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借助巧劲儿攀爬,悄无声息地从外面跳进去。
此处……就是景殃的包厢。
一楼里,刺客们正在被赶来的护卫押着出门,大势已去。
众人开始激烈地竞争花魁。
“一千两!”
“一千二百两!”
“一千五百两!”
“……”
鹿白迅速检查着屋子。
桌屉里只放了些常用的玩意。床底、墙角都没有通往暗处通道的暗扣,地板更是干净得一尘不染。
……
她仔细检查完一遍后,耐心地把痕迹都擦掉。
奇怪,这包厢倒像是不常住似的,也没有任何她要找的东西的线索。
那看来,她下次得去楚宁王府里逛逛。
……
坐席间,有人激动地大吼:“两千两!”
姜尺素抱起怀里的琵琶,悄悄给景殃抛了个秋波,悠悠弹唱起来。
随着潺潺歌声流淌,蛰伏已久的陈富商脸上露出痴迷之色。
他猛一拍桌子,狂热地喊:“三千两!”
众人吸气,不敢出声。
一个美人而已,值得他们掏空家底吗?
“三千两!”
老鸨猛地敲了下小锤,笑得见牙不见眼:“三千两一次,三千两二次……”
诸人想起景殃放言要买下花魁,纷纷朝他看去。
只见景殃懒懒倚着廊柱,不紧不慢地开口:
“五千两。”
他看了周围一眼,字句清晰:“黄金。”
“……”
长久的沉默。
景殃这一举豪掷千金,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楚宁王府的底蕴,实实在在是把众人吓到了。
景殃抬价太过离谱,神情悠然自信,好像只是开胃小菜。
没人还有继续竞价的勇气。
三秒后,老鸨笑眯眯地敲下小锤。
“姜尺素,五千两黄金,成交!”
大家都还在消化这些钱具体有多少,最后的竞价就已经拍板。
众人都替他肉疼,更有甚者直接暗骂出声:“真是败家浪荡子!”
景殃淡淡看了说话的人一眼。
那人莫名打了个寒颤,而后意识到自己居然产生了畏惧的情绪,又恼羞成怒。
景殃却已移开视线,道:“既然美人归我,那我就不客气,把她带进房了。”
……
鹿白在楼上包厢里,清晰地听见了一楼的动静。
她额头冒出冷汗。
他这就要回房了?
鹿白迅速收拾了下现场痕迹,正要原路返回,一个念头忽然闪过——
她应该笨拙一点,才会让景殃放松警惕。
她脚步顿住,走到桌边,把砚台挪了个位置,故意露出有人翻动的痕迹。
再次检查,确认已经收拾妥当。
鹿白往包厢门口跑去,假装要偷溜出去。
翻窗时,她一条腿搭在窗台上,随意往下方瞟了眼。
风月楼的外面已经完全黑下来,银月高悬,稀零星星挂于夜幕,给热闹的气氛添了几分静谧。
景殃闲闲立于舞台一侧,含着笑,眼神没有落在任何人身上。
他的眼睛很漂亮,是天生的多情眼。不用刻意勾引,就让人感觉他对你用情至深,惹得周围的小娘子都频频偷看他。
偏偏他又总是这副模样,看谁都含情带笑,就导致你分辨不清楚——这个男人是真把你放在了心尖上,还是他对待谁都这样。
鹿白抽空看了看姜尺素。
她面庞羞涩,眉眼清浅温柔,眸底却藏着几分忐忑和心机。
景殃的视线回扫了一下,悠悠往上抬眼,忽而出声道:
“刚刚这般混乱,我的包厢应该不会进小偷吧。”
鹿白刚好落在窗户外面的走廊上,恰到好处地懵懂抬眸。
景殃目光抬起,像是穿透数米远的空气,直直跟她对视上。
他眼眸挑起,远远一笑,玩味地说:“不会真的有吧?”
这位爷的房间进了小贼可不是小事!
一时间,所有人都齐刷刷看过来。
鹿白惊慌地睁大眼睛。
一群人遥遥望向自己,她面色发白,无措地解释:“我……”
很好!
景殃,你看见了吗!我是如此笨拙,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众人互相看看,小声议论:“这、这是怎么回事?”
鹿白小小的抽泣了一声,偷偷给墨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扯个理由瞒过外人。
墨竹本就着急的不行,此时终于等到了郡主的眼神信号,瞬间心意神通。
她眼珠子一转,嗷地一声哭起来,惊天地泣鬼神:
“我们小姐中了此纨绔的奸计!”
“什么?!”
鹿白愣住。
众人也愣住。
这样楚楚可怜的小姑娘出现在四楼,肯定是遭遇了什么事,众人对她的保护欲爆棚,齐齐看向景殃。
景殃意外地扬了下眉:“奸计?”
“我们小姐阅历尚浅,怎么会来这种地方,还误打误撞跑到男子的房间?”
墨竹抹了一把鼻涕,直接豁出去了:“你们有所不知!是景公子暗地里把我们小姐哄骗来此,以玩乐为饵,使得我们涉世未深的小姐误入进来、担惊受怕……”
她颤巍巍指向景殃,痛心疾首地控诉:“这个男人居心叵测!”
众人皆是惊疑,看景殃的眼神带上了些微的埋怨。
鹿白:?
她脸颊挂泪,匪夷所思地抬头。
婢女太护主也是一种忧愁。
她本以为墨竹会说她肚子疼找不到茅房,谁知道墨竹栽赃景殃欺负她。
这真的不会被景殃拖出去斩了吗?
鹿白站起身子,抹了抹眼泪,假惺惺地解释:“大家,这其实是一场误……”
话还没说完,站在一旁看戏的景殃就不慌不忙地出声:
“啊,是我。”
鹿白倏地看向他。
景殃在众目睽睽中,随口笑道:
“多了一张请帖,顺手送出去了。没想到把人家骗来了,实在不好意思。”
-
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鹿白愣了好半晌。
景殃虽是道歉,却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有人试图与他争论,张了张口,思及楚宁王府的权威,又讪讪闭上了嘴。
鹿白偷偷觑着景殃。
他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姿态,仿佛不在乎自己本就混账的名声再次被添了一笔。
他明明猜到了她溜进他包厢,居然还认下这桩子虚乌有的栽赃。
是为了她的名声吗?
冷面暗卫突然闪身出现。
他给鹿白带上帷帽,毫无表情地把她带下去。
鹿白乖乖跟他下楼。
众人不敢说话,默默向鹿白的背影投以怜惜的目光。
这么小就被景殃祸害了,真是好惨啊……
鹿白临进门前,脚步稍顿。
她隔着帽帘,回头看去。
景殃正远远立于灯火绰约的一隅。
姜尺素和诸位姐妹站在他身后,投以倾慕的眼神,仿佛要把他的身子给烫穿。
他却浑然不觉似的,在各种暗送秋波中,执扇把玩,用那双含情带痣的眼睛,平静地、淡漠地、遥遥凝望过来。
身姿颀长,眉眼胜春。
发现鹿白在看他,景殃眼尾挑起,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像是洞悉一般,带着某种不可拒绝。
一瞬间。
鹿白脑海电光火石。
顿悟出一个她从没有想过的原因。
——景殃,在试探她。
恰如猎人,等着鱼儿咬上钩。
想通了这个可能,鹿白蓦地兴奋起来,一股电流从头顶顺着脊背麻到脚尾。明明是一件麻烦事,却在她心头冲撞出前所未有的期待感。
像是找到了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让人迫不及待地要迎接招数。
鹿白回过头去,双眸粲然,唇角慢慢弯起。
很好。
她就喜欢有挑战。
作者有话说:
鹿白:(理直气壮)你试探我!
景殃:呵,男人的小手段。
-
呜呜呜,再次呼吁一下不要养肥我啦…TvT
第8章
不消多时,这场宴会就已落幕。
景殃豪掷千金,成功把花魁拿下。
今晚一过,这消息就会流传遍整个京城,注定引起不小的轰动。
众人有的选择回家,有的拥着别的美人进了厢房。
气氛渐渐清冷下来。
鹿白在雅间休息了片刻,出去寻找景殃。
墨竹悄悄问:“郡主,您是在找景公子吗?”
鹿白点头:“我想去道个谢。”
景殃骨子里是有几分绅士体贴在的。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他确实向大家解释了一个未及笄小姑娘出现在风月楼的原因。他还给她拿了帷帽,没让任何人认出自己来。
她理应去道谢。
鹿白躲开众人走到舞台后方,途径花魁的房间,发现景殃站在不近不远之处。
他正在被诸多莺莺燕燕包围,笑意懒散而冷淡。姜尺素站在一群人的最前面,仰头看着他,面上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欢喜。
鹿白笑了笑说:“走,我们去找他。”
她带着墨竹走过去,经过一个废纸篓,那副被烧毁的字就静静堆放在那儿。
鹿白脚步顿住,深吸一口气折返回去,在一堆灰焚前蹲下身,伸手拨了拨。
宣纸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但由于时间匆忙,还有零星碎屑没有处理好。
乱七八糟丢在这里,也没人管它。
在墨竹诧异的眼神中,鹿白拿起旁边的扫帚,认认真真把碎纸灰焚扫起来。
墨竹小心地问:“郡主,您在干什么?”
鹿白摇摇头,过了几秒,慢慢道:“看到没弄干净,随手打扫一下。”
墨竹犹豫了下,担忧道:“郡主,刚才人多口杂的,万一被陛下知道您晚上来这里,会不会生气?陛下到底是您的父亲,总会忧心女儿的。”
鹿白愣了一下。
墨竹虽然心细,但到底是大大咧咧的姑娘,说出的那个词,让她回忆起了某些往事。
她想起来,九年前,自己得知生父沦为千古叛徒、身死异乡的那一幕。
年仅五岁的小女娃娃,自己的天一夕之间塌了下来。她强忍着没有哭,带着父亲最亲近的下人,跋山涉水去寻找。
然而,战事纷乱,扑朔迷离,路上横尸遍野,护卫接连伤亡。
最后仅剩她一个,毫无收获地返回京城,却差点死在茫茫雪地里。
再然后,就是她心灰意冷地倒在回京路上。昏迷前,她看到偶然经过的明黄龙炮,用最后的力气抬起手,发出微弱的求生。
鹿白醒来后,已经身处巍峨的皇都里。
面对身穿龙袍这样尊贵的人,她第一反应就是:
讨好他、活下去。
后来,鹿白才知,那阵子正是京都动荡之时。昭和帝日夜操劳,乍然遇到一个小姑娘在困境之下艰难求生,忽然得到警醒和启发,把这看作是上天的在鼓励,于是把她救了起来。
本来只是随手带回皇宫,谁知鹿白伶俐又乖巧,讨喜地超出想象。昭和帝龙心大悦,又始终无女,干脆大手一挥,认了她为义女,赐封郡主,待她如珠如宝。
“郡主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墨竹还在碎碎念。
鹿白抿了抿唇。
那封血淋淋的叛国书,是钉在东郦朝历史上的耻辱。
有些真相,她不能放弃寻找。
她掏出火折子,点燃,丢尽废纸篓。
宣纸碎屑被猩红的火舌悉数吞没,她低头看着这一切。火光跃动,热雾盈盈。
终于,纸屑被烧了个干净。
如果说,她抓住景殃这条重要的线索不肯放手,是想干什么?
答案在此刻很清晰了。
鹿白一点点攥紧拳头,自言自语着,声音轻颤坚定,似是在低低发誓:
“我想要为一个很重要的人,平冤昭雪。”
-
景殃身边有姜尺素围着,鹿白根本插不上话。
姜尺素正在撒娇:“景公子既然已经买了素素,为何还如此生疏?”
景殃沉默了一瞬,笑着回答:“美人说得对,是得亲密些。”
虽说如此,他却没有任何反应。
姜尺素黑眸里波光流转。她手如柔荑,笑吟吟地攀上景殃的肩膀,在景殃退开一步前,把柔软的腰肢靠在他的臂弯前。
景殃微微侧开身子,抬脚往前走。
姜尺素却勾唇一抹笑来,把他的行为当作是默许,主动跟了上去。
鹿白目睹这一幕,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景九爷当真好艳|福。
客人们稀稀拉拉地往外走,看到小姑娘戴着帷帽出现在此,纷纷劝道:“小姑娘,你快回家吧,这个男人花心得很,你千万别被骗了!”
鹿白乖巧地点头:“谢谢各位大哥提点。”
谁骗谁还不好说呢。
墨竹难得聪明一回:“郡主,景公子若想跟花魁亲近,肯定是要回房的。”
鹿白:“说的不错。”
两人径直去了四楼。
提前带着花魁过来的景殃却不见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