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在询问,可不等他回复就已经走过来上手扒拉起来。
本该很快就穿好的衣服硬是折腾了半天都没弄好,半夏看着涂幼安有些笨拙的动作想要出声劝诫,但抬头时见谢无妄耳尖通红便识趣地不再多言。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真是觉得自己越来越多余了。
*
和崔夫人预估的差不多,涂幼安果然是踩着点到的定国公府。
归宁之日是要携带礼品,可两大车的东西也实在是让人瞠目结舌,吩咐完府中下人搬取后崔夫人这才看向从马车上下来的两人。
谢无妄先一从马车下来便转过身抬手扶着涂幼安从上面走下,站在那里不知道又说了些什么,青年的神色中立刻浮出几分窘迫。
涂幼安与谢无妄十指紧扣着朝崔夫人走来,在行完礼后她用胳膊肘怼了怼谢无妄,身旁之人吸了口气后道:“岳母好。”
“好好好。”崔夫人见他们俩牵着手的亲昵模样心中那块大石头也终于落下,点了点头又夸道,“今日这身衣服搭的甚是般配。”
“月白配浅杏,真真是对春日璧人。”
涂幼安这才松开谢无妄,挽着崔夫人的臂弯边走边抱怨:“娘亲都不知道,子晏他衣柜里黑黢黢一片根本找不到亮处,我挑了好半天就这一件勉强能看,等回头啊……”
母女俩说说笑笑地往府中走去,谢无妄看着自己的掌心又是失落又是雀跃,耳边也只剩下那声不停回响的“子晏”。
再寻常不过的语气,却比那日刻意喊出的子晏哥哥还要好听。
定国公一见谢无妄便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吃饭时见谢无妄为涂幼安夹菜后更是拈酸吃醋地阴阳怪气了半天,最后还是被崔夫人踹了一脚才老老实实吃饭不再多话。
吃完饭后崔夫人看着又开始犯困的涂幼安心下无奈。
也不知道自家这个好吃懒做,能吃能睡的丫头怎么就死死拿捏住了燕京这头桀骜不驯的孤狼。
她到底是过来人,只看两人肢体间的交汇便能看出一二。
寻常新妇若是与夫君产生接触只怕都会羞涩一番,偏偏这两人正好反过来。
谢无妄一与涂幼安发生触碰便眼神慌乱,而涂幼安倒是理直气壮毫不在意。
定国公喝完茶后看着谢无妄道:“走吧,陪我去书房下下棋。”
谢无妄十分听话地站起身跟着离去,临走前却看见涂幼安朝自己丢来一个同情的眼神。
她爹那棋下得可真是又臭又烂,技术不行还偏偏瘾大,恐怕谢无妄今天下午恐怕都不能从书房出来了。
见那两人离去后崔夫人终于问出心中所想:“成婚之后可有不适?无妄待你可还好啊?”
涂幼安想了想后道:“都挺好的啊。”
崔夫人啧了一声,看了眼周围站的婢女后压着声音道:“我是问你,每日早起时身上可会难受。”
这话说得过于婉转,涂幼安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羞意:“好、好着呢。”
虽说成婚到现在都没到最后一步,不过谢无妄确实在这方面无师自通,每次都会轻而易举带着自己陷进去。
不过听人说老是憋着好像对男子不好……
算了,哪天再说吧,反正如今这般也是谢无妄自己活该,她才不心疼他。
见涂幼安耳根通红崔夫人也不再多问,摇着扇子感慨起来:“时间真是不等人,年初你才被那竖子退婚,如今不到半年都已经嫁为人妇了……”
“仔细想想你们二人在这之前都没有什么交际呢。”
涂幼安抿了口茶,听了这句话后有心虚,思索了一下后决定给两个人的婚事找补一下:“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啦,那日花朝节我在山上迷路时还是他带我出来的呢,只是当时因为肃王妃的事情忘了和您说了。”
崔夫人愣了下,随后拿起团子拍了下涂幼安的脑袋:“臭丫头,原来那时候你们就认识了,我还说当时你出了事怎么是他出去找的你。”
涂幼安吐了下舌头,连忙抱住崔夫人撒娇:“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嘛,这个女婿娘亲也很满意,我也很满意,岂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崔夫人无奈地笑道:“看来花神娘娘还真是灵验,我那日还期盼着你能有个好归宿,没想到竟成真了,回头我得去花神殿还原才行。”
说到这里崔夫人停顿了一下,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一般:“你们那日是在后山碰见的?”
“对啊,怎么了吗?”涂幼安点了点头。
“也没什么大事。”崔夫人抿了口茶,浑不在意地说道,“就是突然想起来,长公主那阵子好像一直住在雾黛山上的别院修养。”
第三十三章
三天婚假已然结束, 今日正逢五月初一。
暮春初夏,正是禾苗生长的好季节。
春蒐夏苗,秋狝冬狩。①
今日早朝时皇帝果然宣告要于五月十五那天前往雾黛山狩猎。
皇帝前往行宫围猎自然是大事儿, 其中诸多事宜都需要细细准备,一下朝后诸位大臣便纷纷散开回去准备“夏苗”之事。
谢无妄也不例外, 明镜司作为皇帝的贴身侍卫不仅要开始着手安排随行人员,而且还要提前踩点保证猎场安全。
待早朝结束后谢无妄便跟着众人径直往殿外走去,但刚走下长阶便被人喊住。
“谢指挥留步。”是端王的声音。
他提着长袍信步走来, 眸中含着盈盈笑意:“我有一事想与谢指挥商量,不知谢指挥是否有空。”
对方语气中的亲切熟稔让谢无妄有些不太舒服,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道:“嗯,殿下请说。”
*
“端王说邀请我们去参加他过几日准备的马球会。”谢无妄一进屋便开口说道。
“马球会?”涂幼安听见谢无妄的话后生无可恋地趴在桌子, 苦着脸抱怨着, “怎么又是马球会啊,我真的不擅长骑马, 去那儿又要干坐一整天,还不如在家睡觉呢……”
谢无妄将脱下的外袍挂好后走到桌前坐下:“端王说是为之后围猎提前热热场子。”
虽然涂幼安对聚会这种事情实在是提不起兴趣, 但听见围猎后一下子就坐了起来,眼睛亮闪闪地看着谢无妄:“陛下要去围猎?”
“嗯。”谢无妄轻轻别开她的视线, 点了点头, “说是五月十五那天启程, 共去十五天。”
涂幼安没有继续说话, 只是一脸期待地盯着谢无妄,直勾勾的眼神看得谢无妄又是无奈又是害羞, 他抿了抿唇, 有些别扭地开口:“你若是想要与我——”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涂幼安已然兴高采烈地应道:“去去去, 我当然是要和你同去了!”只是说完后她可疑地沉默了一下,片刻后颓然地趴回桌上,“可我一点儿都不擅长骑马啊,去了也是白去……”
通体青翠的碧玉耳坠随着涂幼安的动作晃来晃去,惹得谢无妄总是频频看向她饱满白皙的耳垂。
他本想捏住那只惹人心乱的耳坠,却没想到捏住了对方的耳垂。
软软的触感让谢无妄不自觉地摩挲了两下,见涂幼安一脸不解地望过来后他愣了一下,随后故作自然地松开手指,抬起茶杯掩饰自己神情中的慌乱。
涂幼安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依旧神色怏怏地趴在桌上,谢无妄见状也不知道自己是不甘心多一点还是庆幸多一点。
待抿了一口茶水后谢无妄清了清嗓子,十分淡然地开口:“你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说完这句话后他顿了一下,盯着杯中茶水补充了一句,“我的马术,并不比肃王差。”
偏偏此刻涂幼安因着高兴并未注意到对方话语间的醋意,拍了拍他的手臂后十分爽快地说道:“那就交给你啦!”
只是两人虽做下约定,却因着谢无妄事务繁多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时机,他忙得脚不沾地只能抽空指导一下涂幼安,还没等她完全学熟就先迎来了端王府举办的马球会。
本来涂幼安见谢无妄这般忙碌便想着自己一人前去就行,但与谢无妄商量时却遭到了拒绝。
“我已经把重要的事情压在前几天处理完了,之后并不会太忙。”
这次马球会那几个皇子都要前来,他不放心让涂幼安一个人前来。
更何况,人都是有私心的。
想要宣示主权也是人之常情吧。
*
归宁那日回来后涂幼安便去挑了好些料子,做的几套新衣服也终于在今日派上了用场。
只是谢无妄看起来似乎不太习惯,他摸了摸自己这身瓷白色的骑装,又看了看铜镜,随后看着坐在那边扎发的涂幼安犹豫道:“是不是有些太亮了……”
“就要亮点才好看!”涂幼安毫不犹豫地反驳,她挥了挥拳头,咬牙切齿地说道,“这样才能衬托出你的美貌,然后把那些人都比下去!尤其是那个贤王!绝对不能输给他!”
听到这话后谢无妄也不再纠结衣服的事情,转而问道:“贤王?他欺负过你?”
“那倒不是,我只是单纯看不惯卢诗怡那个耀武扬威的样子。”涂幼安撇了撇嘴,神情中满是嫌弃,“不过是亲姐与贤王定亲罢了,屁大点的事情一见面就说个没完,就连去街边买个茶点碰见都要炫耀半天,生怕有人不知道似的。”
正好半夏也将头发挽好,涂幼安起身走过来和谢无妄并肩站在那面铜镜之前,看着两人身上的衣服满意地点了点头。
“瓷白配银朱,好看吧。”
这个配色让谢无妄想起上元那日涂幼安身上的穿着,耳廓似乎也有些热意。
“嗯,好看。”
浓烈的红色一直最为衬她。
或许是因为今日谢无妄陪伴自己一起前来,又或许是因为自己最近马术熟练了不少,总之涂幼安今天心情甚好,一路上都哼着小调,时不时还掀开车帘打量外面的街景。
见涂幼安心情好,谢无妄的心情也明朗了许多,车内虽无人说话却并不显尴尬。
只是车刚停下涂幼安就眼尖地看见卢府的马车正停在门口,不等谢无妄反应涂幼安先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神色中有些紧张,但好像隐隐约约还夹杂着些兴奋:“你之前说你能抱得动我。”
谢无妄不明白她什么意思,但还是默默点头承认:“嗯,是我说的。”
“好。”涂幼安吐出一口气,动作强硬地与他十指交握,抬眸看向愣在那里的谢无妄说道,“那我们牵着手一起下去。”
这天底下又不是只有卢诗怡的姐姐才能嫁人,她今日也要美美地炫耀一番自己的夫君。
谢无妄也不作他想,故作镇定地掀开帘子走下马车,站稳后转身想要用另一只手臂将人抱下来,却没想到紧接着出来的涂幼安在踩矮凳时一个不稳直接扑进了他的怀里。
他从前一直不明白何为软玉温香,偶尔办事时去花楼听见那些露骨的艳曲始终毫无波澜,便是抓人时不巧碰见了两人在床上被翻红浪也只觉得恶心。
只是这些诗词歌赋好像在那夜过后便化成了真实。
音画并茂,总是让他在接触时胡思乱想。
涂幼安并未注意到某人骤然紧促的呼吸声,她看着不动如山的谢无妄总算松了口气,本想要推开对方站好,却没想到谢无妄愣是没有松手。
“你别闹……”涂幼安神色中终于浮出几分恼意,红着脸贴在他耳边小声催促道,“好多人看着呢,快松开!”
谢无妄这才如梦初醒般放下涂幼安,两人对上视线时皆愣了一下,随后齐齐红着耳根别开视线。
在察觉到谢无妄试图松手的动作后涂幼安连忙收紧力度,抬眸瞪了他一眼,压着声音威胁道:“不许松手,要是松手准没你好果子吃。”
谢无妄没有回话,只是垂眸看向两个人交握的双手。
涂幼安的手算不上纤细修长,甚至还有些肉乎乎的圆润感,此刻十指交握,谢无妄才切身地体会到女子与男子的不同。
她的手掌比自己的手掌起码小了整整一圈,他能轻轻松松将那双小手包在掌心,如同年糕般软糯细腻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捏了捏。
只是当众亲昵的动作到底还是超出了谢无妄的承受范围,本就泛红的耳垂此刻更是红得像似能够滴血,好在他始终面无表情,若不是靠近倒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谢无妄乖乖地任由涂幼安拉着自己往前走去。
今日不少宾客都是成双成对携伴前来,涂幼安这番举动倒也算不上太过出格,但一直留意两人的那几位脸色都算不上太好。
宁王下车后便磨蹭着未曾进去,却没想到等了半天只看见让自己堵心的画面,见涂幼安连半分眼神都不曾分过来后直接黑着脸转身进了马球场。
那边的卢诗怡刚下马车就看见涂幼安被谢无妄接住的场面,虽然心下有些嫉妒羡慕但也还谈不上生气——直到涂幼安勾唇看来,表情十分挑衅地冲着自己挑了下眉。
这死丫头!
卢诗怡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在整理好衣服后便压着火气提步走来,正想开口嘲讽几句却见涂幼安面露惧色地往后退了两步。
谢无妄见她害怕立刻侧过身挡住涂幼安大半边身子,而涂幼安也紧紧贴着自家夫君,抬手揪着谢无妄的袖子可怜巴巴地喊道:
“子晏……”
这一声又细又小,真是把楚楚可怜这四个字发挥了个淋漓尽致。
没想到多日不见涂幼安竟然换了个路数,卢诗怡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但在看清她眼底的挑衅后怒极反笑,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对上谢无妄那双幽深的绿眸。
“有事?”谢无妄站的笔直,头也不曾底下。
他个头本来就高,这般居高临下的俯视更是让眼前之人很有压迫感。
被孤狼环顾窥伺的危机感让卢诗怡后背都冒出些冷汗,她一时被吓住忘了说话,待回过神后那两人早已并肩离去。
涂幼安等走远离远后再也绷不住“噗嗤”一声彻底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