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们都说道：“好说，好说，若是有时间，一定过来。”
第一批客人还没走完，被这边热闹景象吸引过来的第二批客人就已经走进了店铺。不到一个上午，这个长相漂亮干活麻利，手艺又好的小娘子，已经获得了不少食客的认可。
看着客人增多，白玉的心里有了也有了底气。连招呼客人都变得有力气了。
今天是第一天开业，再加上昨日一天的收拾，除了鱼片粥，白若若并没有增加新菜色，还是原来的那些老样子。中午，白若若加了几道小菜又做了粳米粉。
估摸着胡商快过来的时候，白若若写了一个牌子放在外面：“清炒芥菜，炸鱼鲱，豚肉焖笋，粳米饭。”
临近中午，胡商的驼铃声再次响起。白若若准时站在店铺门口，看着往来的胡商，白若若开始招呼他们。不过这些胡商却根本对白若若的吆喝视而不见，竟然没有一个进店里吃东西的。偶然有一两个询问价钱的，也很快走开了。
食物的香味散发出来，几个食客也准时进店了。白若若对他们已经脸熟，基本都是些回头客。
一直到晚上关张，一个胡商都没来。白玉才擦桌子的时候还忍不住抱怨道：“呸，这些胡商，一个个都鸡贼的很，看到我们店里不能白吃白拿的，就全都不来吃饭了。”
白玉一向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今天能说这么多，也是意外。
坐在柜台后面的白若若正在安静算账。并没有说话。片刻之后，她却忽然抬起头说道：“我倒是有个主意了，不如咱们明天试试？”
第十四章
晚上，食肆关张，一回到家，白若若就把自己关在了厨房里。白玉不敢打扰，到了时间自己去休息，但是却因为担心白若若的情况根本睡不好。一直到后面也，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白玉的门就被推开了。白若若端了一碗面条进来，放在了白玉的桌上，热切地招呼道：“快尝尝，看看这碗面怎么样。”
白玉揉了揉眼睛，看到了桌子上面一碗黄色的面条：“你忙活了一晚上就做了这碗面？”
“也不算，后屋还有不少麻酱和料汁。你快去穿衣服洗脸然后尝尝，要不然面条就该坨了。”
白玉十分听话，她用最快的时间穿好衣服梳洗好，然后坐在了桌边。面前放着一盘黄润的面条。每根面条上都沾满了汤汁，散发出浓郁的香味，配上翠绿的葱花，让人很有食欲。
白玉忍不住拿起筷子来，夹了一大柱面条放在嘴里。味道更是让人惊喜。淡淡栀芝麻香充盈满口，配菜加了萝卜丁和豌豆，十分爽脆。面条根根劲道，摊爽滑溜，香浓味美。
她从前吃过的汤饼也不少，青菜汤饼，逢年过节的时候也有些羊肉汤饼可以吃。不过却没吃过这样的，虽然好吃，但是却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白若若看到白玉吃的香甜的样子，心下就已经了然。没一盏茶的功夫，白玉就吃完了所有的面条，连着下面的萝卜丁和豌豆粒都吃完了。
看她吃的这样香甜，白若若也放了心，开始吃起了自己的面条。看到白玉完全吃完，她问道：“味道怎么样？”
白玉吃完了碗里所有的面条，抹了抹嘴说道：“好吃，姐姐，我以前也是经常吃汤饼的，只是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汤饼。虽然不是肉，但真的比肉还香。姐姐，这叫什么面？”
白若若往面条里加了一点醋，说道：“这叫热干面。”
“原来你昨日把自己关在厨房里面一整夜就是在忙这个。”
“怎么样，这面条还能入口，今天能不能卖了？”
白玉连连点头：“味道这么好，自然是可以。”
白若若喜出望外，好像得到了多大的肯定一样，用最快的速度吃完了面条，带着白玉和食材，到铺子里面，准备开张。晨鼓刚过，白若若的食肆就开了张。在她的食肆里面吃惯了的客人也陆陆续续地过来了。
她在食肆前面放了一块板子，贴上一张纸，每天早上用毛笔写上今天的新菜式。也是她招呼这些胡商的办法。开张的时候，白若若照例把牌子挂在店门口，上面用毛笔挥挥洒洒地写上了几个大字：“热干面。”
热干面一碗七文钱，比寻常的羊肉汤饼还要便宜一文钱，而且还免去了春日羊肉的燥热，味道也更加浓厚鲜美，富有层次。芝麻和面条提供的热量，一个上午都不会饿了。
一个早上的时间，白若若卖出了三十碗热干面，而且还有不少以前从来没有来过的客人来了白若若这里，客人们以前没有吃过这样的汤饼，忍不住问她：“白小娘子，你这汤饼是怎么做的，这味道可真新奇。”
白若若热心地介绍道：“这道热干面，最重要的做法就是面条，一定要用温碱水和面，要做到面光，盆光，手光这三样。然后，再准备一大碗麻酱，用酱油和水调好，加上萝卜丁，豌豆粒，最后撒上一些碎芫荽，在面条碗里拌匀，就能做好了。客官们家里有这些也可以做，不是什么难做的东西。”
“白小娘子，你这食物做的这样好吃，让我们这些贩夫走卒都不敢吃了。”
这时，坐在里面的张眼儿开了口。这张眼儿是以采药为生的人，每日都要出城，去山里或者树林中采药，卖到城里的生药铺，也是辛苦的紧，吃不饱可不行。白若若店里的食物价格不高而且又好吃，张眼儿便经常过来。白若若瞧着他辛苦，对他也是比较照顾，经常给他送些小菜，不收他银钱，有时候也会给他便宜一两文。
穷人的自尊要比其他人更加敏感，白若若是知道这个的。听到张眼儿这么说，白若若马上笑着说道：“张大哥这是哪儿的话，要说你是贩夫走卒，我也是商贾之人，大家有什么不一样？而且，咱们做生意也好，做别的也好，也都是为了糊口罢了，我啊，从来都没那些三六九等的臭规矩，你们在我眼里都一样，给你们做东西吃，我高兴。”
“白小娘子说的有道理，没想到你小小女子，竟然如此有简单。”
临近中午，白若若的客人少了些。白玉正在擦桌子的时候，白若若出去，不一会儿功夫，就拿了一张白布和几根柱子过来，然后招呼白玉：“来，快过来帮我搭个棚子。”
“食肆里面的桌子不够吗？怎么要出来搭棚子？”
白若若一面忙活手里的事情，一面回答道：“等下我把案板和锅都拿出来，学学王大娘，就在外面和面擀面下面条。”
白玉想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说道：“你这样做，是想让那些胡商过来买我们的热干面吗？”
“脑子还挺灵光的嘛！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这么打算的。等会我就在这里煮面做面，不信那些胡商不过来。”
棚子搭好了之后，就到了午饭时间。
中午，做完了一上午生意的胡商陆陆续续地过来西市了。本朝不禁外贸，过来的胡商越来越多，他们也从刚开始的基本没有客人变成了现在的每天都能赚一些银钱。
不过，今天路过旁边食肆的时候，她们却被掌柜小娘子吸引了。
面前放着一个很大的面板和一口大锅，旁边还放着几个大大小小的碗。掌柜带着围裙，面前是一个巨大的面团，她正在手脚麻利地揉搓着，还不时地往上面撒上一些碱水。面团很快光滑变黄。她立刻把面团擀薄切成面条，然后给旁边的伙计，让她下锅煮面。
不一会儿功夫，面条盛出来放在大碗里，浇上浓稠的芝麻酱，还有花花绿绿的萝卜丁和胡瓜丝，芫荽末，还有些豌豆粒，客人刚坐下开始吃，抵挡不住的浓烈香味就已经出来了。
胡商们暂时也没有过去，还是坐在那里就着凉水吃饼子。不过，热干面的味道实在是太吸引人，很快，就有人坐不住，率先去了那间食肆，要了一碗热干面，然后开始大快朵颐。
接下来的事情基本不用想了，有了第一碗面之后，很快就有了第二碗，第三碗。胡商的队伍一共二十多个人，基本每一个人都去了白若若的摊位。
白若若的面价格不贵又好吃，很快，胡商们就已经人手一碗，把白若若今天预备的面条全都买完了。
热干面卖完了，白若若撤走了牌子，下午，不时有几个客人过来问今天还有没有面条卖，白若若都以一一谢客，只说：“今日的面没有了，客观要是想吃的话，不妨明日早些时候过来，明日还有些汤饮，您可以一起品尝。”
客人有些遗憾地离开，白玉有些惊讶地问若若：“姐姐，反正东西都还有，只是面条没了，怎么不能再弄点面粉过来？”
白若若微笑着说：“白玉，我跟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我家那里有个铺子，专卖烧鹅的。他家的烧鹅做的确实好吃，引了不少客人去买，可是那家店主，偏偏每日只卖一百只，多了就不再卖了。我当时也觉得，他这么做生意，客人迟早都跑掉了。可是却没想到，他们铺子的客人却越来越多，反而比之前还多。那家店门口排了那么长的队伍，没想到客人们就是不厌其烦。”
白玉想了一会儿，说：“姐姐，我懂了，你的意思就是，即便是再好吃的东西，客人们天天吃了，也会觉得厌烦，倒不如让他们知道，这东西可能买不到，他们就会更加殷勤地过来，是吗？”
“就是这个道理。”
“姐姐，我们今天这么早就关张了，回家吗？”
白若若回道：“先不回家了。我刚刚到库房看的时候，看到了还有些腊肉留在这里，再加上剩下的菜，再喝点女儿红，咱们庆祝一下，总算打开了胡商过来光临的新路子，怎么样？”
白玉也很高兴：“自然可以。”
——
“公子，您觉得这院子怎么样？”
被叫做公子的少年四处看了看，然后说：“这里离吃饭买药的地方远吗？”
“很近。买东西什么的都很方便。”
少年道：“福庚，这件事情你做的不错。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让受伤的买药买东西吃。”
被唤作福庚的男子听完了这话，脸上的神色却有些难受：“公子，弟兄们生的都是心病。从前咱们都是叱咤风云，可是现在，却还要躲躲藏藏地过日子。”
少年听了这话，眉头紧皱，并没有说话，而是转身走到了门。
第十五章
“鱼骨汤炖莼菜，腊肉炒青菜，笋丝炖鸡，红烩羊肉。还有，女儿红！来，尝尝！”
“姐姐，我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呢！”
白若若往酒杯里面倒了一杯酒。这还是之前租住船老大的摊位的时候，发现了还把一坛女儿红遗落在了库房。白若若问过之后，船老大说他不要了，看那酒也是有年岁的，她就自己留了下来，今天一导出来，果然浓香甘醇，味道很好。
她给自己和白玉各自倒了一杯酒，然后坐了下来，主动端起酒杯来敬给白玉，她说：“现在我们食肆才刚开张，盘铺子和买东西的钱，已经不能再重新顾伙计了，这段时间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你真的是辛苦了。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会多雇些人手，到时候再给你涨工钱。”
白玉有些惊讶。她握着酒杯，嘴角抽动了两下。白玉喜欢梳男孩子一样的头发，喜欢穿男孩子的衣服，在烛火下看起来，真的和一个清秀的男子一般无二。
片刻的失态之后，白玉立刻回转回来：“姐姐，你说这话实在是，实在是太过了。”
“怎么了？”
白玉把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说：“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种话，他们都觉得我干活就是应该的。我从前在船老大家的时候就在想，就算有一天我真的干活累死了，也不会有人在乎。毕竟我就是个命不值钱的女人，还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不会有人管我的。”
说完之后，白玉却久久没有听到白若若的回答。等到她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她发现对方正在用一种异常悲悯同情的眼神看着她。这种眼神让白玉觉得震惊而且感动，以至于她很难相信，白若若真的只是一个和她非亲非故的人。
白若若伸出手，握住了白玉的手，柔声说道：“你知道吗？我在以前在梦里梦到过一个时代。那个时代的女子，想要穿什么就穿什么，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东家主人，也没有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男子可以做的事情，女子都可以做，而且很多人做的比他们都要好。”
白玉的眼神中露出十分向往的神色：“姐姐梦到的那个年代，女子们一定很幸福吧。”
白若若目光深深，略带感叹地说道：“是啊，我希望她们每个人都能幸福。”
说完之后，她又看向了白玉，说道：“我不管外面的情况是怎么样的。在我这里，就是像我在梦里梦到的那个样子，你没有卖身给我，也不用当做主人，你干活干的多，涨工钱是应该的，不用多想，拿着去买点自己需要的东西。你喜欢穿男装。我看最近那些人都在穿胡服，到时候给你做两身。”
“到时候我也给你做两件新衣服，我.....”
白玉的话还没说完，门口却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这么晚了，谁会来啊！”
“我去看看。”白若若起身离开座位，打开了食肆的门。
门外站着一个少年。眸色深黑，嘴唇红润。白若若看了她几秒，很快就认了出来，是那日在桃花林里的少年。而对方显然也认出了她，说道：“是你？”
白若若顿了两秒，脑海中首先出现的是那天那几个出现在桃林外面的官兵。
她有些防备地问：“你有什么事儿？”
少年也不气恼，说道：“我想买点酒，但是附近的酒肆都关门了。你这里有吗？”
白若若此刻还是有些抗拒。不过很快，白若若的疑心就消减了不少。要是这个少年真的就是那日那些官兵追查的人，此刻怎么还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蜀州城里呢！
而且，想到上次那个少年大方的出手，白若若也有些经不住诱惑。她让了一条路，说道：“只有高粱酒和女儿红，客官要吗？”
少年走入食肆里。白若若和白玉交换了一个眼神，若若便给他沽酒。少年找了靠角落的位置，那里透过半开的门，可以看到外面很好的月色。
少年没有要下酒菜。白若若把给少年上完了酒，看他并没有要下酒菜，她思量片刻，还是从做了一盘炒豌豆，放在了少年的桌子上。少年看到桌子上面炒的焦香的豌豆，抬头对白若若说：“多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