓勾勒得更细致深邃。
  总感觉,他脸上的肉更少了些,以至于轮廓线条变得更锋利冷硬。
  不知道云南白药喷雾要揉多久。
  过了会儿,闻喜之腰都坐酸了,不得不两只手撑在地面上稳住身体。
  然后,也许是无聊,也许是好奇,也许是想找虐,她问:“你是不是经常做这事儿。”
  陈绥手一顿,在她脚踝上重重一按。
  闻喜之被他按得惊叫起来,听见他没好气地说:“是,我他妈就喜欢犯贱。”
  小腿被他放下,喷雾被他收进外套口袋。
  最后,她也被他收起来——
  没经过她的允许,强势地、自作主张地,穿过她的后背和腿弯,将她打横抱起来。
  都没给她挣扎的机会,丢进副驾驶座,扣上安全带,关上车门,一气呵成。
  关她这边的车门倒还是温柔的,等他上驾驶座那边,整个人暴躁起来,车门“啪”地一下甩上,整个车身都跟着一抖。
  像是要给4S店找点事情做。
  一张脸又冷又臭,冷酷起来完全不近人情。
  启动引擎,转动方向盘,大G驶进车流里,他一言不发,像赌气。
  闻喜之偷偷从后视镜里看他,不知道他到底在生什么气,明明她不过就是问了句是不是经常给人揉药,也没有很过分。
  前段时间闻喜之搬到了闻珩帮忙租的房子里,一室一厅一厨一卫,装修很不错,小区设施安保也还行,很适合女生居住。
  对门住了个很漂亮的女生,闻珩很喜欢。
  也不知道陈绥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直接将车开了过来。
  小区叫橙阳嘉苑,闻喜之看他心情很糟糕很不好惹的样子,没敢多说话,只跟他说了谢谢,推开车门下车。
  转身关车门时,忽地想起个问题:“经理,我现在加班结束了吗?”
  陈绥偏头瞥过来眼,像是在思考什么。
  光线有些暗,看不太清他眼神。
  几秒后,他点头:“嗯。”
  闻喜之说了声再见,关上车门就走。
  没几步,听见陈绥在喊:“闻喜之。”
  她转头看,陈绥降下副驾这边车窗,黑夜里一双清亮的眼望过来。
  也许他有很重要的话要说,却又在这很短的时间里改变主意,言简意赅:“晚安。”
  闻喜之愣了下,回他:“晚安。”
  转眼又是一年平安夜。
  这几年的这一天,闻喜之总想起2014年12月24日的平安夜。
  就是那天下午,陈绥倒退着离开她的视线。
  其实当时心里隐隐有种怪异的直觉,总感觉忽然空了一块儿,但没往他要离开的方向去想。
  毕竟,在那之前,他不仅从未提过要出国的事情,甚至也没有任何那方面的表现。
  她都还记得,那天下午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们欢天喜地地放了假,她被同学围着讲题,去上洗手间在走廊回头望的那一眼。
  学校里的广播在放周杰伦的《暗号》,低沉沙哑的歌声,依稀能分辨出那句歌词:“你停止收讯号,我开始搜寻不到。”
  后来她发给陈绥的消息再也没了回应。
  甚至,她都不敢再听《暗号》这首歌。
  怎么可能毫不介怀呢?
  年少时第一次心动,也是唯一一次心动,喜欢了一个不告而别的人。
  她不知道是自己不够好,还是眼光差。
  这个问题,她始终没有找到答案。
  如今七年过去,又是平安夜。
  闻喜之一早去公司的路上,想象着今天见到陈绥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却在去公司的路上接到他的电话,说有事外出,让她今天早点下班休息。
  也许有一瞬间是失落的,却又好像没有。
  采购给每人办公桌上发了一个包装精美的苹果,送来时还很讨喜地说句好听的祝福语:“吃个苹果,岁岁平安!”
  今天格外闲,闻喜之盯着那个漂亮的苹果看,满脑子都是刚刚听到的那一句“岁岁平安”。
  岁岁平安,绥绥平安。
  蓦地想起来那年除夕,他们彼此解读对方的名字——
  “希望你以后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平平安安顺顺顺利利,也要记得给大家报平安。”
  “希望你一生喜乐。”
  可是,后来的七年,他没有报过平安,她也没有做到喜乐。
  美好祝愿终究只是祝愿,说的那一刻是诚心的,但听的时候却随意。
  像过眼云烟,风过云烟散。
  谁也不记得。
  闻喜之把苹果洗干净,连皮带肉地啃完。
  不是脆苹果,沙沙的面面的甜甜的,软得在口腔里化成甜腻的汁。
  也不知道是哪儿传来的习俗,说平安夜要吃苹果,倒让这普普通通的苹果经过各种精致的包装后身价翻倍上涨。
  闻喜之莫名地想,也许应该去把头发染回黑色——
  自从染了这头发,都不敢回家,她爸看一次气一次。
  一整天都无事可做,闻喜之下午早早地就下了班。
  还是先前那个发廊,她在这里办了卡,进去后她的托尼老师刚好忙完,对她这个漂亮又大方的客户记忆犹深,热情地围上来问她有什么需要。
  “染回黑色吧。”
  金主说什么就是什么,托尼老师都没敢废话做什么建议,干脆利落地应一声好,请她过去坐下。
  头发坐到一半,陈绥打电话过来:“明天出差,一周。”
  闻喜之皱眉:“又是什么突然的工作计划,你最近根本没有这么长时间的出差安排。”
  “现在有了。”
  闻喜之打开备忘录做记录,问他出差地点和出差内容。
  “一个海岛,实地考察。”
  “具体哪个海岛呢?”
  “等会儿发你微信。”
  “好的。”
  电话挂断,托尼老师开玩笑:“美女这么忙啊,明天是周六又是圣诞节还加班呢。”
  闻喜之笑笑:“有钱赚就行。”
  “可惜了,明天那日子跟男朋友一起过多好。”
  今天下班早,染完头发回到家也跟平时正常时间差不了多少。
  闻珩提着个苹果礼盒过来送给她,里面除了一颗苹果之外还有一颗西柚。
  那颗苹果被她当了晚饭,西柚留着。
  要早起出差,也不敢熬夜,洗完澡收拾好东西就上床睡觉。
  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闻喜之忘了要出差的事情,直到陈绥亲自跑来敲门才迷迷糊糊醒了。
  没睡够,穿着毛绒睡衣迷迷糊糊地过去打开门,看见他站在门口,语气不善:“你来干嘛?”
  陈绥懒懒地往她门边一靠:“闻大秘书,出差一周还得上司亲自来接你,是不是有点摆谱了?”
  “……忘了。”
  一通收拾,临走时打电话让闻珩帮忙喂一下,顺便解决掉冰箱里的菜。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