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觉得。”贺桓听明白阮萤初的意思,阮萤初不喜欢这个园子,换成他,也改变不了阮萤初的喜欢。
“快尝尝刚出炉的烤饼,肉馅最香。”刘大小姐左手糖葫芦,右手烤饼,随从还举着碗面,看见阮萤初和贺桓不动,又催促道:“快拿着。”
两人接过烫手的烤饼,贺桓要帮她拿,阮萤初收回手去。
在里州的鞭炮声中,贺桓做过同样的动作,段沐宸对他怀有敌意,将阮萤初护在身后时,他就把手收回去。
该他想通了,如今他们不再是年幼时的青梅竹马。
身旁,阮萤初转而不看贺桓,她清楚贺桓为何迟迟不论婚嫁,可无论是在赐婚前,还是如今分开,她对贺桓,除了熟悉外,并未有其他想法。
她说明了,不耽误贺桓,因为她说明话后,阮萤初才深知,忘记段沐宸比较难,再回到当初满不在乎段王府的自己,已经时过境迁。
那日后,贺桓来找她的次数变少,他还是回来看父亲,遇见阮萤初,只点头笑笑,照面两句后离开。
但阮萤初没了贺桓来找她,还有母亲的妹妹,同样嫁入王府的姨娘,受了母亲委托,要让她去襄王府住一阵。
阮萤初用父亲还未痊愈的借口,没去襄王府,但姨娘从小和她亲近,她不去,姨娘便来到阮相府上。
去迎姨娘的是阮萤初和母亲,她们都是大家闺秀出身,遇到再大的事,外人看来都是轻松,姨娘来就指着要看阮相府的花园,她和母亲较劲院内牡丹,这才立春,两人就讲起牡丹花开的事。
阮萤初见过姨娘,跟在姨娘和母亲身后,等喝了茶,用了膳,到晚上的灭灯前,姨娘来到阮萤初房中,阮萤初清楚她是逃不过问话的。
她的手被姨娘拿在手中端详,姨娘说:“我们萤初不用嫁段王府,会遇到更好的人。”
“嫁人急不得,若是受了委屈,你要和姨娘说说,我同样在王府中,最知道王妃的帽子有多重。”姨娘温声细语,阮萤初没多少委屈,倒是有很多问题,也不能同姨娘说。
她想喜欢的反面是不喜欢还是恨。
恨那人岂不是还在乎放不下,那说起来还是喜欢。
要做到没有一点感觉,就要用时间一点点打磨,一分分消减,得来忘记二字。
阮萤初好声和姨娘说:“姨娘,我本就对王爷没什么情分,和你不一样,你和襄王情比金坚,是越过越坚韧的感情。”
“日子是过出来的,你这样说我也放心。”姨娘陪着她说了好晚的话,临走前留下一包书给她,神神秘秘,还让她自己看就好。
阮萤初在姨娘走后,打开书,只一眼她就用手捂在书面上,姨娘拿给她的书,书面就已经昭然若揭男女之事,里面她不翻动,也知道讲的什么。
她重新包起来,放到书架最里边看不见的匣子内,原来京中传言有人专为夫人们作书,作的竟是这样的书。她成亲后,母亲和姨娘都来找她讲过男女之事。
但她和段沐宸,几乎连手都没有光明磊落地放到一起过。
那次温泉池边,是他们做过最为亲密的事,阮萤初早就想把那个吻丢到一边,可她越不去想,动了念头,脑海中便再次重演。
她今日喝完头疼的药汤,往常朵红吹了外面的灯,她闭上眼就能睡着。
绝不会,想起嘴角清凉的风和灼烫的皮肤,让她鬼使神差,拿出姨娘送的书,借着蜡烛的光看了两页,段沐宸的脸反复出现,吓得她盖上书。
用布包住,用木箱封好,上锁塞到床下。
书被套上一层又一层,再次打开艰难,可段沐宸的样子,为何越来越清晰。
他们争吵那日,谁会在说狠话的时候,担心马车挪动,将手护在她的身后。
◉ 第61章
回来京都后,阮相府和以前已经不一样。
阮萤初没有太多闲看落花的日子,姨娘突然在夜里离开阮相府,襄王府来的消息,圣上因群臣无策暴戾发怒,太后再次过问朝事,偏偏提起段沐宸,是彻底把阮相府往火坑里推。
一早,阮萤初得知姨娘离开,母亲紧接着就把府中上下的人交代一遍,不许妄议姨娘来过,而父亲在房中等着秦老,等来的是另外一位面生的太医。
圣上看阮吉昌久久未能痊愈,换了另外一位医术高明的太医,看起来是皇上的人,有意在阮相府住下,成为看住阮吉昌的一双眼睛。
但太医这个身份太过微妙,若圣上不让阮吉昌活,他就不得不喝下太医拿来的药。
阮萤初和母亲心头一紧,她们能做的,只有让身边的家仆好生招待魏太医,时刻眼不离手,看清用药,凡事都仔细小心着来。
这才是开始,后面几日,圣上以赏赐为由,给阮相府塞进来宫女嬷嬷,门口的家丁被换成了御林军,即便她们待在府内还能活动,出行无碍,但这些眼睛都要回去交差,她们能做的,便是能不走动就不走动。
阮萤初来见母亲时,桂嬷嬷身边还有另外的人,她话到嘴边,又变成一些用膳喂鱼的事,这样总不是办法,事情因她有很大干系。
她不懂朝局,和段沐宸联系不易,书信定要被检查,任何字眼都容易扣上欺君之罪,阮萤初想到池姐姐,她还可以给池姐姐写信。
那些从里州寄来的信,阮萤初都有打开看过,她实在没有力气去解释,段沐宸在里州,他们都问不出原因的分别,阮萤初猜得对几分。
她要护住阮相府,现在就不能顾虑太多,阮萤初给池月瑶写信,写上关切的话递出去。
她先前寄过一次,都是贺词,第二次池姐姐收到肯定奇怪,若池月瑶倒过来看到里侧的字是回京都向君心,能察觉给段沐宸传话,阮相府还有一线生机。
太后拿段沐宸对皇上的不满大作文章,要让阮相府和段王府成为党羽纷争的垫脚石,朝中没了阮吉昌说话的分量,太后举荐何人都要是自己的人。
翌日,阮萤初的信寄了出去,安插在阮相府的眼睛不认识池月瑶,只当阮萤初问候远方表亲,和皇上说起来就一笔带过,阮萤初得知信件被拆开过才寄走,总比送不出去好。
剩下的,就只有等里州的消息。
里州,池月瑶在五天后收到阮萤初的信,上次用了成婚的借口无果,池月瑶和顾中哲都没再写信,想两人的事他们不愿意说,就等日后的时机。
突然来了信,她拆开时,顾中哲走过来便说:“封口被人拆开过,快看看说了什么。”
两人看完贺词,池月瑶盯着信翻来覆去查验,交到顾中哲手中,自小混迹在父亲身边,看过不少商贸人的手段,顾中哲先是拿火凑近,接着拿水浸湿。
纸上的字晕开后毫无变化,顾中哲和池月瑶在铺平的纸面上没觉出任何,池月瑶想:“会不会就是贺喜的信?”
“我们说的喜事过去快一个月,贺礼收到半月,不可能平白无故来一封贺词,不妨我去找段兄?”顾中哲看这封信再折磨下去就要面目全非,他收拾干纸面,池月瑶当下也想不到其他,同意找段沐宸一起看。
顾忌是段沐宸回里州后,绝口不提京都的人,顾中哲说起阮萤初的机会都没有,这下去找,也是抱着没有办法的办法。
来到王府外,他们要被搜查一番,信在池月瑶身上,值守侍卫只看了她手中袖口无物,把两人请进去。
顾中哲不用引路,他来找段沐宸,不在书房就是后院,只这两个地方,总能看见他。
他们来到书房门口,见无人,抬脚要离开时,段沐宸便回来了。
看顾中哲还叫了池月瑶一起,段沐宸立刻领会道:“成婚之日本王不去了,身后一排侍卫漆黑站在门外,不吉利。”
顾中哲推他往前:“谁请得动段兄,来找你,是因为这封信。”
池月瑶看了看四下,顾中哲挡在两人手边,就怕侍卫路过,等着段沐宸看完信,字迹他认得,便说:“贺词写得不错,沾了水还是能看出。”
“我和萤初近来并未通信,她突然寄来……”池月瑶一说,段沐宸同样注意到封口被拆过两次,他不等池月瑶说完,很快说:“再给本王看一次。”
拿在手上,段沐宸转了方向,他突然记起阮萤初喜欢誊写好诗句后倒过来念一遍,贺词倒过来看,连起来就是回京都向君心。
“阮相府出事了。”段沐宸能想到最糟糕的结果,已经开始了。
顾中哲和池月瑶不明白他的话,段沐宸说:“我要去一趟京都。”
他说完,门外有侍卫经过,现在要回京都,出了里州便是抗旨不遵,哪怕他逃出去,也改变不了皇帝的多疑,阮相府更加危在旦夕。
眼前,顾中哲就等他这句话,他压低声音,说如何如何能让段沐宸离开,身边池月瑶希望阮萤初没事,也在想出去的办法。
段沐宸不说话很久后,等顾中哲问他明日如何,段沐宸说:“中哲君,池掌柜,要拜托你们帮我找一个人来?”
书房中段沐宸把他们引到花园亭子中,把要找的人和见面的地方说与顾中哲池月瑶,两人虽不明白此人有何用,但心急想帮忙,便答应下来。
三日后,段沐宸要出门,去的池月瑶的酒楼。
按他交代好的,顾中哲去冲州旧书庙接来和尚,安置在酒楼内。二楼雅间靠街边窗口的位置,隔壁就是一间厢房,若是把花盆移开,能看见一扇从里面打开的窗子。
段沐宸要同和尚说话,再来一次段王府,和尚便遭人耳目。
他来酒楼只是喝酒,侍卫在楼梯口等他,段沐宸与和尚一墙之隔的距离,够他说完这些话。
“贫僧说过,阮相府安然无恙很难,王爷愿意相信了吗?”
“若本王愿意,你们会怎么做?”
“王爷选对了人,一切就对了。”
“好,本王若能回京都,本王愿意。”
“一言为定,很快,王爷就能和我面对面说话了。”
和尚离开窗边,段沐宸坐了一个时辰,把酒壶内的酒倒完,才故意潦倒脚步走到侍卫面前,让侍卫搀着回去王府。
段沐宸装作无事多日,思虑从未断过。
阮萤初要一纸休书,他便给她。
但他没想到,即便拦下所有罪责,都不能护她安稳。他想得简单,以为被看守的侍卫守着过完一生容易,可惜他的心早就不是没见到阮萤初前,只求天高海阔,不问前程似锦的无畏。
段沐宸有害怕的事,越来越多,很多他当时就能发现,有一件过后才知晓。
他非常害怕见不到阮萤初,他要比他想的懦弱,生死在面前时毫不犹疑的他,却一次次后悔,在聊州说的话该千刀万剐,在聊州分别不见的人,想起来会疼的肝肠寸断。
比起阮萤初的安危,掺杂进朝局不再令他纠结,那封信上的回京都向君心,每个字他看起来都是阮萤初写的。
她写字时,嘴角会不自觉弯起来,眼眸专注认真,每落下一个字,就会眨动睫羽,倘若写得不满意,鼻头会皱起一条浅浅的细纹,仰头时又会消失。
她有一股子劲,里面是娇嗔和傲气,遇水时是水,遇火时更甚,如今她愿意写了这句话来,段沐宸看得心中失落,他该让他的王妃平生无忧,而不是危难时盼他相见。
书房的灯点了一夜,三日,半月。
那日段沐宸还是像平时去后院,御林军首领把突兀的笑堆在脸上,请他接旨。
圣旨下来,段沐宸不光拿回来兵权,里州的封禁解除,他要回京都,圣上让他立即回京面圣。
御林军撤走的当天,和尚就来到段王府中。
“段王这次,可以相信贫僧了吗?”
“太后让本王回京,是为何事?”
段沐宸不想同这位故弄玄虚的僧人多言,圣旨是皇上下的,但他知道,让他回京的是太后。
“太后的心意,岂是贫僧能猜到。”和尚笑眼看他:“王爷得偿所愿,只管去京中就是了。”
“我去京中,不是因为太后。”段沐宸才开口,和尚抬手打住。
“王爷说话要想一想,太后能让王爷接旨,也能让阮相府接旨。无论王爷为的是什么,但王爷要听贫僧一句劝,王爷是要为太后着想的。”
和尚打断段沐宸的话,末了在段沐宸临走前说:“太后救过王爷的命,王爷可别忘了。”
段沐宸知道和尚说的是太后带他回宫一事,当时生母溺亡,段沐宸还是婴孩,太后本可以给些银两托付当地人照料,于心不忍把他带回宫内。
世人都说他命好有福气,太后不是救他,是重新给了他一条命。
段沐宸对太后很是陌生,在宫中他是奶娘带大的,太子和六皇子学了功课就愿意到额娘身边争个高低,逗得太后满眼疼爱。
他羡慕过他们,学着他们的样子做了一回,太后当时冷淡的看他一眼,告诉段沐宸:“永远不许比太子学得好。”
◉ 第62章
那之后,段沐宸不再想和他们一样,太后他能不见就不见。
明明忘记他很久了,在二十年后又想起来,对段沐宸来说,太后和他,比宫中的太监宫女还要陌生。
他在午后离开里州,和尚与他同去。
从他答应和尚后,和尚一直不透露太后要他回去作何,阮萤初的信收到半月,半月后他能从里州走出来,阮相府同样能脱险。
他想得很多,越靠近京都城,能猜到的却更加模糊。
段沐宸在朝中无任何同僚,一人惯了,来段王府走动的人为公不为私,段沐宸在里州长居王府内,朝中变化于他而言一片空白。
他甚至在和尚面前多说起两句话,想从和尚嘴里探听到阮相府相关,可和尚自始至终都在念经敲木鱼,茶饭时食不语他,段沐宸追问的时机被频频打住。
距离进京都城还有半天的路程,他们宿在郊外,许是靠近京都的缘故,来往商贸的客人络绎不绝,小客栈不到天黑时已经满客,吃饭的桌子挤在人堆中,背抵着背,不经意就要听到邻桌的话。
“听说了吗,上面没了。”后桌一个声音浑厚的男人,因压低嗓子说话,每个字嗡嗡作响在周围一圈炸开。
“小声点,让人听见是掉脑袋的事。”
“就是,这事可不是我们能当下酒菜的事。”
“是是是,喝酒喝酒。”
段沐宸就在他们桌边,邻桌的男人往后挪动,不小心就要碰到他的剑,男人转过头抱歉时,段沐宸拉住他的手臂问:“上面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