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韶非但没能逃开,反倒被捧着脸半强迫式地转回头来,对上那双黑沉沉的染着欲.色的眸子。
段温尾音微微上挑,以一个略显危险的语调轻声问:“不专心?”
那个从鼻腔中带出“嗯?”被淹没在接下来唇齿交缠的深吻中。
被亲得缺氧的谢韶:到底是谁先扯开的话题啊?!
*
虽然当天晚上的思绪被段温强行打断,但是谢韶还是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了。
第二天早早结束了必要的应酬之后,谢韶婉拒了再接下来的邀约,决定自己在城中转转。
她没有往坊市里面走,而是循着模糊的记忆沿着城墙绕圈。
这种靠近城池边缘的地方自然荒凉偏僻得很,玉簟一边嫌弃这周围的环境,一边亦步亦趋地跟着在女郎身边,仔细观察着地面,免得有什么污泥脏了女郎的裙角。
她着实不明白自家金尊玉贵的女郎为什么突然来这儿,想了半天,最后也只能问:“娘子是昨日进城时丢了什么东西吗?这地方荒僻得很,你又何必亲自过来?有什么要找的,交代给婢子就是。”
这个问题谢韶不太好回答。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确实是来找东西的没错,谢韶总觉得这里有一段城墙应该是塌过的。这年头城墙可是一座城池最重要的防线之一,坚固程度就算上炸.药都难炸开,要是有城墙塌过是大事。
谢韶心底那熟悉感来得莫名其妙,不亲自走来验证一下总是心里难受。
要是没找到最好,那就证明纯粹是她多想。
要是找到了,谢韶觉得自己该好好地重新挖掘一遍原主的经历了。该不会她都跑这么大老远了,还能遇到原主的故人吧?!
这么一想,谢韶禁不住忆起了和段温再见面那次,对方那句吓到她心梗的“不记得我了”的询问。
虽然事后证明是个乌龙,但是就算这会儿再想,谢韶也觉得自己当时离原地去世是真的只差那么一根手指头的距离。
短暂的回忆只浮现了一瞬,谢韶很快就没有心情去关心那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了。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段带着修补痕迹的城墙,城墙修修补补倒是很正常,不正常的是那段修补的材料。
——水泥!那是水泥吧?!!
谢韶懵了大半天,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后面护卫行礼的动静。一直等到段温走到跟前,她才回神,只是表情还带着恍惚。
段温像是没注意到这些异样,也没有询问谢韶为什么会在这,而是选择了另一个在这情况下、本该优先度不高的问题,“韶娘,你在看什么?”
谢韶却无心注意这点细微的异样,她下意识地张了张嘴又闭上,深深的吸了口气,目光在段温和那段水泥补的城墙之间来回转了数遍,同时疯狂搜索自穿越过来之后的记忆,确认自己在进沮阳城之前绝对没见过这个东西,她这才勉强冷静下来,用一种平静中带着点好奇的语气问:“这是什么?”
却不料段温听到这个问题,去深深地看过来一眼。
那意味不明的目光只把本就心神不定的谢韶看的心里忐忑,隔了好一会儿,他这才慢吞吞地开口,“韶娘竟不知道?”
谢韶:!
我难道该知道吗?! 崩溃.jpg
在短暂的心态崩盘之后,谢韶迅速整理好了心情、冷静下来。
她问的这个问题应该没什么破绽,就算水泥真的在这个世界盛行,以原主的身份和日常活动内容,不知道这东西也很正常。她这会儿更该解释的是为什么突然对这种灰扑扑的东西有兴趣了,但是兴趣这东西完全可以由着个人自行解释,她这转变虽然稍显离谱,但也不算特别出格。
谢韶定下神来,正准备再接着问,却不料段温像是一点儿也没将刚才的对话放在心上的样子,抬头看了看天,就径自道:“天色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做了半天心理建设,却一拳打在棉花上的谢韶:“……”
作者有话说:
[1] 天子之骏,赤骥、盗骊、白义、逾轮、山子、渠黄、华骝、 绿耳。
——《穆天子传》
第21章 饿了
谢韶跟在段温身后往回走,倒是暂且歇了询问对方水泥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念头。
她回去想法子打听打听就是了,干什么想不开非在段温这边问:是嫌日子过得太容易,给自己增加难度吗?
况且最简单的水泥烧制在这个时代里并没有什么技术难度,只是缺的一个灵感而已。既然在她的时空里都有人把水泥制造出来,在这个架空的朝代上也很可能有人灵光一现啊。
谢韶本来以为还要费些功夫,孰料李桃李杏听了她的问题,就忍不住笑起来,“奴婢还当娘子问的是什么,您是说‘水泥’吧?这东西确实只有咱们幽州有。”
谢韶一听“水泥”这名字,就知道多半是老乡了。
灵感撞了不稀奇,但是连取出来的名字都一模一样,那就是极小概率事件了。
他乡遇故知,谢韶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碰到穿越者前辈,她立刻打起精神来询问:“你们知道做出水泥的是什么人吗?”
这问题却没有像刚才那样立刻得到了回答,姐妹俩对视了一眼,才由姐姐李桃开口:“回娘子,奴婢也只是听说。听闻早些年间,段柱国身边有一位隐世高人相助,那高人精通机关偃术,又懂水利农桑,尤擅杂学。”
谢韶:啊嚯!
和她这个混吃等死的咸鱼不一样,这位前辈明显想搞一番事业,这是妥妥的爽文主角配置。
谢韶甚至都没有来得及等李桃接着说下去,就禁不住催促着追问:“他人呢?人现在在何处?”
这个话却惹来一阵沉默。
隔了一会儿,李桃才低声:“娘子恕罪,这些消息奴婢也只是听说。那高人淡泊名利,并无名号传出,就连存在也只是世人猜测。”
谢韶:?
她疑惑了一下,立刻就想到了缘由。
飞鸟尽良弓藏。翻翻史书就能看见,历来开国功臣就没有几个能有好下场的。这位前辈竟这么早就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了,这是准备“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1]?
谢韶思考着这些,一时没说话,但这沉默却被李氏姐妹俩误以为不满。
姐妹俩刚被谢韶带走没多久,正是想要竭力证明自己价值的时候。
对她们而言,能在谢娘子身边当个丫鬟,可要比在刁府当个可能会随时被送人的玩物好得多,后者就算侥幸攀上了什么大人物,也终有一日色衰爱弛、落不了什么好结局。况且她们这样的人又能攀上什么大人物呢?姐妹俩辗转这么多府邸,也见过比自己美貌得多的歌女舞姬,最后的下场却只令人唏嘘。李桃曾在一位将军府上献舞时看见过一位舞姬的下场,那仍看出美.艳的面孔上遍布狰狞的刀伤,早已僵硬的尸首只被草席匆匆地卷了扔出去,她后来听闻那曾经是主人极宠爱的一位妾室,甚至为了她踩过主母的脸面,可最后却只落得如此下场。
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无数次午夜梦回地出现在李桃眼前。
若是只有李桃一个人,她便认命了,但是她身边还有一个妹妹。
她总不能让妹妹也同她一样,有这么可悲的结局。
所以刁府上那一日,李桃才赌了那么一把。
最后证明她确实赌赢了,谢娘子性情宽宥,是个再好不过的主子,平素让她们做的也不过是一些端茶倒水的小事。主子宽和当然是好事,但是这种仿佛可以随时被替代一样的感觉总让人不安。难得谢娘子这次问起了幽州之事,李桃面上含着笑意像是随口打趣儿,但是心底却早就绷紧了,生怕这次的回答不能让娘子满意。
事实上,李桃说的那些消息就算在幽州也并非人尽皆知,普通的农人商贩市井小民只讨口饭吃已然是艰难了,哪有心管上面的事,在幽州这地方,段温跟皇帝也没差别了,都是普通百姓沾不上边的人。不过李桃李杏姐妹俩却不同,她们因为身份的缘故,经常出入贵人的府邸,一来二去的,倒听了不少消息。
只是消息有了,但是真假却不好说,若是被娘子以为她们瞎扯胡话,也不是好事。
李桃这会儿努力从她听来的、那些贵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中找出一二显得真实的内容。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倒是性子更活泼些的妹妹耐不住继续开口:“娘子不知,也有传言说,当年围困沮阳的时候,那位高人出了什么意外、过世了。也从那之后,燕城再没有什么新鲜东西传出来。”
谢韶闻言一愣。
她没想到自己才刚刚知道一个穿越同胞,还没能见上一面呢,对方就先一步没了。谢韶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也只能在心底祈祷、希望这位素不相识的前辈已经回到现代了。
李桃见谢韶这表情,忙压低着声音提醒:“还请娘子恕奴婢僭越,此人之事望娘子莫在郎君面前提起。”
谢韶疑惑抬头。
李桃低声解释:“沮阳一役之后,段公不知何缘由大怒,死了不少人,那之后许多工坊也受牵连,严禁再行生产,如今多半都已荒废。就连段公身边的赵主簿都因劝谏受难,被罚了半年俸禄。”
谢韶:???
正常情况下,身边的辅佐死了,当主公的会做出这种把对方的成果一并抹了的事吗?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秦惠王把商鞅车裂之后,也不影响他继续实行商鞅之法。
当权者对于对自己有利的东西都再敏锐不过了,段温这么做实在没有道理。
李杏还想要说什么,旁边的李桃却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因为段温这反常的举动,当年的事传言颇多。有猜测是那人死后被发现了暗中投敌,段温大怒,把人挖出来鞭尸,与之相关的一并人事物都受了牵连;也有人猜测是对方触怒了段温,所以才被杀;甚至有传言说这人睡了主公的爱妾,段温脸上挂不住,才将知道事情的人都处置了,觉得不解气,才又牵连了工坊……
但若说前面提的内容还有事实做依凭,后面就是全无根据的坊间传言了,她们总不好将这些东西说予娘子听,况且又事关段柱国,实在不是她们能嚼舌根的。
纵然如此,谢韶也觉得自己这一下子接受的信息量有点大。
她想要自己一个人静一会儿,干脆叫人先退下。
李氏姐妹默默行礼告退,只是方才出门没走两步,就扑通两声跪倒在地,脸色煞白。
就在两人身前,几步远的位置,段温正站在窗边。
不知道这人什么时候过来的,也不知道将方才的话听了多少。
段温没在意这两个颤颤巍巍的婢女,只挥挥手就让人退下了。
他瞧着屋子里面蹙眉深思的谢韶,眼里忍不住露出了点点笑意。
为什么关掉那些工坊?
这不是很好想吗?若非把那些东西牢牢掌握在自己能控制的范围内,那要怎么凭借着那些找到她的痕迹?
*
有了李桃的那句提醒,谢韶到底忍住了,没问段温那位穿越者前辈的事。
只是越靠近中心地区,对方留下的痕迹就越明显,甚至出现了很长一段由水泥铺的路。
谢韶:真的好想问清楚!
但是比起这个来,入了燕城后,摆在谢韶面前是另一桩头等大事。
——成亲。
结婚本就是一件极其繁琐的事,放在这个时代流程只会更加复杂。
对于谢韶而言,这个复杂之前还要加上一个“陌生”。
交拜、盥洗、同牢、合卺,拜谢宾客……
一直等到端坐床上,由妇人撒金帐之后,结束全部流程的谢韶才松口气。
谢韶不知道其他新人成亲的感受如何,但是她觉得自己大概没那么多复杂感概的情绪,只剩下紧绷。简直就跟当初在长安时,拜别谢家长辈的心情也差不多,满脑子都是接下来的流程,一整个人的状况就跟大学体育选修了交谊舞的考试现场,任由背景配乐锣鼓喧天、热闹非凡,她全程没有感情、全是动作。
别出错!千万别出错!!
选修考试出错顶多绩点被挂、学分堪忧,她这会儿出错,被段温以为故意当众给他难堪,那她堪忧的就成了自己的小命了。
……
一直等到屋里只剩一个人,热闹褪.去、房间安静下来,谢韶才生出点“自己真的嫁人了”的感触。
只是这点心理上的感触也没过多久就被生理需求打败:她饿了。
这一点也不奇怪,她从早晨到现在,正经吃的东西只有刚才同牢礼的那一口肉了。
但是这一口大小的东西并没有对情况有丝毫改善,反而因为胃里有了能消化的东西,让原本已经麻木的饥饿感被重新唤起。
谢韶维持着姿势端坐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不勉强自己。
两人又不是什么情投意合的夫妻,段温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选择娶她明显是有算计在的。她都在外人面前规规矩矩的走完了流程,私底下怎么样,以段温的性格大概不会在意的,对方总不能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把她给嘎了。
想通了之后,谢韶就准备出门让玉簟给她拿点吃的来。
却不想刚一推门,就撞进了一个带着酒气的怀抱,简直就像是迎面撞上了一堵墙,谢韶捂着酸疼的鼻子往后退,只觉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作者有话说:
段狗:一进屋就看见老婆要跑:(
[1]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侠客行》李白
不出意外的话,明天v,感谢各位小可爱的支持呀
ps. 这是个短文,总共就50章左右
第22章 好怪
谢韶猝不及防地和人撞了个满怀, 倒是立刻认出了段温,毕竟这会儿进新房的也只有他了。
只是这个时间点,对方应该正在外面陪宾客宴饮才对。
谢韶本以为怎么也要个把个时辰, 没想到对方回来的这么快。
她险险忍住撞出来的眼泪, 还没等问一句“怎么这么早”,整个人就被扛了起来。
悬空的感觉还没过多久,谢韶甚至还没来得及挣扎,人就被摔到了床上,她只堪堪撑起一条手臂来,又被身前的人重重压下。
带着酒气的吻比过往的每一次都要粗暴, 谢韶敏锐的感觉到段温现在的心情不大美妙,这或许体现在对方扯了两下没解开衣带后,就直接上手撕的动作上。她下意识地双手拢住段温准备撕衣裳的手按住, 这不大的力道居然真的让对方止住了动作, 也险险救下了身上这件用料非凡、价值不菲的嫁衣。