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李存勖玩物丧志,早已没了当初的抱负,而他那篡位的义兄,则全无一统天下之才。
中原九国也有几个兵强马壮的所在,让这些人鹬蚌相争,空耗中原的兵马,于契丹百利而无一害。
到时候哪个节度使想当皇帝,说不得便要向契丹借兵。
那时候,才是狮子大开口的时候。
毕竟雪中送炭,可是尤为珍贵……
述律平看着自己空了一截的袖管,却丝毫不为自己的残缺感到难过。
她在各部可汗面前斩断右手,不仅是向先帝明志,也是向各部宣誓自己扶持幼帝、入主中原的断腕之心。
用一只手换来各部的敬畏与效忠,述律平心中并无遗憾。
总有一天,她会将从前与先帝的约定,变成现实。
到时契丹战马的铁蹄,必将踏平中原的每一寸土地!
……
述律平的雄心壮志无人知晓,此时此刻,林鹿春一行人已经到了昆仑山脚下。
昆仑山绵延数千里,若要从一头走到另一头,一路上可谓艰险。
江鹤同念着之后旅途必然要吃不少苦头,便打算带着林鹿春在山下县镇玩一天。
左右本地人也有与大同商队做些小宗生意的,商队在镇中待上一天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于是商队领头人与江鹤同师徒约定日间分头行动,到了晚上再到客栈汇合,明日一同出发,往昆仑山深处走。
林鹿春走在街上,便听见江鹤同说道:“秦宵如今已经往江州去了,也不知玉玺会落在各人手中。”
“若不是萧庄主追着那鬼一到了扬州,秦宵未必能活到今日。”
两人所说的,是几日前发生的事。
当日萧九溪与聂白虹比斗过后,便直奔着山上而去,一心要将鬼一斩于剑下。
其时各路人马也不甘落后,纷纷追了上去。
这些人看萧九溪在山中左看看右看看,一会儿就能寻着个方向往前走,好似胸有成竹似的,心中不由生疑,以为无为山庄在玄机楼买了消息,知道秦宵的武功路数。
一群人稀里糊涂的跟在萧九溪身后,以为他能找到秦宵的踪迹,却不想追了半天,好不容易跟上萧九溪的步子,等追到近前时,发现萧九溪所追之人竟然是鬼一。
鬼一趁着众人呆愣之际,立刻来了个风紧扯呼,溜之大吉。
众人抓不住滑不溜手的鬼一,又错失了良机,便明里暗里出言责怪萧九溪,说他不应因鬼一的“末流小事”,耽误大家的“大事”。
萧九溪本无意与这些糊涂人争辩,然而这些人言语中提起玉玺之事,倒让他想起上山钱那位丐帮舵主说过的话。
细问之下,他才得知这群人聚在这里,竟是为了追上那盗走玉玺的贼人!
萧九溪转念一想,寻思这鬼一如今也在山中,若是让他夺了玉玺,送到契丹人手中,岂非大事不妙?
他当即便将鬼一在林中做的好事告诉了正道群雄。
且不论真实目的是什么,江湖正道也不可能让玉玺落在这样一个魔教妖人手里。
石敬瑭、李从珂之流,则更是不愿让玉玺落在契丹人手里。
于是各方都将人马分了两路,一路追着鬼一,一路追踪秦宵。
压在秦宵身上的压力,顿时少了一半,叫他寻着了机会,逃出了荒山,往东南而去。
逃了几天,便到了江州近郊。
“这群人的武功是用脑子换来的吗……”
林鹿春站在人群中,暗自对着小霸王吐槽。
「他们要是不蠢,你派去的摩侯罗恐怕更难成事。」
人群中,一个穿着红纱裙的胡姬正跳着胡旋舞。
鼓点声越来越密集,节奏也越来越快,周围人群也开始叫好。
林鹿春心不在焉地看着,拿出一锭银子放在卖艺人收钱的托盘上,接着对小霸王说道:
“这样说也有道理,鬼一引走那么多人,摩侯罗长得那么小,按理说更加不容易被人发现。不过要不是他身量太小,轻功不佳,甩脱了其他人单独行动也未必不可,如今却只能等其他人先围堵住那秦宵,见机行事了。”
她和江鹤同从人群里挤出来,沿着长街往别处走去。
林鹿春因为和小霸王说着话,行动之间难免有些迟钝。
当她反应过来自己手里拿的是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
站在她旁边的江鹤同声音里很有一些怕徒弟误入歧途的小心翼翼。
“呦呦喜欢此物?”江鹤同瞥了一眼那件布料少得出奇的舞衣,不自在地转开眼睛,说道:“若是买回去把玩倒无不可,只是此物到底……万不可穿着出去。”
林鹿春低头看着手里的古代版“比基尼”,有些惊恐地抬头看了江鹤同一眼,赶紧把那件衣服甩了回去。
“徒儿只是好奇罢了。”
师父你听我解释!
江鹤同的耳朵有些发热,忙说道:“原来如此。”
就当是我误会了。
这时店里的老板娘突然说道:“小夫妻就是脸皮薄,这有何买不得的?来来来,大不了小妇人再减二成利,如何?”
“不必了!”
“不必。”
两人活像身后有鬼追着似的,疾步走出了那家成衣铺子,连两人不是夫妻的事都忘了解释。
在两人走后没多久,一个人便进了这家成衣铺子。
正是方才那跳舞的胡姬。
“香主,我等可要将此事禀报阁主?”
“玄机楼与我花朝阁素来不睦,这江鹤同虽已不在玄机楼,却到底是江家人……依我看,还是写信报与门主为好。”
……
另一边,摩侯罗和鬼三已经到了江州境内。
“摩侯罗,你这轻功可是比从前强了不少啊!”
鬼三话刚说出口,摩侯罗心中就是一惊。
连日来,他争夺玉玺心切,为了追上那兔子似的秦宵,竟忘了掩饰!
只不过摩侯罗此人一向鬼精鬼精的,不然也不会活到现在。
他面不改色地说道:“当初主上一死,你们几个倒是逍遥,只我一人留在地宫之中,若非如此,我摩侯罗又怎需东躲西藏,练这些旁门左道?”
言下之意,这轻功不过是逃命所需罢了。
鬼三从前并不将摩侯罗放在眼里,也不知他练了什么功夫。
要不是摩侯罗后来主动找到他,他也不会知道摩侯罗偷练了这一身武功。
只是两人不过是由利益扯出的面子情,若是谁胆敢探对方脉门,两人必然是要翻脸的。
眼下还没追上秦宵,正是两人要用到对方的时候,鬼三也不好深究。
况且他也是随口一问。
毕竟江无天不过才死了几个月,内功练到他们这等境界,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有所进境,实在是难上加难。
两人揭过这件事,又在林中辨认了一番树上痕迹,才勉强找到秦宵的去向,顺着痕迹追了过去。
他们已经避开其他人,追了秦宵好几日了。
那日鬼一被萧九溪追杀,鬼三与摩侯罗躲在暗处偷眼看着,都觉得是个大好机会。
两人暗中相助,帮华山、崆峒等派追上了这两人,将一半人马引到了鬼一身后,之后便隐于林中,见机行事。
若不是摩侯罗是个侏儒,人小腿短,轻功比同等功力的人查了一截,以他现在的功夫,追上秦宵应当不难。
毕竟萧九溪始终无意争夺玉玺,一路上都是追着鬼一而去。
只有聂白虹一人的武功比摩侯罗更高。
摩侯罗两人在山中追了许久,突然听见身后似有异响,忙躲在暗处,预备看看有何事发生。
这时一个羽扇纶巾的谋士说道:“国公,此山西南方向有一处峭壁,若能将那贼子困在崖上,玉玺还不是国公囊中之物?”
石敬瑭略一沉吟,便吩咐下去,叫人照着军师的话去办。
实际上,不仅他打着这个主意,各派中熟悉地形之人,都想到了此计。
如此一来,这荒郊野外倒是反常地热闹了起来。
秦宵毕竟不是三头六臂,又藏在山中逃了这许多天,当真是吃不好睡不好,人都瘦了一大圈,脚下功夫也有所迟滞。
加上被千军万马一齐围堵,纵是何等样的好汉,也是顶不住的。
何况秦宵亡命奔逃、慌不择路,此前根本不识得南吴地形。
他虽然心知这群人忽然多方围堵,必有诡计,却也无可奈何,及至天色擦黑,便被众人堵在了悬崖之上。
“秦宵,只要你将玉玺交出来,本官便向圣上求情,饶你不死。”李从珂看见悬崖边的黑影,第一个开口说道。
只是秦宵毕竟不是傻子,他这玉玺虽然不是从皇宫盗走的,可官家上却不会管这些。
玉玺事关国运,盗走玉玺等同于谋反,若是被官兵抓住,他倒不如纵身一跃,跳下悬崖,也省得受车裂、凌迟之苦。
石敬瑭听了李从珂胡吹大气,不由暗骂蠢货。
这秦宵能在这么多人的追逐下逃这许多天,又岂是易与之辈?
李从珂的话非但不能让他交出玉玺,反而可能引得这人想到官府刑罚,玉石俱焚。
“秦兄弟,你可别信这狗官的屁话!这些官军最是不将信义,哪里及得上我江湖中人?依我看,你这玉玺不若给了昆仑派,昆仑派山门不在中原,定能保你一命!”
人群里,一个声音传了出来,只因天色已晚,令人根本分辩不出是何人所说。
华山派一听这话,顿时对昆仑派众人怒目相向,“玉玺事关中原气运,你们昆仑派远在西域,竟敢大言不惭谋夺玉玺,好不要脸!”
昆仑派原也不知这话是何人所说,正自惊疑。
可华山派出言不逊,他们又岂能忍气吞声?
加上华山派近来因着宝库之事,早就和昆仑派有所冲撞,两派早已视对方为眼中钉肉中刺。
昆仑派当即有人说道:“我道是谁,原是你华山派!当日你华山派贪图财宝,于山中暗算我等,这笔账我们昆仑还未与你清算,你们如今还敢倒打一耙,当真是厚颜无耻!”
这时又有一个声音说道:“这玉玺该归华山派才是,倒是那聂姓妖女,两次阻拦正道群雄追杀鬼一,必然与那妖人是一伙的!”
华山派掌门之子黎青陌年轻气盛,一听这话,登时附和,“正是,传国玉玺怎可交到这贱人手上?”
崆峒派掌门飞虹子听着这时不时冒出来的声音,莫名觉得熟悉。
他抬手大喊:“诸位且慢动手,听――”
然而他话没说完,便见一个娇小身影飞身而起,顿时暗道不妙。
第47章 刀光剑影反目成仇 费尽心思一无所得……
聂白虹的动作快得常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等到她重回原地之后,众人才终于看清发生了什么。
方才口出狂言, 大骂聂白虹是“贱人”的华山弟子已然倒在地上,身首异处。
若是死的是旁的弟子,此事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偏偏死的人是华山掌门的儿子。
华山派掌门黎万钧眼见独生子死在自己面前,登时目眦欲裂,抽出长剑,大声吼道:“聂氏妖女,我华山派与你势不两立!”
说着,便飞身而出, 与聂白虹斗在了一起。
黎万钧此人平时虽然阴险, 年轻时却也曾是仗剑天涯的血性男儿。
况且杀子之仇, 不共戴天, 经此一事,他和聂白虹注定是不死不休。
然而李从珂深知聂白虹的武功, 知道让她去抢玉玺最是有把握,又岂肯让华山派围而攻之?
待华山派其余众人冲杀过来的时候, 李从珂早已派一大队军士顶在前面, 嘴上则催促着聂白虹先去抢夺玉玺, 回来再做计较。
众人当中,有不少人都怀疑是有人故意使诈,其中就包括崆峒派掌门飞虹子。
他昔日在卢澧居所,曾以佛门狮子吼震伤了红玉。
那日红玉便是用腹语在众人之中挑拨离间, 当日场景,与今日如出一辙。
只是当日大家所争之事,不过是鬼七之死。
这鬼七与众人非亲非故, 又是魔教妖人,若不是他可能知道玉玺线索,大家恐怕也懒得计较。
只是今日不同,在场之人都是冲着传国玉玺来的,且秦宵身上藏有玉玺之事千真万确,只要捉住此人,便可得到玉玺。
且不说众人之所以前来,几乎都是贪图玉玺带来的权势,单冲众人追了这秦宵已然快一个月这一点,此时此刻,每个人必然也都是急红了眼,谁也不愿空手而归。
这时候突然见了血,自然是大大不妙。
只不过飞虹子疑心此事是红玉所为,却也不全对。
一开始那句祸水东引的话,确实是红玉所说。
可是人群中心怀鬼胎之人可并非只有红玉一个。
摩侯罗当时乍一听见红玉将矛头指向昆仑派,心里便觉着不好。
他转念一想,这红玉会腹语,能叫人看不见她身在何处,他摩侯罗身子矮小,藏进人堆里,岂不是更让人瞧不见?
那时围在悬崖边上的江湖人一双双眼睛都盯着前头的秦宵,哪里会注意到身边有一个还不到腰际的小侏儒?
摩侯罗心想着,既然有人存心作乱,倒不如顺水推舟。
他势单力孤,局面越是混乱,对他越有利。
只是林鹿春当初叮嘱他的话,他却丝毫不敢忘。
念着自己夺得玉玺的事也并非十拿九稳,若是昆仑派也出了事,夺得玉玺就更是难上加难。
于是摩侯罗便把矛头指向了华山派和对他最有威胁的聂白虹。
这两方要是打起来,不仅华山派受影响,聂白虹和李从珂带来的军士也必受阻碍。
摩侯罗这算盘虽打得精,却到底也需要运气,不想华山派还真的正正当当地踏进了他的陷阱!
华山派平时掐尖要强惯了,一开口就是狂妄之极的话。
放在平时,江湖中谁遇到聂白虹这样的高手,不得礼让三分?
偏偏华山派左一个“妖女”,又一个“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