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哦。”元新月应了两声,便听了话蘸上些药膏在手指上,冰冰凉凉的药膏很滑很润,触及指腹后没过多久便融了,元新月盯着自己指尖的点点清透的水渍,原本细白的指尖混着漆黑的墨汁肮脏不堪,她有些怔住。
“……”
韩骁骋目光灼灼紧盯着眼前的人,眼神从她那细瘦的指尖流淌到染了几抹脏污的脆弱颈畔,复又落在她那纠结紧蹙的两弯细眉上。
“你别动了,我来帮你。”男声一如既往凛冽自然,态度强硬坚定,却带了难以被人发觉的无奈意味。
韩骁骋快走几步去沾湿帕子,再回到元新月身畔时将帕子覆上了她颈间,一下又一下,细致珍惜地擦拭着,好在只是星星点点的墨汁还算容易处理,韩骁骋舒了口气。
收回手从元新月手里拿过盒子,干燥温热的指腹蘸了抹药膏,他靠近元新月,毫不犹豫且不容拒绝地将手指覆上元新月细嫩泛红的颈畔。
药膏湿滑冰凉的触感一碰到皮肤,原本还处在状况外的元新月就一个激灵着朝后瑟缩了下,她震惊地反应过来现在的状况,却又被韩d猛然凑近的凛冽气息包裹住,她慌忙地躲闪着眼前的人。
“别动。”韩d在她头顶沉沉出声,没等元新月反应过来,便被韩d的另一只手轻柔地抚在她脑后,将她扭开的脑袋扳了回来。
元新月霎时被稍显浓郁的清凉凛然的檀香幽幽包裹住,男人的呼吸细细密密地扑在她头顶,她骤时觉得全身发软,这近在咫尺的距离叫元新月不知所措,她垂下眼眸不敢多看多动分毫。
右侧脖颈被韩d指尖触碰的那一处皮肤痒痒的,除了药膏凉凉的体感外还能够明显感受到男人的炙热体温,冷热混杂的矛盾感受叫她已经没了方寸,敏锐的五感此时更是发挥到了极致,耳畔分明听见了窗外呼呼的风声,却敌不过自己心尖急促如擂鼓的怦怦声。
韩骁骋垂低眼睑看着这个刚刚到自己肩部的少女,她紧抿红润小巧的檀口,不停扑扇着纤长浓密如羽翼般的眼睫,身子因着自己的触碰僵直住,可眼神却又如只慌乱的小狸奴般四处躲闪着。
不知道是不是看那张精致妩媚的脸蛋太过入迷,药膏已经在指尖融化成亮晶晶的水渍,可韩骁骋指腹打着圈儿按揉的动作却没有停住,不知过了多久,原本就泛红的皮肤由着他有些粗糙的指腹蹂.躏,比擦药之前还红了几分。
动作顿住,二人相触之处逐渐湿润的水意唤回了韩骁骋的思绪,待看清自己的杰作后,韩骁骋不悦地皱紧眉头,左手双指交错细微摩挲了下。
与此同时韩骁骋暗忖,她长相足够漂亮,但是太脆弱了,仿佛一碰就会碎,他有些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好了。”
话音甫一落下,韩骁骋喉头紧张干涩地上下滑动,心底暗暗平复着有些急促的心跳,这只是一个男人的正常反应,对于好看的人或事物难免动心。
他瞥开视线不再看元新月,一垂眼就看见了放在案上的自己的字,嗓音在无意识间低沉了几分,说出口的话明知故问:“这是什么?”
“啊,那是今日殿下教周贺的字。”元新月的心跳还因着刚刚的事情怦怦作响,她轻声回答。
韩骁骋的手还有几分湿润,指腹虚空搭在纸上,指尖自第一个字缓缓朝下游走,今日教了周贺写几个字后,他颇有兴致地找了张空白的宣纸提了自己的大名,不曾想却被周贺要走了,眼下写着他名字三个字的纸张正铺展在元新月屋里的案上,韩骁骋敛低狭长的眼眸,指骨分明的手指不停朝下轻柔地滑下去,最后顿在了几个小字上。
是她写的,他的名字。
不同于他的字苍劲挺拔,她的字灵俏秀美……这样两行字依偎着,倒真像寻常夫妻一般了。
韩骁骋情不自禁勾起了绯色薄唇唇角,凛冽的周身气氛一时竟然带了几分温润柔和,待他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时,他骤然屏住了呼吸。
第24章 读书
见韩d站在桌边低头看着纸上字迹迟迟不出声,元新月疑惑地轻声问:“怎么了?”
“无事。”韩骁骋强迫自己放下刚刚那荒诞的心思,他沉沉呼出一口气,可以冷了声线直勾勾看向她:“那日是我多疑冒犯了,抱歉。”
话落,韩骁骋匆匆一别便离开了抚月阁。
元新月听见了韩d的道歉唇边不禁弯了起来,见着韩d消失在茫茫夜色里,她靠近桌边,摇曳烛火下顺着刚刚韩d的视线看过去,那张宣纸上潇洒的韩骁骋三字下笔利落劲道,确实如行云流水般好看,元新月纤细圆润的指尖顺着刚刚韩d抚摸过的位置,缓缓朝下滑过去,最后落在了底下那一行小字上……
是自己写的殿下的名字。
刚刚他不会是因为这三个字才愣住了吧?元新月后知后觉地怕了起来,自己擅自写宁王的名讳是不是犯了忌讳,她如火燎般惶惶收回手。
微微的烛光把她的身影摇晃着映在薄薄的窗纸上,想到一直到现在都未谋面的宁王,元新月有些心有余悸。
这件事直接叫元新月耽搁到深更才睡,次日日上三竿她才悠悠转醒,庆鸽知道她昨日回元家应付众人定耗费心神,便由着元新月睡到了现在。
听见屋里的响动,庆鸽推门进屋,把床幔帷帐缓缓拉开,薄亮的光线直直晃了元新月还没睁开的懵懵睡眼,她扁扁嘴,长睫扑闪几下,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檀口一张还带了几分哑意。
“几时了?”
“已经巳时了。”庆鸽柔声哄元新月起来。
待元新月一切都收拾妥当后,她本怀里圈着难得睡到现在的寐寐准备出门晒太阳,却一眼瞧见周贺抱着厚厚一沓上好的宣纸回了抚月阁,小孩子搂着一大堆宝贝物件,因着看不清路磕磕绊绊的模样有些滑稽好笑。
“周贺。”元新月扬声叫住了眼前的小男孩,“你去哪里了?”
闻声周贺从宣纸堆里探出脑袋,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宝贝对上元新月疑惑不解的眼神,他兴奋地解释:“今天殿下给了我好多笔墨和纸!以后我可以慢慢学写字了!”
“你去殿下那里了?”元新月惊诧了几分,若说前一日韩骁骋能够有心思教周贺写字是一时兴起,那今日又该作何解释。
“是呀,殿下还叫我每日辰时都去找他读书写字。”周贺软软的语气却兴奋不已,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亲善的大人,不如以前在城里见到的那些官吏般嚣张跋扈,他甚至还愿意教自己读书写字,周贺对这位宁王殿下的好感仅仅一天上升了不是一星半点。
“嗯,去吧。”元新月扯了扯唇角,宁王殿下能够大发慈悲教小孩子读书写字自然是好事,可她对韩骁骋的刻板印象实在算不上好,难免心底有几分惴惴不安,她呼出一口气,手下顺着寐寐的动作又轻了一些。
她倒是希望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元新月慵懒悠闲地倚在藤椅里,她阖眼小憩,脑海里的思绪有些混乱,片刻后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睁开眼招呼庆鸽。
“庆鸽,你把案上的字拿出来,周贺落在我屋里了。”
庆鸽温柔地笑笑,“王妃还没醒的时候,早就拿给他了。”
“都给他了?”元新月霎时睁大了双眼,昨夜自己鬼使神差似的擅自写了殿下的名字,她忆起昨夜韩d的表情有些不安。
周贺日日去韩骁骋那里,若是被宁王发现了自己的字会不会惹怒他,想到这儿元新月再也坐不住了,寐寐也被元新月坐立不安的动作惹醒了,毛茸茸的一团瞬间有了精神在院子里撒起了欢,元新月却没了心思陪它玩。
元新月叫庆鸽去周贺那里把那几张纸拿来给自己,庆鸽虽然疑惑但也照做了,元新月仔仔细细地翻了个遍却再找不到那张提了韩骁骋大名的纸了,仿佛昨夜见到的只是错觉般。
“还给周贺吧。”元新月想了想笑笑,许是周贺贪玩给扔了也没准,不管在不在这里,只要不会被宁王发现就好了,她终于放下了心来。
后面数日安稳平静,周贺每日辰时出门巳时归,回来后他在院子里写字,元新月便在一旁细致地绣着女红,这些日子里元新月清闲,便亲手绣了个荷包送给彩菲,虽然不贵重但还算用心,她心底一直惦记的也算能够放下了。
这日又下了场雨,元新月静静地伏在窗边看雨,上头悬着的风铃因着细风叮叮咚咚地泠泠作响,雨珠坠下来拍打着翠绿欲滴的花草枝叶,院子里的那株原本光秃秃的树,几场雨过后就发芽窜叶了,元新月这才发觉那是棵长了十数年的梧桐。
百无聊赖之时,元新月眼尖地发现周贺佝偻着小身板冒着细雨跑进院子,她坐直身子,吩咐庆鸽去迎一下,周贺一下子灵巧地蹿进门里,忙把怀里护着的书本小心翼翼放在一旁,庆鸽替他擦了擦身上的雨水,周贺忙说谢谢姐姐。
元新月把他的动作看在眼里,周贺混身湿了七八,可被他护着的书本却丝毫没有被淋湿,她打趣道:“下雨何不歇歇,读书那么有趣吗?”
本是一句玩笑话,可周贺却认真了神色,六岁的孩子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一板一眼道:“姐姐,读书不是为了有趣的。”
元新月有些惊诧,她也正了声色接着问:“那你读书是为了什么?”
“殿下说,读书能做官,只有我做了好官,那些和我家一样的百姓才能不用饿肚子……也不用卖孩子换钱了……”周贺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还有了哽咽的音调,眼眶竟然因为这句话红了几分。
元新月嗫嚅了下唇瓣却没说出话来,这些若真是殿下教周贺的,那自己……那世人,是不是错怪韩骁骋了?能够在短短十几日教小孩子说出这番话的人,怎么想也不该是个杀人如麻的活阎罗。
“殿下说得对。”元新月起身走到周贺身边,蹲下.身子拿自己的帕子替周贺擦净沾满雨水的小脸,露出带着几分婴儿肥的圆滚滚的脸蛋,这几天周贺在王府长胖了一些,长相也好看清秀了不少,更惹人喜爱了。
“嗯!殿下是个好人!”周贺顺着元新月的话狠狠点头。
“嗯。”元新月扯了扯唇角应下一声,心底一团乱麻。
第25章 对谈
时间飞快,不知不觉周贺在王府住了已有半月了,眼看着要到端阳节时,元呈派人把周贺接走了。
院子里突然少了一个小人叽叽喳喳,元新月倚在藤椅里,手里慢悠悠摇着扇子乘凉,一时还觉得有几分寂寞。
“快到端阳节了,王妃要不要亲手做一些粽子,送去给殿下?”彩菲见元新月每日闲着无聊,便试探着出了个提议。
庆鸽闻言急忙应下,眼看着成亲也有数月了,王妃却和殿下始终没什么交集,唯一一次相见似乎还是王妃中毒那日,庆鸽心底有几分焦急。
“粽子?”元新月轻轻蹙眉看向二人,眉目间有些不解:“可是我不会呀。”
“我会。”庆鸽见元新月有几分动摇,忙毛遂自荐道:“王妃,我可以教你,包粽子很简单的。”
元新月抿抿唇思索着,她来到宁王府后一直没能和宁王殿下规规矩矩地见上一面,一开始是因为韩d说殿下不会见她,后来便是住的偏远习以为常,但仔细思考下,殿下不仅不短她吃喝住行,素日里更没少叫韩d和彩菲帮着自己,反观自己,寄人篱下却一直不去拜见,多少有些不明事理了,元新月两弯细眉皱成一团,片刻后下定决心将庆鸽的提议应了下来。
“那我过会去找人寻些芦苇叶子来。”庆鸽喜笑颜开。
元新月点点头,她也有几分跃跃欲试:“刚好包好后,可以送些给兄长尝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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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雅致的小庭院外满是盛开的石榴花,明艳丽,与霏霏雨季的湿润厚重有些违和。
韩骁骋立在门前,韩颢刚准备抬手叩门却又被韩骁骋拦住,他照着今晨收到的匿名邀请来到了这里,里头是谁,他大致有了几分猜测。
果然,韩颢甫一将胳膊垂下,里头便有人开了门。
“宁王殿下,请进,我们公子已经在里面候着了。”侍从稍稍侧身,他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恭敬严谨地挑不出半分差错。
韩骁骋跨步进了院子,里头小径沿途的景致宁静幽然,他却没有闲情逸致多看,待韩骁骋见到那抹月白色的身影时,心底的猜测也算是被坐实了,他胸有成竹地舒出一口气。
似乎是感受到身后来人,那抹月白色的身影缓缓转过身,看清韩骁骋后他稍伏身行礼道:“参见宁王殿下。”
“元公子,不必多礼。”
元呈起身,韩骁骋抬眼打量着眼前挺拔温润的男子,一瞬间竟然和自己府中那抹小小的人影重叠在了一起,不愧是兄妹,就连喜欢的颜色都大差不差,韩骁骋不动声色地敛了目光,受邀坐下。
元呈亲自斟茶,轻声道:“殿下,可以尝尝我从汉岭带回来的茶,比邑京的味道如何?”
韩骁骋轻抿一口放下茶盏,见元呈没有直接说出目的,他也不急,而是游刃有余地同他寒暄周旋,毕竟,谁先主动谁便先输了,眼下看局势,是他有事求着自己。
“茶香浓郁,但是和邑京……还是没法比。”
元呈品茶的动作一顿,二人无言,半晌沉默后元呈放下手中茶盏,瓷盏在桌面上磕出不大不小的一声,元呈的脸上难得没了始终温柔亲切的笑,他认真地看向韩骁骋,一字一句道:“这茶虽比不上邑京,却能叫无数百姓摆脱饥饿,脱离苦海。”
闻言韩骁骋不可置否,他对元呈这三年在汉岭的成就有所耳闻,他不仅惩治奸官贪官,还鼓励当地百姓因地制宜种了茶树,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刚好足以证明元呈此人将来必大有作为。
“我知道殿下是心系百姓之人,明人不说暗话,我便不兜圈子了,直接讲了今日邀您来的用意。”元呈沉声道。
韩骁骋示意他继续。
“我想入您部下,助您一臂之力。”元呈郑重道。
韩骁骋早已猜到这结果,却还是故意在眉目间流露出几分震惊,片刻后他轻弯薄唇,右手中指指骨微曲扣在茶盏口沿,他没有抬头看元呈,而是反问道:“你如何知道我心系百姓?”
元呈稍作措辞解释:“您能够不嫌弃周贺这个小孩子,还教他读书写字,想必您教授他的道理也是殿下所追求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