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楼梯秀在外省地方。西南多雨水,很多人都住挑高的房子,或者吊脚楼。你们知道吊脚楼吗?用木桩、石柱之类撑起来,一层是堆放柴火或者养家畜家禽的地方,二楼才住人。这样隔绝潮气,也防舊獨毒蛇蚊虫。”迟生给他们讲解西南的吊脚竹楼。
“难以想象。在西北,雨水是多么珍贵,一到雨天,恨不得拿个盆接着。”四表妹活泼,拉着春生的手问:“我能去云南看看吗?去大姐家做客。”
“没问题!随时欢迎,等我下次回云南,你就和我一起去吧。”春生干脆应下。
“大哥~”三表弟也开始撒娇,“我呢?我也想去?”
“老二别想!”虞松风看二弟也要凑热闹,立刻打断,“你已经补了军职,肯定要当值,哪儿来的功夫到处跑。你们俩也别慌,爹娘说不定要送你们去读书,至于去武学堂、官学还是国子监……”
“我谢谢你了!别提国子监,我们不配。随便看哪家家学、族学合适,随便上上就行。”三表弟机灵打断大哥的诅咒。
“三哥,你不要舍不得我,该去哪儿上学就去吧,我会在家里乖乖等你……”
“等你个大头鬼!你也逃不脱!我要上学,你肯定也要上,你要是敢推我一个人出去,我就告诉爹娘你想在家里请先生,咱们一起上课!要死一起死!”
“你还是我亲哥不?”四表妹张牙舞爪冲过去,三表弟非常有经验,先出右手挡一下,再出左手挡一下,然后跳开避过一脚,最后两手一抓压制住四表妹冲过来的力道。
看这熟悉的招式套路,不知道演练了多少遍。
“捡的,我是捡的,求爹娘赶紧放我一条生路!不想骑马,不想拉弓,不想读书,求求了。”为了不上课,三表弟主动承认自己不是亲生的。
虞松风连个眼神都没有分给日常老三篇的弟弟妹妹,带春生、迟生踏着楼梯上二楼。
“可以在楼梯上摆些吊篮之类的倒垂花卉,如此楼梯也能装饰一番。”迟生想像过很多次拥有自己的小楼,可这辈子拥有得太多了,这个梦想一直遗忘在角落。
“还是妹妹有巧思。”嫂嫂称赞,栏杆是中空的,也不像寻常人家景观小楼用单纯的木条隔开。而是用雕刻独具西南特色的木板隔开,下方有一段中空。若是盆栽放在这里,既能遮丑,又能见阳光,反而成了独特景致。
也许这种楼梯建在外面的小楼就该这样装饰,母亲当初修小楼就是这样设想的,不愧是长在鲜花之城。嫂嫂心想,像她这样的,再想不起要摆花卉植物装饰,缺水地方长大的人,压根儿没这条筋。有那水养花,不如多养马养牛养自己,花既不当吃又不当穿的。
一起上了二楼,木板固定得很牢固,走起来稳固又结实,不会咯吱咯吱响。迟生好奇问道,“一楼是怎么布置的,刚才也没看见支密密麻麻的柱子啊。”一般来说,只有很多柱子支撑,才能避免木楼震动、落灰之类的问题。
“这是用水泥粉铺的,就面上一层木地板。”虞松风自豪,“咱家第一次用水泥粉建房,就用在这里。当时可是花了重金,母亲也很喜欢,后来很快又怀了老二,一家都去北疆了,再没用上。这些都是祖母、父亲说的,他们也可惜呢,建好的房子没怎么住。”
“这是以前姨妈住过的?”
“是啊,你看着楼梯、地板、雕花,就是仿云南风格的啊。你们看着不眼熟吗?像这扶手顶,京城再没有这种花样。”三表弟摸着扶手顶部的花朵造型。京城人家,这要么是圆顶、要么是六边形方顶,佛寺里讲究的会雕莲花,但这种花朵造型,真没有。“这是什么花儿?”
“玫瑰。”迟生答得斩钉截铁,“我还带了玫瑰花茶、玫瑰酱来,府里也有好花匠,明天吃鲜花宴怎么样?”
“行啊!”众人异口同声,又好吃的,他们跑得比谁都快。
作者有话说:
三次元工作特别忙,又遇到同事找茬儿,明后两天都分两章更,第一章还是保证早八点。请小可爱们继续爱我哦~么么哒(づ ̄ 3 ̄)づ
第76章 有何功业
城郊, 永诚侯一家及春生、迟生姐妹站在柳亭不时张望远方,盼着早一点看到安国公府的车架。
“两年没见,不知道祖母如今有什么变化, 身子可好?”迟生端着茶杯,并没有喝,心里回忆起和祖母相处的点点滴滴。
姨妈也有些心不在焉, “你才两年, 我都小十年没见过母亲了。上回见面, 还是陛下大寿,母亲进京贺寿。一晃眼日子就过去了, 我头上都生白发了。”
“娘, 哪儿来的白发, 您和我一起走出去, 人家还当是长姐幼弟呢。”三表弟这张嘴也是抹了蜜一样。
“没正行儿!”姨妈嗔怪, “在外祖母面前恭敬些,她老人家啊……”
姨妈的思绪已经随着话音飘远, 关于母亲, 她有许多想说的,那些回忆没有褪色,反而在记忆的长河里闪闪发光。
“岳母威严。”永诚侯补充了一句, 他往日五大三粗, 丝毫不在意形象的,今天却修了胡须,穿了和姨妈一样颜色的衣裳。时不时整理衣襟, 仿佛头回登门的毛头小子, 一心要给岳母留个好印象。
虞松风这个唯一见过外祖母的就被弟弟妹妹们围起来, 打听传说中的安国公, 究竟是怎样的人。
“外祖母非常和气,为人亲切又慈和,我去了两次云南,单看我带回来的那几车好东西,就知道祖母的慈心。”虞松风讲起他之前的经历,看演武场多摸两下的砍刀,外祖母做主直接送,喜欢吃什么、用什么,府上也是尽力供应。而且,在哪里住着就和住自己家一样,作为长辈,外祖母不要求晨昏定省,也没有饭桌上吃饭不能说话的规矩,气氛宽松的如同小民之家。
这很符合永诚侯府的氛围,虽然现在多数大家族之中,讲究的是“礼”,行动规行矩步,克己复礼,可他们两家一在云南、一在北疆,都是民风开放,自由散漫惯了。
总而言之,一句话,脾性相投。
春生和迟生眼睛死死盯住大道,盼着那路上早一点出现旗帜。
盼望着,盼望着,终于,远处的大路上,出现了旗杆上挑着的红缨。
“来了!”春生眼力最好,大喊一声,翻身跳上马背,甩鞭子疾驰而去。
其余人也反应过来了,纷纷上马,往安国公府的队伍迎上去。
这次安国公府是奉命进京,一路上都打着旗帜。春生一马当先,队伍里的人远远看见就给她让道,春生在国公规制的马车前勒停乌驹,兴奋大喊:“祖母,我是春生。”
车帘被掀开,安国公那张熟悉的脸庞出现,春生忍不住流下热泪。太久,太久没见了,我好想你啊,祖母!
春生还没来得及剖白心曲,迟生已经道了,替她说出心声:“祖母,迟生好想你啊!”
安国公微微一笑,“都大了,还哭成个小花猫。敢臣、老大,多年不见啊。”
姨丈和姨妈翻身下马,跪在地上狠狠磕了两个头,“不孝女给娘请安……”
“小婿见过岳母!”
“起来~春生、迟生,赶紧扶起来。”安国公笑道,“再见面是好事,怎么都哭成这样。你们也是长辈,该给孩子们做个榜样才是。”
姨丈和姨妈被扶起来,姨妈一边擦眼泪,一边哭:“娘,这回来了,就多住些日子吧,下回再见不知道什么时候。”
“是啊,是啊,我娘也想念岳母,时常念叨。”姨丈在一旁拼命点头。
“收声,勿做小儿女情态。”安国公对永诚侯一笑:“这些年,多亏你包容她,看你们夫妻和睦,我就放心了。”
虞松风又带着妻子、弟弟、妹妹上前拜见,一行人在路上叙了几句,车队往驿站方向而去。
安国公奉命进京,在皇帝召见之前,都要等在驿站恭候,这是外官进京的礼仪。当然,安国公的规格格外高一些,刚到驿站,就有宫中内官前来传旨,陛下有令,请安国公暂歇一晚养足精神,明天一早入宫觐见。
驿站更是早早得到消息,把最好的院落给安国公府腾了出来。最近太子即将大婚,外官进京拜见的非常多,以京畿驿站的富裕宽松,都挤得满满当当。即便如此,安国公府也占着最好、最大的一处院落。
母女、祖孙久别重逢,有说不完的话。
迟生从来没觉得而自己是个话痨,原来入京这些日子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在脑子里,见祖母来了,如同雏鸟一般,恨不得把点滴都讲给她听。
一直到天色暗下来,城门快要关了,安国公才开始撵人。驿站地方有限,姨妈一家无奈先回城,春生、迟生撒泼打滚得不肯走,宁愿打地铺,也要守在祖母身边。
洗漱过后,迟生披散着头发坐在床边,有些兴奋。第一次和祖母一起睡啊!
“春生,你以前和祖母一起睡过吗?”
“你不知道?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我还能背着你独占舊獨祖母?”春生嘲讽,她看迟生是兴奋昏头了,没话找话。
迟生痴笑,她这不是高兴的嘛!抚摸着松软的被子,迟生就是开心,没啥事也开心,傻乐!
安国公洗漱完璧,头发还是拢在脑后,规矩整齐。
“祖母……”迟生迎上去,扶祖母坐在床边。
安国公把睡塌坐出了官位的威严,问道:“不要撒娇卖痴,你俩到京城历练两年,可有成效?”
“我们和皇子公主一起受大儒、名将教导,我如今已能开一石弓,跑马一昼夜奔驰,兵法韬略也有长进,请祖母考校。”
“你呢?”安国公问迟生。
“我跟着老师读书……”迟生没想到突然间让汇报成绩,有些结巴,她进京以来,干什么了?
“我听说,你们进京之后,在文才武功上并无惊人之举,春生每日与纨绔子弟跑马游猎,迟生更是混迹在闺秀圈中,之前你是不是与长兴侯府的袭爵人走得近,还搅和进官妓的艳情中。”
“祖母明鉴,我只是因与长兴侯府孙嗣音相交,帮她哥哥一把,过后再无联系。那些流言纷扰,不过庸人以讹传讹。”
“行,你说——我信。我安国公府从来都伴随着议论。那你再说说,来京城这么久,做出了那些成绩?”安国公平静反问。
和皇家交好?不算,帝后对自己和蔼,是为安国公府稳定西南的功业,换成早生、晚生也一样,不是为了她迟生。那同样的,与太子、皇子、公主联络感情,也不能算成绩。和勋贵子弟没处好关系?那还不如和皇家交好呢!
迟生努力想,遗憾得发现,自己居然没有拿得出手的成绩。
“祖母,我错了,不该把心思放到人际交往上去。我有想法的,我因长兴侯府孙英珏接触了官妓一事,这些人都是犯官之妻女,几乎没有赎身从良的可能。律法通过把这些人打为官妓,侮辱犯官。那些女人只是工具,就像骂人时候骂祖宗十八代一样,可是这些人中,有很多都是无辜的。即便她们也享用了民脂民膏,那也该让她们服刑赎罪。从来没有把男丁判成小倌侮辱人的,为什么要要这样来折磨女人。”
“我想联合有志之士一起上书,请朝廷改变这样的律法。”迟生努力思考,补充道:“还有,我发现我们云南可以吸纳贬谪、流放的官员作为人才,我和春生都商量过的,是吧,春生。”
春生走过来,跪在床边,“是,祖母,我和迟生想过,如何才能建设好云南。”
第77章 祖孙情深
“愚蠢!”
“借贬谪和流放吸引人才, 这真是我这些年听到最大的笑话。贬谪的官员能有几个是才干出众的?流放的犯人里,能有几个是被冤枉的?难道你认为朝堂衮衮诸公,都不如你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看人精准, 还是以为朝廷律法是摆设?”
“云南本就偏僻,我们的族人生性淳朴,这些狡诈之徒到了云南, 不仅不为他们的罪行付出代价, 反而要高人一等。不说苦主知道之后, 如何骂我们是非不分,就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明明有一坑金矿, 你不挖, 偏偏要去沙子里淘洗几乎不坑出现的金沙, 图什么?”
“我不该让李正见给你做先生~”安国公叹息一声, “你为他吟几首田园诗,说几句不得志, 他就是被贬谪的人才呢?他的确仕途不顺, 那是想做三品,朝廷只给他五品,他觉得屈才了, 这才愤而辞官。这世上多少官员辛勤一生, 只能六品致仕。人人都和他一样出生高门,有个做宰辅的父亲吗?”
“你见了两个蒙受冤屈的小姑娘,就以为天底下的官员没一个好东西, 想方设法把她们送到云南。别忘了, 她们的冤屈, 就是你看不起的朝廷官员重新查证平反的。房京兆也不是好官么?他也入不得你的眼吗?好的不学, 以偏概全的毛病什么时候染的?”
“至于什么官妓、世子,更是可笑。你若堂堂正正提出,为天下女人谋一份尊严,可!你若为着某人,凭一腔自相矛盾的情义,就免开尊口。”
安国公的话越说越重:“我送你们来京城,叮嘱过,多听多看多学。学陛下和太子殿下,你们都学了什么?”
春生和迟生原本换了寝衣,放下头发,一身柔顺贴身装扮,只等着幸福得进入梦乡。却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加冰块的。
迟生都被骂懵了,我如此糟糕吗?
“在云南,你们选亲卫都知道开个选拔会,把选拔做成定制。在京城,文有文举,武有武举,杂科也各有考试,怎么就不知道学,反而做什么都凭一腔热血呢?汉家自有制度,你们怎么不学一学制度?”安国公问得痛心疾首。
迟生想说汉家自有制度不是这个意思,又觉得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理解。祖母对经典的释疑也许不是最标准的,但绝对有道理。
素来胆大的春生,现在也是一声不吭,低头听着祖母教训,反省这两年是不是太放松了。
“出去吧,看着就来气。”安国公一挥手,春生迟生从地上爬起来,慢慢退下。
夜风微凉,丝绸的寝衣贴在身上,更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