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瑰直起腰,挽了下有些累赘的袖口,刚想重新拎起来时,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越过她,帮她拎起这个沉重的暖壶。
她意外地侧过头,就看见沈季屿线条精致顺畅侧脸。
他察觉到女人的目光看了过来,幽深的目光里有着难以言喻的晦涩。
又是一周多没见,还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他不该出现的地方,谢清瑰不自觉地呼吸一顿。
无声地对视几秒,她回过神,想从他手中抢过暖水壶。
“别动。”却被反手握住了手腕,男人骨节修长的手指很有力,攥着她力道也很重。
沈季屿声音低沉:“我帮你拎回去。”
谢清瑰皱了皱眉。
她手腕内侧有一个小小的水泡破了皮,正是刺痛的时候,此刻被他这么一捏痛感愈发严重,她控制不住地轻轻‘嘶’了声。
沈季屿微怔,连忙放开她的手轻轻翻过来看。
那白皙清透的皮肤上,一抹红痕自然是很刺眼。
“怎么搞的?”他执起谢清瑰手腕凑得更近了些:“像是烫伤,你做什么了?”
谢清瑰唇瓣微抿,硬是把手扯了回来。
她淡淡道:“不用你管。”
其实她也没干什么,就是昨天是梁敏菁在医院照顾的梁震,回到家有点晚了。
她见母亲又累又饿,就主动尝试着想要做点什么饭菜——只可惜她什么都不会,煎个鸡蛋都能被油蹦到。
谢清瑰当然不想把自己这么没用的事情说给沈季屿听,她见他不肯把暖壶还回来,干脆收回视线准备走人。
只是刚刚转身,就被他从身后抱住了。
仗着盥洗室除了他们以外空空如也,男人主动的亲密肆无忌惮。
他们也不知道多久没有过这样的身体接触了。
这导致谢清瑰被沈季屿从身后搂住肩背,第一时间竟然忘了挣扎。
“对不起。”他轻声道歉:“清清,对不起。”
“我是听了阿姨的话知道你在这里的,前几天是真的去出差了。”
谢清瑰沉默地听着他的解释,咬了咬唇:“意思是,你没出差就会来找我?”
“一定会。”
“说谎。”她冷笑:“上次也是冷了一周多没见面,你出差了么?”
“没有说谎,我知道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沈季屿轻笑,扳着她的肩膀把女人纤细的身子转了过来。
可谢清瑰就算正面对着他,也坚决不看他,嫌弃的直皱鼻子。
不过还好,没有再次毫不留情地把他推开。
“清清,我们之间不能老是冷战,有问题是需要开口解决的……之前两次吵架都是我的错。”
沈季屿说着,轻轻叹了口气:“你说得没错,我的确太自大了,用我的生活去衡量你,妄想着你有急事就要和我开口,忽略了你究竟是不是可以自己想办法去解决的可能性。”
他这番道歉和之前口是心非的言论不同,谢清瑰听了,不自觉地抬了抬眼睛。
“我以为你只是不想欠我才会无缘无故地卖了房子,没考虑过是有缘有故,你姥爷做手术需要钱是吗?”沈季屿唇角的弧度有些苦涩,垂眸看着她:“对不起。”
“你这么难的时候,我还和你吵架。”
虽然谢清瑰什么都没有告诉他,但就自己那个时候的态度……以她倔强的脾气,他怎么可能说?
一想到这段时间,谢清瑰顶着家人生病各方面都缺钱的巨大压力,忍痛卖房子还得和自己冷战,沈季屿真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他帮不上她就算了,还净添乱。
没想到沈季屿会这么深刻的检讨道歉,谢清瑰微微一怔,回过神的时候就感觉眼底有些涩。
其实这段时间她真挺难的,只是比起卖房子和身心疲乏,更让她难受的还是和他吵架这件事。
她的所有问题归根到底都是缺钱,而沈季屿有的是钱。
自己男朋友动动小手指就能解决一切事情,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帮忙呢?瞎矫情什么?
大多数人都是这么想的,甚至包括沈季屿本人。而不这么想的人,想要凭借自己努力解决事情的人,反倒被认为成了‘不通情理假清高’。
一想到这个层面,谢清瑰就特别难过。
而沈季屿不理解她难过的点,这也成了她不想和他和解的原因。
但现在,高高在上的男人低下了他的头颅,说他错了。
“我不是抗拒你的一切帮忙,只是我没有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明明自己有办法解决却要花你的钱,那成什么人了?”
谢清瑰声音发涩地开口,也解释了一句:“我没有把你当作路人一样对待的。”
她只是,在自己还能撑着的时候不想求人而已。
沈季屿全然不理解的时候用这句蠢话伤她,也真的是让人难过的。
谢清瑰难得的解释,让沈季屿心软得一塌糊涂。
“我知道,都是我的错。”他忍不住把人搂住,低声道:“以后我们吵架,都是我的错行不行?”
以后?谢清瑰弯了弯唇:“你这句话时效能有多久?”
沈季屿:“在一起多久就有多久。”
两个人在盥洗室旁若无人地拥抱,直到又有病人进来打水打破这难得温情脉脉的氛围。
谢清瑰有些羞赧,伸手想把人推开,奈何沈季屿抱得紧,两个人推推搡搡之间,差点碰到了放在脚边的水壶。
“让开。”谢清瑰有些恼了,明亮的眼睛瞪着他。
“好啊。”沈季屿听话地放开了些,但修长的手臂还是虚虚地揽着她,眉梢轻挑:“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吧。”
“不要。”谢清瑰毫不犹豫地拒绝,哼了声别过头:“看你表现。”
沈季屿也不指望说两句好话,刚刚有了个和解的苗头就真能被拉出来,他随意一笑,弯身拿起水壶。
帮着她把这暖壶拎到梁震的病房门口,他自然识趣地没有进去,只是笑笑:“我在走廊等你。”
谢清瑰看了他一眼,有些犹豫:“我可能要等一会儿才能出来。”
“没事。”沈季屿笑笑:“我等着。”
“犯了错需要好好表现的人,等会儿算什么。”
谢清瑰被他逗得有点想笑,但面上不显,撂下一句‘你想等就等吧’,便转身进了病房。
沈季屿这一等就是几个小时。
直到午饭时间过了,医生来过几趟病房检查完,等梁震睡下后有其他人来接班,谢清瑰才收拾收拾准备离开。
期间沈季屿一直在外面等,他不知有多少工作要忙,但在医院等待的过程中始终没有拿手机,任由它响,自始至终都只是安安静静地等着。
虽然谢清瑰看不到他这般检讨的态度,但‘诚意’这码事也不是故意演出来给她看就好的。
见到谢清瑰走出病房,沈季屿就立刻站了起来,微笑着问:“忙完了。”
“嗯。”她点了点头,手里还拎着一个三层的保温饭盒。
沈季屿眼巴巴地凑过去,想帮她拎。
谢清瑰瞄了他一眼,没有拒绝,而是把饭盒递给她了。
她这无声的纵容让沈季屿轻轻舒了一口气,就想更进一步:“清清,我送你回去吧。”
谢清瑰言简意赅:“我开车来的。”
“没关系,我开你的车送你回去。”沈季屿笑笑:“回头再来取我的车就行了。”
他不嫌麻烦,只要有机会和她多相处一会儿就好了。
“行。”谢清瑰点了点头:“那你就送吧。”
正好,她也有话想和他说。
梁震住的医院在三环外,离清水巷距离并不算太远,开车不堵的情况下四十分钟也就到了。
车载音响循环播放着一首空灵的钢琴曲,听着让人昏昏欲睡,谢清瑰早上起得早,靠在副驾驶上眯着眯着就睡着了。
沈季屿虽然很想和她说几句话,但也不会那么没眼力见的在这个时候去叫醒她。
直等到车子开回清水巷的停车场内,都停了好一会儿了,谢清瑰才自然而然地幽幽转醒。
她睡了半个小时,眼皮子有种沉坠的困倦感。
醒来之后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又拿了眼药水出来想滴。
“我来。”沈季屿从她手中把眼药水抢了过来,带着笑意的声音很温柔:“你坐着,仰头。”
谢清瑰的确是不太会自己滴眼药水,每次弄都会滴到脸上,于是也没反抗,任由沈季屿帮自己滴了。
他修长的指尖有些微凉,按着她脸颊的时候触感酥麻,让女人不自觉地咬了咬唇。
粉嫩的唇瓣上留下一点咬痕,看起来分外动人。
沈季屿趁机虚虚地按住谢清瑰的眼睛,在那柔润的唇上亲了一口。
有大半个月没亲到她了,想得紧。
谢清瑰猝不及防,脊梁骨都麻了一下。
“你…”她刚想说话,嘴唇就被堵了个结实,沈季屿长驱直入,犹如狂风摧残花蕊一样地偷了个香。
只是估摸着怕她生气,不敢太过,几秒后就直起了身子。
“清清。”沈季屿隔着中间的控制台就把人抱住了,抢先撒娇:“想你了。”
谢清瑰也没兴致和他发火了。
吵架又不是什么好玩儿的事情,他既然认错了,她又何必耿耿于怀?
更何况,之前的争执她也并非一点错处没有的。
想到这个层面,谢清瑰眼睛就更柔和了一些,她拍了拍沈季屿的肩膀示意他起来,轻声道:“你压到我腰了。”
有些麻。
沈季屿只好直起身子,修长的大手却伸了过去,帮她揉着纤细的腰。
“不用了。”谢清瑰拨开他的手,却没急着下车,而是问了句:“你这几天去哪儿出差了?”
沈季屿见她关心自己的动态,眼睛一亮:“北方,子公司那边有点问题需要去解决。”
谢清瑰:“麻烦么?”
“唔,说不麻烦是假的。”他笑了笑:“毕竟都要我这个老总亲自出马了,不过不是什么大事,都解决完了。”
怪不得,几天不见感觉又瘦了一圈。
谢清瑰盯着他越发深邃的眼窝看了几秒,轻声道:“好好吃饭。”
沈季屿微怔,感觉经年晦涩的心坎里映射进来一束太阳光。
虽然这只是一句比较平淡隐晦的关心,但依旧照的浑身暖洋洋的。
沈季屿修长的喉结微微滚动,声音有些哑:“你也是。”
谢清瑰能看出来他瘦了,那他自然也能看出来女人比之前也更加清减了几分。
本来就没二两肉,现在看着都让人心疼。
“我知道一家味道不错的山间私房菜。”沈季屿顿了下,试探着问:“明晚一起去吃?”
想了想,他们真的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但作为刚刚和好的这层关系,他发出这个邀请,也并无把握谢清瑰一定会接受。
看着男人有些忐忑的黑眸,谢清瑰心里难免有些感慨。
或许再怎么天之骄子的男人,一只脚踏进‘感情’这个漩涡里,也很难保持体面两个字了。
沈季屿这么小心翼翼,是否恰恰说明他是在乎自己的。
谢清瑰沉默片刻,笑了下:“好,明晚一起吃饭吧。”
“正好我车限号了,你来接我下班。”
说话不必太客气,现在这样带着股‘命令式’的语气,反而更有种小情侣之间的娇嗔。
沈季屿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第二天是周一,一周当中最忙的日子。
谢清瑰一整个下午都在音乐教室帮着声乐老师考核学生,手机放在办公桌上。
临近下班回到办公室换衣服,她才看到有七个未接来电。
……难不成刚把沈季屿从黑名单里拉出来,他就开始夺命连环call了?
谢清瑰有些哭笑不得,可一点开,才看清打电话的人不是沈季屿。
而是陆娴。
这个煞神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莫名其妙给她打了这么多个电话干嘛?
谢清瑰有些心烦地皱了皱眉,还是给她回拨了过去。
对面倒是秒接,陆娴的大嗓门刺耳得厉害:“谢清瑰,你怎么现在才接电话?故意的吧,是不是做贼心虚?!”
“你要不去精神病院看看病吧。”谢清瑰有些无奈:“别老来烦我。”
“你说谁精神病呢!”陆娴大骂:“你个贱人,小偷!”
谢清瑰扶着椅背的手紧了紧,用力到泛白:“我不知道你在发什么疯,但我录音了,你如果继续诽谤,我会考虑起诉。”
“你!你个六亲不认的王八蛋!”陆娴声势果然下去了一些,但音调依旧尖锐到让人心烦:“姥爷丢了一万块钱,昨天就你在医院值班,你敢说不是你拿的么?!”
“丢钱报警。”谢清瑰冷冷地说,随后就毫不犹豫地挂断了电话。
陆娴时不时地就要发疯一次,谢清瑰早就习惯她这个神经病表妹的不正常行为了。
丢了钱不报警,第一时间还能找到她头上也是绝了。
谢清瑰压根就没把这事儿发在心上,挂了电话就收拾了包背在身上,踩着高跟鞋准备下班。
沈季屿在十分钟前给她发了短信,说已经在学校门口等着了。
闹了大半个月的别扭终于能坐下来吃顿晚餐,谢清瑰也颇为重视,临出门之前还对着镜子补了下口红。
四月末的天气已经开始热了,谢清瑰没穿外套,身着一袭长长的烟色针织裙,长发披散在背后,有几缕垂到鼻尖儿,美轮美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