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一千夜——羞月牙【完结】
时间:2023-02-24 12:33:30

  在人流量低的报刊亭里,她反复询问翻找着前段时间的商业类、文娱类报纸刊物,终于,拿到了自己要看的新闻。
  她抱着一叠报刊,步行至多瑙河边,在草地上坐了下来,慢慢翻阅。
  报纸被她来来回回翻得皱巴巴的,风一吹,在草地上飞散起来。她起身匆忙地抓,意外抓到了要看的内容:
  上面这样报道:
  1982年9月,法国铁塔酒庄最大的投资人杜邦集团第三代持有者米歇尔·杜邦,因涉及不法交易被逮捕入狱。由于其债务缠身,不得不立即中断对铁塔酒庄的投资计划。这场突然发生的意外对铁塔酒庄无疑是沉重打击,酒庄全面陷入资金危机。本年10月,由于该酒庄拖欠员工薪资、各类合同违约,波尔多商事法庭对待处理酒庄的官方方案是将其拍卖。目前,铁塔酒庄新主人已确定为中国有名的富商Chen先生。
  10月底,记者查询发现,这位阔绰的中国富商与香颂酒庄有密切往来。
  业内一直公认,铁塔酒庄与香颂酒庄是竞争激烈的商业对手,而这场横空出现的危机背后,真相似乎并不如表面呈现那样简单……
  ——这报道还挺阴阳怪气。
  河边风大,白绒戴上帽子,盯着报纸发呆。
  没有那么巧的事。
  很明显这是香颂酒庄做的,可为什么买下铁塔庄园的人是一位中国人呢?她想不明白。
  关于具体细节,除了问当事人,似乎没办法得知全貌。
  令白绒惊讶的事情不只这一件。
  翻阅文化艺术类报纸时,她找出了与小提琴大赛相关的报道——她原本一直没有再关注比赛相关的事了。现在,她才确定,比赛宣布延迟举办的原因与自己猜疑的方向一致。
  一贯在每年秋季举办的国际大赛,竟延迟了一个季度举办,这是极其罕见的事。一般来说,如果不是世界末日来了,不太可能会变动时间——还延迟得这么久。这可是小提琴界最有名的赛事了。
  报纸上报道的是,一间酒庄为大赛举办场地的音乐厅捐赠巨资,用以修缮维护内部声板、增置新兴建筑材料,还请到了著名的声学大师参与工程。
  ——香颂酒庄。
  这种天上掉馅饼的慈善,音乐厅当然欢欢喜喜地接受,同时,大赛主办方宣布推迟赛事,风风火火地展开了工程。
  但那是给巴黎一栋古老的、满载历史的音乐厅建筑全方面维修、部分扩建啊,可不简单。音乐厅当年的建造已经是上亿欧元的项目。
  白绒低头,再看欧元数目报道,换算出来,这工程相当ᴶˢᴳ*于……
  他捐了半栋音乐厅大楼。
  白绒:!
  这世上的富豪慈善家不少,人们都会这样觉得。
  只有白绒清楚,这举动并不是一个有钱人为公益或为私利而做的……
  当然了,这确实也能算一种商业性的投资行为,对酒庄的声名有益无害。
  只是……他究竟是,怎么想出这么邪门的主意来的?
  PG大赛与这间爱乐厅的渊源长达几十年,大赛一直在这里举办,几乎与音乐厅的声名绑在了一起。修缮期间,比赛不可能转移到别的地方去承办。
  这主意虽然邪门,倒真是唯一能延迟比赛的方法了。
  白绒:。
 
 
第54章 、艺术派对
  那天, 在影视公司楼外遇见纳瓦尔,他一定不是巧合经过, 白绒想。
  于是, 她去影视公司交曲谱时,顺便找机会打探了一下。
  “啊,你要联系这位先生吗?今晚我们将组织一场艺术派对,邀请的宾客名单中有这个名字。”音乐总监抽空应付她一句。
  “是很正式的派对吗?”
  “不, 比较轻松简单, 主要是影视圈内部与演艺界的名人聚会, 莉莉安,你可以来看看, 你会见到不少电影音乐的大人物。”
  白绒跟着脚步匆匆的音乐总监乱走,“那么,这位先生为什么会来?”
  “这部电影植入了他们葡萄酒的广告,另外还有几位商业巨亨投资了这部电影, 他们今晚都会在。其实, 虽然制片在洛杉矶, 但维也纳作为拍摄地……”对方开始聊一些电影产业相关的事, 白绒没听进去。
  晚上,她去了那个派对。
  此前, 白绒还没有来过这种场合,流行文化圈内有太多形形色色的人:歌手、演员、导演、制片人、投资商……
  这是一种与古典音乐圈聚会不一样的场合, 同样高端奢华, 但空气里漂浮着更多金钱的味道。
  白绒看见了一些只能在荧幕上见到的欧美明星, 随意一瞥, 一个身价数亿欧元的女星就拨弄着头发从她身边经过了。她移动在人潮中, 目光就像长镜头一样穿行。换作平时, 她还是有兴趣多看看的,可她现在只恍惚地走着,连派对上的酒也不能吸引她注意。
  终于,她看见了要找的人。
  香槟塔背后,站着穿一身黑色西服的男人,他随着视角的转换渐渐浮现。
  从这侧面看去,脸部轮廓与身姿都是那样迷人,气质有直接的抓力,轻易将人的视线吸引住。
  他被几个人围着聊天。
  白绒恍然意识到,自己挑了一个不合适的时间来见他。
  有什么话不能等私下说呢?非要今天就来见面?
  想起那天重逢第一面,他视而不见地走掉,白绒就感觉心里闷闷的。
  此刻,他似乎还没注意到她。
  她不觉带上了一些懊恼,故意从他身旁大步经过,与他只隔着一米距离。
  可是,他一直专注于与人谈话,完全没看见。
  “……”
  等到走远了,白绒顿步,还是觉得不甘心,便“咻”地转过头去——
  却见纳瓦尔已转过身,正靠着旋转楼梯的扶手,静静看着她。
  她被这目光盯得一颤。
  他正在与人聊天,表面客气,但实际像是心不在焉地应付几句,眼睛仍盯着这里。
  不知为什么,在这样的眼神注视下,白绒有一种感觉,只要她愿意过去找他,他就会放弃与任何人聊天,转而单独跟她说话。
  她凭什么这样想?他们明明已经……分手了。
  但她还是磨蹭着走过去了。
  派对上的人很多,时不时有金发碧眼的加州女郎从面前闪过。红酒碰杯声、谈笑声、钢琴声灌入耳中,给人一种华丽的眩晕感与混乱感。
  白绒总算挤到他附近。
  她觉得自己感冒的脸色不太健康,看起来一定有些狼狈。
  在她走近的过程中,纳瓦尔从那群人里撤出来,站到旁边,停在她面前,放下了酒杯。
  白绒离他很近,低着头,视线往上瞥,表情不自在,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道:“……我、我有几句话对你说。”
  由于身体状况不佳,感冒后的嗓音不像平时,略含混,法语发音更显得糯柔。
  眼前光影微变,衬衫上的折痕消失,男人走近一步。
  嗓音依旧是那样熟悉,低沉、冷静:“——只有几句话?”
  他走近。
  一种迫人的气场也逼近。
  听到这久违的声音,白绒觉得,舒昔给她的启示全没作用了。面对眼前这个人,她的脑子被各种复杂思绪涨满,糊成一团,根本不知道怎样开口表达。
  显而易见,纳瓦尔在维也纳见到她,就能确定她在那封信上撒谎了。
  她是不是需要解释几句?
  可还能怎么解释呢,她就是撒谎了呀,编的还是那么离谱的谎言。
  憋了好一阵,她只憋出一个词:
  “再见!”
  说完,她飞快地转身跑掉了。
  ·
  夜晚的街道上,寒秋气温已经很低,冷风阵阵。栗子树枯黄的落叶飞叠在地上,匆忙的脚步踩上去,发出清脆的“咯吱”声。
  白绒裹紧外套,迅速打了车,她的右手还拿着围巾、帽子,没来得及戴上,要开车门,她得先把东西换到左手上——那样就会用到左手。
  此时,旁边先伸来了一只手。
  有人替她拉开了车门。
  高大身形遮掩了临街店铺的光,阴影挡在女孩脸上。
  哦,这时候还记得跟过来客气、体贴地替一位手不方便的女士开车门,倒也不必随时发挥绅士风度啊!
  两人对立着。
  暗光穿透他额上的鬈曲碎发,落在深不可测的眼眸中。
  纳瓦尔注视她,先开口:“你想清楚,真的没有话要对我说?”
  寒风中,白绒只戴上了帽子,那没来得及戴上围巾的脖颈被吹得凉飕飕。她瑟缩了一下,看着眼前的黑色大衣:平整的衣襟、厚厚的衣料……
  她失了神,感觉那里好暖和。
  “过几天我要去巴黎了。”
  这像是一句提醒。
  听到这话,白绒怔住,仍然沉默,只是身体僵硬了一些。
  从纳瓦尔的视角看来——
  女孩欲言又止,自棕色帽檐的下方缓缓抬起脸——以蜗牛爬行般的速度,抬到一半,竟又垂下头。
  过半晌,她才彻底将脸仰了起来,望着他,“……”
  她张了张口,还是没说出话。
  眼波流转,逃避似的移到了他的衣襟上,呆滞地想着什么。
  苍白脸庞上,鼻头泛红,一双眼睛也红通通的,嘴角向下撇了一点。眼眶愈发湿润,隐隐摇晃的泪珠却始终没有落下。然而,正是那悬而未落的一滴泪戳中了他的心。这副说不出话的模样,一双黑瞳中的复杂情绪……叫人简直想立刻将她搂紧在怀中,质问她到底在想什么。
  别扭、拖延、犹豫不决,一句话半天说不出来,就在这异国夜晚的寒凉街边,等你盯着她演绎这副难受样子。
  偏偏这样子柔软可怜似跌落的花瓣,带着露水,摇摇欲坠,一片轻盈带起一身沉重,叫人不忍斥责。
  “……”白绒放弃了。
  她就是没办法开口说清楚。好吧,他要去巴黎,就去好了,再次分开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于是,她忍住了鼻酸,决定果断走掉,迈步向车后座。
  可就在她即将坐上车时,右手被人牵住了,她被拉了回来。
  纳瓦尔低头,用德语与那等待已久的司机简单讲了两句,白绒听不懂,只知自己被拽回了他身边。
  然后,他关上了车门。
  车开走了。
 
 
第55章 、黑白格子裙
  几天前, 纳瓦尔驾车来到城外,在一间工作室外面停了车。
  工作室内满是木头的香气。
  人一进入里面, 视线便被满眼的小提琴和木材吸引。
  一位白发老先生坐在木桌前, 看见来人,立刻起身去里边取了一把小提琴出来。
  纳瓦尔客气打完招呼,随师傅走到桌边,“希望您制作得顺利。”
  “当然, 很顺利。”老师傅将新琴平放在桌上, 接过对方的琴盒, 把琴往盒中仔细放置好,“事实上, 我原本想建议用意大利北部阿尔卑斯山所生长的木材做面板部分,但你要求要与原来的小提琴一样……”
  “是的,我需要一把一样的琴。”
  “好吧,希望没有让你失望。”
  纳瓦尔伸出指尖, 轻抚面板侧面部分, “您是奥地利最有名的小提琴制作师, 获过国际提琴制作比赛大奖, 年轻的业界精英都从您的手下走出来,我对您的技艺有信心。”
  说完, 他的目光在漆面光滑的琴身上停滞片刻,“不过, 即便面对相似的琴, 一位小提琴手还是会更习惯使用旧的那一把, 对吗?”
  “当然, 先生, 谁愿意没事随便换琴呢。”老师傅走回工作桌前, “人对一把用久了的琴是会有感情的,那种心情很微妙,就好像游人对故乡的乡愁。不过,请你放心,这把新琴从材料到每个细节的做工,我都已经尽力——虽然世上没有两把一模一样的小提琴,但ᴶˢᴳ*从你寄来小提琴的相片开始,三个月我一直在专心对照打磨。祝愿这把琴能合那位女士的心意,使她演奏出最动人的乐章。”
  纳瓦尔盖上琴盒,收好琴,“谢谢。我只希望她还愿意演奏乐章。”
  她的思路可异于常人。
  哪有人是像她那样的?作为受害者,倒先孤零零地躲起来了。
  纳瓦尔想起那天,在咖啡馆外面重逢,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转身逃。
  看那慌张逃避的样子,似乎谁不配合装看不见都不礼貌。但他坐上车后座后,又见她是一副呆住的样子。
  女孩杵在原地,表情僵硬,嘴唇微张,苍白脸颊因窘迫而有一点点泛红。
  车渐渐开远,他通过后视镜看着她。那时他想过直接将人搂进怀里,事实上,已经想很久了。
  ·
  半个月前,在波尔多的一个晚上,纳瓦尔从酒庄回到古堡已是深夜。
  铃兰花园里漂浮着秋夜的冷雾。干净整洁的木桌前,人影在灯下闪过,坐了下来。
  白色小花在夜里散发着冷冷的幽香,清淡怡人,令人清醒。
  暗光斜照在冷冽的侧脸上,连花园月色也变得冷寂几分。
  蕾娅还未休息,坐着轮椅缓缓过来,关切问道:“米歇尔·杜邦的证据搜查得怎么样了?洛朗好像已经察觉到你在准备什么……”
  “放心。”
  纳瓦尔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起身,拿起外套,脸上情绪不明,“察觉到也没有用。明天就要发生的事,等同于已经冲破大气层的陨石,马上就要在地面砸出深坑,谁还能让陨石退回大气层外吗?”
  听到他这样笃定冷静的语气,蕾娅放心了,点点头,又担心道:“安德烈,既然事情终于解决,你应该早点休息。这段时间你太忙了。”
  两人往古堡内走去时,蕾娅犹豫着低声试问:“我听说你订了机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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