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如晦点点头,猜到来人是谁了,“我知道了,谢谢。今晚上麻烦您做点养胃的汤,他们三个白天吃了点凉的,我担心他们闹肚子。”
芸嫂笑得眼角出褶,很是高兴地答应了:“好的,先生。今天夫人和少爷看起来玩的很开心,好久没见过先生带夫人出去玩了。”都累的睡着了。
傅如晦平时很好说话,家里的佣人和他多说几句他也不会不耐烦,只是出于对男主人的敬畏,很少有人敢跟他说话,也就芸嫂偶尔在傅如晦心情好的时候会闲聊两句。
芸嫂的话听的傅如晦很高兴,他眉眼弯弯,笑道:“是挺开心的。”楚榕带着两个孩子都快玩疯了,要不是他看着,他们恐怕要滚到草堆里去。
芸嫂很欣慰,“开心就好啊。”
她也在傅家工作很多年了,从傅余还没学会走路的时候就被聘在这里做饭,时间一晃都这么久了。
“吴灿走了?”往常这个时间点,家里的管家会来和他汇报家里的收支情况,今天久久不见人,傅如晦并没有很惊讶,反而像是早就知道一样,随口问芸嫂。
芸嫂一愣,苦笑:“是啊,夫人解雇他了。”
傅如晦扯扯嘴角,“我知道。”
芸嫂嘴唇抿了抿,不知道该不该和先生讲,其实之前夫人和吴灿做的事大家多多少少都清楚,她作为一个煮饭阿姨是知道的最多的。她一直没有跟先生汇报,一个是因为没有机会,一个原因就是她也知道这是先生和夫人的家务事,她不过是傅家的一个佣人,要是多管闲事,到时候得罪了两边费力不讨好。
后来夫人突然性情大变,好像是幡然悔悟,开始尽力弥补两个少爷,芸嫂就知道自己更不用管这桩事了。但是先生现在回来了,不知道先生会不会介意夫人之前做过的那些事,她估摸着先生现在是不知情的,如果先生知道了,会和夫人闹矛盾吗?
芸嫂打心底里觉得现在的夫人真的很好,她对两个小少爷的关心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有夫人在,少爷也很开心。芸嫂不希望之前的事情会影响到夫人和先生之间的感情,她觉得现在这种合家欢的氛围很好,她甚至有些希望先生不要知道夫人之前做的事。
“先生,夫人辞退吴管家肯定是有原因的。”芸嫂一撒谎手上就忍不住干点什么,她低头洗着几根芹菜,“吴管家该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少爷们也不喜欢他,夫人是为了少爷们好才这么做的。”
傅如晦挑挑眉,“嗯,我知道。”
芸嫂不知道自己欲盖弥彰的话听在傅如晦耳朵里简直如同□□的‘状告’,要不是傅如晦知道芸嫂这个人是个什么性格,也了解楚榕,他恐怕会因为芸嫂这几句话生出怀疑,怀疑芸嫂在暗示吴灿做了坏事,更怀疑楚榕与吴灿之间怕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傅如晦微微叹息,他在想,要是楚榕像前世那样,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从芸嫂的话里抽丝剥茧,找出真相。
然而,那些照片里蕴藏的真相对傅如晦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现在需要的另一个真相,那真相遥不可及,云里雾里。
“那就好,先生,那我先做饭了,一会儿八点就能开饭。”芸嫂感到很轻松,她觉得自己应该能帮到楚榕,这样的话先生应该不会怀疑夫人为什么突然辞退吴灿了。
“不用太早,八点半开饭吧。”傅如晦轻飘飘道,“让他们先睡一会儿。”
“好的。”芸嫂心想,先生这个反应和刚才比起来没有一点变化,还是很体贴。她彻底放下心,放下手里的芹菜,开始收拾今天新买回来的鱼,打算炖个鱼汤。
傅如晦离开厨房,到自己书房去拨了一个电话。
他和电话那头的人谈了大概三十分钟,三十分钟后,傅如晦起身去叫楚榕起床。
不出傅如晦所料,没有十几二十几分钟,楚榕根本不会起来。
他不急着马上就拉她起来,很耐心地坐在床边,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头发,楚榕可能是觉得舒服,更不想起来了。
傅如晦暗笑楚榕的赖皮,他捏捏楚榕的耳垂,“起来吃点东西。”
楚榕听到傅如晦叫她起床的声音就害怕,因为他比傅年傅余叫起床有效多了,傅年傅余戳戳探探的,楚榕不为所动,傅如晦就不一样,他还可能亲她几下。
这一招每每生效,屡试不爽,楚榕能直接从床上弹起来。
不过不到必要时刻傅如晦不会轻易用这一招的,效果是好,但楚榕会因为这个生气。
现在时间不紧,傅年更乐意采取一些捏捏摸摸的方式来叫醒楚榕。
要么是耳朵被捏一下,要么是鼻子被刮一下,要么是脸颊被戳一下,楚榕索性蒙住脸,不给傅如晦碰到她的机会。
一眨眼,她又睡得香了。
傅如晦无奈一笑,把楚榕从被子里剥出来,“榕榕,起来吃饭。”
楚榕眼皮动了动,哼了两声。
“放学了吗?”她小声问。
傅如晦怔了怔,“什么?”
“你帮我带饭吧。”楚榕含含糊糊地在傅如晦手臂上蹭了蹭,“求求。”她说完,脑袋一歪继续睡了。
傅如晦失神地僵在原地,刚刚楚榕说的话好像一颗石子投进了一片宁静的湖泊中,激起一圈圈涟漪。
涟漪的中心,是傅如晦大受震撼的内心。
楚榕……在说什么。
为什么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为什么总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被他忽略了。
怎么会有种说不上来的窒息感。
傅如晦打了个冷战,突然有些喘不上气。
一时间,他忘记还要叫楚榕起床了。他就这么静静地坐在床边,目光久久不能移开。
第51章 噩梦
楚榕半夜被饿醒了。
她一觉睡到凌晨两点多, 脑子都睡晕了。肚子饿的感觉太强烈,楚榕手软脚软地从床上坐起来,房间里黑漆漆的一片, 寂静得针落可闻。她试探地摸了摸枕边的位置,竟然空无一人。
楚榕有点纳闷, 傅如晦和年年小鱼呢?
难道还没到休息的时间吗?她打开床头的小夜灯,看到墙上的挂钟的时间, 她根本不用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因为时针和分针正好指在三点和十二点的位置, 形成了一个端正的直角。
现在已经三点钟了?
刚睡醒的脑袋还有点糊里糊涂的, 楚榕呆愣地想了想睡觉之前发生的事,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他们从薰衣草花园回来的路上,傅如晦开车, 她应该就是在车上睡着了。
那时候才七点多啊, 她竟然一口气睡了八个小时, 错过了晚饭, 怪不得这么饿。
“这么晚跑哪去了。”房间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大半夜傅如晦不在,傅年傅余也不在,楚榕忍不住轻声抱怨:“吃饭也不叫我,都干嘛呢。”
“醒了?”
应她心中所想,门从外被推开,傅如晦高大的身影闪进来,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楚榕揉了揉眼睛,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我一觉睡到这时候, 你竟然没叫我。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觉啊?”
“睡觉?”傅如晦慢慢合上门, 脸庞在昏暗的灯光下晦涩难明, “你还敢睡觉?”
“……”楚榕奇怪道:“你说什么?”睡觉难道还需要写张申请吗?她下床走向傅如晦,“你没事儿吧?是不是困糊涂了?”
“你害的我儿子差点没命,还有脸睡觉?”
傅如晦步步紧逼,楚榕不由自主往后退步,看到傅如晦冷峻的神情一瞬间,冷汗瞬间浸透了楚榕的后背,她脸上懒散的表情一变,“你、你知道了?”
“你说呢?”傅如晦冷若冰霜地看着她,“你要为你做出的事付出代价。”
他抬起手,两个穿着白大褂戴着白口罩的医生突然出现在傅如晦的身后,他们的表情和傅如晦如出一辙,用居高临下的眼神审判着楚榕,手上还拿着银光锃亮的手铐和针尖粗长的针筒,时刻准备着将这些东西用在楚榕的身上。
楚榕脑子翁的一声全部都乱了,她没想到傅如晦发作的这么突然,在她已经放松警惕的时候,傅如晦的追责来得太猝不及防。
楚榕之前脑子里想好的说辞都还没来得及说,那两个目光寒冷的医生一左一右过来准备押住她,针尖快要刺到楚榕的脖颈的时候,她用尽力气挣扎开,大声喊了一句:“我不是楚榕!那些事不是我做的,我和楚榕不是同一个人。”
尽管之前想过用这一招来应付傅如晦,但真到说的时候,楚榕自己也觉得,这理由是多么的站不住脚,没有人会轻易相信吧。
果然傅如晦只是冷漠地看着她,“你真是疯了。”
楚榕只觉无力,她咬住嘴唇:“是真的。你要是不信,就去问年年。”
傅如晦薄唇轻启,一句话定了楚榕的死刑:
“你没资格提我儿子的名字。在精神病院好好享受余生吧,这辈子你都别想出来。”
心中的恐慌膨胀到了极致,楚榕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她被医生铐住双手,眼睁睁地看着那剂液体刺进自己的皮肉里。
没逃过,她还是没逃过原主的命运。
她要被送到精神病院了。
楚榕以为自己走完这个剧情或许就能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那时她还是那个平平无奇的社畜,生活平凡但至少不用提心吊胆。
但是没有,她在精神病院被逼疯了。
她疯了。
楚榕听到自己在尖叫,她听到精神病院的病人在尖叫,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她自己的声音被淹没了,她被淹没在无数个被困的灵魂中了。
此时此刻她才深切地体会到原主结局到底有多可怕,她死在了嬉笑和疯癫的双重折磨中。
楚榕再也没办法抑制自己的恐惧,她叫了出来。
“榕榕,楚榕!醒醒,榕榕。”
一阵大力的摇晃把楚榕拽出恐惧,她睁开眼睛,泪眼朦胧中看到那张脸,“傅如晦……”
她依稀能感受出是梦,可是梦境太真实,那股恐慌还萦绕在楚榕的心态。
楚榕咬牙忍下一个哆嗦,立马又紧紧地闭上双眼。
傅如晦勾着楚榕的肩膀,见她醒了便放柔了语气,“做噩梦了?是不是?”
刚刚还睡得好好的,她突然就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傅如晦本来还在发呆,一时间被楚榕的动静给惊到了。
傅如晦先是小声地叫了几声楚榕的名字,结果一点效果都没有,她反而挣扎的幅度更大了。傅如晦只好摇了摇她的肩膀,大声把人叫醒。
他说了一句话,楚榕眼睫便颤了一下,上面还挂着泪珠,看起来是被吓狠了。
她不肯睁开眼睛,手捂着脸,看起来在平复心情。
傅如晦不知道她是梦到了什么,一句梦话没说,但是哭的稀里哗啦的,可是看她这个反应,傅如晦猜测楚榕的梦大概是与他有关系。
她现在也不愿意开口,傅如晦没办法问,只能轻轻把楚榕搂起来扣在胸前,一只手臂环住楚榕单薄的后背,一只手在她背上轻拍抚摸,“不害怕,不害怕,啊?梦里都是假的,醒了就没事了。”
傅如晦的胸膛是温暖的。楚榕恍恍惚惚地想,并不像她刚刚看到的那个面若寒冰的傅如晦,不带一点温度,浑身上下散发着森森的冷气,犹如来取她狗命的恶鬼。
楚榕这才感受到现实和梦境的区别。
刚刚那个冰冷的傅如晦只是个梦。
但是这么温暖的傅如晦,以后会送她进精神病院吗?
楚榕缓慢地眨了下湿漉漉的眼睫毛,哑声道:“我做梦了。”
傅如晦低声道:“我知道。还怕吗?”
楚榕苦笑,怎么可能不怕,这个梦就是她心里一直埋着的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
“不要怕。”傅如晦见她不回答,只是脑袋使劲在他胸口蹭了蹭,傅如晦被蹭的心都要化了,他吻了吻她的头发,柔声低语:“有我在,不要怕。”
傅如晦不知道自己正是楚榕的恐惧之源,就连她自己也有点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真的害怕傅如晦这个人,还是害怕原来的‘楚榕’的命运。
就算傅如晦肯放过她,命运会放过她吗?
最近过的太舒坦,楚榕已然把之前的逃跑计划抛掷脑后了。
可是傅如晦,真的会像她梦里梦到的那样吗?
楚榕这么想着,便这么问了:“傅如晦,你会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吗?”
她鼻音好重,傅如晦没有听清,只能垂首离楚榕更近了一点,“榕榕,你说什么?”
楚榕没勇气再问第二遍,她默默摇了摇头,一动不再动。
傅如晦安静地等待了一会儿,等到她呼吸渐渐舒缓了一些后,已经是九点多了。
“榕榕,”傅如晦轻柔地把粘在楚榕脸颊上的一缕头发掀开,“下楼吃点东西好不好?家里很安全,我牵着你,不要害怕,嗯?”
现在她这反应,傅如晦又觉得是楚榕梦到了什么可怕的灵异怪物,因此离不了人。他极力地贴着她,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希望她能够从虚拟的梦境里脱离出来。
傅如晦没有被噩梦魇住的经历,也不知道像楚榕这样恢复到正常的样子需要多久,他只能尝试着吸引她的注意力,拨拨她的耳垂或是啄啄她的发顶,在她耳边絮絮地说些碎语。
可惜楚榕什么也不想听,一点反应也不给,就跟个空心娃娃一样,只管把自己的脸藏在傅如晦胸口里,呼出来的热气一波一波地渗透傅如晦的衣服,湿热的气息源源不断地在自己胸前扫过,本来自己温度就不算低,这下更烫了。
楚榕不想说话不想动弹,傅如晦现在也不愿意逼着她说话,两人就着相拥的姿势坐在床上,时间在静默里一点一滴流逝,楚榕靠着傅如晦,慢慢睡着了。
傅如晦第一时间察觉到她又睡过去了,她情绪不好,傅如晦也不舍得把人叫醒,今天这顿晚饭应该是吃不成了。
他叹了口气,慢慢倾身把楚榕放下,只是准备抽身时楚榕人一颤,又醒了。
“……你去哪里?”楚榕攥住傅如晦的衣服,不管他像去干什么,她都皱眉抿唇勒令:“不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