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瑰发泄了一通,眼见着自己总是修剪并不尖利的指甲都把他挠破皮了,才猛然清醒过来。
“你…”她别扭地抿了抿唇,挣个不停:“放开我。”
“清清,别生气了。”沈季屿隔着车中间的扶手箱搂住她,轻轻地哄:“都是我的错。”
谢清瑰不说话,一把推开他。
显然是不信也不接受这样的一个道歉。
但是,她也立刻重新发动车子。
“对不起,我不该随随便便就干涉你的决定。”沈季屿低低地叹了口气,只能尽量站在她的角度去理解她:“你卖房子肯定是有你的理由,我也只是觉得可惜……”
“你会觉得可惜,是因为觉得我有退路。”谢清瑰打断他,静静道:“你觉得我实在需要急着用钱的时候你会帮我,所以你就是我的退路,但是,沈季屿,我不是会放心把后背交给别人的那种人。”
“可能你听了会很不开心,但我说的是实话,在这个世界上我只信任我自己。”
沈季屿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黑眸沉沉地看着她。
“对我而言,卖房子一点也不可惜,也许你会觉得我真的好神经病啊,这么要强这么矫情,就为了不肯张口求你帮忙。”谢清瑰轻笑了声,细长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捏紧方向盘:“但这就是我的决定。”
“你如果真的了解我的性格,就别再继续说什么让我难堪了。”
僵持了一周多重新说上话,但却也算不上‘破冰’或者‘说开’。
两个人心里都憋着气,生活了三十年的价值观也不可能三言两语被对方说动,依旧是自己有自己的小九九,结局当然也还是不欢而散。
虽然沈季屿跟着一起去参加婚礼了,但陈逆说他的脸色像是来参加葬礼的。
谢清瑰作为唯一一个伴娘,到了现场后就跑去后台换衣服帮忙,沈季屿来得早,百般聊赖之下一通电话把陈逆找了过来。
他心里烦躁得要命,下意识想找个人倾诉,但真把人找了过来,又觉得这话实在没法说。
丢人,他第一次在一个女人面前脸面全失,几乎体无完肤。
末了,沈季屿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朝陈逆要了车钥匙。
“啊?你要我车钥匙干啥?”陈逆不明所以,下意识递给他了才问了句:“你自己没开车来么?”
“没有。”沈季屿冷着脸转身离开,只留下一句话:“你等会儿打车回去吧,我先用一下。”
……
陈逆感觉自己莫名像个被骗车的大冤种。
四月中旬,卖房子的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买主还是上次来看房子的那对夫妻。
谢清瑰当时首付交了不少,又还了两年贷款,现在过户过去能直接拿到一笔钱。
银行卡到账的当天,她就把十万块转给了姥姥那边。
虽然姨夫陆威是个靠谱的人,奈何梁玉珍和陆娴实在太刁蛮,钱无论放在她那里还是梁邵那边谢清瑰都不放心,仔细想想,还是直接给姥姥最省事。
这笔庞大的医药费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压着谢清瑰,眼下终于得到解决,时间上又不会耽误梁震做手术,真的是让她结结实实地松了口气。
忙活完过户手续的事情,她就开始打包行李搬家。
住了两年精心打造的小家东西也堆砌了许多,要想一两天搬走不太可能,还好买了房子的那对夫妇宽容,给了半个月时间,谢清瑰买了不少搬家的纸箱,慢慢整理。
买主不需要屋里置办的这些家具,全部都打算买新的,所以像是冰箱、床和衣柜这样的大件儿就得找搬家公司。
正好清水巷的那些家具都老了也需要更新换代,自己这些刚买了两年的岂不是很合适?
谢清瑰干脆叫了一辆车,把这些家具都搬到梁敏菁那边。
搬家公司来来回回上上下下折腾了一整个周末,期间谢清瑰一直在这边儿看着顺便打包家里的小物事。
家里的大门基本属于开着的状态,但无论她何时望向802那扇大门,都瞧不见沈季屿的影子。
自从秦枝婚礼那天不欢而散后,他们就没再联系过。
谢清瑰虽然每天都忙得像陀螺,但深夜躺在床上的时候也还是忍不住会觉得有点滑稽。
她和沈季屿从新年那时候开始谈恋爱,到现在左右不过两个多月的时间,但吵起来的次数还真不少。
所以谈恋爱不就是让人泛累的活计么?
之前他们的炮/友关系持续了半年多也从未有过什么拌嘴,因为谁也管不着谁,谁也不亏欠谁,多轻松。
人啊,就是喜欢作茧自缚。
所以费尔巴哈书里说的那句话真的是一点也没错——人只有生活着,爱情才有所附丽。
眼下谢清瑰觉得‘生活’这两个字就已经足够让人筋疲力尽,所以她又哪有那个精力去维护她和沈季屿的感情呢?
-
深夜,沈季屿落地在筠城的松山机场。
他刚刚从机场内走到外面,就感觉有股子闷热的微风扑了过来,男人下意识地皱了皱眉。
筠城到底是气候湿润的南方城市,才四月天而已,竟然就已经开始闷热了。
沈季屿情绪有些发躁地扯了扯领带,把手提包扔给一边的乔程。
他出差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给谢清瑰打电话,但电话拨过去听到对面冰冷机械的女声说着‘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就知道自己还在被拉黑中。
……
他很有种冲动把这玩意儿摔了。
沈季屿深吸一口气,修长的喉结不住滚动着。
“沈总。”乔程以为他是闷,连忙问:“需要我去给您买一瓶冰水么?”
“用不着。”沈季屿烦躁地挥了挥手:“赶紧送我回淮阳路。”
最近徽铭在北方的子公司出了点问题,所以哪怕是在他和谢清瑰关系最尴尬紧张的时候,沈季屿也不得不先出差解决公司的问题。
紧赶慢赶着把工作量从八天压缩到五天,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见她。
被拉黑没放出来倒也是意料之中,那女人脾气倔,没那么好哄,更何况自己还没哄呢。
在车上不断说服着自己,沈季屿逐渐从躁郁中平静了下来。
他看了看前面开车的乔程,起了些闲聊的心思。
“乔程。”沈季屿修长的手指摸着下巴,声线低沉:“你有女朋友么?”
“沈总,我有的。”乔程点头,有问必答:“怎么了?”
“哦……”沈季屿斟酌着,虽然觉得自己像个神经病,但还是开口问了:“你们吵架么?”
“……”饶是全能秘书乔程也静默了一瞬间,然后才慢了半拍地回答:“不多,但偶尔也会吵架。”
沈季屿点了点头,并不意外。
毕竟情侣之间哪有不吵架的呢?就连乔程这种男人都会和女朋友吵架,要知道乔程给他当了五年秘书,他就没见他红过脸。
如此看来,那他和谢清瑰冷战也算很正常的了。
沈季屿心情开阔了些,微笑着继续问:“那吵架后你怎么哄?”
这才是他想问的重点。
其实在应付女人这方面,沈季屿是不用向别人取经的,他有的是经验。
但问题的关键是在于,他并不想应付谢清瑰。
更别提之前风流过的那些女人根本就不需要他去哄,本质上沈季屿是真的上心了。
对于真正交往的女人,他不敢怠慢,可直到此刻才发现自己根本是没经验的,因为他之前从未上心过。
于是也只好来请教真正在谈恋爱的人,例如乔程。
“沈总,您这可把我问住了,我和我女朋友也没吵过几次…都是自然而然和好的。”在上司的死亡提问下,乔程有些无奈地笑了下,轻声回答:“其实无论多名贵的礼物,都比不过您真心实意陪在她身边。”
“之前我们吵架就是因为我太忙了,等忙过了陪着她出去玩一圈,就和好了。”
沈季屿漆黑的双眸看着窗外,沉默不语。
半晌,他才轻笑了一下,声音慵懒散漫:“乔程,你是在暗示我该给你休假了么?”
“那可没有。”乔程无辜地眨了眨眼:“沈总,您误会了。”
“等一阵子吧。”沈季屿笑笑,难得仁慈了一次:“让你休假。”
作为他的私人秘书,乔程这段时间也被折磨得够呛。
一向是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身边人就跟着遭殃的。
第37章 顽
出差五天再次回到筠城, 沈季屿心绪已经比之前平静许多了——起码不是之前那种爆竹脾气一点就炸。
他先是去了沈家专门的珠宝定制店里买了一套珠宝,回到淮阳路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钟。
沈季屿低头看了眼手表,想了想还是没有去敲谢清瑰的门。
虽然明天是周末, 但这个时候也是睡觉时间了, 万一把她的好梦敲醒,岂不是火上浇油?
沈季屿径自回了自己家里,等到第二天早上八点,就去敲谢清瑰家里的门。
这时间不早不晚的, 她应该还没出门。
可敲了半天手都有点麻了, 门里也没有任何动静。
谢清瑰不在家?在周末的早上不到八点钟就出门了?
还是……根本一晚上都没回来?
沈季屿坐不住了, 也没有尝试徒劳地打电话,直接去小区物业处去问。
他每在一个小区置办房子都会很关注物业和治安的问题, 在淮阳路这种老破小也是一样。
而且小虽然小, 但也是五脏俱全的。
沈季屿和物业处看着小区大门监控的大爷打了个招呼,就让他帮忙查查谢清瑰今早几点离开的小区。
“啊?你说住在801的小谢?”大爷愣住, 破锣嗓子十分洪亮:“她两天前就搬走了啊!”
这下发傻的轮到沈季屿了, 他怔怔地问:“什么?搬走了啊?”
“是啊, 小谢还送了我们不少她家里带不走的零食呢。”大爷指了指后面柜子上的大袋子, 微微叹了口气:“小谢是个漂亮姑娘, 都在咱这儿住了两年了,可惜。”
大爷后来说的什么沈季屿都没太听清,脑子基本是浆糊状态。
等离开了物业处走到停车场, 被此起彼伏的刺耳喇叭声唤回神智,他才意识到谢清瑰现在是房子都卖完了的状态。
好家伙, 就这么几天卖房子搬家一气呵成, 闪电侠都没她速度快。
沈季屿气得直笑, 真真感觉自己这个‘男朋友’还不如她身边的狗知道的事儿多。
什么理智平和都见鬼去吧。
俨然已经气炸了的男人拉开车门, 坐进去后‘啪’的一下重重地摔上,他导航出来清水巷的地址,一脚油门踩了下去。
还好他知道梁敏菁的住址,否则谢清瑰把他拉黑就跑得无影无踪,周末又不上班还真是难找呢。
车子开到清水巷的楼下,沈季屿倚在车上抽了好几根烟。
他烟瘾并不重,也只有在心烦的时候才会这般接二连三。
这时候才能感觉到烟确实是个好东西——要不是这玩意儿拉了他一把,怕是刚才就忍不住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敲门了。
沈季屿是真的,很想去‘质问’一下谢清瑰。
他想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难不成才谈了两个月,就不想处了?
但他才不要分手呢。
连着三根烟抽完,沈季屿平静下来,他漱了下口又在手腕上喷了点柠檬味的古龙水,这才抬步上楼。
他记得梁敏菁家是住在五楼的,这儿的老楼是一层三户,沈季屿站在503的门前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敲了敲门。
“来了来了。”并不厚实的门板里响起梁敏菁柔和的声音。
伴随着‘咔哒’的开门声,沈季屿不自觉地站直。
“咦?小沈?”梁敏菁见到他像是有些意外,随后就笑了:“你怎么来啦?出差回来了?”
沈季屿一愣:“阿姨,您知道我出差?”
“是啊,前几天清清搬家,我去帮忙看到你隔壁的门一直是关着的,就问了句小沈干嘛去了。”梁敏菁侧身让他进来,声音娓娓道来的柔和:“清清说你出差去了。”
沈季屿也是有点哭笑不得了。
他是该无奈谢清瑰连搬家这么大的大事都不肯把他拉出黑名单告知一下,还是该庆幸她阴差阳错地猜对了自己真的在出差?
不过谢清瑰在她的母亲面前还是给自己留了面子,没说他们两个是在冷战吵架,这是毋庸置疑的。
“阿姨,我就不进去了。”沈季屿有些尴尬地站在门口,轻声问:“清清在家么?”
“啊,她不在啊。”梁敏菁推了推鼻梁上低度数的眼睛,镜片背后的双眼闪过一丝疑惑:“清清姥爷住院,今天轮到她去照顾,她没和你说一声么?”
沈季屿唇角勉强勾勒的笑意一僵。
谢清瑰什么都没和他说,但这点他怎么好意思说出来。
似是看出来了什么,梁敏菁没有继续多问,只是笑了笑,把梁震住院的地址告诉他。
谢清瑰拎着老式的那种旧暖壶,到医院的盥洗室来接热水。
不知道梁震有些什么毛病,他不喜欢用时下流行的那种快壶烧水喝,依旧喜欢用他这个破旧的老暖壶去接热水。
或许老人都有点固执的毛病,而他尤其。
梁邵排了照顾病人的名单和顺序,谢清瑰一周也就来这么一趟,并不想和梁震发生冲突。
他让她去接热水,女人很听话地拿着壶就去了。
只是这纯铁又很结实的暖壶接了满满一瓶热水后还真有些沉,谢清瑰放在地上,眼看着水要满了就堵上塞子拎起来,着实感觉到了单手拎着是有些费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