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腰——怀南小山【完结】
时间:2023-02-22 12:32:18

  他见过这双眼,在看向韩舟的时候,眼里的情意是层层铺开的,如晴空下的水波,潋滟而灿烂。
  只是此刻出现得突兀,不知道是对他付出的报答,对他帮忙擦手的感动,还是为了刚才那一瞬间的愉悦呢?
  她的心事是最难解,又最容易让他慌乱的题。
  苏弥突发奇想,声线轻细,温温和和地问他:“哎,你的人生里有没有对你来说特别重要的瞬间?”
  “没想过。”
  “你现在想一想嘛。”
  谢潇言想了很久,为她擦拭的动作也稍作停留,陷入遥远的回忆,他说:“有一个,不知道算不算。”
  “你说说看。”
  “十八岁的冬天,我开车去隔壁城市参加同学的生日聚会,回来的时候已经半夜了,那天下了一场暴雪,积雪很厚,开到一个郊区的时候车子突然抛锚了,那地方很荒凉,在山后面,半天也没一辆车过来,我当时很困,就想着第二天再找人来拖车得了,先去找个地方住下再说。”
  “跟着导航找了一家酒店,走了快有三公里,结果快到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丢了个东西,也不知道是落车上了还是掉雪里了。我只好又原路返回,很不幸的是雪越下越大,手机关机开不了,我立刻回去还能找到回酒店的路,但那时就是一根筋想把东西找到,继续往前走啊。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有惊无险,那天差点冻死在雪里,还好有个路过的老汉发现我,把我带回他家去。意识恢复过来那个瞬间,对我来说是难以言喻的,很奇妙,我能感受到爱在复苏,生命在一点一点流回我的身体。差点就失去的一切又失而复得,那是我迄今为止最宝贵的一个瞬间。”
  “从那之后就看淡了一些事。如果再有执迷不悔,就想一想那天晚上鬼门关的经历。没有什么不能释怀和接受。”
  苏弥没料到,一个随口的问题牵扯出他这段惊心动魄的历险记,她稍稍惊讶:“比如呢?”
  谢潇言说:“比如认清了,想要得到的东西注定不属于我,那就洒脱地祝福,不得到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如果爱不能宣之于口,安安静静地祈祷也是一种另类而稳妥的表达。
  真正刻在骨子里的爱,不必去计较她知不知道,也不该去谈论拥不拥有,因为爱人这件事,本身就能够令自我意志变得丰盈,是自救的解药。
  苏弥听得一知半解,点点头又问:“那你丢了什么东西啊?找没找到?”
  他说:“找到了。”
  她感叹说:“还好还好,不然白受罪了。”
  谢潇言平静地看她,淡淡地一笑,没有说什么。
  苏弥又问起他在外面生活的种种见闻。
  过得还算潇洒。玩过很多运动,走过很多的路,历经过不一样的繁华,遇到一些志同道合的人。热闹一时,孤独一时。是他尝试着放手的六年。
  她又八卦起来:“那你怎么不交女朋友?”
  “因为我知道我不会爱上别人,我不想有人为我受伤。”
  苏弥闻言,张了张嘴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这话令她感到奇怪,如果他讲真话,那么在他的心底,他们这段拼拼凑凑的婚姻又算什么呢?
  她尚未问出口,谢潇言的问题已经丢出来:“你呢?”
  苏弥:“我什么?”
  他提醒:“瞬间。”
  已经想不到问这个问题的本意,苏弥没有他这么浓墨重彩的故事,她也不能杜撰,于是想了想,给了一个官方又草率的答案:“一定要有的话,那就是现在吧。”
  谢潇言又摸不透她的想法,只能浅浅一笑问:“那如果以后有人问起一样的问题,你会怎么形容这个瞬间?”
  苏弥略一沉吟,在心里酝酿的答案:大概就是,和喜欢的人,做了喜欢的事,之后感到沉甸甸的满足。
  但碍于他们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还不能够坦率到将这话脱口而出。
  于是她说:“听了一个人,讲了一个故事和一个道理。受益匪浅。”
  谢潇言都懒得问她受什么益,轻嗤一声:“敷衍死了,你不如不要回答。”
  “……”她有些时候真的不懂怎么就惹到他。
  后脑勺沾枕,他闭上眼ʝƨɢℓℓ。
  苏弥以为他睡了,但过半晌,谢潇言又淡声开口说:“你签了那个节目。”
  她说:“嗯,签了。”
  “他也去。”
  苏弥稍稍一愣,反应了几秒他在说谁,而后点头道:“对。”
  谢潇言“哦”了一声,没再讲。
  她不安地问:“你又要生气?”
  “又、要、生、气?”谢潇言气笑,撩起眼皮看她,“我有那么狭隘?”
  “那你说嘛,你有没有不开心,不高兴?你不愿意我去我就不去,反正违约金不高,你又不是拿不出手。”
  没有任何阻止她做什么事的意图,他坦然道:“我没有不高兴。”
  硬要说的话,可能是有一点担心的情绪。甚至不止是节目,为他们之间所有接近的契机,他都担心,这种担心都快把人折磨出慢性病了,时刻将他裹挟,远非一朝一夕。
  谢潇言比谁都要清楚,青春的执念有多么难以消解。他没有不相信苏弥,他只是不相信自己。
  “苏弥。”
  “嗯?”
  关了灯,他的声音沉寂落寞,“以后要是遇到真爱,你能不能别忘了我?”
  在黑暗里,她的回响平平,但给他一点心安的抚慰:“我不会忘了你。”
 
 
第44章 
  ◎白月光◎
  苏弥后知后觉,一个关于生死的话题就这样轻飘飘掠了过去,她给出的反应未免过于平淡。是不是该宽慰一句什么?可是时隔多年,这场事故的创伤对他而言兴许已经无足挂齿。
  矛盾的心理推着她看向他。然而看再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苏弥就是这样嘴巴迟钝,信号总是慢一拍的人。
  包括他说的这沉重的话,她也是到了夜的更深处才想,怎么突然这样感性?
  她没细问,一夜酣眠。但在梦境里,下了一场密密沉沉的雪持续了很久。到翌日醒来第一件事,她看向窗外判断时节。
  这一天仍旧休息,苏弥抽空去跟简笙约会逛街。
  在餐厅见面,简笙一见到苏弥就过来勾着她肩膀抱怨说:“最近跟谢少如胶似漆了?都不找我聊天。”
  苏弥波澜不惊地答:“有一点吧。”
  简笙用震惊的眼神看着她,居然把重色轻友表现得这么明目张胆,好歹也辩解一下吧?!
  于是苏弥讪讪笑了下:“主要还是练琴啦。”
  “……”
  在西餐厅,刀叉叮叮当当碰着碗的声音中,夹杂着简笙有一搭没一搭的气馁语气:“以前我们可是每个礼拜都要见的,自从某人回来之后,你眼里可就只有老公了。”
  苏弥无奈地笑:“没有,早吃过苦头了,眼里可以装一点男人,但也只能是一点点。”
  说到谢潇言的话题,苏弥就想起昨晚他讲的事,于是随口问简笙:“你知不知道他当年出过一次事故,在雪里迷路差点冻死。”
  苏弥是抱着跟她转述这件事的想法问的,但没想到简笙却真应了一句:“我知道啊。”
  “嗯?”苏弥好奇,“你怎么知道的?”
  “简潮跟我说过,是为了捡一个东西是吧?”
  她点头:“对的。”
  简笙说:“谢潇言什么人呐,他可出不了事儿,我深深地记得以前小时候观音菩萨给咱们看相,说他福大命大,能活到98。鸡瑟斯,这叫什么?祸害遗千年啊。”
  苏弥皱了皱眉,嘀咕说:“他蛮好的啊,才不是祸害。”
  简笙:“靠,这话还是你说的!得,你俩转头一家人,坏人我当。”
  怕她生气,苏弥赶紧赔笑:“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想了想,她解释:“我以前不喜欢他是因为他的个性太嚣张了,我总觉得跟我八字不合,还天天拌嘴,把人气得牙痒痒。不过现在我对他的看法已经有所改观了。他其实还蛮心思细腻的,会做饭,会照顾人的情绪,还知道我喜欢什么花,其实也没有那么难以沟通。”
  简笙说:“你就直说你俩睡出感情来了。”
  苏弥用手掌托住腮,喃喃说:“也不全是睡出来的吧。”
  想到什么,她又问:“还有一个事,你知道不知道谢潇言喜欢的人是谁啊?”
  简笙说:“你问过我了啊。”
  苏弥说:“对,但是昨晚他又提到这个,我感觉他对那个人——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人的话,感情应该还挺深刻的。”
  她说着,眉目里浮出郁郁寡欢的迹象,愁眉苦脸说:“我倒不是说想抓出来对方是谁,大概率是我不认识的,我就是很想知道他心里怎么想这个事,到底是初恋还是暗恋,还是什么情况?有没有余情未了。好歹我现在也是他的正妻,我从前那些烂事都没藏着掖着,他不说就显得很不公平。”
  简笙手指点着桌面,帮她斟酌一番,“谢潇言啊,他能有什么暗恋的人?”
  想了半天没有答案,她说:“应该不会吧,要不我帮你问问黎狗。”
  苏弥“嗷”了一声:“那你现在问吧。”
  以为她会发消息,没想到简笙这个直肠子直接一通电话拨了过去。
  二十秒后,通话开始。这头开了免提。
  “黎映寒,问你个事儿呗。”
  对方环境音很嘈杂,一听就是在风月场所,黎映寒接了电话往静处走,讲话声音懒洋洋的:“昂,你问。”
  “谢潇言喜欢谁啊?”
  黎映寒对这个问题不可思议地发出一声长长的“啊?”
  而后不假思索答:“苏弥啊。”
  “……”
  “……”
  简笙跟苏弥面面相觑两秒。
  苏弥不敢置信地睁圆眼睛,唇线抿得都发白。
  简笙:“你说真的假的啊?”
  黎映寒有点纳闷:“不是,他不喜欢他老婆喜欢谁?你少在这给我挖坑。”
  “……”
  简笙:“煞笔,当然是问你高中的时候。”
  “高中?那我特么哪儿知道。”
  “天天跟他厮混你不知道?”
  苏弥清声、发言:“就是他有一段时间跟丁楚楚他们一起玩嘛,有没有接触过别的我们不认识的美女啊?”
  黎映寒:“海了去了,你想打听哪个?”
  “就、”打听哪个?她被问蒙,默了默,换了个问法,“那些女生是不是跟学校里的女生挺不一样的啊?”
  “跟学校的妞儿肯定不一样啊。个个盘靓条顺,性感貌美,跳舞又辣。新鲜得要死。”
  “……”苏弥垂着目,听起他那段声色浮华的过去,总觉得稍稍黯然,她声音压得很轻,“那你觉得谢潇言有没有可能暗恋哪个啊?或者对哪个女孩子比较特别?”
  “暗恋?别逗了。”黎映寒浅浅哂笑一下。
  “那谢少爷多能耐啊,他那双眼瞅谁就跟谁抛媚眼似的,夜场走一圈,就把人美女魂都勾跑了,还不是看上谁就把谁领回去。他用得着暗恋谁啊,都是等着人来投怀送抱。就这样谁还玩儿学校里暗恋来暗恋去那一套,吃过满汉全席谁还吃大白菜啊。也就你们小女生成天正事儿不干,搞这些莫名其妙的幻想。”
  苏弥被他一通似是而非的话说得头晕,怒气稍稍上脸,但她忍了忍,稍微整理了一下信息,追问道:“可是他说他给别人写情书呢。”
  黎映寒:“我就这么跟你说吧,没有男人碰到喜欢的妞不会打直球去追,写情书?三年级写的吧?写什么内容啊你倒是问问?是不是I Love you?I like you?Kiss kiss?”
  苏弥蹙眉:“黎映寒,你别吊儿郎当乱讲话。”
  那头在笑:“嘿嘿,我编的我编的,他爱你,他最爱你。”
  “用不着你说,去死。”
  气死个人!
  苏弥连拜拜都没说,将电话一把挂掉了。
  可能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苏弥竟然觉得黎映寒讲的是有道理的。他有一些形容词脱口而出,她的眼前就有了形象与画面。一个个性浓烈,玩得开的公子哥,从花丛间往返,岂还能片叶不沾,给人留纯情的书信?
  将信将疑地维持了困惑,她决心如果再有强烈好奇,该去问他本人,道听途说也太不靠谱了。
  -
  几天后,谢潇言带苏弥去一个饭局。
  是《盛夏》这部小网剧的杀青宴,开在燕城。苏弥对这种聚会没太大兴趣,但也没必要扫他的兴,答应去就去了,只不过没花太大时间打扮,清清柔柔一身杏色长裙,裙边荡在小腿部位。她挽着头发,坐在宾利的后座。没有什么话,独自听音乐。
  余光里是谢潇言慵懒落拓的坐姿,和他挽起的衬衣衣袖。
  这件衣服有些花俏,颜色零碎妖冶,他好像把整个春天都穿在身上。很具有冲击力的视觉效果,被他穿得好看的要死。像个猖狂的男花妖。
  他语气自得地问陈柏丛:“今天长得怎么样?”
  陈柏丛腾出手给他竖起大拇指:“无敌。”
  谢潇言得意地挑眉,假意谦虚,“过奖。”
  苏弥闭着眼没看他,轻飘飘地嘟囔:“你也没必要每天强迫别人说你帅吧?”
  “我强迫什么了?都是肺腑之言。”谢潇言瞧她一眼,又扬着ʝƨɢℓℓ声问陈柏丛:“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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