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着摘着阿俊不声不响地往远处走去,沈小茶想着他也许是去方便,就没理,谁知过了许久他还没回来,沈小茶忍不住过去找他,找了许久终于看见了正跪趴着在挖什么东西的阿俊,她松了口气,刚准备责怪他。
“阿姐,你看你看,这叫东西叫百合,我们几个私塾的学子曾帮周夫子挖过,师娘说这东西煮着吃很是可口。”他手里举着一个被挖破了相的百合,白色大的肉/瓣上沾了不少黄褐色的泥,沈小茶忍不住调侃他“你真是发财童子,怎地每次上山都能发现好东西?”
阿俊忍不住嘻嘻笑了,她四处看了看,这里有不少百合干枯后的枝茎,但光靠树枝挖要挖到猴年马月,再说阿准等会儿回来没看见他们得着急了。
“你去把阿准哥哥叫过来我们一起挖。”反正那一大片山药今天要挖完是不太可能的,还不如趁着天黑先把这片百合挖回家。
百合并不好挖,虽然没有山药那么多“弯弯绕绕”,但这里的土质太过坚硬,直挖到天擦黑才勉强将所有百合挖完,可也只挖了二三十个。
晚上,沈小茶似乎有什么急事要做,匆匆将百合红豆粥煮上后,就开始忙个不停。
她将柏树枝洗干净,连同玉米粒一起倒进鼎罐里,末了又在里面注了足以淹没玉米粒跟柏树枝的水,“等着吧,下个下雪天我就带你们解锁一种好吃的零食。”她神秘兮兮地道。
第九十七章
整个晚上, 堂屋里始终弥漫着一股柏树枝独有的香气,一直到睡前,沈小茶才将鼎罐里的东西倒出来, 玉米粒(苞谷粒)都被煮得软软的,一掐就裂开了, 她看了一圈儿, 方才谨慎地把它们高高悬挂在屋檐下沥水。
次日起床,阿俊发现玉米粒早已被转移到了阴凉处摊晒着,他愈发好奇阿姐究竟要做什么好东西,怎地如此大费周章?
但沈小茶却笑而不语, 总推脱过两日就揭晓谜底。
趁着阿准、阿俊上山挖山药的功夫,她将之前剩下的三四斤没拌农药的麦种取出来,把里面坏掉的种子剔除后用清水浸泡着。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冬日第二场雪的来临,从来没有哪一刻她如此期待过下雪, 盼啊盼,大雪终于在包谷煮好的第四日半夜下了下来,清晨推开门, 装玉米粒的竹筐上早落了厚厚一层雪。
阿俊眼疾手快地冲过去“阿姐, 阿姐,你的宝贝要被冻坏喽。”沈小茶从火塘边端出已快有五公分长的绿油油的麦芽,嘴角挂着欢快的笑容“就是要让它冻着啊, 越冻得狠才越好吃。”
耐心地给麦芽浇完水, 她冲阿俊招了招手“走,陪我去溪边收网。”他们现在都是头天晚上把捕鱼网下到水里第二天一大早去收, 每天的鱼获刚好够三个人打牙祭——做鱼汤或油炸着吃全看沈小茶的心情。
两人裹着厚厚的棉服, 在纷纷扬扬的雪地里笨拙地缓行, 漫天飞舞的雪花瞬间染白了衣服跟头发,“扑通”一声,阿俊摔了个屁/股蹲儿,沈小茶哈哈大笑,他又羞又急从地上抓起一把雪就往她身上扔去,两个人打打闹闹就来到了溪边。
鱼网孤零零地被固定在水里,里面隐约可见不少已翻了肚子的鱼,她用竹竿将鱼网勾过来,“呵!沉甸甸的!”居然网了不少,看样子明天不用下网也有鱼吃了,反正下雪天鱼估计也不会出洞吧?
收完网,她又跟阿俊一起挖了不少溪边的细沙,“阿姐,你挖沙做什么?算了,我不问了,你肯定又会说明天就知道了。”沈小茶丢给他一个“你怎么这么聪明”的眼神,留他在雪中凌乱。
这次下雪明显比上次冷很多,她拾掇完鱼感觉手指都被冻得僵硬,搬了一个很大的树疙瘩放在火塘里,毕毕剥剥的燃烧声响起,屋里瞬间又亮又暖。
从掩着的门缝儿里往外看,雪跟棉絮似的应接不暇地往下落,三个人有些闲散地围坐着玩跳棋——跳棋是沈小茶才买的,他们前几日挖了不少山药,价格居然还不错,净赚了一千多块钱,这在万物凋零的冬天已经算笔不小的意外之财了。
所以这会儿她买起这些“无用的、打发时间的”小玩意儿来,也丝毫不觉得浪费。
“阿准哥哥耍赖,这里根本没有棋子给你当‘桥’,你怎么一下子飞这么远?”阿俊走了一会儿神,再看自己不知不觉竟已输了,忍不住嚷嚷着控告阿准耍赖。
没有被限制自由的小黑小白听见人类的欢声笑语,摇着小尾巴凑热闹,沈小茶将烤红薯皮扔给它们,小家伙们用侧牙缓缓咀嚼着,吃完又可怜巴巴地盯着她手里正冒热气的红薯肉,一边摇尾巴一边舔嘴巴,口水快从嘴巴滴落下来。
阿俊十分可恶地用手指捏着一块儿红薯皮逗弄它们,小家伙居然用两只后腿支撑着“站”了起来去够那摇过来摇过去的红薯皮,惹得阿俊哈哈大笑,沈小茶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夺过阿俊手里的红薯掰下一半分给两只小狗崽子。
阿俊气鼓鼓地当着两只狗子的面,耀武扬威地吃完了剩下的红薯,阿准看他们闹着笑着,嘴角也浮起淡淡笑意,中午三个人光是吃各种小零嘴就已经吃撑了,于是午饭跟晚饭就理所当然地二合一了。
下午时雪下得更大了,漫天飞舞的雪倏忽之间铺天盖地而来,阿准去外面提桶水的功夫身上就落了厚厚一层雪,屋里却暖融融的。
她将新买的糯米用温水泡上后,就开始准备晚饭——锅中放入五花肉不断翻炒,肉的焦香/勾/得人频频吞咽口水,等五花肉炼至七八分干时,加入生姜等调料翻炒后注入水,等水烧开就将五花肉汤盛起来倒进铜火锅里。
沈小茶往火锅里倒入粉条、白菜、土豆,“咕咕嘟嘟”的炖煮声中白色雾气氤氲开来,炖菜圆融、朴实的香气在屋里弥漫着。
阿准从鼎罐里将焖米饭盛出来,锅里的香煎小鱼干也已酥香扑鼻,“愣着干啥?快趁热吃。”沈小茶端起碗,用勺子给他们舀菜,乱炖就是好吃,尤其是用五花肉打底的炖菜!
素菜们吸收了猪油的油香,软软绵绵,粉条滑溜溜又带点Q弹,在白米饭上浇一大勺炖菜汤,本就清甜可口的米饭吸足绵绵的汤汁,让人忍不住吃了一碗又一碗。
眼看着汤里的菜吃得差不多了,她又将腌制好的里脊肉丢进去,三个人毫不意外地吃撑了,饭后沈小茶给每个人泡了一杯山楂茶消食。
“这样的日子真是容易消磨人的意志啊。”阿俊喝口茶小大人似的叹息一声,“可是真的就心甘情愿一辈子这么被消磨.....”沈小茶不置可否地看他一眼,不知如果经历了现代的996他还会这样说吗?
淡泊明志、享受当下为何就一定意味着意志消沉呢?每个人有每个人向往的生活,只有在红尘里滚一圈儿,被时代的车轮裹挟着麻木而无趣地滚滚向前,身体垮了、心灵疲惫了,才会懂得“日子淡淡,生活慢慢”的好。
不过,这些她自是不会跟他说,人生的际遇只有亲历过,才懂。
三人一直熬夜到眼皮打架才泡脚上床,前几日沈小茶颇有先见之明地将所有被褥都洗晒过,此刻,被窝里隐约可闻见淡淡的阳光味儿,她深吸一口气,没多久便沉沉进入梦乡。
“起床啦!今天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哟。”一大清早沈小茶就将两人叫醒,匆忙吃过早饭就开始准备她的“神秘零嘴”。
被冻了两晚上的玉米粒早被端进屋里,沈小茶吩咐阿准在大铁锅里炒沙子跟草木灰,“等沙子完全炒干、炒烫后,将玉米粒倒进去反复翻炒、反复翻炒,直至所有玉米粒都焦脆、焦脆的......”
叮嘱完阿准,她将早就蒸好的糯米饭拿进来,加入阿俊剁好的麦芽,将麦芽糖与糯米不断混合后装进一个大盆子,放在火塘旁边保保温、发酵。
阿准的玉米粒也炒得差不多了,她捏起一颗扔进嘴巴,又酥又脆又香,经过冷冻后的玉米粒炒出来比干玉米粒直接炒要更酥、更容易嚼碎,细细咀嚼还带着一股柏树枝的清香。
剩下没炒的玉米粒被她放在筐子里继续晾着,等天晴了拿出去晒干,放在油锅一炸,加糖或加盐,是比花生米还好吃的下酒菜。
三个人相对而坐,“嘎嘣嘎嘣”地吃着酥脆的炒玉米粒,直到腮帮子嚼得发疼才作罢。
午睡起来后,沈小茶扒拉开装糯米、麦芽糊糊的盆子,里面已沁出了很多汤汁,闻着有股麦苗的清香。
将混合物捞起来放进提前垫了一层包袱的竹筐里使劲挤压,糖水顺着包袱流进大锅,直至阿准铁钳似的大手榨干混合物最后一滴汁液才作罢,糖水经过中小火不断熬煮析出全部水分后,黄色糖浆里开始出现大片的泡泡。
沈小茶用筷子沾了一点,甜而不腻!是小时候的味道。将一大半的麦芽糖装进玻璃瓶里后,她又将炒好的玉米粒倒进剩余的、尚呈糊状的麦芽糖里。
趁麦芽糖冷却之前,将糖跟玉米粒混合均匀,捏成一个个圆球球放在白瓷盘里,手虽然黏糊糊的但她却一点不觉得厌烦。
等苞谷圆球球彻底放冷后,儿时经典零食麦芽糖苞谷酥就做好了!麦芽糖与玉米粒紧紧胶/合在一起,咬一口酥脆、香甜,是小时候拜年家家户户必备的小零食。
阿俊一边啃着苞谷坨坨一边赞不绝口,他暗想阿姐身上有太多“宝藏”了,即便去摆个摊卖这小零嘴怕是也能赚得盆满钵满吧。
为这神秘零食忙碌了一整天,三个人都有些疲惫,在这个雪夜他们不约而同地做了一个关于麦芽糖的好梦。
梦还没做完,沈小茶就被一阵狗叫声吵醒,她烦躁地翻个身,以为小黑小白只是听见了什么声音瞎叫,想再等等看,也许下一刻就停止叫嚷了呢?被窝好不容易被捂热,她实在舍不得。
“哐当”一声,门被打开,接下来是阿准的惊呼声,让人毛骨悚然!她一股路爬起来,刚才的侥幸早已被抛至九霄云外。
慌乱中,她甚至忘记了穿外套,“拿鞭炮!”阿准大吼一声,她瞳孔突然放大,手忙脚乱地将抱了几个响雷、一挂鞭炮冲出屋去!
第九十八章
等看清雪光下的一幕, 沈小茶差点吓到晕厥!一只油光铮亮、站起来快有阿准高的大黑熊正踩在柴捆子对着铁丝网又啃又咬,它肥厚的巴掌呼过去铁丝网立马凹陷破开了一个大窟窿。
阿准正用□□射击这头巨兽,但它皮糙肉厚, 连射了好几次都落空,唯一射中的一次却射偏了, 只射中了它暴露在外的后腿。
黑熊吃疼更加狂躁, 几巴掌下去铁丝网几乎已摇摇欲坠。
“汪汪汪——”小黑小白气势汹汹地狂吠着,但又不敢主动上前进攻,阿准的弩已所剩无几,眼看着黑熊即将破篱笆而入, 三个人即将命丧熊,“放炮!”他朝沈小茶大吼一声。
沈小茶胆子在女生中不算小,但奈何实在没见过这个场面,闻言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只是出来的太急, 居然忘记拿点火器了!
“阿.....阿姐,我去拿!”被吓傻的阿俊反应过来,忙不迭地跑进屋, 但越乱越急, 他怎么都找不到点火器放在哪里,索性直接从火坑里刨出一截子红碳用火钳夹着冲了出去。
黑熊已突破障碍,如入无人之境, 小黑小白试图围攻一边围攻它一边躲避, 但黑熊的压迫感太强,两只狗子再灵活也难免被它肥厚的熊掌扇中, 小黑的狗脸差点被扯下一层皮, 看起来血腥又恐怖。
小白狡黠地跟黑熊缠斗, 这巨兽的耐性被消耗殆尽,放弃跟狡黠的小白周旋,转而往沈小茶的方向猛扑过来,站在黑熊侧面的阿准见状射出最后一支弩后就赤手空拳地跑了过去。
这边厢,阿俊哆哆嗦嗦点着响雷,但手实在抖得厉害,怎么都无法对准引信,沈小茶夺过火钳直接将木炭怼在响雷引信上,引信终于开始“哧哧哧”地快速燃起来,她想也没想直接朝着黑熊的方向扔去。
“砰”地一声,火光跟震天响的声音撕裂了荒村的宁静,伴随着的是黑熊惊恐的叫声以及一阵撕心裂肺的人类惨叫声!
黑熊眨眼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除了一片狼藉的小院,以及树上被震落“簌簌”往下掉的积雪,再也没有它来过的痕迹,沈小茶的心却揪成了一团,阿准浑身是血地扑倒在地,背上鲜血淋漓。
沈小茶失魂落魄地蹲下来,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滴落下来,看地上的雪迹,黑熊是直冲她而来的,阿准是从侧面冲过来,试图扑/倒沈小茶护着她。
所以,如果不是阿准,现在说不定自己的面皮都被黑熊给掀了。
“小茶......别...怕。”雪仍在纷纷扬扬飘落,阿准额头青筋暴突且出了一层密密的冷汗,“你快别说话了。”她哽咽着俯身查看他的伤口。
厚厚的棉服早被血氲湿,颜色变得更深了,浓重的血腥味儿直冲脑门,搁在平时怕腥的她一定会掩住口鼻,这会儿却浑然不觉。
阿准挣扎着摇摇晃晃站起身扶着她跟阿俊的手,闷哼着走了许久才挪到他的床前,空气里的血腥味儿更浓了一些。
“阿俊,把灯点燃。”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阿准正俯趴在床上,神志清明,沈小茶探探他的额头松了口气,还没发烧。
她调出淘宝买了一堆乱七八糟不知是否能用得上、也不知如何用的东西——大型隔水垫、纱布、酒精、缝合针线、百多邦、碘伏、无菌纱布.....
肥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隔水垫铺到阿准身下,沈小茶颤抖着手剪开阿准后背的棉服,献血已凝固了,伤口看着却触目惊心。
她依稀记得之前被猫抓出血后医生说要用肥皂水清洗伤口,最好要把脏血挤压干净。
于是便抬头对阿俊道“弄盆温热的水来,多拿一个盆。”
看着飞快端过来的水,她狠狠心用肥皂水跟清水轮番清洗那可怖的伤口,约摸着过了差不多20分钟才停下来,伤口又有流血的征兆,“你往伤口倒碘伏。”她则用棉签轻轻擦拭伤口,阿准额头不知不觉已出了细细密密的一层汗。
“忍着点。”等处理完,天已快亮了,沈小茶虚脱般地靠在床头,阿准早已昏睡过去,现在没有狂犬疫苗,她心里焦灼不堪。
“阿姐,你去歇会儿吧?我来守着。”阿俊此前小寐了一下,这会儿看起来比沈小茶精神要好些,她摇摇头,阿俊是为了帮她挡黑熊才受的伤,他生死未卜她怎么睡得着?
但困意来了如山倒,任她再强撑着,天空泛出鱼肚白时还是昏昏沉沉靠在阿准床边睡着了,阿俊蹑手蹑脚出门,忍着刺骨的寒风,在外面的灶台煮红薯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