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爷这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啊……
涂幼安没注意到半夏的表情,她听见这个称呼笑道:“你昨天不是还说要改口叫我夫人吗?”
半夏看了眼谢无妄的背影,不好意思地说道:“昨晚碰见姑爷时我不小心喊错,没想到姑爷说不必刻意纠正,依旧唤您姑娘就好。”
“哦——”涂幼安看了眼换好衣服的谢无妄。
这个呆木头。
昨日那元帕也不知道谢无妄用的什么东西,反正看起来还挺真实,白芷收拾床铺的时候看见脸红得像被煮熟的虾子一般,出门时还差点被门槛绊倒。
毕竟是进宫面圣,涂幼安也没磨蹭太久,很快便收拾好和谢无妄一起走到门口,马车早已备好,两人坐在马车中谢无妄又开始后悔没有单独备马。
狭小的空间总是让他胡思乱想……
涂幼安也没理他,上了马车后便从食盒里拿出糕点小口吃了起来,谢无妄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给她倒茶。
“你吃吗?”
“不吃。”
“哦。”涂幼安喝了口茶,然后歪头看向谢无妄,“那你一直看我做什么?”
“……我没有一直看你。”谢无妄移开视线木着脸为自己辩解。
“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涂幼安撇了撇嘴,语气格外委屈,“年初那阵子也是,你一看见我就躲,好像我是前来捉鬼的钟馗一样……”
谢无妄听见这句话心虚地抿了抿唇。
倒也没有说错。
毕竟他心里确实有鬼。
不过谢无妄面上依旧不显,只是默默看着杯中茶水不曾接话。
“那你昨天晚上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涂幼安看着面无表情装死的谢无妄哼了声道,“怎么,现在嫌弃我是个胖姑娘,所以后悔与我成亲了是吗?”
“我不是……”谢无妄猛地抬起头看向她,对上视线后又不自在地移开视线,过了好半天才开口道,“我不会嫌弃你。”
“从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
对方语气里的郑重让涂幼安愣了一下,可安心过后便是更多的疑惑。
既然不会又何必那副态度?
正想开口询问就见谢无妄深吸了口气,随后抬眸直直看向自己,眸子里的认真让她心跳错漏一拍。
“你我之间……并无感情,之所以成婚是因为我先冒犯于你,导致你别无他法只能嫁给我。”
马车已然行驶到了闹市,外面充满烟火气的声音一下子便穿过车帘落入房内。
外面很吵,而谢无妄的声音又放得很轻,可涂幼安依旧能清楚地听见他说的每一个字。
“一个四肢健全的成年男子,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冒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即便你那夜中了药,即便你说你并不介意,可这些都不是我放肆的理由。”
说到这里谢无妄闭了闭眸,本就一直缠绕在他心间的痛苦和愧疚终于在此刻泄露出半分。
“所以这段婚约从一开始对你就是不公平的。”谢无妄鼓起勇气直视涂幼安,看着那双始终澄澈的杏眸沉声道,“若不是我没能克制住自己,你一定还能有更多的选择。”
“我只是觉得,你始终有选择的自由,而不是被一纸婚约困死在这里。”
说到这里谢无妄有些狼狈地垂下头,眸中压抑着的痛苦让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可我昨夜还是——是我始终没有克制力,抱歉……”
马车内彻底陷入沉寂,谢无妄垂着头默不作声,而涂幼安也难得卸下伪装面无表情地打量着谢无妄的神情。
她还是第一次碰见说这种话的男子。
诚然如他所说,每个女子都不想被人针对发生这种事情,但于她而言,在那种时候还能碰见谢无妄才是真的走运。
涂幼安觉得自己大概是天生就缺乏道德感的约束。
就算没有那一夜的意外她也依旧会想办法嫁给谢无妄,这件事情在她眼里差不多就是将自己的新婚之夜稍微提前了一些罢了。
“谢无妄。”最后还是涂幼安先开口打破了沉寂,她看着抬头看来的谢无妄莞尔一笑,“我觉得你比我想象中有意思多了。”
到这一刻涂幼安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有些奇怪的癖好。
她每次看见谢无妄露出这种茫然无措的表情都会心痒。
谢无妄愣了愣,似乎是没有想到眼前之人会是这个反应,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涂幼安拽住衣领拉了过去。
如同羽毛般轻柔的触感轻轻落在脸侧,又因着是贴在耳边,热气直接钻入了耳洞。
这个动作实在是过于大胆直白,谢无妄这下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像个石雕一样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
始作俑者却眉眼弯弯地看着他,脸上看起来没有丝毫害羞之意。
涂幼安看着马上就能冒烟的谢无妄接着之前的话问:“但昨天晚可上是我们两个人的新婚之夜啊,本就应该行周公之礼,就算真的发生了你也无需道歉啊。”
面前之人依旧没有动静,涂幼安揉了揉他通红的耳根后提高声音:“我问你话呢!”
谢无妄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他想要推拒对方但又不敢用力,对上那双水润的杏眸后更是格外心虚,被逼问了半天后才嗫嚅着道:“我就是觉得……没有孩子的话,改嫁也更顺利一些……”
哼,就知道这人说不出什么让自己开心的话。
涂幼安黑着脸把人推到了一边儿,谢无妄也知道自己方才之话不妥,时不时就偷偷看她一眼,脸上就差写上心虚两个大字。
马车也在此刻停下,涂幼安立马掀开帘子从车上下去,谢无妄自知有错便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涂幼安身后。
女子在前男子在后的景象倒也引来了不少人的侧目。
*
皇帝今日似乎心情不错,看见两人拜见时脸上难得露出些慈爱之色,但闲聊了几句后似乎也不知道继续说些什么。
本想开口留两人吃完饭再走,可看见谢无妄冷若冰霜的表情后又不知道如何开口,犹豫了半天后也只是说了些体己话后便让他们早点回去休息。
涂幼安敏锐地注意到皇帝一直飘向屏风后的视线,心中正疑惑就被打发回家,她被皇帝这番操作搞得一头雾水,待离御书房稍远便开口问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啊?我还以为有什么事情要说呢。”
身旁之人沉默了半天后才淡淡道:“许是因为对你愧疚吧。”
“我?”涂幼安更加莫名其妙,“不至于吧。”
只是谢无妄脸色算不上太好,涂幼安也就没在继续追问,但心里也忍不住开始揣测起来。
难不成燕京传言还是真的不成?
涂幼安立刻紧张起来,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会。
谢无妄的异族血统不可辩驳,大梁与周围国家积怨已久,想来就算是亲儿子皇帝也不会让他参与争权。
心下稍安,涂幼安也连忙追上谢无妄的脚步并行离开。
待两人的身影彻底离开后肃王也从角落处走出,他看着御书房的方向眼底晦暗不明,随后开口对身后的侍卫说道:“去查查谢无妄的来历。”
他一直以为谢无妄不过是父皇身边的一条狗,又因着随父征战多年从未对二人关系起疑。
但新婚头日面见帝王,除了皇子之外还有谁能有这种待遇。
“天要变啊……”
第三十二章
深夜寂静, 但谢府书房的烛光才刚刚熄灭。
熄了灯后谢无妄只身一人穿过漆黑的长廊走回卧房,抬眸时看见烛火跳跃的光影映照在窗扇上,奇怪的满足感倏地充盈了整个胸腔。
见半夏点头后他便知涂幼安早已睡下, 手下开门的动作也愈发轻缓。
几乎没有什么声响,但还是吵醒了床上睡熟许久的人。
“唔……”涂幼安嘤咛着掀开眼皮, 看见熟悉的身影后便心安地再度合上眼皮,声音里满是困倦,“你忙完了吗?”
“嗯。”谢无妄听到对方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后神情柔和了许多, “抱歉,吵到你了。”
涂幼安没回话, 只是闭着眼睛往旁边磨蹭了几下,随意拍了拍床铺道:“你话好多啊,快上来睡觉。”
耳边传来换衣服的窸窣声, 紧着身边床铺便塌陷下去, 熟悉的冷梅香钻也再度钻入鼻尖。
涂幼安没有睁开眼睛,但却十分熟练地侧过身把自己的腿搭在对方身上。
抱着个东西睡觉还是比单独睡要舒服许多。
只是谢无妄的身体依旧和前两天一样僵硬, 她甚至都怀疑自己抱着的不是个人,而是块儿木头。
唯一值得表扬的大概就是这次他总算没有说什么让人心气儿不顺的话。
那日马车上谈话时她就意识到谢无妄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当时谢无妄脸上挣扎的痛苦表情让涂幼安记忆尤深,尔后进宫时皇帝那些奇怪的举动似乎也都证实了之前的猜想。
虽然谢无妄在自己面前看起来还算乖巧, 可涂幼安却清楚这人再乖顺也不可能是只兔子, 若是真的逼急了把人吓跑可就得不偿失了。
猫抓到老鼠后不会立刻吃掉, 而是在将老鼠玩弄得精疲力尽后再慢慢吃掉。
所以她也不急。
人都是自己的了, 剩下的循序渐进慢慢来就好。
虽然相敬如宾也挺好的,但她还是想体验一下如胶似漆的感觉。
就像她爹娘那样。
“明天就要回门了。”正昏昏欲睡时谢无妄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但涂幼安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文。
“你怎么说话说一半啊。”涂幼安被吊的不上不下, 十分不满地催促道, “快说快说。”
犹豫了半天后谢无妄终于开口,言语中满是不安:“……我准备的那些东西,定国公与崔夫人会喜欢吗?”
但涂幼安的重点却并未放在他的问题上,而是猛地拍了下他的胸膛纠正道:“怎么还叫定国公和崔夫人,现在要唤岳父和岳母了!”
片刻后思索了一下涂幼安补充道:“你若是愿意的话,也可以和我一块儿喊父亲母亲,我觉得他们两个人肯定也这么希望。”
“……这,于理不合吧。”谢无妄小声回道。
涂幼安一下子坐起来,又锤了下谢无妄的胸口:“你在这儿给我装什么死板呢,我说行就行!”
说到这里她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事情,眉眼弯弯地看向谢无妄,“说起来也是,咱们俩认识这么久,可我都还没听你喊过我小字儿呢。”
“你喊一声我听听。”
热意再次攀升至耳尖,谢无妄动了动唇,但不知为何就是喊不出那两个字。
“快点儿。”失去耐心的涂幼安索性直接趴在谢无妄胸前,眼尾轻轻上挑,瞳孔微微放大,看起来像极了准备猎食的猫,她笑意盈盈地盯着青年,“你喊一声,喊一声我今天晚上就不闹你。”
这几日晚上为了惩戒谢无妄在新婚之夜的不妥之举,她每次都在最后一刻将人推开,硬生生将人吊了两个晚上。
谢无妄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唇,憋着气道:“……绥、绥。”
“别结巴啊,连贯一点儿。”涂幼安挑剔道。
“你说好只喊一声的……”不知为何谢无妄的语气听起来似乎还有些委屈。
可偏偏涂幼安性子恶劣,听出他话语里藏着的委屈更是来劲儿,往前凑了凑撑在他面前,两人就差贴着鼻尖。
“可你说得结结巴巴毫不连贯,这如何能算做一次。”涂幼安用食指按了按谢无妄的双唇,软声道,“再喊一下嘛,求求你啦。”
若说谢无妄身上是冬梅冷香,那涂幼安身上就是秋桂暖香。
两种香气在床帐的遮掩下缓缓融合到一起,算不上有多浓烈,可谢无妄却感觉自己被甜得脑袋发昏。
谢无妄吸了一口气:“……绥绥。”
涂幼安眼前一亮:“嗯嗯,再喊一次。”
谢无妄看着她再次出声:“绥绥。”
忽的,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但如同羽毛轻抚般很快就飘飘然离开。
意识到那是什么后谢无妄瞳孔紧缩,呼吸也在同一刻滞住。
但身上趴着的人却兴高采烈地翻了个身躺回床铺上,心满意足地裹着被子回道:“放心吧,你准备了那么多东西,他们一定可满意了。”
谢无妄准备的东西都能拉几车了,若不是她拦着只怕还不止这些。
“快睡吧快睡吧,困死我了。”
身旁很快便传来绵长的呼吸声。
涂幼安倒是真的遵照约定并未像前两夜那样一直捉弄他。
可谢无妄此刻的心情却谈不上开心,甚至隐隐约约还有些失落。
都说礼尚往来,可她这几天也没好好喊过自己的小字儿啊……
他心下错综复杂,最后也只是化成一声长长的叹息。
*
或许是因为昨天晚上睡得比较早,涂幼安今日难得没有赖床,不仅早早起床收拾打扮,甚至还兴冲冲地跑到衣柜跟前给谢无妄挑衣服。
“你的衣服怎么全都是深色的啊。”涂幼安翻了翻谢无妄的衣柜,但翻了半天也只没看见几身亮色的衣服,最后只能拿出那身提亲时穿过的月白色长衫递了过去。
回头得挑些料子给他做些新衣服。
虽说暗色确实适合谢无妄,但看久了实在是觉得有些碍眼。
这般恣意的长相原不该被暗色遮住才是。
谢无妄没有贴身婢女,平日穿衣都是自己动手,换衣服的速度也一直很快,他刚穿好长衫却看见涂幼安突然冒出来,眨着眼睛扒着屏风问道:“我给你系腰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