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疾——有陆【完结】
时间:2023-03-07 10:06:47

  “成。”沈季屿轻笑,按照她的口味点了几样食材。
  谢清瑰拎着东西回到家时,没多一会儿沈季屿也开车回来了。
  她正在厨房笨拙地挑虾线,专心致志到都没听见门口有开门的动静,直到被人突然从身后搂住,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
  “你!”谢清瑰侧头,鼻尖嗅到男人身上那股古龙水的味道,舒了口气:“你故意吓人是吧?都不出声!”
  女人带着些娇嗔的责骂让沈季屿挺受用,他笑了笑,光洁的下巴蹭她的脸:“这不是看你难得这么贤惠,不好意思打扰么?”
  “……你现在也是在打扰。”谢清瑰手肘怼了他一下:“让开,我挑虾线呢。”
  他一双长臂牢牢地搂住她的腰,简直让她什么都干不了。
  “别弄了。”沈季屿帮她脱下手上的胶皮手套戴在自己手上:“我来吧。”
  谢清瑰其实早不想弄这个虾了,但见他这么自觉,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坚持了一下:“没事,我都快弄完了。”
  “快弄完了?”沈季屿微微挑了下眉:“明明还有一大半呢。”
  “……”
  “而且这虾都快被你戳成浆糊了。”
  这人,烦不烦!
  谢清瑰有些恼怒地侧头看他。
  沈季屿逗够她了,忍俊不禁地笑了下:“起来吧,你等着吃就行。”
  他这么说谢清瑰也懒得继续客气,把挑虾线的牙签扔过去,就一身轻松地蹦跳着走了。
  沈季屿眼看着她那水蛇一样的小腰扭来扭去,眯了眯眼。
  啧,他发现这人就是欠收拾。
  在做饭这方面,沈季屿动作还算是麻利的——虽然他顾前头不顾后头,总是把厨房弄得一团乱。
  但很快就弄好了四菜一汤,端上桌两个人面对面地吃,倒也算其乐融融。
  重点是,他能察觉到谢清瑰今天心情比较好。
  至于为什么好……沈季屿不用问也能知道。
  她今天刚刚把钱打到账户上,德国那边就有人打电话跟他报告了。
  “沈总,谢小姐转来了半年的治疗费。”对面的人显然是有些诧异:“您之前都交过了,这不是重叠了么?需要退回给谢小姐那边么?”
  “不用。”沈季屿沉默片刻,淡淡应了声:“就留着吧。”
  他知道谢清瑰是个要强的性格,是不会接受他帮忙出她父亲的医药费的。
  让她自己交也好,起码他们不会在钱这个事情上产生矛盾,虽然……
  他心里也多多少少有些别扭。
  明明是在谈恋爱,可女朋友却事事独立完全不用靠自己。更甚至,谢清瑰对他的帮助更是有些‘唯恐避之不及’。
  察觉到这些,沈季屿怎么说也是有些失落的。
  此刻看到她因为自己负责了医药费心情好,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但沈季屿没有表现出来,面上还是滴水不漏地笑着。
  他知道谢清瑰心里依旧有重重防备,这些也非一朝一夕能缓解,还是得慢慢来。
  饭后,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电视。
  是网络平台新上映的一个片子,讲述了身患阿尔茨海默病的老父亲和女儿相处的一个外国电影。
  一开始只觉得是老父亲脾气刁蛮,明明生病了却不配合治疗,还任性地为难子女,但随着剧情的发展重重反转,让人直呼精彩。
  电影结束的时候,谢清瑰眼底都有些湿润。
  “怎么了?”察觉到她微微吸鼻子的声音,沈季屿一愣,连忙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
  “没什么,就是觉得这电影真好。”谢清瑰盯着已经暗下来的屏幕,微微笑了笑:“以前觉得父母老了要好好孝敬是为了不给他们留遗憾,现在想想,其实是为了不给自己留遗憾。”
  有些话是只能说给活人听的。
  等人已经成了一堆白骨,那无论如何懊悔惋惜都是徒劳。
  沈季屿瞧出她眼睛里的遗憾,犹豫了一下轻声问:“你是…想到谢叔叔。”
  “嗯。”谢清瑰应了声,尖尖的下巴抵在膝盖上喃喃道:“其实我家里真的是很一般的条件,父母都是事业单位的职工,不会大富大贵但也饿不着。”
  “只是和大多数家庭一样,也需要算计着过日子,但是我爸爸从小就会尽量满足我的一切要求。”
  四岁那年,谢清瑰只是无意间看到隔壁的小姐姐在弹钢琴,就闹着自己也想要钢琴。
  那么小的小孩儿实际上懂个屁啊,但谢槐听了却十分欢喜,抱着她举高高的晃来晃去。
  “我闺女还有这么靠谱的志向呢?”他亲亲她,满口夸赞:“爸爸给买,我的小玫瑰以后一定是个大钢琴家。”
  谢槐从不是那种画大饼的父亲,从答应谢清瑰的那天开始,他就攒钱为她买钢琴。
  他本是个无欲无求的美术老师,但那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早起贪黑,他接了许多学生的课外辅导,就为了多赚几个钱。
  谢清瑰已经不记得那么小的事了,还是听后来梁敏菁说起,才意识到谢槐为了她的钢琴,攒了足足大半年的钱。
  他并不想给女儿买那种最便宜的钢琴,而是认真咨询了同校的音乐老师,在重重对比下,精挑细选了一架直到现在质量也很好的三角钢琴。
  款式放到现在看起来已经有些老了,但一直都是洗清瑰最喜欢的东西。
  “其实当时说想弹钢琴,只是因为觉得弹钢琴的小姐姐好看才跟着起哄,买回来后也经常不想弹的。”
  回忆起过去的事情,谢清瑰唇角一直挂着笑意,就连清冷的声线也包裹着几分轻柔,娓娓道来:“当时把我妈都气死了,买回来这么贵的东西结果就两三天热乎气儿,但我爸就很惯着我,说不想弹就不弹了吧。”
  小孩子都有惰性,而家长如果不严厉一些只会助纣为虐,增长这些惰性。
  谢槐是当老师的,怎么会不明白这些道理?只是他就这么一颗掌上明珠,当成公主宠都来不及,当然不愿意逼她做任何不愿意做的事情。
  还是后来谢清瑰自己懂事,重新又喜欢上钢琴才坚持下来的。
  她的童年虽然不富裕,也没那么多跌宕起伏的精彩,但却是在满满爱意中成长起来的。
  原生家庭给予的力量让谢清瑰从不自卑,精神世界富足,无论什么时候都挺直着腰杆过日子。
  沈季屿渐渐明白,高中时候她身上那股又傲又娇的劲儿是从哪儿来的了。
  原来是被她家里人宠出来的。
  只是这样一个小公主,当时是怎么面对她父亲出事的巨大打击呢?
  想着想着,沈季屿发现自己不自觉就问出来了。
  “当时真的感觉天都塌了,我爸爸一直都是我的精神支柱。”谢清瑰环着膝盖,轻声回答:“但也是因为他从小教我独立坚强,所以还能挺得住。”
  “医生告诉我他没有彻底死亡,所以不代表没有醒来的机会,就……我每天都在盼望着一个奇迹。”
  这些话谢清瑰之前从未和任何人说过。
  梁敏菁需要她的保护,需要她为她撑起一片天来,所以这些脆弱她不能和她倾诉。
  除此之外,她也不愿意和别人表现出来自己是这样的嗔痴——居然时时刻刻在期待一个百分之零点一的奇迹。
  可谢清瑰确实是把谢槐当作精神支柱的。
  躺在病房里的父亲,值得她为了生活忙忙碌碌,变成一个被铜臭气抽打着的陀螺。
  只是她也真的会累。
  今天在沈季屿面前,居然不自觉地说了这些心里话。
  沈季屿没有安慰她,他知道谢清瑰不需要安慰。
  她需要的只是陪伴。
  于是男人修长的大手揽住她骨感圆润的肩,轻轻揉捏:“等你暑假的时候,我们去看叔叔吧。”
  谢清瑰轻轻笑了下,忽然觉得很安心。
  饱暖就犯困,加上刚刚眼睛还有些酸,她靠在沈季屿的怀里,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或许是因为氛围太好。
  时间悄悄地来到开春时节。
  乍暖还寒,谢清瑰在梁敏菁的叮嘱下反倒穿得更厚,早晚都裹着羊毛大衣和厚厚的围巾。
  在这容易感冒的阶段,她办公室里不少同事都中招了,一屋子人把板蓝根当水喝。
  谢清瑰处在一屋子充满病毒因子的空气里,也不可避免的喉咙有些不舒服。
  她为了预防感冒,就着板蓝根吞了两片药,下午就有些昏昏沉沉地犯困。
  好在她下午没课。
  谢清瑰正一个人在办公室里迷迷糊糊地待着,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刺耳地响了起来。
  在过于寂静的环境中,几乎有种‘乍然’的效果。
  她一下子清醒,揉了揉眼睛拿起手机,屏幕上是梁敏菁的备注,谢清瑰接了起来,还没等开口,就听见她惶急的声音:“清清,快点回家,你姥爷出事了。”
  梁震是出去钓鱼的时候没站住,在河边夹杂着春冰的地面上滑了一跤。
  老年人骨头脆,这一跤弄折了一条腿。
  保守治疗就是在骨头里打钢钉固定,需要静养拄拐,但比较适合老人家。
  如果做手术倒是有恢复健全的可能性,但梁震已经是七十五岁的人,开刀做大手术未免太伤元气。
  医生详细地和梁震说了两种治疗方式后,后者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手术。
  老头儿倔得很,宁可选择少活几年也不愿意余生都拄拐活着。
  梁震是一家之主,在家里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家里人都劝不住也只能无奈地随他。
  只是在做术前的详细全身检查时,又出现了意外。
  梁震发现了胃癌,早期的。
  这下子手术只好搁置,得重新商量了。
  胃癌早期并不致命,甚至能发现就等于捡回了一条命,要等到晚期疼痛的时候再行治疗,那就凶多吉少了。
  但饶是如此,姥姥早已急地昏了过去,现在正躺在另一间病房的床上吊水。
  没人敢把真相直接告诉梁震,一家人只好坐在一起商讨这手术到底该怎么做。
  除此之外,还有手术费的问题。
  骨折手术和癌症手术加起来不是一笔小数目,就算梁震有职工医保可以报销一半,但住院做手术加上用药和术后的保养,对于普通家庭来说依旧是能要了半条命。
  梁敏菁和谢清瑰这些年挣的钱基本就是往医院送,对这些是最清楚不过的。
  一家人围在太平胡同的小屋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气氛沉重里带着一丝算计。
  末了,作为梁震后代里唯一一个‘男丁’的梁邵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嗫嚅道:“医生说了,爸这病发现得早,大概率不用化疗……”
  “大概率,那如果需要化疗呢?”梁玉珍急吼吼地打断他,翻了个白眼:“一次化疗费就得好几万吧?”
  “不光化疗费,那还有住院费手术费呢。”梁玉珍的老公陆威急忙开口拦住她的话头,眉头紧皱:“光靠爸妈那几个退休金能顶几个事儿,再说也得给老两口留点压箱底的钱,我看还是咱们几个做子女的平分吧。”
  此话一出,梁玉珍一个劲儿地瞪他,差点气得背过去。
  梁邵也不说话,吭哧瘪肚地看向旁边的妻子,大气儿都不敢喘的模样。
  谢清瑰冷眼旁观着这一幕,绷不住的有点想笑。
  梁家三个子女,出来主持大局的居然是她这个姨夫,不可笑么?
  说起来陆威的确是个很正派的人,谢清瑰虽然看不上梁玉珍和陆娴,但就事论事,她对于姨夫的印象还行。
  眼下见他的提议冷场,也有些不忍心。
  “行。”末了,谢清瑰和母亲对视一眼,主动开口:“就按照姨夫说的办吧。”
  陆威舒了口气,赞赏地看了她一眼。
  “就这样办?小清,你说得倒轻巧。”梁玉珍冷哼一声:“那你倒是说一家得拿多少钱啊?你姥爷这病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治好的,是个长久的事儿呢。”
  上次的不欢而散还梗在喉头,她瞧见梁敏菁母女,就忍不住想要刺上几句。
  “姨,您觉得呢?”谢清瑰抬眸,静静地看着她:“不是要平摊么?你单单问我做什么。”
  梁玉珍被她怼的一噎,回过神后忍不住冷笑起来:“你也好意思和我们说平摊啊?这么多年是谁照顾爸妈的?姐,不是我说你,你管过爸妈几次啊,不都是我和哥照顾的么?”
  “眼下爸生了这么大的病,你应该多拿点钱尽尽孝心啊。”
  梁敏菁绷不住地想站起来,被站在身后的谢清瑰按着肩膀硬生生地压了回去。
  “姨,您这样说就不对了吧?”谢清瑰微微笑了下:“我们每个月都有打钱给姥姥姥爷,怎么就成了不管了?”
  其实她本想说梁震的钱不少都用来接济给‘照顾’他们的这两个子女了,但看在陆威的面子上,忍了忍还是没说。
  “打钱就足够了?老人最重要的是照顾和陪伴,几个臭钱打发谁呢。”梁玉珍牙尖嘴利,连连冷笑:“你这么不懂事总是和长辈顶嘴,也不知道随了谁。”
  “张口闭口都是钱,你要是这么喜欢谈钱,那就先拿十万块来,多退少补。”
  谢清瑰忍着发火的冲动,冷冷道:“我们没有那么多,更何况前期治疗,三家平摊也用不到那么多。”
  直接张口就要十万,这不是把人当冤大头么?
  “这不是说了多退少补么?先多拿点,也省得我们总管你要不是。”梁玉珍抱肩,顿了顿暧昧地笑了:“反正你不是处了个很有本事的大款男友么?开宾利把我们一家人都骂的狗血淋头的,啧啧,看起来威风极了呢,你要是没钱,就让他先给你点咯。”
  谢清瑰瞳孔微缩,垂在身侧的手指紧了紧,半晌后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她:“姨,我没有和男朋友伸手要钱的习惯,又不是山穷水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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