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冻手一些,阮萤初仍看得收不回眼,没有注意到帮他拉帽子是谁的手,他跑到河边看冰层下涌动的水流,段沐宸跟过来,身后剩下顾中哲和池月瑶。
“池掌柜。”顾中哲生硬喊了池月瑶,倒把气氛喊得和天气一样。
池月瑶看不下去,问他:“顾公子是有话要和我说?”
她接这句话,因着决定来荷田岸,就是要解决在怒州时的错觉,当日顾中哲在上马车前关切她,私心池月瑶假冒王妃救人不妥,池月瑶说她没有王妃重要,没什么不妥。
但顾中哲却生气起来,置气说了句,在他这里池月瑶很重要。
池月瑶后面回来很少见顾中哲,不想再把事情纵容的更遭,可顾中哲日日找各种理由见她,池月瑶再次次回避,显得心中有鬼。
她今日来,就是问了,要听听顾中哲怎么说。
“池掌柜莫怪,我那日碰巧看见一把小扇,觉得适合池掌柜。”顾中哲拿出一个方盒,里面打开,是一把紫色鎏金缕扇,极为罕见。
池月瑶知道不叫碰巧,她喜爱收藏扇子,连身边亲近的人都不知道,阮萤初那里她没有提过,顾中哲从哪里打听来的,为何打听,她心知肚明。
◉ 第46章
“太贵重,顾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池月瑶往后退,想找个托词去阮萤初那边,但顾中哲今日想把话说明白,往前走近。
“月瑶,我的心意你真的领情吗?”顾中哲看她情深。
池月瑶被这两个字烫到手心,她的眼不自在张望四处,手放来放去都不自然,斥责顾中哲道:“住口,我比你年长,不可胡乱称呼。”
看顾中哲瞬间失落的眼神,池月瑶平静下来,在漫长的沉默后,她说:“我明白你的心意,但……”
“先不用决定,我知道这样很让你为难,我可以等。”顾中哲努力抓住一点点,哪怕看不见的渺小希望,他不用池月瑶立刻觉得,可以让她好好想想,可以让顾中哲在她面前表现的更好,他想让池月瑶放心,看见他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顾中哲说完跑开,他捧起地上的雪,揉成团扔到段沐宸后背,段沐宸移开步子,雪团眼看就要砸到阮萤初帽子上,段沐宸侧过身子站在阮萤初后面一挡,自愿挨了顾中哲的招。
雪团溅起的雪花扑到阮萤初眼前,她回头,看见顾中哲嘻嘻得意:“段兄还敢躲吗?”
顾中哲恢复没皮没脸的样,池月瑶在后面缓缓走来,雪停了,阮萤初回过身,瞧见顾中哲跃跃欲试要往她面前扔雪团。
阮萤初一挤眼睛:“池姐姐小心。”
话一出,顾中哲迅速回过头去看,段沐宸和阮萤初手里的雪球,正正好落在顾中哲背上。
遭了两人袭击,顾中哲也不恼,看见把池月瑶逗笑,他甩着两只手伸开:“段兄你要感谢我啊,是因为我嫂嫂才帮你的。”
顾中哲点明刚刚两人同仇敌忾的夫妻同心,阮萤初和段沐宸难得默契都不在意,往顾中哲身上扔雪球痛快了,段沐宸身上也没少挨到雪,只有阮萤初和池月瑶两人毫发无损。
但一直碰雪,手早就红了起来,段沐宸和顾中哲收手,捡来几只柴火,在雪地中搭起一个火堆,跟来的家仆们效仿,一下子三个火堆都忙碌在周围。
一个让他们围着烤火,另外两个炉子煮茶烙饼,冰天雪地内三簇热烈的火焰,家仆们围着烙饼炉子,阮萤初让朵红她们不用守着,去吃烙饼休息。
池月瑶和阮萤初趁着顾中哲叫上段沐宸去找柴火,池月瑶同阮萤初讲:“顾公子,怕是误会什么了?”
“看来他同池姐姐说了,池姐姐怎么想呢?”阮萤初看池月瑶心事重重,她不想多问此事,可池月瑶主动提起来,阮萤初就把手里的热茶递给她,想为她排忧解难。
池月瑶捧着温热的茶杯,欲言又止,好不容易下了决心,说:“我不想耽误顾公子。”
“池姐姐,倘若你有意,何来耽误。”阮萤初不明白,如果池月瑶也是同顾中哲一样的心意,岂不是两全其美。
“我的有意就是耽误人,我是寡妇。”池月瑶纠结过好久,她不能再让顾中哲误会下去,可今天要开口时,他又让她好好想想。
池月瑶想过几个日日夜夜,顾中哲和她的确不般配,像是她干了狐媚子的事,才把年少俏夫君硬生生逼来娶她。
池月瑶受过的流言蜚语在来张府后只多不少,那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事情,不能让顾中哲跟着裹足进来。
“池姐姐,他看起来是不怕的。”阮萤初看得出来顾中哲极其在乎池月瑶,顾中哲秉性不坏,收起玩世不恭的态度,也是个有脑子的人。
池月瑶轻轻叹了口气,顾中哲和段沐宸回来了,四个人坐在一起喝热茶,家仆们争起最后一个出锅的烙饼,全部人烤的暖和,饥饿感消失后,回到了王府。
清风没有跟来荷田岸,此时站在王府门口等他们,手心打在手背上,看见马车刚停好,就来到布帘前,顾中哲探出头,清风忙说:“中哲君,郡主来了,说要见你。”
“来了多久?”顾中哲跳下马车,不等后面他们出来,跟着清风先去见人。
清风看见段沐宸让他只管去的示意,边走边说:“郡主来了不到半个时辰,看起来不高兴,就怕招待不周。”
顾中哲哈哈一笑:“不高兴?我去看看。”
前厅内西北郡主谢安洛打脚盘坐在椅子上,眼光瞥见顾中哲进来,扯起嗓子叫他:“顾小狗,说好随时到都能见你,人呢?”
“郡主食言半个月,我以为郡主不来了。”顾中哲进门,走到面前,抬手揪住谢安洛头上的小辫子,“谢小郡主,不是今日刚到里州吧?”
谢安洛看了眼顾中哲身后,转移话题到段沐宸身上:“是兄长,好久没见。”
“郡主来了,中哲君神神秘秘去了趟西北回来,原来是拐了你到里州。”段沐宸站到顾中哲身边,挪揶起他来,又看看到了门口的阮萤初和池月瑶。
“兄长叫我安洛就好,不然我可要叫你段王殿下了。”谢安洛仰起头,不甘示弱抱起手,在段沐宸和顾中哲中间要矮上他们一个头,古灵精怪的逼段沐宸改口,其实是叫段沐宸不必在乎礼节。
池月瑶自然是看见这一幕,郡主和顾中哲之间亲昵密切,她站在阮萤初旁边,说不上一句话,还希望尽快离开这里。
在谢安洛瞄见段沐宸身后的王妃时,池月瑶已经悄悄溜走了,和阮萤初招呼了一声不舒服,让丫鬟帮着送回张府。
“早听闻兄长娶了阮相千金,百闻不如一见,王妃真是倾国倾城的美人。”谢安洛咂摸着小嘴,挽过阮萤初的手:“我这兄长性子孤僻,人倒是不错。”
“承蒙郡主美言,郡主等我们多时,是我们招待不周。”阮萤初勾着一份温和的笑意,让谢安洛莫要再怪罪他们,说起让他们受之有愧的话。
清风已经准备好房间,阮萤初让顾中哲陪着去,正好他们需要见面闲聊。
阮萤初则和段沐宸两两相望一眼,一个决定回书房,一个要进屋里,说明晚膳时见。
谢安洛其实和段沐宸不算真正意义上的亲属,谢安然的母亲是先皇的妹妹,在段沐宸抱进宫内抚养不久后出生,只有先后寿辰时潦草见过一面,这位小郡主性子直爽,让段沐宸不用见外,他便招待着,不算厌烦。
晚膳时四人一起吃饭,顾中哲问起来池月瑶为何离开,阮萤初说了身子欠安,顾中哲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叫阮萤初看了发笑,面前小郡主又邀约顾中哲带她去看打冰,顾中哲左右为难的样子,找段沐宸帮忙。
段沐宸不好帮他去看池月瑶,只剩带小郡主看打冰,就问了谢安洛,是否愿意同他一起去,随行的还有清风和郡主身边的随从,谢安洛不太在意顾中哲的暗流涌动,爽快应和下来。
阮萤初要忙济善堂的月底账目,没有空闲的时间,托了顾中哲帮她把话带到,又让段沐宸用她的马车前去,刘叔准备事情稳妥,刘叔也跟着王爷。
第二日,阮萤初从济善堂回来,段沐宸还没看完打冰,但院子里有一人等她许久。
“中哲君?”这个时候他应该去看池姐姐才是,怎么在她院内,奇怪。
顾中哲满脸伤心:“她不想见我,这些东西还是嫂嫂帮我送去吧。”
“可是病的要紧?”阮萤初紧张起来,今天出了太阳,昨日冰天雪地的受冻,很容易感染风寒。
顾中哲摇头:“府里的人,什么都没说。”
意识到事情不对,阮萤初便说:“中哲君,我去看看就是,你去吃点东西。”
阮萤初和朵红拿上顾中哲嘱托的药材补品,还有一条方盒,半框糕点,拉好半张马车的数量去到张府,丫鬟看了是她,带阮萤初进到屋内。
丫鬟:“一天不见夫人出来了,劳烦王妃赶紧去瞧瞧我们夫人。”
阮萤初在门外敲了敲,不见里面说话,她出声叫了池姐姐,听见杯子碰撞的响动,顾不上太多,推开门进去。
屋内池月瑶穿着里衣,躺在软塌上半醉半醒,看见来的是阮萤初,一下子哭出来,阮萤初跑回门口关好门,让朵红帮忙盯着不要让人进来。
她拿起手里的丝帕,给池月瑶抹掉眼泪,可怎么都擦不完,阮萤初心疼池月瑶,不想马上问她,要她解释什么,只是坐在她身边,手心拍在池月瑶后背,一下一下,像哄小孩睡觉。
那些眼泪变成无声的泪水,沾湿了半块丝帕,池月瑶倚着阮萤初:“萤初妹妹,我是真的在乎他吗?”
这个他,是顾中衤糀哲,池月瑶哭的原因不是她没有一段有人陪伴的婚姻,她不在乎,照旧把日子过得像模像样,让人羡艳她。
顾中哲的出现好比让她习惯硬邦邦的活下时,有个人告诉她,怎样都好,在顾中哲心里,她怎么样都可以。
池月瑶起初想是荒唐一场,深陷其中时,就在昨日,她看见顾中哲和小郡主般配一对,莫名不知所措起来。
因为她在乎顾中哲,因为他们不适合,池月瑶坚定拒绝的心就软了。
◉ 第47章
一旁,阮萤初被问住,问的人根本不要她的答案。
她陪着池月瑶,知道池姐姐是没有再好好看看顾中哲的勇气,小郡主的出现让她乱了手脚,让原本轻易能下的决定,掺杂了真心。
她当是在乎他,这样的心事,只能曲中人道破。
阮萤初不过能听她讲讲心里的苦,池姐姐不易有示弱的时刻,愿意同阮萤初倾诉,她就给池月瑶一份安心的依靠。
池月瑶喝了大半日的酒,阮萤初听她一句句的纠结,有些话不问前因后果,阮萤初都说池姐姐没错,直到她讲了很多遍,池月瑶才累了,相信睡一觉起来会好。
此时夜已深,阮萤初让张府的丫鬟进来照顾池月瑶睡下,她刚出来,朵红就和她说:“王妃,王爷在前厅等你。”
“等我?”阮萤初不解,可是发生什么事情,但不应该是急事,不然听朵红说,已经等了一个时辰。
阮萤初去到前厅,段沐宸坐在椅子上,手里的茶杯快被他的眼看穿,听到脚步声,站起来走到阮萤初面前。
“王爷找我,有什么急事吗?”阮萤初披着朵红递过来的斗篷,手指打好系带,看段沐宸还没说话。
阮萤初看看朵红:“王爷但说无妨,还是需要朵红退下?”
“不用。”段沐宸止住阮萤初要开口的话,“我和朵红说过,是来接王妃回府。”
“里州虽然白日里安居乐业,但夜里或有疏漏的地方,王妃只带一人出来,现在太晚,本王来看看。”段沐宸牵强解释,极力要打消阮萤初心中疑虑,不惜把里州的治安赔进去帮他说谎。
他今日和小郡主看完打冰回来,问了顾中哲后陪着他一直等阮萤初,眼看快三更,他担心起上次心有余悸的落难,一定要来。
到时朵红说了情况,段沐宸就在前厅等阮萤初,是担心她,一天没见到她,有了想念。
“有劳王爷担心,那我们回去吧。”阮萤初陪着池月瑶半天,喝了半壶酒,现在身心疲累,胃里没吃什么东西,她只想着回去。
谢过王爷的周全担忧,但刚上马车走出半条街,阮萤初便觉得气闷,想要下去走走。
她让车夫停下:“不如王爷陪我下去走走。”
段沐宸定然同意,没让朵红跟着,后面马车一直靠车夫牵着马缓缓行在身后,阮萤初索性让马车先回去,打算走着回到王府。
王府和池月瑶的府邸隔着两条街,若是坐上马车,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到,走路过去,也就半个时辰,阮萤初要走走,不算破天荒的大事,车夫和朵红领了话,便回去了。
里州夜间是有宵禁的,对段沐宸来说段王府有特赦,阮萤初得以走在空荡漆黑的街道上,段沐宸手里提着一盏灯,在凉风刺骨的夜,吹得阮萤初舒坦不少。
“喜欢人和被喜欢真的是一件苦闷的事。”阮萤初自语起来,“王爷可有喜欢的人?”
她问的话在此时没考虑太多,因为池月瑶话语的影响,把段沐宸当个说话的知己好友,就这么说了出来。
“不被喜欢才苦闷。”段沐宸低头,烛火映照两个人,把身影拉长,叠在一块或明或暗。
阮萤初听懂以为他在说顾中哲和池月瑶,觉得不对:“彼此喜欢又不能在一起,更加苦闷。”
段沐宸接上她的话:“中哲君想的和池掌柜不一样。”
她侧头看段沐宸:“王爷的意思,是他们可以在一起,但池姐姐还没有足够相信中哲君。”
“我们不会明白,还要他们来说。”段沐宸道。
就这样走着,两个人来到王府,一进门,顾中哲追上来,看着阮萤初神情急切:“池掌柜可还好?”
“一点小小的风寒,你就不要去烦池姐姐了,让她好好休息。”阮萤初说,顾中哲悬着一天的心放下来,呆呆点着头。
把顾中哲打发回去,段沐宸要回书房侧卧睡下,阮萤初跟来:“我有一事想和王爷商量。”
书房案前的灯,为此亮了一宿。
阮萤初第二天因为喝了酒加没睡一夜,直到下午才起来,胃口大好,吃了很多厨房做的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